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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麻烦

连续下了几天的细雨,8月的天气竟然也有了些晚春的感觉。微风吹来,几点雨露打入窗帘,滋润着房间里的情绪,挑逗着少男少女们青春的情怀。江暮雪坐在窗前,看着被雨水打落的一串串凤凰花,不矜的心中有些悸动,像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为些莫须有的情绪暗暗悲伤。
十七岁的雨季少女,正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时节,江暮雪却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感悟这些春思秋愁的小资情绪,虽然只是江家的三小姐,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个老妈一样在操持这个家。公司的事情还有她的二叔帮忙打理,但家中的大小事务则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父亲江云公众身份是青云集团的老板,一个能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著名企业家。在别人眼中,父亲的身份仿如高山流云般不可触及,就好像传说中的若隐若现,见不见尾的神龙一般。近两年来,父亲的行踪越来越飘忽,三天两头玩失踪,在家里的时间累积不过一百天,回来的时候行色匆匆,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也不见他修仙入道,也不见他眠花卧柳,但公司和家里的事情他变得漠不关心从来不关心,甚至连他们兄妹的事情也很少过问。

而她的母亲近年来开始皈依佛门,两年前便深居简出,每年的8、9、1o三个月都要到青城山上去小住一段时间。

当然,她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由于父亲的放任,二哥江日华从十五岁起就展示出一个花花公子的应有的所有潜质。平日里除了和猪朋狗友鬼混,就是不断更换身边的女孩,其他事情一概不理。这段时间据说还泡了个小明星,每天被狗仔队围追堵截,报纸的娱乐版都不知道上过多少回了,现在连江家大门口整日都有背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身影。

至于她的大哥江晓风……江暮雪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江家,她虽然拥有三小姐的名分,但从法律上来讲她和妹妹都是个私生女——甚至包括她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哥。她的妈妈苏琳比父亲小十二岁,跟了父亲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结婚。父亲的正室妻子叫杨青,似乎颇有些背景,可惜死得早,死于难产。听说父亲年少时也非常风流,就在妻子分娩之日,他依旧流连于一个夜店舞女的床上。那一夜改变了三个人的生命:大哥出生了,二哥的生命开始孕育,而父亲的妻子杨青,去世了。

有人说,男人的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妻子的离开是江云成熟的代价的话,那么这个代价无疑太沉重了些。从此以后,杨家再也没有让江云踏进他们家的大门,甚至连杨青的葬礼都没有让他参加。

可是上天对江云的惩罚并没有结束。作为长子,江晓风从小就孤僻、冷漠,甚至显得有些自闭。三岁的时候,医生对江晓风做出了“智力育偏低,有自闭倾向”的断语,因为他除了在大运动方面表现尚属正常之外,适应能力、语言能力和社会行为等各个方面似乎都远低于同龄小孩儿,对外界刺激总是充耳不闻。可是江云却不愿相信这个论断,他坚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不过性格有些孤傲罢了。

“在一天夜里,我路过他的卧室,听他一个人背过小重山。”

“什么山?”医生托了托眼镜,问道。

“小重山,就是岳飞写的那。我不记得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念过了,但肯定从来没有专门教过他。”

医生毕竟不是文科出身,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岳飞除了贺兰山还到过什么山,于是颇有些不屑:“该不会是你听错了吧,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这点我理解,但是……你的孩子最好……多做一些智力开的训练吧。”

从此之后,江云为儿子请了不计其数的少儿教师,希望可以开启他的智力——在江云的心里,儿子就是妻子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他实在不愿这个礼物在自己的手上出现残缺。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江云的希望在一点点的消亡。尽管他为儿子请了全国最好的儿童教师,但江晓风依旧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一个人对着天空呆,看星星看月亮,望着水池里的倒影一坐就是半个小时。

“江先生,其实我觉得晓风好像不是智商有问题。他好像有……不太愿意和……和别人交流。”和江晓风相处得久了,有老师也觉这个小孩有些奇怪。

江云的眉毛越拧越紧:“你是说,他有自闭症?”

他希望儿子只是开窍晚——就算他智力真的有缺陷,好歹自己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幸福的人生。可如果他真的是自闭症……江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了解这个一直以来离自己很遥远的词眼,

“不,晓风虽然看上去不太爱理人,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外界的信息——恰恰相反,我认为他的感触非常敏锐。比如说他每次坐在池边看鱼,但只要我一靠近他,他就会躺下来,把眼界闭上装睡觉。我想他只是不愿意和别人说话——是不愿意,而不是不能够。要知道,通常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在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会选择跑掉或者大脾气,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他表现出了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匹配的思维模式,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某些孩子气的做法是他故意做出来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那样,为什么不肯和别人交流呢?他甚至都不愿意我抱他。”

“这个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好像有心事却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也许是小时候受过惊吓,也许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让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也许是……江先生,请原谅我冒昧问一句,您和您妻子之间的关系如何?”

江云忽然愣了一下,心中有个古怪的念头隐隐升起:难道他是因为自己母亲的死在责怪自己……不,这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怎么会对他从没见过的母亲产生感情。可是除此之外,江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从那以后,江云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孩子上。所幸江云是很个健康的男人,除了长子之外,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一个周岁的女儿。次子的母亲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舞女,但他长得很健壮,很招人喜爱;女儿的母亲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大学生,聪明美丽又很懂分寸,对自己也是一片痴情,就算这辈子没有名分也愿意跟着自己。年近不惑,事业有成,爱人相伴,子女绕膝,自己这半生也算幸福了,可是每次看到长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就让他想起去世的妻子,心中泛起丝丝酸涩。

没有了旁人的关注,江晓风到是开始茁壮成长起来,随着年纪的增长,长得和他母亲越来越像,长身玉立,眉墨眸星,唇似血染,面如满月,看着儿子的背影,江云觉得越来越熟悉。而且他的性格也开始有了变化,尽管仍然显得有些孤僻,但也不再拒绝别人的关怀,偶尔还会主动和人打招呼,这都让江云感到欣喜不已。

不过好景不长,从十二岁开始,江晓风不再满足于高墙内的生活,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满怀憧憬本来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可这小孩儿似乎总是喜欢搞极端,自闭起来谁都不理,敞开心扉后,居然玩起了离家出走。

没人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怎样避开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怎样躲过来回巡逻的保安,怎样翻越三米多高的围墙,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仿若绝世高手般乘风而去的。江晓风只留下了一份信说自己出去走走,让父亲不用担心他,然后就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任凭大人们天南海北的拉网似搜索,全无消息。这一走就是八年。

八年来,只有偶尔寄回的账单证明他还活着,而他的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显示他甚至出过国。天知道他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江云忽然现这些年来自己对儿子的猜测全都是错误的,他曾经认为自己懂得了儿子的苦衷,可是忽然觉自己不过是掉入了对儿子的一个思维陷阱。他对儿子其实一无所知,即使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即使有着一副自己无比熟悉的容颜。

八年来,江晓风只回来过两次,每次在家里呆的时间不过12个小时,而最后一次回来,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江云对儿子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灌注在其他的孩子身上,甚至不愿意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长子的名字。他开始掩饰自己,似乎想挖一个大坑,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埋起来。但江暮雪知道,父亲的这个坑挖得虽然很大,但并不深,他以为把自己埋得很好,但仍然露出来半个身子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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