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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观念与生命

“老大，不……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人瞧不起。”竹竿还是双手捂着胃，疼痛是轻了不少，可也不是完全消失，颤抖着声音回答着老大的问话。
老大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竹竿的目光少了份犀利而多了份无奈与不解，另外三个人也都抬头看着他们的老大，他们四人谁也不知道老大的真实姓名是什么，或许对于一个拾荒者来说姓名本来也没那么重要，但这个老大却绝对有过人的智慧和敏锐的反应，最少对四人来说是永远也无法达到，也永远没有办法抗拒那份让人仰趾的气势的。

“可你这次疼的比以往厉害。”老大还是那么淡定，虽然也是关心可却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那……那也不行，我们家三代拾荒，可就是没人去要过饭。”竹竿还是那么坚决，真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块顽石，注定没有开窍的一天。

“即使丢掉生命也不行？”老大淡淡的口气却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因为他们知道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竹竿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发病周期也从以前的每月一次提升到现在的一周一次，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病是竹竿家遗传下来的，可如果他不是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话，说不定还会养好的。

现在天气凉了，竹竿的病情也更加重了，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次的发病周期还会不会提前，老大的话没错这真的很容易夺去他的生命，哪怕是下一秒钟会发生也说不定。

竹竿显然也为之动容，猛的抬头，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这一刻现出了丝丝的恐惧，但随之转变的还是坚决，用力的摇了摇头使膝盖顶在胃上，又把头低了下去。

“不行。”低下头的竹竿回答依然坚决，没有别的原因只为不能给拾荒这一行当丢脸抹黑。

老大皱了皱眉头即为竹竿的抱残守缺感到气愤，又为他心中那坚定的信念而钦佩，拾荒者不是乞丐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也许这就是竹竿他爷爷和爸爸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吧。

但现在不行了，这种思想必须改变。看着小胖、二狗、泥鳅三个人那热切的目光，老大知道他们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劝动这块顽石让他点头。本来在以前捡不到东西的时候泥鳅也想过一些办法，就是由自己和小胖、二狗一起要饭回来给这个顽固的竹竿吃，可直到有一次得竹竿发现了他们的举动，以后就再也不肯吃三人给他的东西了，三人才知道原来拾荒者的观念在竹竿心里是那么的重要。

今天也一样，提出意见的二狗知道竹竿的脾气，所以事先问出了口而且还怕他生气没敢大声说出来，可谁知道即使是这样的痛苦竹竿也甘愿忍受，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下来，现在看着竹竿的表情三人都是默默无语，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才能说服他不要再这么执着。

求助的目光再次shè向老大，虽然这个老大和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也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但在这一刻三人心中都知道唯一的一线希望就落在老大身上，如果世界上有个人能劝动竹竿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是老大。

“老大……”二狗眼神满是泪花，说话明显哽咽，他知道这个老大平时话不多却句句有用，现在真希望老大能说些什么让竹竿回心转意。

老大没有点头可眼神却露出了决绝的神sè，二狗笑了，小胖笑了，泥鳅也笑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老大要认真了，而一旦老大认真起来那世上还真不一定能有什么事难得到他，竹竿的顽固也包括其中。

“为什么不行？”老大不再看其他三人，反是专注的在竹竿身上，眼中流露出的神sè没有一丝情感sè彩，只是似一位裁决者一般对眼前的局势做着冷静的分析。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我……我爷爷是这么教我爸爸的，我爸爸也是这么教我的。”竹竿在老大冷冷的气势下终于说出了原因，一个简单无聊又不得不遵循的原因。

“那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这么教你爸爸，而你爸爸又为什么这么教你吗？”老大慢慢向前踱出两步，眼望冷清的大街，也许这种天气乞讨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好收获吧。

竹竿抬起头有点不解的看着老大，确实，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从竹竿刚学会走路起就整天跟着爸爸在这个垃圾山上拾荒，算起来也是这一行中的前辈了，可爸爸为什么会说拾荒不是乞丐呢，竹竿却是没想过也没问过，直到爸爸去世那天竹竿还是把这当成了天经地义的教条，就好象1+1=2那么简单也那么直白，毕竟永远不会有人问为什么1+1=2，竹竿也同样没有想过去问谁为什么拾荒者就不是乞丐。

但现在不同了，这个问题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原本一件十分直白的事情在这瞬间变得复杂，如果找不到答案别说是老大和二狗三人，就是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竹竿一直怔怔的抬着头，虽然胃疼的还是很厉害，可他却全身心的投入了这个困扰自己多年的信条当中，心中也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拾荒者就不能是乞丐。难道拾荒者在这功利的社会中地位还要较之乞丐高些吗，不见得，或者应该说是不相伯仲，可既然两者也没有了多大区别，那为什么拾荒者就不能是乞丐呢。

竹竿越想越糊涂，最后甚至都不知道祖辈上传下的东西到底可不可靠，非常无助非常迷惘，缓缓的他抬着的头变的有些僵硬，汗珠依然在无情的下落打湿了他领口的大片衣衫，可他无助的眼神却望向了同样抬头望着天空的老大。

“是自尊。”老大没有低头而是看着天空飘过的浮云，若有所思般的给了答案。

“自尊？”竹竿有些不解的重复一遍，现在在他看来拾荒者和乞丐压根没有半点区别，那又何来的自尊呢。

“不错，就是自尊。”老大终于低下了头，双眼平视的看着竹竿，从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他已经为之动容。

另外三人在一边听的也都十分仔细，一向口无遮拦的小胖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都混到捡破烂的地步了，还要什么面子啊。”话刚落下就被二狗捂住了嘴，生怕一句话刺激了竹竿，让刚才所做的一切全都前功尽弃。

终究还是晚了，话已出口竹竿听的一清二楚，心里也在想同样的问题。都混到捡破烂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要面子呢？然后又再抬头看向老大，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这里一定会得到。

“那是你爷爷在那个年代的一种观念，所以才会一直传承下来。”老大没有让竹竿等太长时间就给出了答案，一个否定了某种信念的答案。

竹竿突然有点迷惘不解，难道自己坚定的天经地义只是一种时代的产物？而多次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信念也只是自己爷爷在那个特定年代的特定观念？会不会是这样呢，如果是的话自己以前挨的饿岂不是太冤了。

“老大，我……我不明白。”竹竿又问了一句，双眼直直的盯着老大，偶尔一片枯叶飘落扫在竹竿眼角也没有让他退缩，大家都知道竹竿就是这么个倔强的人，甚至可以为了一个执着放弃一切。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同样一片落叶也扫过老大眼角可老大同样没有退缩，两人互视都有份认真的执着。

此时此刻风更大了，秋天就是这样秋风亦是如此，它可以无情的带走一切，也同样可以有预谋的带来严冬，对于有些人来说严冬也许代表了安逸生活的开始，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严冬也许是残酷的折磨，人有两面，事也有两面，今天的事就不知道是对是错。

虽然这样可以保住竹竿的命，可放弃自尊这是这个倔强的少年愿意的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现在却都没有一个定论。

“没……没关系。”竹竿显然为老大的答案震惊，一头雾水，让本来以为就快拥有的东西离自己远去。

“你现在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告诉自己，在观念和生命二者之间你选择哪一个，而你选择的就是你想要的答案。”老大没有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停下计划，现在别管怎么说还是先把竹竿的命保住再说。

“生命！”没有闭眼竹竿就已经脱口而出，因为他知道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二狗一声欢呼丝毫没有因为深秋的寒冷压抑内心的喜悦，二狗知道竹竿被说服了，从自尊到信念，从信念到观念，竹竿最后终于不再顽固的选择了生命，那说明竹竿已经不会再因为一句传了三代的话把自己束缚住了。

现在的竹竿依然还是很疼，老大也重新坐在了墙角闭紧了眼睛，可是二狗、小胖、泥鳅三个人却不见了，也许只是一会，也许会是很久，但不管怎么样下一刻他们的出现都一定会拿回足够竹竿吃的食物，一份竹竿用多年观念换回的救命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