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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翔的少年

闻雨落趴窗户看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透过玻璃窗望去的画面太美好，一时间闻雨落竟然觉得玻璃窗波动了一下，又波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眼中的影像也随着玻璃的波动轻微扭曲了两下，草草的身影都虚幻起来。

假如是普通人，一定会以为自己盯着看的时间长，眼睛花了。

但是闻雨落，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两千多年来，他虽然不是神，但亦非人非鬼，按照官方的科学分类，他是拥有实体的“灵”。

拥有实体，他就能感受到那丝违和的战栗。

两千多年来，他见过的怪事多去了。

今天这情况，还不曾见。

闻雨落疾速循着波动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走廊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窗户，都在渡过一线轻微的波动和变形。如同有一张巨大的薄膜，从走廊横切而过，并且顺着走廊的方向滑动，薄膜与走廊相切的截面，正好产生了一圈波纹。

波纹飞速在走廊滑过，随即消失在走廊尽头。

闻雨落知道追不上那个波纹，因此横过走道，从走廊北边的窗户向外看。

还是那个塑胶操场，但是体育老师不见了，跑步的学生也没了踪影。空荡荡的偌大一个操场，却独独有个人躺在正中央。只见他两臂垂在身体两侧，双腿并拢合在一起，打远看去，像个凝固的竖心旁。穿一身三中男生的蓝白校服，脚光着，两只白球鞋端正地摆在旁边。

闻雨落凝聚起强过常人数倍的目力朝他望去，那是个纤瘦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蓝天，显得格外的大。嘴角微微扬起，看上去是那么舒适而惬意。

周围静谧得一丝声音都没有。闻雨落用手指敲两下玻璃窗，居然完全不出声音。他回头去看草草教室的情形，却没有任何变化。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老师还在费力讲课，前面的学生有记笔记的，传纸条的，后面的学生有偷看漫画的，有趁老师写板书的空档吃饼干的，草草旁边那几个都在打瞌睡，非常寻常的课堂，只是没有声音，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八音障壁？

闻雨落刚冒出这个念头，立刻又被自己否决了。

八音障壁，那是当年他在冥间遇到的杀招，而这里是人间，且是白天。

白天怎么出现音障？

闻雨落走回窗边，再次望着操场上的少年。凭他的感觉和经验，他可以肯定，那少年是正常普通的——人。他的气息非常干净，一丝妖异的味道都没有。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闻雨落却无法用“人”的法则来解释。

只见那个少年闭上眼睛，双臂慢慢地张开，就像成长中的藤蔓在舒展卷须。他是那么自然地和整个环境融为一体，从闻雨落的角度看上去，他就是深绿色操场中央的一个浅蓝色“十”字符。

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不是做梦吧？闻雨落使劲捏了自己手背一把，真疼！

他有些懊丧地低头揉了一下手背。但就这一低头的工夫，那个少年居然慢慢从地面直立起来，直挺挺的，仿佛全身没有任何关节。

这是绝对违反物理法则的！

空旷的操场上，他没有任何可借助的外力。一个“人”怎么可能像风吹书页那样凭空直立起来？而接触地面的，只有踮着的两只脚尖而已！

他周围的重力场都消失了么？

他究竟是什么人？

闻雨落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操场上的这一幕。

那个少年直立起来以后，随即以脚尖为中心，慢慢开始旋转，旋转的姿势如同花样滑冰演员那么优美。他仰着头，闭着眼，那表情就像在享受最舒适的阳光和微风。单薄的短发在额前轻轻飞舞，自然张开的手臂尽情舒展，好似拥抱着全世界。脚尖虽然着地，却没有任何紧绷，只是随性地点着地面。

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旋转着，有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或树叶。

闻雨落有些呆滞，他甚至还能闻到熟悉的丁香味道，却听不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只能在一片绝对静谧中，干巴巴地望着少年旋转再旋转。

过了一会，那个少年慢慢屈下双腿，又轻敏蹬了一下地面，随即整个身体便从地面垂直升了起来。

接下来，闻雨落只能用“飞”这个字来形容他。

少年轻盈地从地面升起，身体依旧在缓慢旋转，手臂轻摆了两下，给人的感觉，那手臂连着一双薄如蝉翼的巨型翅膀。

仿佛是翅膀给了他飞翔的巨大动力，半空的少年随意改变了垂直上升的方向，朝教学楼这边斜飞过来，身形敏捷得像一只雨燕。闻雨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飞越近，不用凝神都能看到他满足又得意的笑容。

然而闻雨落没有能够和他打照面，少年在距离教学楼十多米远的半空突然一个急速回转，右手随即搭住了楼前的大旗杆。轻巧的身体还是维持十字状，却能够围绕高耸的旗杆盘旋上升。只转了一圈半，少年的身体已经拂过顶端的红旗，紧接着脚尖又轻点了一下旗杆尖端的金属扣钮。

最后这下轻点，给了少年最大的飞行力量，他疾速上升，以操场为中心，在天空盘旋，划过半径巨大的半圆，俯视众生般地轻笑着，少年扬头斜插蓝天，直掠长空！

飞行，闻雨落不是没见过。但在中国这地界，神有神的规则，仙有仙的路数——散仙大众总得驾片云吧？高官大神总得骑个兽吧？最不济，仙女飞天服务员，还得挂个飘带吧？

哪怕外国友人，披斗篷的不能裹床单，骑扫帚的不能驾拖布，全世界都如此，这叫规矩！

而少年这般没任何凭借，却能自由飞翔的“人”，闻雨落还不曾见过。

一分钟后，湛蓝的天空上，少年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小黑点，最终消失在浅淡的高空流云中。

那波纹又出现了！

闻雨落很清楚地再次感受到那轻微的战栗，带着一丝淡薄的凉意，从脚底迅速上升。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只见墙上正泛起一圈涟漪，这次是横向的，自下而上切过整栋大楼，最后在天花板上消失。

就在波纹滑过闻雨落发梢的一刹那，下课铃突然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刚经历过音障的人，乍听普通铃声都觉得承受不住，仿佛要耳膜要被刺穿一般。

闻雨落虽然双手捂住耳朵，一副狼狈样，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的听觉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