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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别离

() 绕到一个林子后，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白马掠过一阵风，贴着山林追了出去。
我又急又气，不知道夜路漫漫她跑向了哪里，好在大路只有一条。我朝大路奔了数十步，看见前方是一个小镇，扭头朝一边林间的小路奔去。

一连又追了数里，还是不见她踪影，只见一条小路直接通往山上。我暗叫不妙，按照逻辑一般山上都是死路，所以人一般不会往山上跑。

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我开始不能辨别脚下的路况。山下隐隐传出一些火把的暗淡光芒，只怕继续追上山的话会有麻烦，可是我又不能这样一个人回去，于是勒过马头想去小镇看看，如果她进了小镇休息，或许我还能打听得到她的消息。

忽然间一边的矮树林间传出一阵“瑟瑟”的声响。我只当是张鹿鸣在胡闹，朗声叫道：“看到你了，出来！”

树林间又小动了一阵，我赶忙策马走近，高声喝道：“再不出来我回去了！”

矮树林中便再无声响。我心中暗自疑惑，担心是什么凶猛野兽，不由握紧了长戟。白马忽然踱了几步，高声嘶鸣起来，扬起双蹄，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我大惊之下勒住缰绳，退回了几步，却见树林中走出三个身穿兽皮，面上涂画着墨sè雕纹的大汉，身体黝黑，像极了山里的土人。他们手里持着鱼叉和铁制农具，充满敌意地盯着我。

“几位可曾见到一个姑娘打这路过？”我退回了几步，朗声询问。

他们叽叽咕咕比划了一阵，横着武器挡住了我的去路。

白马烦躁地迈着蹄子，似乎预感到杀气。我拉着白马顿了顿足，调头朝山上奔去。谁知马儿刚跑出一个转角，竟失足扑倒在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像纸片般狠狠地被抛了出去。我努力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在落地的一瞬间没有遭受到致命伤。落地时长戟在旁边一戳，虎口一麻，身体一软，浑身都使不出力气了。

耳边隐隐传来那三个土人的呼喝声，我这才明白自己遭到了埋伏。

天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我渐渐不能看清几人的身体轮廓，甚至不能看清脚下的山路还有些什么埋伏。只听得耳边呵呵哈哈地一阵呼喝，忽然听见白马阵阵嘶鸣和土人的哇哇乱叫声。我不多想，也顾不上我的白马，深深吸了口气，摸着附近有个草堆就钻了进去。

周围一切都安静得可怕，那几个土人手中没有火把，只叽叽呀呀吼叫着，四处用兵器砍了砍，见没有什么异响，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在草垛中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里泛着一丝咸腥的血味，很想咳嗽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这些土人在夜间的视觉和听力更超乎我的想象。

山上的夜很冷，我蜷缩着身体，将长戟小心地置放在手够得着的位置。

我想或许等到天亮再下山会更好。

天上没有一点月光，山上也没有虫鸣，我有些沮丧，心情莫名地糟糕。我不知道在这个夜里我更应该思想些什么。周辰颖，花琴，还是张鹿鸣。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路追到这座荒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真的要那个面子而离开花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阵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角处簇起了一阵火光，仿佛是有人来了。

我暗想是否会是太史慈派人救我来了，瞧火光处望去，不由心中一惊，却又是一凉。

几个手持板斧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拖着一匹黄鬃马，凶神恶煞般地往山上走去。

那马走到我附近，似是闻着我的气味，忽然不耐烦地挣扎了起来，几个大汉哇哇高喝着，走到草堆胖，用火去烫马的脑袋，黄马忍不住疼痛高声嘶鸣了起来，竟然是追电！

追电急躁地甩着后蹄，不断调整站位保证杀伤力。几名大汉四处躲闪，慌乱中一人踩到我的长戟，高声叫了起来。

我深吸了口气，蹲坐在地上，无力地惨笑着。

这次纵然是无法逃脱了。

他们高声呼喝着，很快只听一声铜锣声响，山上忽然打开了一个寨门，隐隐冲下来数十人，各提着兵器，我无法动弹，只看这群人迅速围住了我。

人群中一阵sāo动，我心中大骇，心想这群蛮夷若是攻过来，只怕我是当真要死在这里了。

四周点起火把，人群中数人吱呀吱呀地比划着，好像就是方才放绊脚绳放倒我的那三个土人。

这里的人奇装异服，只怕是当地的少数民族，为首的一个大汉四十来岁模样，大胡子，眼神甚是凶悍，提着板斧走到我面前。

别说他们一群人，若就是这把板斧凭空掉下来，我也是断然无法躲闪掉的了。

这真是进了贼窝了，我双手一拱，五湖四海式一抱拳：“各位……小弟途径此地，身无分文，带着我那苦命的妹妹被官兵追赶，一路奔上山来，不知各位可曾见到我那妹妹！”我一边求饶，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好在他们对我的出现之时好奇，似乎并没有扑上来的意思。

那山大王模样的男子呼喝了一声，便有几个壮汉押着一个人走上来，那人没气力地垂下头，却正是张鹿鸣，似乎也刚被押上来不久。

“她，就是你要找的人？”那提板斧的壮汉似乎懂些汉语，指了指张鹿鸣。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顺便用手向山下比划一下，“带她，走！”

“我要你的马，和她的，马！”他挥着斧头比划着。

“马，你们带走，人，给我，我们，下山！”我也伸手比划着。

“那我们，来，比试比试！”他喝了一声，周围人渐渐后退，行成了一个大圈子，“你赢了我，下山，输了，你们都不许走。”

“我，快死了。”我挥挥手，表示自己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他大嚎一声扑了过来，看似手中大斧挥舞，板斧却从手中掷出，直扑我面门。

我本能地弯腰缩头，“当啷”一声巨响，那大斧嵌入了身后的岩石缝中。

险些身首异处！

这个混蛋，老子都说了自己没有力气，这样求他还下如此狠手。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大笑两声，提着剩下的那把大斧冲了过来。

好毒！好狠！这该如何躲闪！

我见他逼近，只能翻身来躲，我从未做出过这般逃难的动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动作到位，只听得又一阵金花四溅的劈砍声，我已翻出了几步远。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他松开武器大步上前，走近我身旁，像提起一只小鸡般将我捉了起来。

“你这个卑贱的渣滓！”他一口恶臭地嚎叫着，“我要捏碎你的脑袋！”

我忽然想起背后的箭筒里还有几把箭，我伸手够到一支箭，猛地朝他的肩胛处插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那巨汉将我扔在了地上。

我顾不得疼痛，返身拾起长戟，一把锁扣住了他的咽喉，周围一阵惊呼，大呼小叫声层出不穷。

“放人！”我大喝了起来，瞪着那两个架着张鹿鸣的人。

那俩人支支吾吾了一阵松开了手，张鹿鸣扑了过来，却是泪眼婆娑。

追电扬开蹄子飞快地奔了过来。

“张鹿鸣，路上绊脚绳多，你牵马过了这道弯再上马！”我催促道，生怕出现什么变故。

“我不走，你跟我一起走！”她一把拽住我的手，却险些将我逼着匪首的长戟移走。

“快走！”我忍不住想要骂她，心中愈发地焦急。我仿佛看到匪首在向周围的人暗示什么。

“我不走！”她紧紧地拽住我的右臂，放声大哭。

转瞬之间，那匪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猛然抬手震开我的长戟，大喝一声又袭了过来。

周围的人还是未动。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快下山啊！”我连声急喝，护住张鹿鸣和追电马。

“我只道你是真心想我下山，可我偏不走！要死就一起死！”她倒是一副豪爽脾气。

“可我不想死啊！你走了之后我可以追上来啊！”我又架开一斧，却是感觉到吃力了许多，显然身边的张鹿鸣让我分心不少。

“不走！要走一起走！”她的话语那般坚决。

“快走！”

“不走！”

“走！”我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她的发髻都被我甩开，一时披头散发甚是狼狈。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心中忽然一阵剧痛，两眼发黑，却几乎要想起什么。

“当rì你师姐，也是这般赶你下山么？”

这几个字顿时将我浑身震住，一时我竟然忘了眼前还有个敌人，还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正抡着板斧朝我挥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当rì责备你不该扔下你师姐一个人走，既然你担心她、在意她，又为何当初要离她而去？我不要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

我忽然被什么东西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声音都变得沙哑，我不愿去多想，只兀自地喊：“你还不快走！”

“不走！”她哭喊着，却是那么坚决。

我忽然间莫名地产生了对眼前这个人的厌恶之情，我只想她快点带着两匹马儿下山去，我不愿意再去回忆起一些什么，我也已然忘记了这群愤怒的土著人接着会做出什么事。

一阵风袭到眼前我才发觉那男人已抡斧朝我胸前砸来，我招架不住，被狠狠地撞倒在地。长戟跌落在脚边，虎口一阵发麻。

我似乎忘记了求生的意志，甚至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女孩在不断地哭泣，……

师姐，当rì你也是这般赶我下山的，你也是这般赶我下山的啊。

你永远不会生我的气，正如我不会因为张鹿鸣的胡闹而放下她的生死置之不理。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无比的悲伤，心脏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干涸与枯竭。

耳边又再度传来那憔悴的声音。

“呵呵……咳咳……你以为可以这样一直与我生活下去吗？你以为有了师父对你的关照，我也要照顾你一辈子么？一个大男人，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无法养活自己……咳咳。”

她咳得更为剧烈，有几声仿佛撕心裂肺，我的心都好似被撕扯得剧烈地疼痛。她的每句话都仿佛带着最为凄厉的诅咒，恶狠狠地化成把把尖刀，直直地扎在我的心中。

“师姐，我答应过师父，要追随你的。”

她忽然转过头，头巾偏斜了一阵，散落的灰发在风中飞舞，如画的眉目中充满着憎恶。“我可没有答应师父要追随你一辈子！”

我忽然笑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又忽然哭了，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

“花琴。”我淡淡念出这个人的名字，身子却不由自己控制，重重地向后栽倒。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有

天上弯弯的月亮，和我心中那沉浮如梦的花琴。

除此之外，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