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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可汗与法师

() 上六：赍咨涕泆，无咎。——卦四十五·泽地萃辽阔的草原阿，
我祖祖辈辈的家，

自从我跨上战马，

拿着战刀离开了它，

就只能在梦里再见它，

诱人的青草香，

朵朵野花，

数不清的牛羊，

还有美丽的伊娜，

那天我卷起毡帐，

遵照长生天的旨意，

追寻着青足灰羽之鹤，

越过座座山崖，

捧起燕京山流下的清泉，

洗尽了征尘，

却洗不去心中的她。

随雁南飞吧，

随雁南飞吧，

可汗对我们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没有山岭，

没有毡帐，

就连马儿身后都拖着大大的方匣，

这里的生活富足而美好，

但是长生天阿，

为什么我还是梦着老家，

梦着那只羊羔和牧羊的伊娜？

茹茹可汗郁久闾阿那瑰哼着这首当初他壮年时在洛阳爱唱的曲子，如今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一生经历着实坎坷：国破家亡、寄身中土、重返草原、中兴部族、转败为功都经历了一遍，简直是一部经典的人生励志剧，如果就在最顶点的时候魂归天国，那的确会留下一段传奇的故事给后人想往，然而真实的人生总不是那么完美。

在辽阔的草原西方，rì益兴盛着一个强大的、充满征服yù的部落——突厥，当阿那瑰见识了突厥人战斗时嗜血的姿态，以及简单而有效的组织构成时，虽然他嘴上全然不屑一顾，但内心中着实觉得，经过无数次内部残杀的茹茹人恐怕已经不是这群新生的草原狼对手了……也许是自己老了吧？

他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不与这群新生力量这么快便决一死战，不用在自己的垂老之年再去拿部族的前途做赌注，他反复思索着，但还是毫无头绪。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使他如同在黑暗中看到光芒，那人为他指出一条道路，向南方！追寻百年前拓跋氏曾走过的足迹，从游牧转化为农耕，以曾经阻挡他们的长城去抵抗突厥人的侵扰！

没错啊！这方法太好了！阿那瑰想到妙处，不禁咧开已经有牙齿脱落的大嘴，笑出声来。

“我是去过洛阳的！”他在心中遐想着，想当初落难时南奔中原，见识了那些曾经与自己一样的牧人后代，如今是何等的衣冠楚楚、汉家贵气！

“如今的中原早已不再强盛了！”自从北边六镇起兵，外强中干的大魏王朝已经轰然倒塌，现今治理天下的，不过是一群边卒起家的侥幸之徒！

“茹茹人打突厥虽然稍有不足，但消灭那些已经没了草原之魂的鲜卑人，那就容易的多了！”而且在以往的几次战争中，他也明显的感到，不论是西方的宇文泰集团，还是东方的高欢集团，都不敢过分的开罪于他，即使是击退了他的攻击，也是安抚为主，有时还争着与他用女人攀亲！

“何况我还握有你想不到的一张王牌！”阿那瑰从怀里掏出印有东魏皇帝元善见亲笔书写的信函，冷冷的朝东南方笑着。

正在此时，黄金穹庐之外的卫士喊道：“大汗，道荣法师求见！”

阿那瑰立刻答道：“请法师进来！”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sè道袍，头戴风帽，脸都隐在面纱之后的人走进帐来。

“大汗考虑的如何了？”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但却十分悦耳动听，有一种让人愿与他抵足长谈的yù望。

阿那瑰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尽最大努力保持正常的语音，高傲的说道：“你们的教众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多人吗？我看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道荣法师淡然答道：“我所言的百万教众只是约数，实际数量想必远不止此，这一点大汗完全可以放心。”

阿那瑰摸摸颌下花白的胡须，无可无不可的说道：“这个也只是听你说，目前还无法验证，但要是说你法术高深，可就能验证了，我若是让你一人与我部下一幢百人队对抗，你有把握获胜吗？”

道荣法师向阿那瑰施茹茹礼，淡淡答道：“若如此即可令大汗放心，道荣愿意一试。”阿那瑰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颇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漫天要价，眼前这个法师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好的礼物，又承诺了很多条件，那最多可以证明道荣是个智谋过人之辈，此人看起来毫不强壮，别说百人队了，即使是一对一的拼杀，茹茹猛士杀死他也毫不费力。

道荣却似浑不在意，反而请立刻开始验证，阿那瑰见他如此执着，也不禁好奇起来，一条人命而已，在他看来算得了什么？

道荣转身出帐，面纱拂动下，阿那瑰发现此人肤sè白皙，也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关系吧。

他走到不远处的宽阔草地上居中站立，对阿那瑰道：“大汗可以让你的猛士上来了。”阿那瑰下令最jīng锐的百人队到帐前听令，他如今存心要让这个法师好看，让他见识在草原上大言不惭的后果。

然而当一幢勇士听说要他们同时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原法师时，都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

草原人就是这么鲠直，他们认为这不但在对方看极不公平，对自己而言也是深深的羞辱，所以命令下达后，百人队竟没有一个执行。

直到道荣自己肯定的说，可以毫不费力的战胜他们的时候，一些战士的斗气才被激发出来，好嚣张的汉儿，别说你们汉子，就是鲜卑人如今也不敢一对一的与我们较量！

道荣再次发出挑衅，这下整个队伍都沸腾了，茹茹人怎能一而再的接受这种愚蠢的羞辱？既然他自己找死，就送他魂归天国！

百人队以一个圆环为战斗队形，将道荣紧紧围住，包围圈逐渐缩小，盯着道荣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只落在狼群之中的兔子，目光中迸发出渴望鲜血的刺激。

道荣当风而立，黑sè的道袍被吹的呼呼作响，他没有任何动作，在他眼中这百人队便如不存在一般。

包围圈已经很小了，战士们越过沙砾，踏上了道荣所在的草地，就在他们想要开始突击的时候，天上蓦地飘过一团乌云，道荣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向上直指苍穹，口中朗声喝道：“礔电降罚！”

一百个猛士正在诧异着汉儿的行为之际，只听天空上一声轰然巨响，一道强光闪电晃花了众人的眼睛，本来包围着道荣的战士突然被一圈烈焰包围，顷刻之间便已烧的嗷嗷乱叫，全无半点刚才的剽悍之气。

阿那瑰怒道：“快救人！快救人！这是我最强的卫队！”早有部民听到惨呼，拎着盛水的物事奔跑过来，跑到近前，道荣冷冷的道：“礔电神降罚，谁敢相救，一体同罪！”

众人见识了道荣役使火焰的恐怖手段，又听到他冷冷的话语，顿时都驻足不前，道荣向阿那瑰望去，阿那瑰愣了一会儿，连声喊道：“道荣法师，你的本事我见识了！我相信了！请你救下他们吧！！”声音带着很足的诚意。

道荣朝阿那瑰施了一礼，朗声道：“敬闻命。”再次举起右手食指，指向上天，傲然道：“天下太平！”

滂沱大雨应时泼下，火焰顿时被压制，在火焰中翻滚的勇士们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除了有几个晕厥过去之外，大多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他们望向道荣的眼神已不再是对人的感觉，不但他们，在场见到这一幕的部民无不齐齐跪倒，五体投地的各自发出自己衷心赞颂之言。

阿那瑰也完全惊呆了，这完全是超越了世俗的神力，自己如今不但拥有世上最强大的骑兵，而且还有这个近似天神的法师在后助力，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倒自己？

他大笑着走过去，再也不刻意保持自己的矜持，直接向道荣授予了茹茹国师的称号，表明对道荣到访的欢迎态度，更一再声明自己会仔细考虑与其合作的事项。

道荣法师却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感谢之情，这一切对他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傍晚，阿那瑰大开盛宴，宴席上众人纷纷向道荣法师敬酒祝福，虽然道荣始终保持着冰冷的态度，但众人见识过他的**，却觉得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神使的身份。

宴会曲终人散，阿那瑰酩酊大醉，被三四个侍女搀扶着送回黄金穹庐中安寝，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点点繁星之下，道荣走回白天较量的地点，伸手在土里轻轻搅动，过了片刻抽出手指，上面沾有些许黑sè油珠，道荣将手指轻弹，口中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两千里外的邺都同样被夜sè笼罩，守卫广德门的戍卒突然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城楼上的士兵高举火把向北方张望，却见黑夜中一人一骑直奔城门而来。

待到那人来到近前，戍卒喊道：“哪里来的？城门早关了！明早再进吧！”

那人丛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道：“高丞相的令牌，拿去验验吧！”说着将一块金牌从城下抛了上来，戍卒们捡起令牌，刚验明无误，只听城下那人喊道：“紧急军务！快开城门！”

城门开启处，一骑飞驰入城，开门的戍卒嘟囔着：“骑马过城门，不合规矩吧？”远远的传来那人答话道：“事急从权，谢了兄弟！”快马带来的风尚未散去，一人一骑却早已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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