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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胡姬

下车的是个胡服女子，身材纤细妖娆，婀娜多姿，头上毡帽，一头栗色的卷发披散在身后，只看这身形，便是个美女无疑。再一看脸上，杏眼桃腮，明眸善睐，十足十的大美女，她一露面，周围的一切顿时黯然失色，旁边有人便发出一阵惊呼。
“我的天哪，这女子长得怎么这么像柳雪蝉！”林皮险些叫出声来。细看之下，便发现这胡服女子与柳雪蝉虽有几分相像，却还是大为不同，尤其眉宇间那股有点任性的野性，与柳雪蝉的端稳闲宁更是大相径庭。

这些年在林皮的心中，柳雪蝉是一个解不开的痛。什么爱恨情仇，在一个如林皮这样的普通人的心中，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的过去了。过不去的，是那十年默默无语的等待。青春女子叹年少，回眸一笑白发生，在那个信仰逐渐迷失的年代，在那个金钱被无限扩大的年代，这份无悔无怨的痴情，是不可想象的，是什么也换不到的。

“不想能在这里见到她，哪怕只是……”林皮只觉得热血上涌，连双手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那胡服女子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林皮，见他一副工人打扮，眉目分明，虽算不上丑陋，但脸上些许的斑纹着实有些破相。他眨也不眨看着自己，眼圈微红，目光中满是期待。胡服女子微微一笑，转身走入酒肆之中。

只听里面有人叫道：“蒹葭姑娘，你回来了，快到后面休息！”林皮脚下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那叫蒹葭的女子自一露面，胡姬酒肆的门口已然聚了不少人，见她进去了，都如林皮一般要跟进去。

林皮只觉肩膀上被人推了一下，接着听到一人喝道：“闪开！放肆，这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么？”

林皮被他惊醒，定睛一看，只见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贵族打扮，白面无须，似是脸上擦着粉，香气阵阵，倒也有几分清秀，只是神色轻佻，傲气逼人。推林皮的正是这贵公子。

那贵公子见林皮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以手掩鼻，不屑的转过身去，大声叫道：“闪开，让本大人先进去！”旁边众人待看清是他，都纷纷闪开，眨眼间便闪开一条道路。

林皮心中这个气啊，怎么处处都有这种人，不分朝代，不分中外，早知道自己弄身像样的衣服穿。“娘的，老子就这样，换什么衣服！什么烂地方，我还不稀罕呢！”转身便要走，走了两步，心中浮起柳雪蝉的玉容，再也不忍离去，又转了回来。见那贵公子大摇大摆地正在往里走，快步赶了上去，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推，蔑视道：“一边儿去，什么玩意儿，人妖！”

贵公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顿时勃然大怒，直起身来，指着林皮的鼻子骂道：“狗崽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触我的霉头！”说着，向着林皮脸上一巴掌扇了过来。

林皮本来就不喜欢这奶油小生的行头，又见他出言不逊，更是来气。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得也得打一架。更何况他如今一身武功在身，哪能被这软绵绵的一巴掌打到，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顺势向身后一带，那贵公子一个踉跄向前栽去，虽是勉力站着，却也是狼狈异常。这还是林皮手下留情，看出他没有武功，否则早把他摔在地上。

那贵公子直起腰来，一张粉脸已是涨的通红，见林皮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指着林皮道：“你，你……”他也不傻，今天孤身一人出来，原是来寻乐子的，也没带帮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种你别走！”说了这话，头也不回的去了。旁边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好！”有人开了头，便有人应和，一时间门口便热闹起来，有的还向他伸出大拇指，以示赞赏。

林皮暗笑：“这古代人跟现代人也没什么差别啊！打不过了还得撂下句狠话！切，怕你就不揍你了！”听到众人赞扬，刚才的气也便消了，知道刚才那贵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众人也不会如此。待要向酒肆里走时，却被店门口的伙计拦住了。

那店伙计却是个汉人装束，二十多岁年纪，长得甚是精明，他拦住林皮道：“这位客官，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林皮道：“你这又不是十星级酒店，十一星级的我都进去过！”

那店伙计自是一句也没听懂，不过他人极机灵，看出林皮不满，忙道：“客官，你知道刚才你得罪的是谁吗？”

林皮道：“我得罪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店伙计凑到林皮耳边，低声道：“刚才那个，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郭淑妃的弟弟郭敬述，虽然官不大，可是没人惹得起呀！他一会儿要是回来，可就有你好看了，我劝你还是避避好！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林皮一听，心里也是一含糊，暗道：“那不就是国舅吗？怎么惹上这麻烦了！他娘的，这国舅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伙计看来也是一片好心！”当下便有了退意，只是心有不甘，低声道：“哥们儿，刚才进去的那位姑娘……”

那伙计见他面有退意，却还是色心不死，心中好笑，道：“刚才那个，是这西京中西市的头牌蒹葭姑娘，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过客官，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蒹葭姑娘眼光高得很，你这样的她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林皮低声道：“哥们儿，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吧！留点面子行不行！”

那伙计被他说得也乐了，道：“实话实说啊！我看兄弟你刚才出手也不含糊，所以才特意提醒你，这胡姬酒肆盘子硬，什么都受得起，恐怕你就受不起了！皇上宠郭淑妃宠的要命，文昌公主你知道吧，前几天死的那个，就是郭淑妃的亲生女儿，皇上那更是爱得不得了，你没看为了她连佛骨都要提前去请，公主出殡的那天，光洒在地上的铜钱便有几十万，这文昌公主的夫君就是当朝宰相韦保衡那王八蛋，你想想吧，你惹了他们家人还能好得了？况且你就是见到蒹葭姑娘，她也不能唱歌跳舞，这几日公主大殡，城里都已经禁止歌舞了！”这伙计显是见得人多了，看林皮衣着，听他说话口音，便知不是本地人，是以说起话来也就随便起来。

林皮道：“多谢你提醒！”他气这时早已消了，这伙计说得也在理，这种人当然少惹为妙，转身便要离开。

那伙计却一把抓住他，低声道：“兄弟，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西京为妙，那王八小子记仇的很，这里遍地都是他的爪牙，你又没什么靠山，西京城里所有旅店住宿都是要登记姓名的，明白吗？”

林皮心中感激，这伙计确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怎能轻易离开，正要问他这附近有什么小旅店没有，瞥眼之间，只见对面街道拐角处有个正向这边观望，见到林皮向那边望过去，忙转过头去看向别处。那伙计却也看到了，脸色顿时一变，扭头便往酒肆里走去。

不料林皮一把将他拉住，大声骂道：“好你个兔崽子，狗眼看人低，以为老子没钱么？”那伙计正在后悔，自己一番好心，如今被郭敬述的眼线盯上，恐怕麻烦不小，这人却又忽然翻脸，顿时气往上撞，正要张嘴骂人，却见林皮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久在这酒肆中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顿时醒悟过来：“这人是在帮我！”当下大声骂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我这酒肆中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不是你这种贱坯能来的！就是有钱也不让你进！”

林皮大怒，照着伙计的屁股上就给了一脚，口中骂骂咧咧。那伙计也急了，冲着酒肆内一声招呼，顿时里面跑出来五六个伙计，都是手拿棍棒，伙计指着林皮道：“打这兔崽子！”那五六个人顿时拥了上来。林皮“哎呦”一声大叫，向着南面跑去。

跑了有十几步，无奈街上行人众多，根本就跑步起来，一个不小心，正撞在一人身上，林皮和那伙计虽是演戏，但那后面几个人可不知道实情，他既不想打人，也不想被打，口中说了声“对不起”，又向前跑去。却不料那人竟一把将他拉住，道：“林兄，想不到在这里见面！”

林皮回头一看，见这人一身道袍，正是数日不见的道士杜光庭。林皮在这长安城中无亲无故，正不知今后如何是好，这杜光庭为人端正，又不像摩尼教那些人神神秘秘，真是个再好的引路人了，不禁大喜，停下脚步，道：“杜兄，你怎么到这来了！”

便在这时，那四五个人已经追了上来，举起棍棒就向林皮打过来。后面那伙计叫苦连连，暗道：“兄弟，你怎么停下来了，这棍子挨得多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