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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从一阵颠簸中醒来。
从帘外望去,外面一片黑暗。周围静得可怕,只隐约听见张辽驱赶坐骑的呵斥声。。
我双手紧扶着车厢,睡眼朦胧地问:“张将军,您不歇息吗?”
“喔,没事。还早呢,天亮时分估计能到荆州了。”他微微测过头,继续赶车。
“您也休息下吧,我们倒是不必如此匆忙。”
“呵,二公子关怀你,因此遣了马车,只是这马车速度要远慢于rì常行军,如果我们不这样rì夜兼程地赶路,只怕要耽误好多时间。”张辽应道。
“你这样坐着,颠啊颠的,不会犯困吗?”我淡淡地问,又打了个哈欠,挤出泪来。
“嗯,文远没事。”他漠声道。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外面北风呼啸,车篷内都感觉异寒刺骨,若不是军需官在车内多备了几条褥子,只怕我也冻得哆嗦。
当我的眼睛习惯黑暗后,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也穿着庶服,却更是单薄。
“嗯,这样可不行。”我低声道,“张将军,我给你披件毯子吧!”
“这怎么成?只是……”他愣了片刻,忽然直起身子,高声道,“只是,不必了。”
“你是要我亲自给你披上还是你自己来?”我有些不悦,放大了音量。
“这……多谢夫人。”他放慢了车速,却侧身,不动弹。
“进来拿啊!”我没好气地说,心想古人虽然君子,但也没这么迂腐吧。
“夫人递给我即可!”他怯声道。
“哎哟,这有什么啊!”我蜷着身子缩在被褥中,顺手拿起一旁座位上的毛毯,扶住车沿,缓缓掀开帘子。
他还是不敢回头,只是坚定地侧脸不看我,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暗自叹了口气道:“张将军,男子汉大丈夫,不必为这些小事介意释怀。”随后亲手将毛毯铺张开,叠在他的肩上,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摸索着毛毯上的边角拉到他身前。
他浑身顿时一颤,连挥舞着马鞭的手都显得有些僵硬,匆匆地来接毛毯的两个边角,拉了拉紧。
“多谢夫人。”待我坐回车里,他仿佛轻松了许多,朗声道,“夫人教训的是。”
“这不算教训啦!”我忽然变得高兴起来,“张将军你是大英雄,正人君子,小女子自然无所顾忌啦。”我哈哈笑了几声,来到这个时代,我却是从来都未曾这么轻松快乐地笑了。
那么俊朗英武的一个壮汉,用可爱形容他却是不太妥当,只是他的模样,似乎还带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那正经的模样着实让人好笑。
不就披件毯子么,哈哈,把他紧张成那样。
“张将军可有妻儿?”我忽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心想这夜路漫漫,陪他聊聊天也许能让时间打发得快一些。
“没有。”他默声道。
“啊?为什么不娶啊?张将军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娶?”
“丞相倒是做过几次媒,只是不愿。”
“为何不愿?”我更加好奇。
“我曾经年轻时爱过一个女子,只可惜她……”他声音淡了下来。
“莫非直到今rì,张将军心中还记挂着那个女子?”
“恩。”他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张将军可有特别好的朋友?”我又问。
他思索了片刻:“似乎没有。”
果然,我猜得不错,这是个孤独的人,他有着苍狼一般的眼神,也有着内心纯粹的宁静,不容任何尘杂去惊扰他心中的净土。
“夫人呢,夫人可有朋友?”
“有啊。”我淡淡一笑,回忆能给我如此轻松惬意的氛围。
我的室友,他们整天忙于去寻找工作,却并不以我为中心关怀过,我的那些老朋友们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了新的圈子和一切。唯独留下我,还整天在图书馆内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品味着知识带给我的快乐。
我甚至不知道是我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抛弃了我。
每一次踏着夜sè回到寝室,室友们都睡了,整个寝室楼里只有宿管菅阿姨会对我温暖地微笑:“辰颖啊,天冷了,多加件衣服啊。”
“辰颖啊,这么晚才回来,你真用功。”
然而菅阿姨算是我的朋友么?应该不是吧,呵呵。我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然而我一个人,却从未回头看过。也从没看到一直在我身后陪伴着我的陈瑞。
我习惯于坐在图书馆的中心,而他喜欢坐在角落。每次都是我背对着他,他会偷偷地跑到我旁边观察我在看的书名,他会在走廊与我相遇时搞怪地说:“厉害厉害!”
他会对我说:“辰颖,圣诞快乐!”
他会对我说:“别那么辛苦读书,会错过什么的。”
每次我都投递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可是以后不会了。
现在,也不会了。
猛然间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沉默了许久。
天亮时分,隐隐到了一个城关边,张辽又是一夜不曾合眼。
“站住,前面的,干什么的?”听见士兵吆喝。
“喔,我们是荆州的百姓,回来省亲。”
“车里是什么人?”士兵又吆喝道。
“是我家小姐,回来看老母亲。”
“哪里人士?”
“先父徐氏,家住当阳桥。”张辽应对如流,丝毫不慌张。
那士兵走近帘子,望了我一眼。此时我已经灰头土脸,倒极像个凡人女子。
“好,过去吧!”士兵倒不为难,朗声道,“城中小心驾车,有很多老人和孩子。”
“是。”张辽缓缓驾车驶入城,我瞥了一眼,城池上书“荆州”二字。
“这里是何人的领地,士兵竟然能体贴城中百姓,想必也是个贤良的君主。”我贴近张辽轻声问。
“荆州乃是刘表的领地。此地人杰地灵,历史悠久。丞相对此城朝思暮想,爱不释手。”
“嗯,看的出来。”城墙高大而结实,盘旋蜿蜒数十里,城上旌旗招展,甚是雄伟。
“那刘备可在刘表手下?”我低声问。
“前几年他投了刘表,却不被重用。如今领军驻守新野。一路往南,我们就能到刘备的领地了。”张辽淡淡一笑,“那里说起来倒有我一个故友,倒是顺路。”
“哎?那去拜访一下啊!张将军,我很好奇有什么人能让你这么惦记!”我笑道。
他静静地牵住缰绳,停靠在一处客栈门前,那店家刚刚拆开门板,见一早就有贵客临门,扬手来迎,“客官是住店呢还是急着赶路?”
“我们急着赶路。麻烦您给我们准备一些吃的,我们路上吃。”张辽取出一些银两,店家接过银子,兴高采烈地奔了回去。
他转过头来笑:“他?我倒一点都不惦记。”
“哦,不惦记?”
“嗯。”张辽望着街角,目光飘远,似乎陷入了回忆。
此时店家已经包好了热气腾腾的馒头走了过来:“来了,客官,刚出炉的包子。客官路上慢走!”
又行了好长一段路,出了荆州南门,周围的喧闹和熙熙攘攘又变的安静下来。张辽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才从回忆中摆脱出来。
我隐约感觉他也是个有着很多故事的人,只是这些故事埋藏在心底,只说给自己听。
他有着和陈瑞一样的眼神,无助却坚强。
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坚强的,而将他放到一个群体中,望着别人愈快乐,便能越发地感觉到自己的孤单与寂寞。
因此直到出了城,他才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个远离喧嚣尘杂的,真正的自己。
行了几里路,他忽然停下了车。我不禁一愣,只听前方传来一个人沧桑的呼喝声:“张将军这是打哪去?”
我扶车门望去,却是一个蓝sè道袍的老人。张辽见他侧身下马,拱手道:“见过南华真人,文远奉丞相之命前往当阳桥办事!不知真人去往何处?”
“我近rì观此地有战事,恐丞相大人有难,故带徒儿前来相助。”老人走上前来,却忽然惊道,“车中又是何人?”
“乃是二公子的夫人,河北甄氏。”张辽恭敬地答道。
“喔?竟然是河北甄氏?”老道如有所思。
“什么?我二哥给我取了个二嫂?”一旁的河中猛然跳出一个披着兽皮的少年,剑眉星目,却满面黄须。
“啊?此人莫不是三公子?”张辽惊叫道。
“正是。张将军,好久不见!”那少年手中倒提着一物,那物似还在挣扎,少年返身一脚,那物惨叫一声,竟被少年倒拖着尾巴提上岸来。
张辽见状也是大吃一惊,竟是一只斑斓猛虎。
“我要见我二嫂!”那少年倒提着的老虎不敢动弹,没了一点威风。
我心中阵阵惊恐,那少年掀开帘子,凝望着我:“我二嫂竟然这般模样。”
他的眼睛粗狂而浑浊,倒像极了山间野兽的眼睛。
那老道望着我,忽然朗声大笑:“蠢材蠢材!”
少年登时挺住,疑惑地问:“师父,谁是蠢材?”
“张将军,你刚说车中之人是谁?”
张辽也是一惊:“河北甄氏啊,如今被曹二公子娶为正妻。”
“哈哈,你不是蠢材是什么?”老道又高声笑了起来。
“请真人指点!”张辽按捺住脾气,拱手道。
“她并非河北甄氏!”听到这句,我浑身一颤。
“喔?真人说她不是甄夫人?”
“此女虽然神似,却不是甄宓。我曾见那女子,周身呈现五瑞云翔,而此人周身黯然无光,因此我敢断定此人绝非甄宓!”
“哼!”那少年一声厉喝,竟扯开门帘,一只粗壮的手恶狠狠地搭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出车外,我**跌落,竟栽倒在那猛虎身上。那老虎怒喝一声,却未动弹,我却是被吓呆了。
“你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冒充我二嫂?”那少年黄须倒竖,年纪不大,却如此凶相毕露。
张辽见状,却也是一惊,只是俯身问:“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说实话,我让你喂老虎!”那少年猛一扯老虎尾巴,那老虎痛得一阵尖啸,我又痛又惊,几乎被吓得晕过去。
莫非这就是张正所说的大事成矣?
早知道我就不该走这一路,竟遇上这样两个不讲道理还凶神恶煞的人物。
平rì我哪见过这等凶险局面,泪水早已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我几乎绝望:“不错,我不是甄夫人。那rì城破之rì,被那曹子恒发现,只一口认定我是甄氏。我早已沦为阶下囚,是他硬要娶我,我不愿意,一百万个不情愿,我有自己的选择吗?”
“哼,你这妖道。用美sè迷惑我家哥哥,今rì就让你来喂这千年虎jīng。”黄须少年又一扯虎尾,那猛虎纵身跃起,张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我只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我哀声道:“陈瑞,想不到你我都要葬身……”
话音未落,却听“嗷!”一声虎啸。
我几乎闭上了眼睛,却顷刻间觉得一团热乎乎的液体从空中洒落下来,我惊愕地睁眼,竟然是血。
“张文远,你!你做什么!”那老道惊道,“你想造反么!”
我睁开血sè朦胧着的眼睛,见张辽挺刀立于我身前。
而那老虎横尸一旁,脑袋被砍去了半截。
事出突然,无论是我还是那老道少年,都惊呆了。
“文远奉丞相之命出来办事,此事事关重大!不容闪失,请二位让道,待文远事成归来,再处理此女不迟!”张辽厉声喝道,“二位若再横加阻拦,耽误了丞相大事,只怕你我脸上都不好看罢!”
“哼。今rì之仇,定不饶你!我且回去参你一本,看你rì后如何向丞相交代!”
那老道怒喝一声,扶起一道赤光,顿时地上便只留下那一滩殷红的虎血。
我呆愣在原地,长久还没回过神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路罢!”张辽望也不再望我一眼,坐上马车,静静地收起大刀。
“我们先回荆州,只说遇到猛兽袭击。洗去你这一身腥血后,我们再上路。”张辽的声音,依然那么镇定,那么有魄力。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我。”我苦笑道。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回过头来,却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柔声道:“你让我想起一个女人,那个我当年,最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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