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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堕崖 1

１
棋庄地处黄山的西北角，极为偏僻，因而平素来往的朋友极少。季晚晴在棋庄八年，从未有过敌人来犯，此时突然有人用这么恶毒的话语咒骂巴蜀，令在场三人都大吃一惊。

听到这么狠毒的骂声，要在旁人，早已暴跳如雷了。巴蜀却淡淡地道：“我巴某人处身立世，虽未想过要所有人都满意，但江湖上的名声颇为不恶。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敢这样讲话？巴某又做错了什么事，叫你如此痛骂？”说着将眼睛看定岩石。

岩石后却寂然无声，巴蜀又道：“阁下既然能上得棋庄，想必不是只为说这么两句话的。终不成要到棋庄来做缩头乌龟吧？”

那岩石后突然嗖地一声，飞出一道白光，巴蜀叫道：“小心了。”拦在柳sè青身前。那道暗器来势并不疾，只是巴蜀怕妻子没有准备，受了伤害。

暗器是一把刀，飞到巴蜀身前三尺时突然下沉，插在地下，刀柄犹自不住地颤动。巴蜀的手却是接了个空。

巴蜀拔起刀一看，长约三寸，打造得十分jīng致，只是与一般的小刀有点不同。刀一般是单面开刃的，这刀却是一面为刃一面为锯齿状，弯月形，他的脸sè登时变了。本来他极为镇定，虽然来人极力用恶语咒骂，却毫不动气。此时一拔刀，却沉不住气，一招“鹰飞冲天”，落在岩石之前，右手拔起宝剑，左掌在岩石上一击，人复跃起，宝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刺向岩石之后。

这跃起，拔剑，出掌，再跃起，出剑，一气呵成，姿态极为美妙。柳sè青赞道：“好漂亮。蜀哥，你的轻功也有不少进境。”心道：这岩石后也不知是怎样一个人，敢这么放肆，一会儿必得好好地叫他吃点苦头。别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谁知巴蜀落在岩石后，那岩石后竟然早已没有了人。别说岩石后，便是整个棋庄前后也听不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巴蜀不由得大惑不解，心道：这人的轻功高于自己，今rì这事要小心对付，别在自己家门口翻了船。

柳sè青见他手中拿着小飞刀走出岩石，怪道：“咦，人呢？”

巴蜀摇摇头道：“不知道。他的身手好快，轻功不在我之下，不知到棋庄来是意何在。倘若是这刀的主人真的来了。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

柳sè青道：“这刀的主人是谁？蜀哥，我看你本来很镇定的，一见刀就脸sè大变。这刀的主人很可怕么？”

巴蜀道：“你在江湖上可曾听到过笑脸人吴字？”

柳sè青道：“神魔堂的笑脸人吴字？”

巴蜀道：“正是那个江湖上人称‘不怕阎罗王翻脸，只怕吴字笑脸。’的吴字。”

柳sè青道：“我想起来了，好多年以前，你曾经拿出过这么一把小刀。那时我问你刀的来历，你就是不肯告诉我。后来你下山去了好久。难道是去找吴字了？”

巴蜀道：“那是八年前的中秋节，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应他的邀约到普陀佛顶山去见他。那时小凤还小，我怕你担心，不敢将那次出去的真实目的告诉你。”

柳sè青有些生气地道：“那你回来之后也该将这事告诉于我。”

巴蜀道：“反正我是好好地活着回来的，告诉你反而叫你多担一次心，还不如不说。否则下次我还能出门么？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必要跟我同去，万一有什么危险，小凤成了孤儿，那就惨了。”

柳sè青下意识地看了季晚晴的小屋一眼，心道：自幼父母双亡的滋味的确是艰难苦涩得很的。小凤是个女孩子，比之晚晴可又要苦上百倍了。

巴蜀道：“那天夜里，月光极好，照在海面上，映出点点银波，便像是剑上的寒光。中秋之夜，正是大cháo来时，涛声澎湃，如雷鼓齐鸣。那一仗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寒。”

他凝视着月光，仿佛看到笑脸人吴字自月光中走来，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柳sè青喃喃道：“笑脸人吴字,他的笑当真那么可怕么？”

巴蜀道：“那时他自月光中笑着朝我走来。虽然我早知道将面对的是笑脸人吴字，他最可怕的不是血手神魔传给他的风雷刀，而是他的笑。可是当他满面笑容地向我走来时，我的jǐng惕心还是瓦解了。他的笑容让人感到的确是不带一点敌意的。他向我伸出手来，一点不像是要同我决一死战，倒是好朋友多年不见，重逢叙旧一般。”

柳sè青虽知丈夫平安，此时听他讲得惊险，忍不住道：“小心，他的笑都是假的。”

巴蜀点头道：“不错。可是没有见过笑脸人吴字的，谁也无法想象他的笑会是那么难以抵御。在笑声中出手，真是叫人无法防备。人的笑有很多种，大笑，微笑，苦笑，傻笑，嗔笑，欢笑，冷笑，甚至狞笑，可是都没有笑脸人吴字脸上的那种表情。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笑可怕，不是不知道要防止他以笑来对付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笑其实不是笑，而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不是不知道他笑得最欢的时候便是他出手的时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去。在那样真诚的笑脸面前，你怎么好意思不向他伸手紧握？”

柳sè青道：“江湖传说笑脸人吴字的笑声到一个人的心里去时，他的刀子就也同时插入了他的心脏。蜀哥，你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可以将我丢下，要是你……我可怎么办？”她将头埋入巴蜀的怀中，声音不住地颤抖。

巴蜀道：“幸好在关键时刻我突然醒悟过来我面对的是什么人。就在他的手和我的手相触时，我猛地抖开了他的手，顺势攻了一掌。要不是我清醒过来，恐怕普陀山便是我的最后归宿了。其实笑脸人吴字当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三大优势，他实在用不着以这种办法对付我的，论真功夫，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柳sè青道：“八年前，那是你得散花剑法不久，剑法未成。他的风雷刀却已成名将近五十年，不过他年纪大了，气力不如从前也是有可能的。”

巴蜀道：“决计不会，我当时趁他没有出手，先攻了他一掌。他措手不及，登时受了重伤。但他仍是同我斗了几百招才分出胜负。若不是他受伤在先，我未必胜得了他一招半式。”

柳sè青道：“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须怪不得你。”

巴蜀道：“其中原由，当真好生叫人难于理解。我与他的手一碰，当即一掌拍去。他的掌中来不及凝聚真力，也许他是不防我会先发制人，被我的掌力击中，才开始反击，终于被我占了先机。我将五招散花剑法夹在别的剑法之中使用，果然见效。打到一百多招时，我以一招‘流星赶月’刺中他的左臂。待得一百八十多招时，又以一招‘天女散花’刺中了他的腰。那笑脸人吴字当真了得，虽败不乱。那时他该是六十开外的人了，须发全黑且不去说他，那股狠劲也像足了少年人。”

柳sè青道：“蜀哥，你是以哪一招胜了他的？”

巴蜀道：“我胜他的那招是‘仙姑甩袖’。那时他已站在舍身崖的边上，赶尽杀绝本不是我们侠义道所应做的。但那时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我迫不得已，以一招‘彩云追月’将他打下舍身崖。事后想来，我也是太过份了。”

柳sè青道：“对付妖魔鬼怪，也不用考虑使什么办法，是否侠义道了。”

巴蜀道：“当时我想，这普陀山舍身崖之下是滔滔海水，这一剑不要了他的命，海水淹也淹死了他了。便没有下崖去寻找他的尸首，想不到他还活着。”

柳sè青道：“难道来的就是那个什么笑脸人吴字？”

巴蜀道：“不会。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笑脸人吴字今年起码七十岁了，就算他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显得十分年轻，但声音不能不变苍老。”

柳sè青道：“蜀哥，当时你是在普陀山，现在是在棋庄，地利你占了优势。你刚刚练过剑法，他却是匆匆上山，准备未必充分，又占了天时。此处是我们家，周围都是我们的人，自然占了人和。想当初你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的情行下尤能胜了笑脸人吴字，此时又何惧于他？而且那时你只习了五招散花剑法，现在虽然未习得最后七招，但前二十八招总是能圆转自如地使用了，笑脸人吴字难道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巴蜀道：“怕倒不是怕他，正因为是我们家，我才担心。怕他不同我明枪明刀地打，却去欺侮小凤和晚晴。我们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

柳sè青道：“不会吧，如果他要偷偷地打小凤和晚晴的主意，何必先在这儿出声污辱于你，暴露自己的身份？”

巴蜀道：“但愿你料得不错，否则……”他刚说到这儿，远处忽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叫声，他们听得仔细，确是巴小凤的惊叫声。二人心怦怦乱跳起来。巴蜀早窜了出去，直奔巴小凤的屋子，却见屋门大开着，巴小凤早没了人影。

柳sè青这一着急，眼泪便簌簌地滚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巴蜀也是心乱如麻。但他是男人，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自是不能同柳sè青一样哭哭啼啼地，否则柳sè青更没有主意了。他一眼瞥到巴小凤门上有一把小刀，同刚shè过来的那把一模一样，刀头指向后山，登时明白，道：“小凤在后山，他在叫我们去呢。”

柳sè青道：“怎么办？他可不是要将小凤……”

巴蜀道：“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说。晚晴，晚晴呢？”

季晚晴听他们夫妻在女儿被劫的情况下还想到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现身道：“我在这儿。叔叔，我看到有个年轻人抱着小凤姐姐向后山去了。”说着向后山一指。

巴蜀道：“你回屋里呆着，别到处乱跑，我和你阿姨去去就来。”二人也不等季晚晴答应下来，便运轻功向后山跑去，一会儿便没有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