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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龙子姑娘的心事

在车站，康明瑶和王言大为了盛烈回国的事，费尽心机，一唱一和，想说服龙子姑娘帮盛烈的忙，因为盛烈与龙子两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这一点有目共睹，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另外龙子是川端校长钟爱的女儿，能和川端校长说上话，父女之间说深了说浅了，川端校长也不会在意，即便在意，对他那任性女儿又奈何？不像盛烈，说不好川端会怪罪，大发雷霆。
然而，让康明瑶他们想不到的是——话一出口，龙子姑娘反应竟是那么强烈，一口回绝了他们，让他们委实吃惊不小！不但一口回绝了他们，而且振振有词，偏激的，带有斥责的意味！就像唯有她对盛烈好，唯有她对盛烈负责。别人都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是在将盛烈误往歧途。

龙子是个是个日本小姑娘，很单纯也很敏感，和父亲朝夕生活在一起，思想能不受其父亲影响？所以有这种表现也不奇怪。另外……她对盛烈藏有满腹心事，她怎么会希望盛烈离开她呢！所以与情与理，她都不愿盛烈离开，以至谁想让盛烈离开日本，离开她，她就跟谁急。

正因为如此，她听不得康明瑶，王言大二人为盛烈求情回国的话，以她的任性，说起话来是那么冲，出马一条枪，劈头盖脸，严词激烈，锋芒毕露，……满以为铿锵一言，足可将不识时务，不知进退，更不知好歹的康明瑶，王言大二人震住斥退，让其知难而退，不敢再言。

龙子的气势凌人的态度，足足让康明瑶和王言大倒吸口凉气，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平日里与他们谈笑宴宴的龙子，如今竟会跟他们杏眼圆睁，毫无情面……

然而龙子姑娘想的未免有点太简单了，康明瑶，王言大虽说也是谦谦君子，但是和盛烈还是有所不同，他们的反抗精神强于盛烈。另外又不是当事者，少了不少顾忌，所以岂容龙子姑娘如此这般说他们，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成正比！龙子的杏眼圆睁，得到了他们的慷慨陈词绝地反击。

俗话说的好：“有理不在音高。”，“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真理愈辩愈明。”

短短两三个回合下来，龙子便由一个得理不让人，便成了个无理讲三分，甚至连三分都快讲不出来了。

她不能不闷心自问：

“难道一个人的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就那么重要？就能让人放掉一切荣华富贵，甚至美好前途，而义无反顾？……

作为不谙世事，还不太成熟的小姑娘，她有些迷惘了！纯静的心里不自觉泛起涟漪，起了波澜，有了变化……

她偷看了一眼盛烈，盛烈还在那低着个头。

龙子是个善良的姑娘，而且对盛烈怀有美好感情，她能不同情面前深陷痛苦又不能自拔的盛烈吗？当然不能！她从心里往外想帮他，真想替他分忧解难！但是分忧解难的方式结果……现在已不是让盛烈留下来，而是放盛烈回国，是以失掉心目中的盛烈为代价，这是她最不希望的！也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说到自私，谁不自私？除非有病，傻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始终不明白的是——盛烈回国有什么好？他们国内正在打仗，，打的不可开交！天昏地暗，乌烟瘴气，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天天死人，……她想：这时盛烈回国有什么好处？留在日本一心一意的画画有什么不好！怎么在他们眼里却成了痛苦的事，真不可理解！爱国？爱的什么国？……见鬼！

康明瑶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心里开了窍……便不想再往下深说些什么，所谓不要逼人太甚，而是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去考虑。

他想换一个话题，康明瑶想到日后盛烈还要传书给家里，互通情况和消息，这是一个重要环节不能等闲视之。而这其中，龙子姑娘起重要作用，必须作通龙子的工作，可是话该怎么说呢？……他想到曾经给她讲过的柳毅传书的故事，何不用这个故事打动她！这里最起码蕴涵着他们之间友情，故事本身也有教育意义，对盛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康明瑶向她提及了柳毅传书的故事。他想……与其在爱国不爱国这样大道理上纠缠，不如向他多讲讲人性，晓之以理，也要动之以情吗，人人都有一颗同情心，人心又都是肉长的，所以……

龙子见康明瑶话题一转，竟转到柳毅传书的故事上来。，龙子不禁想起他们在上野公园时，在荷花池畔，席地而坐讲故事的美好时光，故事是那么好，环境是那么惬意……然而，现在就要天各一方，龙子姑娘未免有些怅然。

不过她很奇怪。

“康君！你此时向我提起柳毅传书……你不会是让我帮盛烈往家里传书吧？”

“噢？你怎么会这么想？”康明瑶觉得有点奇怪。

“我可知道除了盛烈没走之外，你们中国留学生就剩一个赵福天了，父亲告诉我他也不安心，连连写信给家里，目的是互通情况里应外合，把他弄回去……难到盛烈也想这么作？”

“是这样怎么样？不是这样又怎么样？”康明瑶想听听龙子的看法。

“父亲对弄虚作假深恶痛绝，要是让他知道了，你想走也走不了！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真的有理由……我想父亲也会通情达理！福天回国的事，是因为他父亲要求他坚持到底。”

康明瑶一听这话，倒吸口凉气，皱了皱眉，没有吱声。

他在担心盛烈回国的事，看来很难，但是也不是不能办到。

他们不是恰恰在弄虚作假吗？这要是让川端校长知道……问题岂不变得更严重！

但是，他又有侥幸心理，没人说给川端校长，他怎么会知道弄虚作假？难到他还想去盛烈的家乡抚顺调查不成？……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想到这看了一眼龙子，他突然觉得龙子姑娘身分很重要，她可以向她父亲传递各种信息，提出各种意见，甚至能左右她父亲看法……必需利用好这个关系，把龙子争取过来……

可是龙子今天的态度，让人……她若是从中作梗，那眼前就是一片乌云，希望渺茫。她若是开一线之恩，那就光辉灿烂！大有希望……

怎么办呢？

他看了一眼盛烈，也同时看了一眼王言大，盛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王言大却是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只见康明瑶点了点头。

康明瑶想：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一不作二不休，不如把他们商定的事讲给她，从中试探试探她什么态度……

于是他说道：

“龙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说，盛烈他……你有所不知，盛烈老父亲思儿心切，郁郁寡欢，已是卧病在床！……我们除了他的报国之志外，真的不忍心让他们父子相隔……念你和盛烈的关系，你就帮帮他，现在你不帮他谁帮他！你看他孤身一人多可怜！”

龙子姑娘一听这话，吃了一惊。

“哦？有这事……盛烈君！真有此事？我怎么没听你叨咕过？”

龙子姑娘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王盛烈，见盛烈低头不语。又求证般的看了一眼王言大，王言大扭过脸去，不断的在打咳声。

“有这事，怎么不早说！……你们不是在编理由，骗我吧！”龙子惊异不定。

“这事我们怎么会骗你呢！你没看到盛烈愁眉不展，王言大跟着咳声连连吗！不信你再问问盛烈！”

“当然我要问盛烈！我不相信你们两个鬼眉咔嚓眼的……盛烈君，果有此事吗？”

盛烈是一个忠厚不爱撒谎的人，对龙子的发问，只是抬了一下头，便又低了下去，莫知可否的苦笑一下，没作答。

“龙子！看出来了吧！盛烈不好意思说，但是心里苦着呢！”

康明瑶生怕忠厚的盛烈言多语失，忙代为解释一语而过。

龙子姑娘心肠很软此时只有同情了，哪会细致观察盛烈的表情，再说盛烈的表情也是难以琢磨。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盛烈，这次不是飞快的瞟一眼，而是满怀同情的专注的看着盛烈……

盛烈虽说是低个头，但也能感受到龙子那关注探询的目光，盛烈毕竟是老实本分的人，羞于撒谎，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可是现在龙子的目光已锁定了他，让他很不自在，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龙子姑娘再问什么，他真的瞒不住，也许要老实交代了！

恰在这时，救驾的来了，一个比他低一年级的日本男生，气喘嘘嘘跑了过来。

“龙子，我到处找你……想不到你却在这里？”

“什么事？……跑这么远来找我？”龙子姑娘奇怪的问了一句。

那个男生喘息未定，便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三个高年级同学，他愣了一下。

“他，他们不是被校长警告过的不好好画竟捣乱的那些……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龙子一听这话，急忙瞥了一眼盛烈他们，生怕他们听了会……

“说什么呢！别瞎说！……有事说事！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龙子姑娘对这个同学，冒冒失失说出来的不客气的话，很是不满！立刻沉下脸。

那个同学一见龙子沉下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噢！我……没什么事，就是想你……。”

若是换一个场合说这话，龙子姑娘也许会很高兴，但是现在是在盛烈面前说这话，龙子愈加不高兴。

“想我？……怪事！想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想的？竟胡说！”

“我没胡说，我真的好想你……我想让你看看我给你画的那张画……这次画的可好了！可像了！我觉得……你真漂亮！”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这话你也不知脸红？……简直让人作呕！”

龙子一听那男生愈来愈不像话，不耐烦的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完不知什么心理反应，又飞快的飘了一眼盛烈。

他以为盛烈会……她想看到由于那个男生对她献殷勤，给盛烈带来的那种刺激和不愉快。

不料盛烈此时比方才倒显得轻松自如，他在和康明瑶王言大在一边谈话，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龙子姑娘很生气，她不干心，她想借这个机会，非要刺激一下盛烈不可，她非要看一眼真实的为她而愤懑的盛烈！

“是吗？……你喜欢吗？你有多喜欢？”

她以为刺激的还不够……突然来个180度大转弯，她对那个男生由烦恼讨厌不耐烦冷落的口气，突然转为十分亲热口吻。

他是故意给盛烈看，说给盛烈听。

“喜欢！太喜欢了！我愈看愈爱看，简直是爱不释手……你跟我回去看看吧！一笔，一笔，你会发现我在你身上倾注多少心血！”

那个同学真以为龙子对他的画感兴趣。

“是吗！那……我哪些地方值得你喜欢？……”

“你天真，活泼，美丽……望一眼会使人心醉……”

龙子姑娘一听这话，又去瞄了一眼盛烈，只见盛烈和康明瑶王言大正在说些别的什么，三个人笑的前仰后合。根本没理会他和那个日本男生之间的谈话。

龙子姑娘很失望，本来是作戏给盛烈看，见盛烈没理也没睬，自觉没趣，一股无名业火，又使得她心情，回到方才的心烦气燥上，倒霉的是日本那个学生，又成了她的出气筒。

“你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这节骨眼你来了！……我现在没功夫！我在送他们……”

“他们有什么值得你送的……都是来自满州国的穷留学生！二等公民都不是！”

那个男生根本没瞧得起盛烈他们，见龙子这么看重他们，气的说了一句。

这话惹恼了盛烈他们，三个人都把脸转向那个日本男生，心里话我们没遭你没惹你，你……”

龙子一见不好，本来就对那个男生有气，怪他来的不是时候，一听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

“什么话！不许胡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不许你污蔑他们！你走吧！走！少来这烦我！”

那个男生满心欢喜见到龙子姑娘，还以为……却不料龙子姑娘竟是这么喜怒无常！冷若冰霜，居然要撵他走！他很吃惊，愣在那里，笑不是好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傻愣愣的在这干什么？走啊！”龙子姑娘看他那缩一头夹一尾的样子，越看越来气。

那个男生惊怯的简直有点不认识发怒的龙子姑娘了！心在想，龙子姑娘今天是怎么了？平日相处的不错呀，自我感觉，虽说没达到恋爱的程度，但也彼此仿佛擦出爱情火花，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反常无情！判若两人？难道一天没见，就变心了……

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些进退两难。

康明瑶见此情况看不过去，他转身来到龙子面前。

“我说龙子，你这是为什么？人家那么热情来找你……你怎么还撵人家走？这可是你的不对了！”

龙子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康明瑶，“你没听他方才说的话？难听死了！气死人！简直在给我们日本人丢脸！我替他害臊！”

“算了，算了！他还年轻！你别介意！他懂得什么？他那话，我们耳朵都听出膙子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要不然盛烈怎么想回国，这也是一个原因……谁想受这个窝囊气！”

“可不是吗！”王言大加进一句。

龙子一听他们这话，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气的她只好用眼睛狠狠弯了一下那个男生。心里话：“都怪你！你胡说些什么！不说还能把你当哑巴了！这可倒好，叫人抓住了话柄！我还怎么说？……倒霉就倒霉在你这句话上。”

“

“行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此吧！人家既然来找你来了，你就陪他回去吧！别冷落了人家……我估摸这么长时间，长途客车也快来了……我们三个兄弟再唠两句，也就分手了！”

龙子气的抹搭一眼那个日本男生。从他们说话和表情看得出，龙子姑娘和那个日本男生的关系只是一般关系，是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乎。

龙子姑娘烦他，是正常心里状态！故作亲热那是变态，是想作给盛烈看！没想到盛烈不气也不恼，在盛烈身上丝毫没起作用，这让她大失所望。不起作用不说，过后想起来，还会让盛烈造成不必要的误会……都怪自己太任性，作戏看实在有些多此一举，弄巧成拙……她很后悔，但是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如今的她，后悔不迭，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今天盛烈不知为什么，和她即若即离，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芥蒂，从他们在车站相遇，盛烈总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低个头，是不是那天晚上无缘无故把他从家里撵走，至今还耿耿于怀？今天又恰逢……

什么都别说了，误会，全是误会！自己的梦还得自己圆。

为了消除误会，无论如何她今天必须向盛烈解释一下，可是……姑娘家都爱面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着追着去向盛烈说那羞于出口的事，那成何体统。

这可如何是好？我怎么去向盛烈解释消除这些误会呢？她想到：只有把那个讨厌男生打发了，再把康明瑶王言大送上车，剩下就是她和盛烈两个人，回来路上，畅所欲言，什么话不可以说……对，就是这个主意。”

主意一定，她就对那个男生说。

“你……你先回去吧，我送完他们随后就回去！”

“我，你让我一个人回去？那又何必呢？送完他们，我们一起回去该有多好！”

那个日本男生怎么会知道她心里所想，他不想一个人回去。

“咳！你怎么不懂我的意思！车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来，这里又没你什么事，你……你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我能等！”

“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怎么这么多废话！”龙子姑娘终于发怒了。

那个男生被龙子弄的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

“好，好，我回去，我这就回去……你别忘了去看我的画，我在画室等你！”

那个男生见龙子发怒了，才不得不灰溜溜走开。

“没见这样的！死皮赖脸，黏黏糊糊死缠着个人，我都烦死他了……”

龙子姑娘对着那个离去的男生背影说了一句

“龙子姑娘，听他的口气……你们好像是走的很近乎……他是你心中白马王子……”

康明瑶打趣的问了一句。

“说什么呢！……他？他只是我父亲的学生，他的父亲是山本手下的一名将官，出入光随从就好几个……可威风了！”

“那你不怕得罪了他？”

“我怕他？是他父亲求我父亲教他画画！我怕他？他怕我还有人信！”

“你别把自己看的那么……”

“事实就是如此，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那么说他，他大气也不敢出！”

“那他画你……你就那么愿意给他当模特？”

“死皮赖脸呗！他求我，我看他……反正那天也没什么事，就……”

“他画的好吗？”

“看跟谁比呗……跟盛烈比，那可差十万八千里！他那画没得看，匠气的很！……人都趋炎附势，学生老师看他是将军的公子，谁不说好话，胡夸乱夸呗！”

康明瑶和龙子姑娘他们光顾说话了，忽视瞭望。这时车站里有人叫了一声：“车来了！”

大家这才转头望去，果然一辆公交车，裹着烟尘，向这边驶过来。

盛烈他们几个忙握手作最后告别。

康明瑶最后拉住龙子的手，意味深长的说：

“我们走了，盛烈就交给你了，一切拜托了！”

龙子看了一眼盛烈，盛烈也抬起头，两个人今天是第一次目光相遇，那目光深切，含有很多深刻内容需要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