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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轩回乡以后,赤岗塔下的人们生活如旧.林天、孙半仙、马仔和酒道士王一平他们开始忙碌地着启程前的各种事情。各人的心情各有不同,但都有一种莫名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忐忑不安,毕竟这次要去的地方存在着太多太多的未知。
在他们当中,马仔是一个异数。到金山淘金,一直是他的梦想。可是,到了即将成行的此刻,他的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如果说淘金是他人生的第一梦想,那么这一件事就是他的第二梦想了。现在他就要启程去淘金了,那要考虑的自然是第二梦了。马仔的第二梦就是阿兰,那个珠江上的蛋家妹司徒阿兰。
马仔对阿兰有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他父亲刚刚去世,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珠江边混日子。司徒伯夫妇见他可怜,便十分地照顾他,让他就在船上吃住。马仔比阿兰年长一年多。自然而然地,阿兰就把他看作了哥哥。可马仔却不这么想。他把在戏台上看到的那些小生与花旦那些戏文都生搬硬套地想象到了自己和阿兰的身上……
司徒伯夫妇还在生时,马仔就多次跃跃欲试托人为自己说媒。可他思前想后,还是没有胆量开这个口,到了司徒伯夫妇双双遇难以后,马仔的心又动了。他想这下子自己与阿兰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那么两人凑合成一家子不是正好吗?于是他准备等阿兰过了守孝期,就要向阿兰提亲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要启程去新金山淘金,就不得不赶着要在动身前把这件好事给办了。
这天,马仔把林天、孙半仙和酒道士王一平约到刚开张不久的成珠楼。成珠楼位于成珠桥边的墟场南面,规模并不大,楼高三层,楼上雅座主要的顾客都是在附近做生意的生意人,而楼下店面价格略为低廉,做的是街坊生意。
马仔等人就是围坐在楼下靠墙的一张桌子旁的。等伙计端上了酒菜,马仔殷勤地给各人倒酒。大家还不知马仔这番郑而重之地请客到底是为了什么,就都有些莫名奇妙地等着马仔倒完酒开口说话。
马仔给大家斟了酒,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拿起杯子冲大家说道:“各位请!”说完,自己仰头先把酒喝干了。
大家只能也随着他先饮了一杯。
马仔又为大家倒酒,然后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菜。
林天等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马仔此番造作是必有所求的。但三人见他还不说,便也不开口询问,只是拿起筷子吃菜。
马仔看着大家只管低头吃喝,很快桌上的酒菜就要被吃完了,不由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脸也被憋得通红了。
林天暗自好笑,看着马仔那付窘相,心中又有些不忍,于是放下筷子,微笑着对马仔说道:“马仔呀,今天你这么破费,到底有什么事呀?”
马仔终于听到有人开口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向林天投去感激的眼光,神情有些尴尬地说:“我、我……”
王一平性子很急,听到马仔吞吞吐吐的,便灌了一口酒,把杯子往桌面一顿:“你,你,你什么呀?!有什么就说嘛!自家弟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痛快点,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这位酒道士几杯下肚,豪气勃生,早就把自己应有的仙风道骨抛到了九霄云外,谈吐说话也更接近江湖中人了。
孙半仙仍然是一付慢悠悠的样子。他挟了一块鸡脖子放到嘴里啃着,眼一翻冲着王一平说道:“你这个酒道士呀,性子就是急!我看你就好好喝你的酒吧!马仔想说什么那自然会说的嘛!”
马仔一见自己还未开口,这该死的孙半仙又要关门了,不由得又急了,刚刚和缓过来的脸色又开始变红,刚刚才想好的说辞又忘了一个清光。他灌了一口酒,壮了壮胆.憋足了一口气,梗着脖子开口了:“我想娶阿兰!”
此话一出,林天、孙半仙和王一平三人都目瞪口呆了。那位酒道士王一平刚喝下一口酒,含在嘴中舍不得喷,却忘记了吞下,此时正汨汨地顺着他那稀疏的胡子往下流淌着。孙半仙已经嚼完了那块鸡脖子,刚挟了块鸡**,正想往嘴里送,听了马仔的话,筷子夹着的鸡**停在了半空,紧接着便跌落了下来,砸翻了两个酒杯,酒水溅了众人一身。林天是刀锋间行走枪林中闯荡的人,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能力。可这时突然听到了马仔的话,他也禁不住一愣,口里没来得下咽的酒不自觉地滑落到了他的气管中,呛得他连声咳嗽起来……
马仔好容易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三人这种反应又令他感到了怯意,于是便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了。
林天咳了几声,总算缓过气来了。他拍了拍马仔的肩膀,笑了笑:“这是一件好事呀,马仔!不过你这样说出来,还真吓了我们一跳。”
“就是就是!”孙半仙和王一平都回也神来了,一同应声道。
林天拿起一旁的茶杯,用茶漱了漱口,然后才说:“马仔呀,事无疑是一件好事,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间呀。你也知道,阿兰现在是在守孝。”
马仔垂着头,声音很低:“这个我也知道。所以这不是才把你们请来了嘛!”
孙半仙已经把那块鸡**重新夹起送进了口中,此时边嚼边摇头,口里含糊不清地说:“不成,不成!”
王道士是得人好酒千年记的人。他喝了马仔的酒,自然要想着为马仔说话了。于是,他冲着孙半仙一瞪牛眼:“什么不成?为何不成?!我看成,还成得很呢!”
孙半仙仍嚼着他的鸡**,可嘴里却一点也不放松:“司徒伯夫妇仙游了,阿兰跟着我学医,虽然没正式名份,但怎么也可算半个徒儿吧?所以我现在是阿兰的长辈了呀!依我所见马仔跟阿兰根本不配。”
马仔一听又急了。他红着脸也红着眼冲着孙半仙说:“什、什么不配?怎么不配呀?”
他那一付几乎要拼命的样子,把孙半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那鸡**整块吞了下去。
“别着急,马仔!”林天按住马仔。他还想说点什么,可也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一个矮小的瘦子从楼梯上下来,但一见到他们却变了脸色,回身又急急地上楼了。林天心里犯疑,心想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如此鬼祟,一定有事!于是他回头对马仔、孙半仙和王一平说:“你们先谈着,我好像看到有个熟人上了楼,我上去看看!”说罢站起便迅穿过熙来攘往的食客,走上了成珠楼的二楼。
林天看到的那小个瘦子正是沙皮的兄弟马骝。
这一天他们当中的一个兄弟生日,便在成珠楼上叫了一桌酒席。酒过三巡,数轮喧哗,众人都已酒足饭饱了。马骝灌了一肚子的黄汤,要到楼下找地方方便。刚走下楼梯,他就看到了林天马仔等四人。马骝曾奉沙皮之命监视德轩等人,对他们自然不会陌生,而他害怕的是林天。数月之前,他曾经随沙皮到谭和堂搅事。那一次,他与其他数名弟兄围攻林天,结果只在一招之间就被林天打得全数爬在了地下,他自己就被打断了三条肋骨,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十多天才算勉强缓过气来……因此他这时一见到林天便觉心惊胆战,腿肚子直打转。于是,他一转身就往楼上奔去。这真就是做贼心虚了!
马骝风风火火地回到雅座包间,那一众弟兄见他这付模样都不由得问他出了什么事?马骝脸色有些白:“楼楼楼下有、有人。”
弟兄们都笑了起来:“有人就有人呗,这是酒楼,还能没有人吗?你老母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哎哎哟!”马骝急了,可心里越急他的话就越说得不连贯。“是是是那那个周周周石。”
他那一众弟兄在谭和堂都领教过林天的利害,听到“周石”二字都不敢放肆了。雅座之内立刻静了下来。
“那那那我我们该该怎么么办?”马骝眨着小眼睛。“我我们放放火烧烧了关关关帝庙,他们……”
“马骝,你老母胡说什么?!”坐在马骝身边的高个子绰号“高佬”,是沙皮的左右手,他听到马骝说到此事,赶紧把眼一瞪,低声喝道。
沙皮在躲起来以前曾多次叮嘱过这帮子弟兄,让他们嘴巴守得严一点,别一时忘形就把放火之事说了出去。那场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要是败露了可是要杀头的罪。
马骝也知这事事关重大,因此被高佬一喝也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个周石认出你了吗?”高佬问道。
马骝眨了眨眼:“没没没有吧?我我不不不不知……”
高佬皱了皱眉,骂了一句:“丢那妈!要坏了沙皮哥的事,你看沙皮哥不剥你的皮?!”
“是是、是。”马骝被吓得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肚子里了。
“好了。今天就这么散了吧!”高佬对弟兄说道。“大家分头走!小心一点,别再惹事了。”
于是,众人便一哄而散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那几句对话都被躲在门外的林天听得清清楚楚了。
林天没有想到这帮地痞竟然与关帝庙的那场火有关。他听着他们离开,心里略一沉吟,决定盯住那个叫马骝的,把事情了解清楚。于是他也没有跟孙半仙他们打招呼,便悄悄地尾随着马骝离开了成珠楼。
马骝的家离成珠楼不远,在一条很窄小的巷子中。他刚缩着脖子回到家门前,正想推门进屋,却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要活命就别动!”马骝被吓得浑身一抖,还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被人揪住了后背,接着整个人脸朝下四肢离地,被拎了起来。马骝想张口大叫,还未叫出来,立刻就被塞进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林天提拎着马骝,穿过小巷,很快来到了关帝庙的废墟。他把马骝随手一甩,扔在了墙角。
马骝被摔得头晕脑胀,又听到有人低声说:“要活命就别乱说话!”马骝心想自己的口里都被你塞进石头了,哪里还能乱说什么话呢?他觉得两腮被人用手一捏,口中的石头便被取掉了。他张开双眼,夜色之中朦胧可以认出跟前此人正是那个打断自己三根肋骨的周石。
“你叫马骝?”林天坐在一块被烧得漆黑的石头上。
“是是。”马骝连连点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林天的语气很冷。
马骝浑身一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天冷笑一声:“这里是关帝庙!”
马骝又是一抖,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林天淡淡地继续说:“说吧,为什么你们来这里放火?”
马骝嘴唇哆嗦了一下,仍然不敢说话。
林天随手在旁捡起一块砖,轻轻一掰,那块砖头便如豆腐一般被掰开了。接着,他看了马骝一眼,又继续一小块一小块地掰那块砖头,很快砖头便成一堆碎片了。马骝看得目瞪口呆。
林天淡然一笑:“我知道你说话不大顺畅。那不要紧,你也不要急。慢慢说,但一定要说清楚!”说着,他又拿起了另一块砖头,又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
“我我、我……”马骝张口想说,可越急就越说不出来。他眼睛盯着林天手中越变越小的砖头,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终于,马骝憋足了一口气,颇为顺当地说出了一句话。“沙皮哥说是三三少爷叫我们去做的。”
“什么三三少爷?”林天皱了皱眉。
马骝一口气泄了下去,又开胎结巴了:“就就就是卓三三少爷,泰兴兴行的卓卓三少爷。”
林天沉思着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沙皮现在在哪里?”
马骝有点犹豫,可一见到林天手中的那块已经变得很小的砖头,还是把沙皮的住址说了出来。
林天扔下砖头,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也不管马骝,转头便离开了。他听到关帝庙的火灾竟然是卓三少爷主使人干的,心中不禁有些犯疑,因为这实在有点不合情理。卓文杰只是一个生意人,与德轩虽有过节,但总也不至于放火要了那么多人的命吧?这究竟为什么呢?马骝想来是不敢胡说的,那么是不是沙皮在作怪呢?可如果不是卓文杰指使,沙皮又为何要下此毒手呢?看来还是给先找到沙皮,把事情了解清楚然后再作打算了。于是他打定主意,便提气急行,依照马骝所言朝高基方向而去了……
沙皮自从那次与文杰分别以后,也知关帝庙火灾实在是闯了大祸,因此也不敢在外面招遥了,只是躲在家中闲养。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闷得沙皮几乎要狂。
这天,沙皮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不得劲。却听到自己的手下高佬在外叫门,便不耐烦地起来开门了。
“大哥,事情不好了。”高佬一见沙皮便急急地开口了。
“怎么回事?”沙皮披着破棉衣,皱着眉。
高佬喘着气一**坐在沙皮床上,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在成珠楼马骝碰到了林天的事告诉了沙皮。沙皮还没听高佬把话说完,便跳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周石?他认出马骝了吗?”
高佬摇摇头:“马骝说没有,可我想未必。大哥,你想想那周石武功何等高强?武功高强之人,眼力能差得了吗?既然马骝都看到周石了,周石还能看不到他吗?”
沙皮又跳起来:“丢那妈!马骝那衰仔没准把我招出去了!快,快走!!”说着,他迅穿好棉衣,又收拾了一下值钱的东西,与领着高佬逃离了自己的狗窝。
在沙皮和高佬二人离开以后不到一顿饭工夫以后,林天赶到了。他自然是扑了一个空,可眼见房内甚为凌乱,也知道沙皮是接到示警,匆匆而逃的,那么在此守候也是自费工夫了,于是便无奈地离去了。
沙皮和高佬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了高基住处以后,两人在一个破庙里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沙皮就跑到卓府去找三少爷文杰了。这些日子,他躲在家中,并不知文杰出了事,已经不在家居住了。在卓府门前,沙皮碰到了文杰的跟班阿乐,这才知道文杰的情况。这下子他急坏了,连声向阿乐打听文杰的所在,可阿乐却不再搭理他了,眼一翻再向府内走去。
“阿乐哥,你老人家大慈大悲,就告诉我三少爷在哪里吧!我真的有急事找他呀!”沙皮眼泪都快出来了。
阿乐摇摇头:“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说着,又要迈步进屋。
沙皮见事态严重,也不顾脸面不脸面了,“噗通”一声就跪下去了:“乐哥,我给你跪下了。”
阿乐也被吓了一跳,也不禁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三少爷在哪里,但是但是你要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跟少爷说,我有机会见到少爷,倒是可以替你转告给他。”
沙皮别无他法,心想也能如此了,于是便站起来拉着阿乐来到一旁的墙角,压低声音对阿乐说,关帝庙火灾之事可能已经败露,原来谭和堂的那个周石也可能要找到自己,自己与高佬现在只能藏身于城东破庙之中……
阿乐是文杰的近身跟班,对文杰的事是一清二楚的。他听了沙皮的话以后,知道此事要真的败露,确实对文杰是大为不利的。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如果我见了少爷,会跟他说的。你先回破庙等着吧!”
沙皮连连点头,连声称谢。
文杰决定了要与凯森一起到澳大利亚去以后,心里倒是真的放开了。这些日子他住在凯森家中,虽然不敢外出,但他帮着凯森准备启程前的各项工作,倒也没有空闲着。这一天早上,他刚摆开笔墨,准备替凯森抄写报送大清粤海关的出关呈文,阿乐就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了。
“少爷,沙皮刚才来了。”
文杰抬头皱眉:“那混蛋又惹什么事了?”
阿乐摇头,仍然喘气:“他说他可能被以前谭和堂的伙计周石盯上了。”
文杰一惊,手上刚沾了墨的毛笔一抖,几点浓黑的墨水滴落在刚写了一个开头的宣纸上。他定定地想了一下,然后对阿乐说:“沙皮现在哪里?”
“他说躲在城东破庙,就是大东门外的那个。”
文杰又沉吟了片刻,说道:“阿乐,你马上去叫一顶轿子,要小姐太太坐的那种大轿,让轿夫在这楼下等我。”
“知道了,少爷。”阿乐答应了便匆匆下楼而去了。
文杰迅换了一身灰布长衫,又跟一直在门旁守候的牛仔狄克交代了几句,便下楼上轿了。
广州城里的轿子分好几等,最常见的是二人抬的便轿,而今天文杰乘坐的是带布帘的大轿。文杰上了轿,便掀下了帘子,对轿夫说了一句:“去将军府。”
轿子由南而北穿过了城区,很快便来到了将军府府门前了。文杰让轿夫在门旁等自己,然后就下了轿子,走到门前请守门的兵丁通传,求见住在西厢房的林荣将军。
林荣是曾帅红人,兵丁自然不敢待慢,请文杰在偏厅等候,自己便赶紧去向林荣通报了。不一会儿,林荣身穿着便服迎了出来。
“林将军。”文杰拱手作礼。
“三少爷,有日子不见了。”林荣笑着回礼。他显然还不知道文杰犯了人命官司的事。
“近日行里的事忙,未及来跟林将军请安,还望见谅。”文杰随意地笑了笑。
“请内堂说话吧!”林荣说完,领头走向内室。
两人在西厢客厅分主客坐下,林荣的手下给他们奉上香茶,两人各喝了一口。林荣放下茶杯,便单刀直入地问道:“三少爷是有事而来吧?”
文杰也不客气,答道:“正是!我近来惹了点麻烦,可能远行一段时间。”
“噢?我能帮什么忙吗?”林荣并不感意外。他心想这次又收一笔进账了。
文杰摇摇头:“这次我求见将军,并非为自己的事。这次我来,一来是为与将军告辞,二来是要送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给将军。”
“功劳?”林荣仍然是不动声色,坐着拱手道。“那我先行谢过了。”
“林将军客气!是这样的,将军也知道前些日子珠江南岸生大火灾吧?”
林荣点点头。
“我刚刚收到江湖上朋友传来的消息,这事是一帮长毛余孽所为,为的是一个叫沙皮的。我知将军此次南来,是为了追剿逃窜的长毛。如果能剿灭了这伙贼人,不也是功劳一件吗?”
“沙皮?”林荣皱了一下眉。“这名字好像听过。他跟长毛有关吗?”
文杰微微一笑:“这长毛剃了,也就跟常人无异了,哪里还能分得清楚呢?”
林荣望了文杰一眼,也心照不宣地微笑着:“那倒也是。”
文杰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放在自己与林荣之间的酸枝木桌子上,然后把银票推到了林荣的手边:“林将军,你我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一见如故,其他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几张票子将军收好,就算小弟请大哥你和弟兄们喝酒饮茶的!”
林荣瞄了一眼那几张银票的数码,伸手放在上面轻轻拍了拍:“三少爷这次是希望我怎么样呢?”
文杰仍然微笑着:“朝廷不是早有严令,格杀勿论吗?!依小弟的愚见,也没必要跟这些混蛋多费唇舌,一刀一个不也乐得干脆吗?”
“有道理!”林荣哈哈地笑了起来。“三少爷,我看你在商场洋行里混真是浪费了。如果你进官场才是人尽其用啊!”
文杰乘轿回沙基涌旁凯森的住处,与此同时林荣带着一众弟兄身穿便服,上马出了将军府,迅扑向城东而去了。
大东门外的破庙早已荒废,以前是供奉土地爷的。荒废后一直为乞丐们所占据,开始的时候,官府有时还派人来驱赶,可乞丐们是官来就跑,官走了又聚,久而久之官府也不再管了。因此沙皮他们这些流氓偶尔犯了事,也跑到这里避祸。
林荣等人打马驰过城区,穿过大东门来到了东城郊外。这里遍布菜地,田间都是贮满水的溪涧,马匹行走甚为不便。林荣向后一招手,率先下了马。各人也随之下马,把马拴在一棵荔枝树上,然后沿着田埂向不远处的破庙走去……
沙皮离开了卓家以后,也不敢在外乱走,穿小街过窄巷,急急地赶回了城外的破庙。他躺回自己的铺盖,想睡一觉再说。就在他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把他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个人影已经飞快地扑了进来,呈扇形围住了他。
“你是沙皮?”其中一个人冷冷地问。他的话语之间透着一股慑人的杀气。
沙皮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嘴唇抖动着往后缩去。
那人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另几个人说了一句:“是他了!”
那几个人也不说话,各抽出长刀,走上两步举刀向沙皮劈来……
林天在高基沙皮家中扑了一个空,又赶回河南再次找到了马骝,逼问他沙皮是否还有别的住处。那马骝仍是结结巴巴地说,他真的不知沙皮还有什么别的住处,不过也许那个叫高佬的头目知道得比他多一点。林天问明了高佬的住处所在,扔下仍然是战战兢兢的马骝,迅离去了。他很快找到了高佬,当时高佬刚从沙皮那里回来。高佬虽然是一个小头目,但骨头也并不比马骝硬多少。林天根本没用什么手段便从他口中知道沙皮的藏身之处了。
林天担心沙皮再度逃窜,便立刻向城东奔去。他来到破庙之外,只见地上脚印足迹凌乱,庙门大开,心中不禁一动。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庙后,从一旁的小窗往里看去。一看之下,林天大吃了一惊。只见破庙内只有一具无头尸体和满地的鲜血……
当林天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赤岗塔已是快到黄昏之时了。他走进草篷却见一个人用被子蒙着脑袋躺着,孙半仙和酒道士王一平坐在正对着床的长凳上,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林天知道蒙着头那人自然就是马仔了,便有点奇怪地冲孙王二人问道:“这都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兴冲冲的吗?”
孙半仙和王一平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
林天又回过头来一巴掌拍在马仔的**上:“嘿,马仔!怎么回事呀?”
马仔“腾”地坐了起来,叫了一句:“石哥,我坏事了!!”叫完又倒下重新用被子把头蒙上了。
林天听得莫名奇妙,可仔细一想又马上明白了,马仔一定是在阿兰那里碰壁了。于是他向孙王二人招招手,然后领头走出篷外。林天走出了约二十来步,才停下脚步回头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孙王二人:“到底怎么坏的?”
孙半仙叹了一声,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坏了不奇怪,没坏才是见鬼了呢!”
“马仔自己去说的?”林天继续问道。
孙半仙向王一平努了努嘴:“是酒鬼。马仔答应给他两坛谢媒酒。”
林天望向王一平。
王一平松了松红鼻子:“这两坛子酒是喝不成了!”
原来,林天在成珠楼匆匆而别以后,马仔又磨着孙半仙和王一平,让他们替自己去做媒。孙半仙只是笑嘻嘻地吃着不说话,王一平也想学孙半仙只喝酒不表态,可马仔急了伸手把桌上的酒瓶抓了过来:“老酒鬼,今天你要是不帮我,这酒你就别喝了!”
王一平正喝得过瘾,眼里望着那大半瓶酒,用几乎是乞求的话气说:“哎哎,马仔,你这是干什么?!快把那酒拿过来呀!”
“不,你先答应了。”马仔用一手护着酒瓶。
王一平想抢,可想到自己又干又瘦,当然是抢不过马仔的,只有作罢了,于是只能连连点头:“好好好,本来出家人就是要善事的嘛!你的事我包了。快把酒拿来吧!”
孙半仙嘻嘻一笑,斜着眼睛看着王一平:“你算个什么出家人呀?!”
马仔怕被孙半仙一搅和,王一平又要反悔,赶紧边给他倒酒边说:“道爷的善心,谁都知道嘛!如果阿兰真的答应了,我送你两大坛谢媒酒。”
离开了成珠楼以后,马仔推着王一平往江边走去,孙半仙一脸坏笑地跟在后面。
王一平并不算得上伶牙俐齿之人,但偶尔他也会帮人解签算命,也算有机会操练一下嘴皮子。因此这时替马仔去说媒,倒也真是合适。可毕竟他和大家一样,与阿兰熟得就像一家人似的。这时要他开口说这事,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日子,阿兰一直与德轩、林天和孙半仙马仔他们住在赤岗塔下,白天就划了一条小船来往于珠江上,摆渡赚几个小钱。这天,她刚搭了几个卖菜的过江,把小船划回南岸以后,她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了早上出门时带来的两个馒头吃了起来。她还没啃两口,就看到了孙半仙、王一平和马仔三人走了过来。
“孙先生、酒道士、马仔,你们怎么来了?要过海吗?”阿兰放下馒头,掠了一下头。
孙半仙古古怪怪地看看马仔和王一平,咧嘴笑了笑,可没有说话。
王一平倒是张了张口,可也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马仔急了,暗中伸手捅了王一平一下。
阿兰觉得三人神态有点奇怪,眨了眨大大的黑眼睛:“你们今天到底怎么啦?”
马仔又捅了一下王一平。王一平表情颇有些尴尬,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他无可奈何地挪动着脚步,跨上了阿兰的小船,把阿兰拉到小船的尾部,压低声音说道:“这个那个,我是说……”
“酒道士,你今天是酒喝多了吧?谁怎么大方呀?请你喝那么多酒?”阿兰“咯咯”地笑着。
“不不、不是!”王一平连连摇头,回头看了站在岸边的马仔,终于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阿兰呀,我说这是,你看你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找个这个婆家了。是不是?你看马仔这人怎么样?我看就挺好嘛!你们两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你划船来他修桨,你煮饭他吃菜……”他的话说开了,也就收不住了,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当然也更没有在意阿兰脸色的变化了。
阿兰脸色的变化是在短时间内进行着的。她原来就略显黝黑的脸先是变得煞白,紧接着胀得通红。她的嘴唇颤抖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可没想到自己正站在船尾处,一退就往下掉,整个人“濮通”一声落入了江水之中了……
王一平正说得滔滔不绝,冷不防听到这一声,被吓了一大跳,嘴巴张得老大,可还要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岸上的马仔和孙半仙先是看到阿兰脸色大变,然后便看到阿兰摔下江中。两人也被吓呆了,愣了一下,接着一齐叫着阿兰的名字跳上小船,冲到船尾去救阿兰。
阿兰毕竟是从小在船上长大的“蛋家姝”。尽管这时正值寒冬,江水冰冷,可她仍然迅而灵活地从江水中钻了出来,双手攀住船延,用力一撑便上船来了。
“阿兰!”孙半仙叫了一声。
阿兰瞪着三人,喘着气。突然她“哇”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不成声地叫着:“走开!你们、你们欺负人,欺负人……”
“阿兰,我、不关我的事!”孙半仙摇头摆手,一付百口莫辩的样子。
“走,你们都走!”阿兰坐在她的小船船头,浑身湿漉漉的,头上脸上也是湿糊糊,早已分不清是江水还是泪水了。
林天听完孙半仙和王一平你一句我一句的叙述,皱着眉摇了摇脑袋,心想这叫什么事呀?!刚才自己真应该拦住马仔,不让这么焦急就去跟阿兰提什么婚事。孙半仙和酒道士也老大不小了呀,怎么也跟着马仔这愣头小子一起疯呀?唉,这事应该怎么收场呢?唉哟,阿兰呢?想到了阿兰,林天急急地问道:“阿兰现在在哪儿?”
孙半仙犹豫了一下:“她应该在她的小船上吧!”
“她没回来过?”林天继续问。
“没、没有。”孙半仙有点迷糊。
“唉,亏你还说是阿兰的半个师傅,亏你还是悬壶的郎中。你就让她这么浑身湿透地呆在船上?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呀!”林天边说边向江岸跑去。
赤岗塔下,灾民们居住的草篷区紧靠着江边,阿兰的小船就泊在离草篷区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旁。林天绕了两个弯便到了。远远地他就看到阿兰的小船正靠在那里,而阿兰则愣愣地坐在船尾,脸朝着江面。林天不由地把脚步放慢了。在铁血的军旅生涯中,他无论是独当一面地指挥千军万马纵横,还是协助翼王处理军政大事,都是显得那么的有条不紊,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手足无措了。终于走到了小船边上了,他暗暗咬了咬牙,张了张口,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阿兰。”
阿兰侧头看到林天,愣了一下,接着却“哇”地大哭了起来。
林天被吓了一大跳。他想上船去劝一劝阿兰,可又怕阿兰哭得更利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大将军这时只能尴尬地立在岩石上,一付进退维谷的模样。
阿兰哭得更是肆无忌惮了。这里离赤岗塔下的草篷区太近了,她的哭声很快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在人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林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更觉不知所措。幸亏这时孙半仙挤开人群,走了过来。林天如遇救星,赶紧一把拉住了他,急急地低声说:“孙先生,您看怎么办?阿兰只是哭,而且哭个不停。”
孙半仙瞄了仍在哭泣的阿兰,摇了摇头,又老谋深算地拈着下巴的胡子说道:“我看此事麻烦!你我都是劝不了她的。要是德轩在,也许他行。”
林天扭头看了孙半仙一眼,并没有说话。他心想这位郎中先生说得没错,可说了等于白说。他又望向阿兰,一贯清晰的思路此刻却变得有点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孙半仙还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你懂得怎么给人看病吗?”
林天被问得莫名其妙,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半仙一笑:“看病先给断症,对症才能下药。”
林天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明白这位老气横秋的郎中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底要说什么了。
孙半仙看了看林天的神态:“明白了不是?哎,就是嘛!我们弄了半天,连症还未问呢!怎么下药呀?当然这个症,不是谁都能断得了的。女人的事还给去找女人!”
林天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九小姐。”
孙半仙歪着嘴笑着:“你才想起来呀?”
“对,我这就去找她。”林天转身就要走。
孙半仙一把拉住了他:“阿石,抛头露面的事,还是我去吧!”他虽然还不很清楚林天的真实身份,可他也为林天治过伤,自然也看到了林天身上那密集的刀枪伤痕,那也自然地猜到这位周石绝非一般人物了。
林天明白孙半仙的心意,便感激地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会有事的,我腿快,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阿兰吧。”说着转头又要走。
孙半仙仍然拉住他:“你就这么去了?伍家可是广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看你这身破烂,看门的不一扫帚把你赶出来才怪呢!”
林天想了想也是,可一下子也没有办法,只能苦笑着望着孙半仙。
孙半仙也想了一下,说道:“你回去把德轩的那件长衫穿上去吧!就是那件深蓝色的。”
林天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林天确实脚力很快。没有一顿饭的工夫,他已经来到伍府了。
此时已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几个下人正慢慢腾腾地打扫着门前的空地。林天很有礼貌地上前打了个千,说自己是九小姐的朋友,现在有事求见九小姐。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极不合身长衫的林天,当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位从西洋回来的九小姐是大老爷的心肝宝贝,是个绝对得罪不起的人。于是,他们冷淡但仍十分客气地把林天迎进了门厅,其中一个问了林天的名字,便急急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慧娟快步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杏黄带花的棉衣和一条天青色的裤子,一付本地少女的打扮。她一见林天,表情立刻显得有点紧张。她紧跑了几步,边跑边说:“哎,林、周大哥,你怎么来了?”
林天还没来得及回答,慧娟已经来到跟前了。她也不等林天回答,便继续问:“是不是、是不是德轩出什么事啦?”
林天一笑:“德轩在新宁还没回来,估计还给两三天吧!”
慧娟松了一口气。
“是阿兰!九小姐,你现在能不能去一趟呀?”林天解释道。
“行呀!”慧娟很干脆地答道。她回头跟那几个下人交代了一句,便与林天一起离开了。
一边走,林天一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慧娟。慧娟是越听越好气,也越听越好笑。他们回到赤岗塔下那块大石旁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刚才围观的人们也早已散去,孙半仙缩着脖子蹲坐在离大石两丈多的另一块稍小一点的石头上。看到慧娟真的来了,孙半仙如获重释地站了起来,拍了拍**上的土,又向慧娟见了一礼说:“九小姐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孙先生言重了。”慧娟还礼道。
“孙先生,你怎么坐在这里呀?”林天问道。
孙半仙望了望仍像塑像一样坐在船尾的阿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走了以后,我还想去劝一劝她,可是无奈……唉!九小姐,既然你来了,我也该回去煮饭了。”
林天犹豫了一下,可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慧娟一笑:“天哥,你也去帮帮孙先生吧!这里交给我。”
林天又望了阿兰一眼:“那、那就麻烦你了。”说着,他脱下身上的棉衣递给慧娟。“阿兰刚才落水,现在身上的衣服应该还是湿的。麻烦你给她披上吧!”
慧娟微微一笑,点点头:“林大哥真是个细心人。放心吧!”说完,她扭头走向了阿兰的小船。
阿兰自从父母遇难以后,一直得到德轩等人的照应,所以她对德轩他们都是心存感激的。对于马仔的心思,阿兰这个聪明的女孩也是早就感觉到了的。当时,司徒伯夫妇仍然在世,马仔就十分殷勤地三头两天跑到他们船上来帮忙。司徒伯夫妇对马仔有如子侄,可阿兰却从马仔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他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可她却一点也不喜欢马仔,当然她作为女孩子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至于自己应该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孩,阿兰也没法说清楚。后来,她认识了德轩,就暗暗地想过将来自己要嫁的男子一定要像德轩哥那样的。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林天的出现。不知为什么,这个蛋家妹第一眼看到那个并不善谈而且略显沧桑的男子,就嘭然心动了。开始这种感觉还是模模糊糊的,直到在那场大火中林天冒险抱着她冲了出来。虽然当时阿兰正值双亲突亡的变故,整个人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可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年青男子抱住,正是这一抱使她下定了非林天不嫁的决心。这次马仔突然伙同着孙半仙和王一平前来求婚,阿兰被吓了一跳,开始她也确实是真是被吓哭的。后来,当她看到林天前来劝慰自己,才觉得心酸,终于痛哭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天色越来越沉了。阿兰此时才觉得江风吹过,刚才浸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越来越冷,不禁轻轻地颤抖起来。正在这时她感到一件还带着暖意的棉衣披到了自己身上,她回过头看到了慧娟,满心愁苦,鼻子一酸,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慧娟紧靠着阿兰坐在了船尾,伸手搂住阿兰的肩膀,微笑道:“小阿兰,你到底哭什么呀?”
“我、我,他们……”阿兰平日也算伶牙俐齿,可此时心中千头万绪,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不就是马仔那个马大哈向你求婚吗?”
“那、那不就是嘛!”阿兰抹着眼泪。
“就是什么呀?!”慧娟看着阿兰。她见多识广,可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这种谈婚论嫁的事情,她自己也还是似懂非懂的。所以此时此刻她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集说。“其实,我看马仔这人也不错呀!你父母也不在了,为何不……”
“慧娟姐,我、我根本不喜欢他。”阿兰急了。
“噢,我明白了。”慧娟恍然大悟。她冲着阿兰眨眨眼。“你喜欢的另有其人,是吧?”
阿兰脸一红,垂头不语。
慧娟摇了摇阿兰的肩膀:“来吧!告诉慧娟姐,那人是谁?”
阿兰仍然垂着头,神情甚是忸怩。
“我们都认识的?”慧娟十分聪明,心想自已和阿兰都认识人也就是那几个,怎么也猜得到的。
阿兰红着脸,望了望慧娟,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慧娟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说的是……德轩?”
“慧娟姐,你说什么呀?”阿兰拼命摇着头。
慧娟心里一松,可又不禁犯疑,扳着手指算了算能让阿兰动心喜欢的实在没有几个了:“那是林大哥?”
阿兰没有说话,她的头又垂了下去。
无言就是默认了。慧娟大感意外,可也忍不住为阿兰高兴,便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小阿兰看上的竟然是林大哥。林大哥可是我的师傅,那你不是要做我的师娘吗?”
阿兰的脸红得更利害了,可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继续摇头,口里连说:“不是的不是的!”
慧娟不忍再去取笑阿兰,便很认真地说:“阿兰呀,你应该跟林大哥和马仔把事情说清楚嘛!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总是会再生的。”
“可、可这话怎么说呀?”阿兰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
慧娟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帮你去说。”
阿兰被吓了一跳:“慧娟姐,你怎么说呀?”
慧娟皱了皱眉:“这倒也是,怎么说呀?这样吧,我看经过今天,马仔应该不会乱来了。反正也准备要启程去新金山了,你就慢慢地向林大哥暗示一下吧!林大哥也是聪明人,他应该会明白的。”
“怎么暗示呀?”阿兰继续问道。“慧娟姐,你怎么向德轩暗示的呀?”
慧娟脸一红,轻擂了阿兰一拳,嗔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哪?”
阿兰索性耍赖,摇着慧娟的手说:“慧娟姐,你就教教我嘛!”
慧娟红着脸,不再搭理阿兰,把话题扯了开去:“还有十天就要启程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我倒没有好准备的,就是几件洗换的衣服,包起就走了。”阿兰突然扭头望着慧娟。“慧娟姐,你说我真的能去新金山吗?”
慧娟有点奇怪:“当然能去,为什么这样问呢?”
阿兰咬了咬下唇:“他们说女的是不能坐船出洋过海的。”
“胡说!我不是女的吗?我都坐船穿州过洋多少次了。”慧娟笑着。
“可是前两天林大哥和马仔他们去问过几个猪仔馆,都说只收男丁的。”阿兰十分担心地说。
慧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说:“是吗?这我倒真的不知道。等一下问问林大哥他们再说吧!阿兰,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马仔……”阿兰苦着脸。
慧娟知道她还在担心马仔向她求婚的事,突然灵机一动,便笑着冲阿兰眨眨眼:“我有主意了!你放心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那……”阿兰还在犹豫。
“别想太多了,走吧!”慧娟一手拉起阿兰就走。
两个少女回到草棚时,孙半仙、王一平和马仔已煮好饭了。马仔见慧娟和阿兰进来,赶紧红着脸低着头,想找个地方躲开。慧娟拉着阿兰抢前两步,堵住了他,笑着说:“好了,马仔。你不用躲了。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马仔,阿兰。今天开始,你们以兄妹相称吧!”
大家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哄然叫好。在叫好声中,马仔和阿兰却都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慧娟轻轻捅了捅阿兰的腰,细声说:“阿兰,叫哥呀!有这么一个哥哥,你不高兴吗?”
阿兰看了看慧娟,又望了望马仔,憋了半天才细细地叫了一声“哥”……
一件挺尴尬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马仔虽然求不到婚,却多了一个妹妹。他和阿兰的性格很像,都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刚开始两人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没过一会儿便都随着大家一起聊天说笑了。
吃着饭,大家的话题很自然便拉到即将启程去新金山这件事上了。慧娟告诉大家,凯森的船已定在十天以后出。大家听了都十分兴奋,但也有些不安,担心德轩赶不回来。
林天深知德轩的为人,便劝慰大家道:“放心吧!德轩为人做事都十分稳当,是肯定能赶回来的。”
“林大哥,前些天你不是说要去联络可以在新金山接你们的人吗?有消息了吗?”慧娟问道。
其实林天自从回到广州城以后,就一直与城里天地会的堂口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在天地会的帮助下,安排了不少在新宁一役中失散的太平军战士乘船下了南洋。近些年,朝廷对天地会征剿不断,不少重要堂口都遭到严重的破坏。于是许多会中的兄弟便随着沿海地区的移民到了南洋、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亚等地,所以洪门天地会在这些地方都有联系人以协助会中的弟兄。林天正是通过广州的天会地分堂,找到了一个在澳大利亚专门引领新到的华人前往金矿区的联系人。此时,林天只是简单地告诉慧娟和大家,接应的人已经找到了,并已经通知他在南澳洲最多华人登6的一个叫罗伯的地方等候。说着,林天还掏出了一张写着洋文地址的纸交给慧娟。
慧娟接过那张纸一看,只见上面用中国的毛笔写着“南澳大利亚罗伯”一行英文。英文写得歪歪扭扭,但勉强看得明白。而在英文的下面,则用中文写着“南澳底黎惹桂陈湾汪九”慧娟把罗伯这个地名记了下来,准备与凯森见面时告诉他,然后把纸还给林天,并问道:“这个汪九就是接应的人吗?”
林天点点头:“对,听说他是专门从桂陈湾带人去淘金区的。”
“这就好,我正担心这事呢!”慧娟扭头看到阿兰,又接着对林天他们说。“还有一件事,你们去打听过,说不要女的。有这事吗?”
“我问过两家猪仔馆,都这么说!他们说搭女人出海不吉利。”马仔抢着回答。
“真还有这种忌讳,我还真不知道。”慧娟咬着下唇想了想,又回头宽慰地拍了拍阿兰的肩膀。“放心吧,阿兰!总会有办法的。万一真的不让,你就女扮男妆嘛!花木兰扮男的当兵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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