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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吴起的彷徨

却不曾想，流言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当吴起回到乐土的时候，他“杀妻求将”的事已经传开了。即使是墨者之中也并非全部见识出众（注1），何况是普通的民众？无数疑惑、乃至鄙夷的目光令一向重视名誉的吴起心中窝火，只想着早早离开，不去向墨子汇报就先到了聂华这里，打算问完就闪人
谁知聂华见到他后立刻就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起虽然对于聂华十分重视，但他却从未将这个小屁孩看作自己的朋友（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朋友），但见聂华也和那些庸人一样质疑自己，吴起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冷言道，“就是我杀的，怎么了？”

聂华闻言，忍不住叹气道，“你这性格不改的话，到哪儿都会吃亏的，为什么非要认下无中生有的罪名呢？”

“你相信不是我杀的？”，吴起语气还是冷冷的，但脸色已经好看了一些。

“当然，你虽然不重感情，但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再说我即使怀疑你的人品，也不会怀疑你的智慧。你若真杀了妻子，鲁侯只会更加不敢用你，以你的聪明绝顶，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我敢肯定这个故事有问题”

“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知我甚深，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啊！”，一向倔强的吴起竟突然失态地流下了眼泪，仿佛要将身上的沉重压力一下子都发泄出来。

聂华在惊讶之余，却不禁一阵窃喜，因为以吴起的性格竟然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显然说明他对自己已经极其信任，这不正是他这几年来一直竭力拉近彼此关系的目的吗？吴起为人冷漠无情，按常理来说是不值得交往的，可是人毕竟是社会动物，友情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就连历史上公认是冷血无情而且卑鄙无耻的陈友谅，也有张定边这个永不背弃的死党，吴起又岂能例外？聂华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几年来一直努力与吴起处好关系，如今终于见到了成果，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吴起才要说起他来此的目的，聂华却抢先问道，“这次你做得很好，向夫子复命了没有？”

“还没呢，我”，吴起欲言又止，说实话，墨子虽然从不体罚弟子，但除了聂华这个脸皮超厚又特别受其喜爱、还能倚小卖小的，其他弟子还没哪个不怕他的。吴起这次虽然完成了墨子交代的任务，却背了一身恶名回来，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再说，吴起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有意离开墨门自觅出路，自然更加不好意思去见墨子了

“你放心，谣言止于智者，我都能猜出真相，何况是夫子那样的圣人？”，聂华笑道，随即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你先去向夫子复命吧，回来我再和你接着聊，这是规矩。”

吴起没奈何，只得先去拜见墨子了，结果确如聂华所言，墨子只是对其大败齐军的表现予以了肯定，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信任却已经尽在不言中了。这令吴起为自己离开墨门的想法深感不安，可是他又实在是渴望成为高官显贵，心中愈发彷徨不定起来

“没错，以你大败齐军的辉煌战绩，已经足以扬名诸侯，即使魏楚等大国，也可能聘你为将。但你的才能远不止于此，而你的抱负，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当一员大将吧？出将入相、执掌一国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你的目标！”，聂华耐心地向吴起分析道。

“当然，你只要在任上立下大功，将来也可能有升迁的机会。但是将军要想立功，不但要国策对路，国君的信任更是不可或缺。吴大哥你是军政全才，可却不懂人情世故，纵是投了明主，也未必挡得住小人的诽谤啊！再说国君的寿命也是个问题，就算他信任你，也很可能先你而去，等其死后，新君还能一样信任你吗？而且明主手下必有贤臣，纵然你才能过人，人家也同样不是吃素的，再加上还有个资历的问题，想要依靠功勋晋升到相位上，谈何容易？另外很多国家都只用宗室贵族为相，你一介平民出身，就算再有能耐，也绝无拜相的可能。不可测的风险如此之多，偏偏一旦选择了又无法更改，搞不好会将你的一生都浪费在将军任上”，聂华叹道。

吴起听后沉吟不语，虽然聂华有些危言耸听，但未必就没有这个可能。而现在吴起刚刚遭到打击，思想不可避免地要悲观一些，因此更容易将聂华的话听进去。事实上聂华也没有欺骗吴起，历史上吴起的遭遇正如他现在所说的一样，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才，想在贵族势力仍很强大的战国初期成为卿相一级的重臣，难度不是一般地大，要是选择错误，那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相比几个强国，乐土虽然现在还很弱小，可大哥在这里可以得到夫子的全心信任和师兄们的全力配合，干出成绩是迟早的事。若是你能在十年之内将这片原来的无人区建设成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到那些条件更好的地方为相自然更没问题。到了那个时候，诸侯们请你出仕时，一步登天成为卿相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在此期间，只要人家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大哥照样随时都可以离开乐土，反正夫子又不会阻拦，不知大哥意下如何？这可比你现在主动求官有利得多，就好像做生意，主动开价的一方总是会吃亏一些”，聂华继续劝诱道。

注1：事实上墨者的培养方向上更加注重实干的能力，见识过人的并不多，此时墨门当中不过就聂华、白圭、吴起、告不害等少数几个特例，而这几人在历史上要么没有进入墨门，要么就中途离开了，所以墨子过于注重实践的教育方式其实还是有问题的，历史上墨门的衰落与此多少也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