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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亡命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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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江发源于群山当中，上游支流多而杂，水情极不稳定，尤其chūn天多雨季节里，上游下雨，到得新安渡已变作多漩涡的洪水，是故古谚有云：走遍天下路，难过新安渡。

赵清泉和季晚晴此时就站在新安渡口。

这新安渡口是去黄山的必经之地，赵清泉自屯溪从冷氏兄弟和百里姐妹两拨人马手中侥幸逃出，虽是断了一只手掌，但总算保得季晚晴平安。后来一路上到这新安渡口，他一直小心谨慎，却没有任何人来阻截。反倒心里不踏实起来。

皇甫仇决不会大发善心，放过他们，定是在什么地方安排下埋伏了。此时到得新安渡口，见眼前又猛又急的江水，心道：如若待我们渡到江心，突然偷袭，可真不易抵挡。须得好好看清楚了再作过河之想。

宽阔的江面上，一只渡船也没有，不要说皇甫仇的人，连一个打鱼的人也不见。赵清泉不由得急躁起来。阻在江南，待皇甫仇追上来，可不是背水一战，有输无赢的么？此地山高水急，可真是插翅难逃。

自渡口向上游再走得数百丈，赵清泉忽见江边停着一只小渔船。不由得大喜，心道：“天不亡我，晚晴有救了。”但又一转念，这沿江数里皆无船只，怎地此处会有渔民？

那渔夫约有二十来岁，正吃力地自船上向岸上搬着一个大箩筐，船头停了几只渔鹰。衣着十分朴素，皮肤黧黑，手上骨节突出，倒真像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渔夫。

赵清泉心道：“若不上船，这儿再没有第二只船可以过江，等到明天皇甫仇自早已赶上了。若是上船，又恐他确是皇甫仇的人。不过有了准备也未必怕了他。总比在这儿等死强。”主意已定，便走过去，轻轻落在船头，伸手提起一筐鱼，双足在船上轻轻一点，人已飘然上岸。回头道：“船家，你能送我们过江么？……”

不料回头一看，船上竟已没有渔夫，那人正在船舱中跪着磕头，边磕边道：“大仙饶命，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妻儿，大仙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偷张老三的鸡了。”那人见赵清泉这一手功夫，以为他是神仙临凡，出手惩罚他偷鸡的罪过了。

赵清泉笑道：“快起来，我不是大仙，我们是过路的客人，要过新安江到黄山去，你能行个方便么？”心想，这人是个不懂事的乡下人。

那人自船舱中爬起来，傻头傻脑地道：“你不是神仙？那你怎么一只手拎得动这么大一筐鱼？你不要骗我。神仙一飞就飞过江去了。”

赵清泉道：“我的确不是神仙。所以我飞不过江呀。”

那人道：“那你是客官？要过河的客官？”

赵清泉没心思同他纠缠，但自己不会驾船，这时求着人家，又不能动怒。只得道：“这新安江上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连条渡船也没有。只好麻烦你了。”

那人失望地道：“原来不是神仙。你们定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吧？”

赵清泉道：“正是。请问有什么不妥么？”

那人道：“没什么，就是新安渡有三渡三不渡你们自是不知了。”

赵清泉一愣道：“三渡三不渡？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未听到过。”

那人更得意了，扳着手指道：“秋冬渡，chūn夏不渡；白天渡，夜晚不渡；晴天渡，雨天不渡。这新安江乃是最难渡的一条江，这新安渡又是新安江上最难渡的一个渡口。新安江出自深山，叉道多，水流急，像这种下雨天，又是chūn天水涨之时，又已天黑。这三不渡你们占全了，我怎敢渡你们？”

赵清泉道：“船家，我可以多给船资。你看这江水挺稳的，不会有事。”

那渔夫一横眼道：“江水平稳？你不知这新安江水中年年都要淹死几十个人，全都是看这江水平稳，殊不知这江上漩涡多，下雨天，上游又不知什么地方会发洪水，水一冲下来，连个准备也没有。不是我不渡你们，钱虽好，人死了却也没有办法使它，还是命要紧。要我说，我劝你们两位也别急着过江，不如到我家里去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赵清泉心道：你倒是好心，到你家住一晚上，那你家里人今天都要去做鬼了。嘴上道：“实不相瞒，我们爷儿俩被仇家追杀，落难到此，船家若是不渡我们过江，我们今天是要死在这儿了。我老了，没关系，这孩子才七岁，就要落此下场，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那渔夫吓得往江边退了两步，道：“我说你们怎么一身血一身泥的。该不会是江洋大盗吧。我是个本份的渔民，不想惹祸上身，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不要来找我。”

赵清泉心道：你再不肯渡我们，我只好用强，我赵清泉一辈子走江湖，恃强凌弱的事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次为了晚晴，说不得也只好做一次了。

那渔夫倒也乖觉，见赵清泉眼中露出怒sè，向船边退了一步，随时准备跳船而走。这么一来，赵清泉倒不敢轻易动强了。这渔夫一走，自己可渡不过江去。

赵清泉道：“船家，你看我们这么僵在这儿，于你于我们均是不利，不若行个方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我们的仇家是杀人不眨眼的，可不分青红皂白的，见到你与我们在一起，一定将你也杀了。”

那渔夫摇头道：“哪有这事，光天化rì之下，随便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清泉听他愚蠢得很，怎么说也是白搭，心下大急。忽然提掌在船舷一拍一抓，抓下一块木板，道：“你的船很烂了，怎么这么不经抓？”

那渔夫也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不渡他们二人过江，这老儿一抓一抓的，将自己的船便这样撕成碎片了，自己虽可逃生，可是船没了，今后的rì子可没法过，一咬牙，道：“好吧。拿来！”赵清泉一愣，道:“什么?”渔夫道：“船钱哪。”

赵清泉不好意思地道：“我们逃命匆忙，没有带钱，你看我们到黄山之后，一定以十倍的船资给你送来。”

那渔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又不知道，你们到对岸不将杀了我，我就已经上上大吉了，不敢要十倍的船资，只要你们先付了钱，我不白给划船。拿来。”

赵清泉怒道：“我赵清泉说的话什么时候有人敢不信过？你这小……”他心中虽是怒极，但这“王八蛋”大个字还是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那渔夫冷笑道：“不给船资，就要过江，你们不是强盗么？”

赵清泉怒道：“你说什么？”

渔人一惊，马上换了一个脸sè，笑嘻嘻道：“好吧，不给就不给，上船，我送你们。”

他这么一变，赵清泉反倒心里犯滴咕，这小子不知在闹什么鬼，不要存心使坏，到江中心搞点什么鬼，那可就麻烦了。

他这一犹豫，那渔夫已领会得，道：“家里人还在等我吃饭，你们不过江，就快走开。”

季晚晴忽然自脖子上摘下一个项圈，道：“赵伯伯，你看这个值多少银子？”

赵清泉摆手道：“这个不行，这是黄金打成的，起码值几百两银子。”

那渔人听得几百两银子，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道：“这个倒挺漂亮，就拿这个当船资吧。”说着一伸手要来拿这项圈。

赵清泉伸手一格，那渔夫捧着手腕叫道：“啊哟，痛死了。不给就不给，干嘛那么凶？”

赵清泉怒道：“你敢威胁起我来了。”季晚晴道：“赵伯伯，过江要紧，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赵清泉一想也是，将项圈扔给那渔夫，道：“那还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