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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康明瑶,王言大回来的路上,像是闹别扭的盛烈和龙子,又不能装作不认识,两个人再也回避不了,自然也还有点不自然走到一起。
他们肩并肩默默的走了很长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看样子,两个人似乎还都沉浸在送别康明瑶,王言大时的那种依依不舍之中……还似乎——两个人有话要说,又不知怎么开口说……
“咳!”盛烈走着走着,打了个咳声。他颇有感触的说道:“人真是一种有感情动物,一生说不定经历多少生离死别的滋味,实在让人……唐诗有一句写的好,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实在让人怅惘,黯然神伤!”
“可不是吗!尤其是看到他们登车那一刻,我那心别提有多难受!直想哭……”龙子跟着也说了一句,她颇有同感。
“我看出来了,我还挺奇怪你……”
“你奇怪什么?”龙子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说来可笑,我还担心你……没想到你能抛弃前嫌,你不怨恨他们?”
“怨恨他们?这话从何说起?”
“你忘了?……我虽然没加入你们之间的谈话,也没和你争执,但是你们谈话的内容,可是让我声声入耳啊,你的那个态度……像是公鸡斗架……那可是让人刮目相看,吃惊不小……”
“你是说……惭愧!确实有失大家闺秀风度,想来可笑!那他们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为你做说客?你光说我,你没看他两个人,左一个爱国情怀,右一个爱国思想,气势咄咄逼人,像是要把我吃了……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人也走了,所有的怨恨也随之而去!只剩离别时对他们的伤感和惆怅……”
盛烈点了点头::“这样想就好!看法不一样,观点有分歧,争论的面红耳赤也在情理之中!情归情,理归理,一码归一码!谁也别小肚鸡肠,大家都是好人,谁也别记恨谁!”
“对了,盛烈君,我们呛呛时,你怎么不说话?你站在哪一边?”
还没等盛烈回答,龙子又自圆其说:
“我多余问!我知道!你们是鉄哥们!而我站在对立面……他们是替你说话!你当然站在他们一边!”
盛烈一听她这话有些不赞成。
“你这么说可有失公允,在我眼里我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倒很理解你,也理解你父亲,我很愧疚,若不然我怎么会在一旁一言不发呢!”
“这么说你是站在我这一边……你不想走了?不想离开我了?那太好了!”
龙子姑娘高兴的一拍巴掌,原地跳起来!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只是理解你们的感情,对我的用心……并不同意你们的那种强人所难的作法!……我理解你们,也希望你们理解我!”
“说了半天你还是想走……”
龙子又撅起嘴。时才那股高兴劲,荡然全无。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默默的向前走了一段。
龙子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没问你,希望你老实告诉我!他们说你父亲……因为思儿心切,病卧在床……这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这……”盛烈迟疑一下,这毕竟是他和康明瑶,王言大编造出来的。
这是盛烈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如今又摆在他面前,看来想回避是不可能了,但是怎么说好呢?
“当父亲的能不想儿子,焦虑成病在所难免……咳!心里的苦向谁诉?唯有自己咽……说了又能怎么样!你父亲该不放还是不放!反倒让人痛断肠!”
他没有正面肯定的回答,但也没否认,来个小狡猾,是是而非。
“你休要埋怨我父亲!我父亲不是你想的那种六亲不认,不尽人情的人!……再说,你也没跟我父亲说这事呀!你怎么就知道我父亲不放?”
“从他那对我的一惯态度,我还不知道!不过,我豁出去了,我还是要找他谈,今天若不是送他们回国,我就去找他,谈我父亲的事了!”
“你想软磨硬泡!……怪不得我看你始终低个头,闷闷不乐的……想的都是这些吧?咳!看你怪可怜的!……用不用我帮忙?我去说总比你去说强!”
“那当然!不过有点劳驾不起!你去说?就你方才那个态度,我可是还噤若寒蝉,历历在目……你还能帮忙?帮倒忙吧!”
“哼!想不到你……你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我不明白康明瑶,王言大那么劝你,希望你帮我,你都……”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看他们来气!”
“这么说,你真的想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看你父亲实在可怜……我怎么忍心让你们父子……不过你可不能欺骗我这单纯极富同情心的小姑娘!空口无慿……你最好拿出一个证明来,还有……咱们可说好了,你是回去探亲,一切安顿好了,马上就得回来,你要是一走了之,一切后果……到时候别说我不帮你!”
盛烈暗想:“这会有什么后果,难道还能把我抓回来不成?我又不是犯……小姑娘也学会吓唬人!”
他现在还想不出有什么严重后果。俗话说“过哪河脱哪鞋,到时候再说。”
想到这盛烈便说道:
“放心,我会拿出医院证明给你看!回去我也不会久留,看一眼就回来!”
“但愿如此!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只是答应你帮忙去说,父亲答不答应还不好说。”
“行啊!只要你帮忙去说,成不成我都感激你!”
一段公路不算长,但是也不短,两个人只顾说话,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完了,前面是一个岔路口,两个人就要下公路,拐向那条岔道。进了岔路口,离他住的宿舎就不太远了。
龙子有些急了,她想起给盛烈造成的一些误会,她还有去解释,这要是回到宿舎,当着同学面……又不好开口了。
她不想错过这两个人独处,说话方便的机会,她要抓紧……
她有意把步子放慢,频率几乎趋于零,那样子就像情侣在缓缓散步。有时还裹足不前,害得一心赶路的盛烈有些急,他几次回头。
“你?你怎么不快点走?你的那个同学,还等你看他的画呢!”
“哦?那是我的事,你着急什么?让他等着去吧!他是向我臭显摆,我才不稀罕看呢!……盛烈,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散步了,这郊外空气有多好!我多么想……求你多陪陪我。”
盛烈很奇怪,龙子今天这是……哪来的闲情闲情逸致?他想催她快点走,又不想让她不高兴……龙子刚刚答应帮他的忙……他不想得罪,只好耐着性子陪她慢起来,那一抬脚一落足,仿佛京剧里卖四方步,盛烈这个别扭就别说了。
“盛烈君,我看你今天在车站对我寡言少语,不闻不问……呆在一边,只顾低个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龙子姑娘故意这么问一句,以便后来的解释。
“我?是!……这你也知道了,我心情不太好……再说两个室友一走,孤单的我,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我知道,我也是……聚散两依依吗……不过,我想不仅如此吧?”龙子看了一眼盛烈。“盛烈君,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不像以前那样……我们彼此好像有什么隔膜误会吧!”
“怎么会?……以前什么样?不也这样吗?”
“不!我记得我们同游浅草寺时,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你我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有说不完的话……”
“那是一心一意只顾玩,今天是送他们回国……时间地点环境心情都不一样!”
“也许……不过,我还是觉得……盛烈君,我这个人有点……你是不是怪我太任性?”
“这话从何说起?……”
“也许是我太敏感,我说过和那个男生关系!只是一般……我和他套近乎,那是故意气你的……”,
“气我?怎么会气我?男女生交往,我看很正常……我还为你高兴呢!”
“你?行了!你还是别为我高兴……那个男生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和他没那个意思!你不要……你知道吗?我很在意你的感觉!希望你不要误会!”
“噢,是这样……那你可多心了!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也没误会。”
龙子一听这话,气的鼻子都有点发歪,心里暗暗怪着盛烈:
“真是对牛弹琴!我的用心他怎么不明白……跟他解释,真是多此一举白费口舌!”
不过她还不干心就此罢了,该说清楚的她还是要坚持说清楚,以免……
“还有那天晚上……我无缘无故的把你从家里撵了出去,弄的你很没面子……我真是不应该!想起来我真是太任性了!你是不是特恨我?”
“说哪里话!谈不上恨,就是当时有点莫名其妙,有点尴尬……出来时,我听你哭了,我还想回去劝劝你……但是我一想,我是被你撵出来的……我没好意思!”
“那以后我也没见你找我……”
“我也想……我这个人好面子,所以没……但心里……”
龙子看了一眼盛烈,她觉得盛烈这话说的还有点有情有意,说明他还是很在意她,所以龙子心里有一种甜蜜蜜的感觉。
两个人虽然走的很慢,但是路也短,冷不丁一抬头,他们已来到宿舎门前。
龙子意犹未竟,她站在宿舎门前,踟蹰不前。她想再进去坐坐,可是一想,该说的,也都说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另外那个男生还……再怎么说也得去看一眼。
想到这,于是她说: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那个男生还在傻等着我……”
“对,对,我把那事给忘了,那你快回去吧!……顺便我得劝你一句,你可别在任性了,你对我任性无所谓,你把小朋友……今天你可把人家伤的够呛!”
“我倒感觉伤了他无所谓,而伤了你……你知道吗?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肠子都悔青了!”
“你真能扯淡!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扯淡了!”
“才不是!真的!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龙子说道,她说着深切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盛烈。
盛烈未置可否。
“你不信就拉倒!……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刚想离去,又忽然想到什么,回转身来。
“你的事……还有你父亲的事,你放心!我会回去向我父亲说,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谢你……你先向他透透气,吹吹风……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及时告诉我!”
“好吧!”龙子这才又转过身去。
“龙子!加油!事情全拜托你了!”
盛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忘最后叮嘱一句。
时间这个无影无形的东西很怪,有时给人感觉过的很快,有时却给人感觉过的很慢。
从送走康明瑶和王言大到现在,屈指一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这段时间,对盛烈来说,觉得是那么漫长。他天天盼,夜夜想,就想收到康明瑶,王言大或者家里人的来信。
他天天去邮箱,将信札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翻了个遍,就没他的信,一天天从盼望到失望。
这其间赵福天到是来了几封,但是并没给他带来什么让他满意的消息,不是劝他安心学习,就是让他坚持到底!他也很失望,他是另一种失望,是家人不理解。两个人真有点同病相怜……相见无言,只有泪先含。
接不到信,他不禁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他想:康明瑶王言大回国后,可能因为忙于应酬,把他的事一时忘到脑后了?又一想不能啊!一天两天忙的不可开交,三天五日走亲访友,可是这都快两个月了,去掉路程十余日,也该接到来信了……怎么回事呢?也许事情不是那么好办,医生的证明不好开……也是谁愿意没事找事,开一个假证明?万一追究起来谁负起责任……日本鬼子刺刀下的人们都有点胆小怕事……但是也应该来信说明一下呀!……再不就是父亲不想让他……就像赵福天家人似的,不想让他中途辍学……不,不能!父亲早就想让我回去,他还为我包办一桩婚姻……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也许没定下来,也许在等待,也许……他几乎什么都想到了,每天满脑袋就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把他弄的无精打彩。
这一天下午,天阴的很厉害,学校最后一节课刚上完,盛烈就急急忙忙往宿舎赶,他没带雨伞,怕被雨隔在学校。
宿舎离学校不算太远,他又是连跑带颠,想赶在雨前回到宿舎,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宿舎。
如今能住三个人的宿舎,眼下就剩他一个人,倒也宽绰不少,但也寂寞不少,没人跟他说话,一天天感觉像庙里修行的和尚,有时无聊极了。
他进得屋来,犹如进了一间毫无生气的仓库,自觉没意思透了,加上窗外,天色阴沉暗淡……有时天气也能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此时此刻他感到特别落寞压抑。
平常回来,他都会到他的桌前,摊开纸用画画打发时间,今天他什么也不想干,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然后一仰身,背靠着行李卷,脑后枕着两只胳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又开始想他的心事。
他想的正发呆,就觉得窗外有人影一闪,他没理会,以为谁从窗下路过,不料接着有人敲他脑顶上那玻璃窗,他使劲仰起脸,下颏高高翘起。
他吃了一惊,“龙子?……”他看见窗外龙子姑娘一张笑吟吟的脸,他敢忙翻了个身爬了起来。
“我可以进去吗?欢迎我吗?”龙子在窗外问了一句。
盛烈一想这时龙子能来,一定会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她,他就像扎了一针兴奋剂。
“可以,当然可以,欢迎,欢迎,我正百无聊赖……就想有人陪我唠唠嗑!”
龙子一听,抿嘴嫣然一笑,她转过身去,向旁边的宿舎门走去。
不一会龙子拉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脸上还带着微笑。
盛烈急忙坐起,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拿暖壶给龙子倒水。
“你别客气,我不渴……”龙子看着他,顺手把雨伞撮在门旁一个角里,然后随便找一个凳子坐下。
她习惯的扫视一下房间,发现屋里很乱,可能好长时间没收拾了,她想站起来帮他收拾收拾。
“你这里盆朝天碗朝地,东西扔的哪都是,摆摊呢?”
盛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别动,一切让我来!我这些天干什么都干不下去!没心邋遢的。”
“还在为你父亲的事发愁?”
“看样子你……不知你……”
“我和父亲说了!……我怕你着急,所以才来告诉你。”
“他怎么和你说的……”
“你猜猜看?”
“不是一口回绝……”盛烈因为担心,他尽量往坏处想。“咳!我将暗无天日了!”
“告诉你,没那么严重!相反我父亲很同情你!还让我问你有什么困难,他还想帮你!”
“啊!他真是这么说的?你不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骗你?大老远来的,又是阴天……顶风冒雨的我跑来骗你干啥?”
“那……这么说,他答应我回去了?”
“答应是答应,但是那个医院证明得有,父亲也好说话。……对了,你父亲那边来信没有?康君他们快走俩个月了吧,应该有消息了……”
“可不是怎么的!这些天我竟为这事发愁了。”
“别愁,关键是我父亲答应了,这就好办多了!病有病在,医院的证明那是早晚的事!”
“不过……”盛烈有点犹豫。但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偷眼看了一眼龙子,幸好没什么反应,急忙说道:
“那倒是……可是我度日如年啊!”
“这我理解,若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忙慌……
盛烈长出口气。
外面的天色愈来愈暗,一场大雨在所难免。龙子焦急的望了一眼窗外。
“盛烈君,这雨说来就来,趁着外面还没下……我看我还是赶快走!……你就耐心等着吧!千万别发愁!医院的证明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你们父子就可以见面了!”
“谢谢你小龙女!”
“你还不如说谢谢女柳毅。”
龙子歪个头露出小调皮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盛烈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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