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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太傅

“这是甚么妖术？”那个灰衣人用异域的语言说道。六个人之中有两人能够听懂他在讲话的内容，分别是义姁与张骞，刘彘儿与韩嫣则能听懂一部分，她们意识到：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cāo的语言竟然是匈奴语。义姁以前与修屠苏常伴，修屠苏教了姐姐不少这北方的部落语言；张骞则因家庭关系，自幼学习西域各族语义要领，他的族叔祖张晏是高祖刘邦时期的西域长史，一生致力于边境外交。
“医道。”义姁用匈奴语回答道。灰衣人顿时有些惊诧，正容以生涩的汉语反问：“阁下是修屠部人？”义姁摇摇头道：“你来我汉廷，鬼鬼祟祟，所为何事？”那人右足似开始麻痹，往后颤了颤，道：“哼哼，看来从这里走，见不到你们的皇帝。你们上次送来的公主，并非刘姓皇室成员，我家主子十分受辱，洒家亦忍不下这口气，前来问你们皇帝的罪。”

“大胆！”一向活泼地刘彘儿忽地跳出来，正儿八经说道，“你这北狄蛮子，不知好歹，娶了我们家的姑娘，还要得寸进尺，真是欺人太甚。”说着拾取几个石头，往那人脑袋上砸了过去，按理说这阵飞蝗应该伤不着敏捷的灰衣人，可是这厮已经中了义姁的封穴九针，动弹不了，且听“嘣嘣”两声响，骤时额头上被碰出两个疙瘩。灰衣人“哎呀”一声，怒道：“你这小妮子，好不识抬举。我们邯郸部人从来不杀妇孺，小鬼们还请速速退散。”

“哈哈。”刘彘儿翘起了丫头辫子，笑道：“俺可不是啥小鬼，退散不得。你这大个子，好生霸道，叽哩咕噜，汉语说得一点也不好。既然扮得刺客，却在招摇过市，被姊姊们逮了个正着。”一边的张骞，此时亦牵着韩嫣跳了出来，说：“正是，我等自幼研习法则，未曾听闻这种登城的礼法。”

“礼法，那是甚么东西。”这自称邯郸部人的来客道：“我们邦畿虽不及汉廷，但也能号令上千个部落，你们汉人，欺负我等不谙礼法，送那连外戚都算不上的女子冒充公主，又是哪门子礼仪？”

“这……”刘彘儿转了转眼珠，道：“这我倒得问问老师去。你们匈奴人，连年犯我城阙，扫荡边境，掠夺无数，不与来朝，此番反倒得理了。”

“呵呵……”那人道：“反正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如同树杈子倒插在地面上般，全身绵力却仍坚持yù战到底。窦毣儿跳了过去，用羽毛狠狠地朝敌人的眼睛刺过去，那人不眨眼，一脸坦然，窦毣儿轻蔑地收回了手，道：“切，才不要脏了手呢……”刘彘儿亦道：“姐姐说得好，我们才不要和你一样莽撞。只是放了你离去，还须照看好我家的公主。”

义姁走了过来，拔下他大腿上的那根针，说道：“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要来见我们的皇帝陛下，还请遵从天下的礼仪。我们无意与谁为敌，但是，倘若有人恃强凌弱，践踏道义，我们不会任他妄为。”

刘彘儿补充道：“大个子，你且快快退散……要是皇父的尉卫来了，你可以就别想跑了。”

“哼！”灰衣人道，“小鬼头口气挺大。洒家也不叫甚么大个子，洒家名叫邯郸天雄。”

“不可以对太子殿下无礼……”义姁迅速轻拨下邯郸天雄左肩前云门穴位上的金针，并训诫这位入侵者道，然后将针交还身后的淳于小蓟。邯郸天雄“哎”地疼痛着叫唤了一声，忽觉左手不在麻痹，以手拿捏着左腿，道：“小小的针，竟然有如此威力。”过了半晌，邯郸天雄又道：“赫，不曾想到你们的太子也还只是个丫头。”

义姁笑道：“厉害的不是这暗器，而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也称得上是个勇士，既然太子殿下不打算为难你，你还是快些走吧。”邯郸天雄眼睛一横，“嗯”了一声，然后将信将疑地移动开来，待多走了几步，见她们亦不来阻拦，回补充道：“洒家还会来的，后会有期！”说着便一瘸一拐地朝城墙边的甬道走去。

张骞挥着手，以匈奴语道：“阁下啊记得下回走大门……往雍门，觐见。”待那人消失，亭主窦毣儿惬意道：“啊，太子，你们几个可得小心了哟，长安城一点都不安全……”

刘彘儿笑道：“切，表姐你的功夫还欠火候呢……还是姁姐姐厉害……”义姁作禀告姿势谏言道：“不敢当，殿下还是早点回公孙老师那里去吧，没有廷尉保护，要是真的让那外来刺客得手，可并非我们的幸事……”其他人也朝这边拜敬过来。

“啊，也罢，小嫣……打道回府……”刘彘儿拉着张骞韩嫣两个人，回了个礼，然后yù往北门行，义姁则示意窦毣儿与淳于小蓟，送几个小孩子一程。

众人来到北边的宫阙下，前面是北宫门，右方远处则是未央宫。林立的诸殿之中，有两座别致的馆舍，台基偏高：一座周围由参天的大树环抱，另外一座位于正对面的西方，高墙之外，可以看到舍苑之中有嶙峋怪石伴着蒸腾的仙气，东西两舍之间则是通往北宫的道路。

两个书童妆扮的小黄门上前相迎，一个小童子道：“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公孙老师正在四处找寻你们呢！”

刘彘儿眯了眼，用手捂着嘴巴偷笑道：“嘿嘿，不打紧，我们这就回去……嘘……千万不要说出去哦……”小黄门唯唯喏喏地散开，很识趣地继续给主子打掩护去，一旁的韩嫣正拉着张骞蹑手蹑脚地倚着门朝舍中张望。

“就送到这吧。”义姁道。窦毣儿与淳于小蓟驻足，紧随其后。

“姐姐们不一起来参观参观吗？这里头的树木有一头牛那么粗壮呢，有时还能采到果子……”刘彘儿疑问道。窦毣儿歪着脑袋说道：“哈，太子你也太会找乐子了，比我还不爱学习呢，如此宽大的学社，净是些稀奇陈设……呃，但不晓得有秋千可荡否？”

“嘻嘻，当然……”刘彘儿道，“可不要小瞧了那些古树哦，大有用处……我有将它们的枝干制作成木剑练习。不信你问张骞，看看他们用来干啥……”

张骞愣头愣脑道：“哦，我在用竹马和太子还有小嫣嬉戏……玩腻了，我们才走出这林子，到苑外藏匿。”韩嫣则翘起犄角辫子指道：“那树上有我挂着的藤弓，便是用缠藤所作，是少府萧先生送给我们的哟……”萧先生是指酇侯萧胜，时任将作少府之职。窦毣儿问道：“哦？”表示好奇。

义姁则对淳于小蓟说：“这些庭苑不正是开国的酇侯萧何老丞相督造的么？”小蓟亦点点头道：“那萧先生便是老丞相的嫡孙。”义姁正“哦”了一声回味宫中的胜景，刘彘儿推搡着义姁与小蓟，好似非要她们陪她一起进去。

“啊，你们在这里做甚麽？”背后传来清哀的声音，义姁等人回头一望，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绛衣老头，头戴玄sè平津帻。韩嫣诧异的叫了一声：“师伯！嘘……”边做了个手势。那老头亦连忙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道：“哈，小妮子……”颇显老顽皮的脾xìng，他给太子刘彘儿与亭主行完臣下之礼，忽见义姁诸人眼生，又“咳咳”两声装作严肃起来。

老头续道：“太子殿下，这两位是……”与义姁、小蓟互相作了揖。刘彘儿道：“是新来的侍者姐姐，不过在太后***宫里哦。您老肯定没见过！”韩嫣接过话茬道：“师伯，你呢，来这里干啥，可不要告诉公孙老师我们在这里哦！”

“哈哈，”老头笑了两声，说道，“你呀，还是这么调皮。你爷爷他最近可好？身子骨还硬朗吧，我都有快一年多没见到他和你了。”老头望向窦毣儿，毣儿连忙超期行了个大礼道：“韩太傅好！”原来他就是燕太傅韩婴，与公孙弘、公羊寿等人齐名，韩嫣的爷爷是弓高侯韩颓当，韩颓当与韩婴是嫡亲，他们在文帝时代穿越匈奴侵占之地归降汉室。

韩太傅谦谦回应道：“你们好。”刘彘儿道：“对了，韩老博士，您怎么会在这里呢？难不成舜儿他们也躲了迷藏去……”韩太傅道：“哦哈哈，没有没有，他们正在jīng舍堆沙呢，也只有趁这个工夫，老朽我才能帮着公孙先生他们，整理一下石渠阁的书目。”汉景帝任命他为常山王刘舜的老师，以博士的身份协助公孙弘等人，重新校对萧何时代留下的先秦坟典。

刘彘儿道：“那好……我们跟您，一起进去。”说着推着这个老头往苑门走，于是义姁、毣儿、小蓟、张骞、韩嫣都跟着进去。众人行不多远，只听见另外一位老者声音洪亮地传来一声召唤：“你们啊，可回来了，找得我头都大了……哎呀呀，太子殿下……这……”

大家迎上前去，义姁定睛一看，老者一袭chūn秋白衣，头戴白sè平津帻，两鬓黄发清逸，长须髯髯，凝重之神sè在身后yīn霾般的仙气下更显肃然。刘彘儿赶紧躲到窦毣儿身后去，让张骞和韩嫣在前面做挡箭牌。张骞也懂得保护主子，远远便吸引起注意力来，喊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