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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3.
晚上，月朗星稀，窗外轻风拂弄，柳枝婆娑。

物理老师今晚值班，她身边围着几个问问题的同学。他们在讨论着什么，声音轻得很，盖不住教室里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晚自习之前各科共发了九张卷纸。这已经是第二节晚自习了，我才做了不到三张，而且有些烦了。看看姜帅，他已经做完了七张，而且演算得津津有味，鼻涕流出来了都浑然不觉。

我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瞅瞅四周，大家都在埋头做作业。

谷明月的坐姿真端正……

“白哥，帮我捡一下橡皮。”大伟拍了我一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俯身下去，手指刚够到橡皮，不料刘佳翘起的凳子刚好落下来，凳子腿恰好压在我的手指上，我“嗷”的一声叫出来，刚把手拽出来，头又重重地顶在了课桌底下。我差点没哭出来，站起来就冲着刘佳骂道：“你他妈的你傻逼啊！”

刘佳也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我真格动怒的时候，她只能像现在这样用带一点委屈的表情怯怯地看着我。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大家都朝我这边看过来，物理老师也站了起来。看到我的两个手指都被压出了淤血，我刚想再发作几句，身旁的窗玻璃却突然被敲响了，我转头一看，坏了。

是老朱，教务处管学生纪律的主任。他勾勾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握着手指呲牙咧嘴地往外走，心里有点怯。

全班目送。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我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就倒下去了，脑瓜撞到地上“邦”的一声响，两只耳朵里像是钻进了蜜蜂，嗡嗡作响。我感觉我的一只脚不知踢到什么东西上，紧接着，又“轰”的一声巨响，暖壶炸裂了，然后就是热气腾腾中谷明月的惊声尖叫——她的脚被开水烫伤了！

面对着这顷刻间发生的悲剧，我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不知所措。附近的同学都赶紧过来帮忙，我却傻了眼。

物理老师也赶紧跑过来救助，她见我还坐在地上咧着嘴发傻，就使劲推了我一把：“别愣着了，屁股都湿啦！”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咕噜爬起来，周围已是一片忙乱，谷明月撅着嘴，眼里不停的掉眼泪。

“快！赶快背她去医院！”我又挨了周燕一巴掌。

我赶紧背上谷明月就往外跑。门一打开，老朱送了我一句：“熊样，你还能干点什么？！”

我也没理他，就呼呼地往外跑。在跑向校门口的途中，我能听见她在我背后轻轻的啜泣声，我突然感觉到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在体内肆意蔓延开来。

到了校门口，张强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四人就朝医院飞奔而去。

在通向医院的过程中，我的思想就像是空无一物的屏幕，背景音乐就是她那轻轻的啜泣声。

到了医院，医生把谷明月的袜子脱下来，她的右脚背已经被烫得脱了皮，她还是不停地流泪，周燕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张强忙着挂号、交费和拿药。

只有我，傻了吧叽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脚发愣，只感觉自己的思想在浓浓的福尔马林味中僵硬了。

那个护士忙活了一阵，又是消炎又是涂药的，最后再包扎一下，总算是结束了。

处理完后，护士瞅瞅我，说：“小伙，没事了，不用伤心成那样儿，过个一周左右的就会好的。”

我木然的点了一下头。

护士笑了笑，端着药盘，出去了。

谷明月不哭了，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脚，周燕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张强手里拿着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像个木棍似的在床边伫立着，浑身不自在。

“你还愣着呐？”周燕对我说：“不是吧？我记得你高一军训的时候，把张强鼻子弄出血了，你好像没事人似的，现在却摆出这副模样，装的吧你？”

“我……”我哑口无言，手上不知怎么的还瞎笔画了一下。

“你什么啊你？你平时不是挺能白话的么？现在怎么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傻笑。

张强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笑。

“你看这脚烫的，人家以后还能穿凉鞋么？”周燕又说道。

“我……”我支吾着，却说不出什么。

“还不快道歉？”

“对、对不起！”我几乎结巴了。

一边的张强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真是的！把人家脚都烫成这样了！恨死我了，我真想从你身上刮一块皮下来给明月植上去。”

“行！”我咽了一口唾沫，信誓旦旦地说。

“行个屁！你浑身上下也找不出这么白的皮肤！”

“我大腿上有，真的！和她脚上颜色差不多。”我似乎是看到了一丝补救过失的希望。

周燕白了我一眼。

“不信？不信我给你看……”

“得得得……”张强站起来拉住我，脸上笑呵呵的。

周燕和谷明月都笑了。

其实，我和周燕还有张强可是老搭档了，彼此之间有的是默契，要想哄谷明月开心，方法多多。

不过，当看到她破涕为笑的时候，我心里就像开了一朵小花一样欣喜。

她怎么连哭都那么好看呢。

我愈加为她而着迷了。

回来的路上，车上有了笑语，周燕和张强都强烈谴责我的卑劣行径，并且强烈要求我为谷明月伤愈前的行走和吃饭问题负责。

“不用，不用……”谷明月一连说了n个不用。

“不行！他要是敢不按照组织的要求做……张强，你说怎么办？”周燕问张强。

“脑瓜敲碎腿打折！”张强坚定如铁。

“对，对……”我一连说了n个对。

司机都笑了。

下了车，周燕赶紧指使我背谷明月。现在可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匆忙，谷明月有点不好意思了，坚持要周燕扶着她慢慢走。

“你，快点。”周燕命令我道。

我也确实有点不好意思，面露难色。

“装什么嫩啊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快点！”张强推了我一把。

我走到谷明月面前，转过身，半蹲下去。

谷明月被周燕推上了我的背。我一起身就把她背了起来。她双手绕过我的脖子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有一百只小猴在活蹦乱跳，乱抓乱挠，我差点没晕过去。

我奇怪，来的时候怎么一点没有这种感觉呢。

我背着她走在前面，张强和周燕跟在我身后。我总感觉他们两个在背后嘀咕着什么。

我的呼吸很急促，脚步也有点乱，像酒后乱舞。

“哎，我说白秋先，你是不是在那儿偷着乐呢？”周燕笑着问我。

“别，别胡扯。”我敷衍了一句。

“心口不一啊，谷明月，你摸摸他心跳加没加快？”周燕又调侃道。

谷明月支吾着，不敢动手。

其实，我是在心里偷着乐，乐死我了。

到了教室门口，老刘在那里等着我们。老刘让他们三个先进了教室，留下我一个在门口。

站了半晌，老刘突然说道：“你……能不能消停几天？不用多了，几天就成。”

我抬头假装怯怯的看着老刘，他眼里满是恳求的意思。

我点点头。

他在我面前默默地来回踱着。

末了，他说：“对于我们来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崛起……”

我又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和我说过这句话。

我只知道，每次他单独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总是满怀着诚恳，而我却从未真正在乎过，直至多年后我想起他，还是会很伤心，很后悔，很怀念。

世间有个规律叫轮回，对于轮回的通俗解释就是：一个人曾给予过你多少，你必然会还给他多少……

我回到教室里，周围几个人都咧着嘴笑眯眯的看着我，仿佛我被当众捉了奸。

姜帅笑而不言，满眼里都是意思，被我使劲拐了一下。

“白哥，据我保守估计，你要走桃花运了！哈哈哈……”大伟笑着说。

像大伟这种胖子的笑很有特点，笑着笑着就变成哮喘，我寻思就这么个破事，你笑的什么劲啊……

我不理他们，趴在桌子上，任他们风言风语，胡说八道。等一切都安静了，我静静的抬起头，默默的看着她。她把头发放下来了，背影变得楚楚动人，愈加美丽了。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她了。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当她在啜泣的时候，你却在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