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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意欲弃学赴国难

两个月后，第一期学生的预科学习就正式结束了，一些中国留学生，被国内外高涨的抗日思潮影响，不想再继续念下去了，纷纷离开学校，回到祖国。
这其中就有王盛烈的同窗康明瑶，王言大等。盛烈则因为成绩优秀，学校正准备让他进入日本画科学习。

送别之时，走的和没走的同学之间，彼此心里滋味是不好受的，毕竟是两年的学习生活，朝夕相处，成天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彼此之间，哪能没有情谊？哪能没有美好的记忆？就是曾经有过的不愉快，此时也没了计较，倒成了临别时彼此的笑谈。

学校里，教室中……到处可见三三俩俩的学生，他们在话别，惜别……恋恋不舍。

相见时难别亦难，有的从教室里送到校门外，送了一程又一程。有的边走边谈，亲密无间，相谈甚欢，离别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则依依不舎，缠绵悱恻，别看他们寡言少语，那是情到深处人孤独，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情感都在不言中。

王盛烈，康明瑶，王言大他们是坐一条船来的，在一个宿舎住着，既是学友，又是室友，两年期间，处的像是一家兄弟，一旦分手更是难舍难离……

他们三个从学校出来，盛烈本来想送他们到学校门口后，就想折回去再找川端校长谈谈，他不想进日本画科学习的事。他对川端校长自作主张意见老大了，一直耿耿于怀，愤愤在胸！不干心就此罢了！

但是到了校门口他的这个想法又变了，因为他和康明瑶，王言大，实在有些恋恋不舎……他决定继续送送他们，于是他们三个又从学校回到他们住的宿舎。

宿舎是他们生活起居休息之地，如今成了离别伤心之地，他们环顾周围，小屋不大，但让他们感慨良多……因为还要赶路，没敢耽误多久，便带上手头应用的东西，走了出来，他们要去汽车站，再坐车赶往码头。

这次出来，后面多了一个赵福天，他和盛烈一样也没走，他是出来送行的，但是他送到宿舎门口，就停下了，像是有满腹心事……

“明瑶，言大！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盛烈见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明白**分，便说道：

“哦，你有事就去办事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赵福天默言刚转身，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来对他们说道：

“对了，忘告诉你们了！方才龙子姑娘来找过你们……”

三个人一听这话，都吃了一惊。

“哦？……她来了？什么事？”盛烈忙问。

“她没跟我说，我也不方便问……坐一会，看你们没回来，就走了！”

“噢……她没说上哪去了？”盛烈追着问。

“没有。”

盛烈皱个眉，低头想了一下：“这个龙子姑娘，早不来晚不来，这时来会是什么事呢？”

他一时想不出来，只好对福天说：

“知道了！……你去办你的事去吧！”

赵福天这才离去。

盛烈，康明瑶，王言大他们沿着郊区公路向车站走去。

三个人中，盛烈心情显得有些郁闷。

说心里话，他现在非常羡慕康明瑶，王言大！两个人即将回到祖国！而他却被滞留在日本，进那个他不想学的日本画科……他反抗过，但是没用。

一想到这，他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川端校长那不苟言笑，不容商量的表情……

然而即便不可能，他也还是抱着幻想。他甚至想到龙子姑娘方才的突然出现，是不是和这事有关，是不是有了转机？……也莫可知！但愿……

此时盛烈的一门心思就是想回到祖国，这种愿望，随着送康明瑶王言大登程回国，变得更加强烈迫切。

“明瑶，言大，你们说龙子姑娘找我们会是什么事？”盛烈不禁说了一句。

“那能会是什么事，听说我们走了，送送我们呗！”王言大毫不加思索的说道。

‘“能不能是因为我的事？”

“……谁知道了，不好说！回去见着她时你问问她呗！”

“我？……”盛烈像是有什么顾虑。

“你不好意思，我替你问！”王言大自告奋勇。

“你这不是白天说梦话吗！你马上就要离开了……上哪去问？”康明瑶说了他一句。

王言大挠了挠脑袋，“可也是！这怎么说的！”

“你们是帮不了我了！还是自己梦自己圆吧！……你们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那可是度日如年啊！”盛烈颇有感慨的说到。

“不是还有赵福天给你做伴吗！”王言大说了一句。

“是，那我也还是感到有点孤独！……福天他也不想留下……他是大孝子，父命难违……我估计他见你们走了，又坐不住，开始闹心了，这时肯定上邮局给他父亲发信去了……”

盛烈说到这，又想起他们之间商定的事。

“对了，你们回国后，千万别忘记我们那天商定的事。”

康明瑶说道：“盛烈，你就放心吧，回国后我们就立即去抚顺，到你家拜访你的二老，顺便帮你办那事。”

王言大见盛烈有些忧郁便安慰道：

“不要愁！孤独是暂时的，相信不久，咱们就会在祖国的土地上再相聚。哈！到那时咱们又在一起打拼了！你可以大展身手，用画笔作武器，号召全国人民行动起来，打败日本军国主义！无所顾忌，直发胸臆……那将是多么快意的事！那是在咱们祖国土地上，哪能像现在憋憋屈屈的！说话还得加十二分小心！……等抗日胜利后，英雄就更有用武之地了，到那时候你盛烈可以驰骋画坛了……”

“看！王言大回国有点得意忘形了！”

康明瑶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笑了，盛烈郁闷的脸上也见了笑纹。

一路上，三个人不仅话人生的课题，还憧憬美好的未来……

他们说着，一抬头已来到车站。也怪，平日去车站光走不到，还很累，今天却是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点也不累。

车还没来，但是已有几个人在那等车。王言大眼睛尖，他觉得有一个人影从车站的牌子后面闪了出来。

十分明显，是一个姑娘，白衣青裙。郊外的风很大，调皮的风，不但时不时的掀弄她的裙装，还在不断梳理她那精精神神的短发，只见她不理也不睬，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

显然她是发现了他们走过来，才从牌子后面闪了出来。

“啊！是龙子姑娘！”

王言大走近一眼就认识出来，他惊喜的叫了一声。

随之三个人都把惊异目光射向她。

龙子姑娘没说话，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白白净净的脸，表情显得很凝重。

王言大上下打量她一眼：“龙子姑娘？……你这是……”

“父亲让我来送送你们……从学校到宿舎，哪都没找到你们，我一想你们最后肯定在这里……”

龙子姑娘说道。说完她也没动，仍然规规矩矩站在那。

“川端校长还让你来送我们？这种特殊待遇，太让我们感动了，真是受宠若惊……你干吗在那站着？离我们八丈远！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像是送我们，倒像是个礼宾小姐！”

龙子姑娘听他这话，扭了扭身子，但是双脚还是没动。

“过来呀，怎么不靠近点？怕什么？就将分别了，我忒想和你拉拉手……你不过来，难道怕我们把你带走？”王言大说道。“我坦白，我可包藏这个祸心呢！”

龙子姑娘一听这话方抿嘴一乐，不过乐的不是那么自然，有点免强，脚还是没动，但是……奇怪！脸部正在发生深刻变化。

“龙子姑娘，你怎么了？”王言大向来惜香怜玉，他见龙子姑娘表情有点不太对劲，忙关心的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感情一下冲破闸门，龙子姑娘禁不住，一扭头掩面竟伤心的抽泣起来。

“这……这怎么说的！……龙子姑娘，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大家鼻子也跟着发酸……”

王言大说的是实话，此时盛烈，康明瑶见龙子姑娘这个情况都有点情不自禁……不过他们是男子汉，硬是给控制住了，没失态哭出来。但是控制是控制了，眼泪已是在眼圈里涵着呢！倘若王言大此时再要来一句，保不住就要泪如雨下了……

他们谁也不敢正视谁一眼，都把头偏向一边，生怕受到传染，一触即发……

一时间几个人黯然神伤，谁都没说话。

沉默有三分钟，王言大像是过来那个劲，他看了一眼龙子姑娘，又看了一眼盛烈忽然想到路上说的话……

“龙子姑娘，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想不到你在这……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

他见龙子姑娘仍然没动，有点发急。

“咳！你倒是过来呀，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生分！难道还真的怕我们把你带走……你远远的站在那，我们怎么跟你说话？”

龙子姑娘一听这话，才往前怯怯走几步，脸上还带有羞涩和不安。

“我们即将踏上回国之路了，有些话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

王言大说着看了一眼盛烈，盛烈低着个头。

“但是……这话让我怎么说呢！真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咳！……”他叹息一声，接着说：“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们几个人为了避免进入日本画科学习，我想了一个馊主意，就是自暴自弃……你父亲不是说，靠成绩说话吗！我们不要成绩！……现在想起来十分幼稚可笑！作为学生，我们不应该把作业往坏里画……”

王言大说到这顿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说。

“当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什么也别说了，我是尝到了害人又害己的滋味！是我出此下策连累了盛烈也惹恼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我们的川端校长，怒不可遏，把我们大骂一顿……骂归骂，最后老校长还是挺仁慈，高抬了贵手！……校长骂学生是恨鉄不成钢！我们理解，我们真的很尊重他老人家……”

“咳！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说明什么？”康明瑶有些耐不住性子。

“我是说校长……说起来我们倒没什么，如今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是苦了盛烈，他还得留在这，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进日本画科学习不是他所愿……可是你的父亲独断专行，强人所难，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你父亲面前替盛烈美言几句，让他再高抬贵手放盛烈一马成全他回国的愿望……盛烈是个爱面子的人，他不好意思去说，也不好意思跟你提这事……”

王言大话没说完，盛烈就惊慌的抬起头，他没想到王言大委婉到最后竟是这么直言不讳！……他觉得言大的话有些太刺激，有些让人接受不了，刚要想替他……龙子姑娘已毫不客气的开了腔。

“王言大！听来听去，你是把我父亲当作飞扬跋扈，封建**校长！我最不爱听你这话！学日本画怎么了？那也是一门绘画艺术！我父亲对日本画有相当的造诣，很有名气！难到你们不承认吗！浅草寺里就有他的藏画！难道让盛烈君跟我父亲学画，还委屈了他……可惜我父亲的一片好心，却让你们当成驴肝肺……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中国留学生都是怎么想的！……盛烈君，你是父亲的好学生！难道你也真的这么想？”

“我……”盛烈见龙子姑娘反应这么强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康明瑶见此情况接了一句。

“龙子姑娘你别生气，上不上日本画课，不是你父亲的教学问题，而是……有些事情和你说也说不明白，如果你是一名中国人，我相信你也会像我们一样！”

“哼！我才不和你们一样！我父亲说了，艺术无国界！你们都是一些狭隘的民族意识！”

康明瑶一听龙子姑娘这话来了火气。

“你？你这个小姑娘！说话……你不狭隘，你宽阔！你们宽阔还侵略我们国家！还到处杀人放火烧杀抢掠！”

“那……那是一帮军国主义好战分子干的事，他们不代表日本人民……”

“算了吧！那四处飘扬的膏药旗不代表日本代表谁？……活生生的现实都在那摆子呢！……也许今后会有那么一天拨云见日……但那是以后，现实是残酷的！……龙子姑娘，我们就要走了，我们不想跟你辩论这个，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很喜欢你，没想到……看来盛烈的事你是不想帮忙了！”

“谁说我不帮忙！我是不同意他走！……盛烈君！你别听别人的，你就留在日本，我看谁敢对你说什么！……我会让你衣食无忧，生活幸福的！”

龙子姑娘后面这句话是自然的流露，说完才觉得做为一个姑娘家说这话有些不妥，这不是等于说……特别是还当着康明瑶和王言大的面……

她有点不好意思，话说完不禁一缩脖，一伸舌，目也不敢正视别人，但还是用余光瞄了一眼王盛烈，她想看一下盛烈的反应。

盛烈再迟钝也能听得出来，他真想义正词严，给她来一句，但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爱面子当然他也顾及别人的面子，尤其是龙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他不想伤害她。再说，他尚待向校长请假回国，弄不好对他也不利，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只当笑谈，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我的事我作主……谁说都不算，是去？是留？我在考虑！”

龙子姑娘希望盛烈有所反应，哪怕激烈点，她也能接受！怕的是没反应……盛烈却有意避开了，她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

“你还考虑！我记得一年前我爸就跟你提及过，你就说考虑！这都一年多还没考虑清楚！我都奇怪，这么好的事还考虑什么？”

龙子小姐不依不饶。

王言大本来出于好心，想让龙子帮帮盛烈，没想到事得其反……龙子小姐竟是这个态度？

面对需要帮助的盛烈，面对气势咄咄逼人的龙子姑娘，此时他顾不得许多，必须仗义执言。

“我的大小姐，这在你看来是顺理成章大大的好事，换作别人甚至可以偷着乐……可是你错了！你没想想选科的事让盛烈有多痛苦，那可关系他未来的事业在哪发展的大问题！……龙子姑娘！你这样声声相逼可是有点太自私了吧……再给他点时间吧！让他考虑考虑，是留，是去，我相信他会考虑清楚的，这样他留下来也安心了，不然他人在日本心在中国对你们又有何益？”

王言大说完，康明瑶也加进来说道：

“言大说的对！再说，你让他衣食无忧，给他幸福……恕我直言，衣食无忧也许你能做到，但是幸福你是给不了他的！你要是为盛烈好，你就得为盛烈的事业去考虑！否则留给你的只能是越来越多的烦恼和无穷的悔恨！我的这些话，可是有点忠言逆耳，但绝对是为你好！”

康明瑶说这些话不是没经考虑，他觉得盛烈要想回国，必须作好龙子姑娘思想工作，有必要取得她的和谅解，她毕竟是川端校长的爱女，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他认为如其遮遮掩掩曲意逢迎，不如索性把问题说开去。

龙子姑娘经康明瑶王言大这么一说，惊的她直门眨巴眨巴她那小眼睛。她想反驳他们但一时找不到理由。

对他们的话，她不能不去思考，觉得他们说的似乎也有一定道理，父亲和她确实怀有私心……但是她不想当面服软。她想，反正盛烈说考虑，那就让盛烈去考虑吧！

于是她说道：“我，我懒得跟你们去说，自己的事还是自己作主，我请盛烈君三思，至于……你们提到让我去劝父亲，对不起我办不到……我从来不干违心的事！”

康明瑶一听龙子姑娘最后这话，不禁看了看王言大，王言大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交换一下，又都转向盛烈，只见盛烈晃了一下头。

他俩明白盛烈的心思，事可而止。于是王言大对龙子说道：

“我想，我们已经把话说透了，你有你的苦衷，这我们也能理解，我们不会强人所难，但是我们也请你回去三思，我们不想看到一个美丽善良的龙子姑娘成为……”

康明瑶生怕王言大又要说出什么刺耳的话，忙打断他的话：

“我希望龙子成为女柳毅……我想起那柳毅传说的故事，我和盛烈为你讲的可是口干舌燥，你可不能白听，关键时刻，你得像柳毅一样为他分忧！我希望你能以柳毅为榜样！仗义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