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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丹法

杜光庭看在眼里，喝道：“诸位住手，到底是什么事？”口中说着，轻轻在一名伙计的手臂上一托，那伙计只觉肘弯处一麻，木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些伙计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一时都停了下来。
后面那伙计看事情有了转机，忙喊道：“行了，回来吧，饶这小子一条狗命！”众人原本也是虚张声势，当下嘟嘟囔囔的收兵回楼。

杜光庭看着林皮，笑道：“林兄，这是怎么回事？”

林皮嘿嘿一笑，道：“没事没事，老杜，你怎么来这了？你不是跟太……”

杜光庭笑着打断林皮，道：“杜某来这里会会旧人！”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胡姬酒肆，道：“林兄可否赏脸，去喝上几杯？杜某尚有些话要问问林兄！”

林皮看他那意思，竟是要进胡姬酒肆，想起那胡姬蒹葭的玉容，心头一热，再顾不了许多，道：“好！”

两人步入酒肆。先前那伙计见林皮大摇大摆的又走了回来，气的直向他使眼色，林皮嘿嘿一笑，走过那伙计身边时，低声道：“兄弟，我叫林皮，你叫什么？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那伙计低声道：“你这不是作死么！好了好了，你叫我李九就行了，你快走吧……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林皮一拍杜光庭肩膀，笑道：“行了，老九，这位是我的靠山，他可是太……的朋友，给我们找个清净的位置！”

李九见杜光庭虽是一身粗布道袍，但气宇轩昂。他精通人事，一眼就看出不是普通人，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满腹狐疑的将两人让了进来。正待给两人找座位，杜光庭道：“小哥，不知“酒仙阁”可否空闲？”

李九道：“这位道爷对我们这儿熟悉的很哪，可是我怎么从前都没见过道爷？”

杜光庭道：“数年之前杜某曾经来过，那时小哥也许还未来此吧！”

李九笑道：“是了是了，我来这里也只两年多。今天巧得很，公主服丧期间，朝廷禁止歌舞，所以这里就清闲的很了，若是平常，“酒仙阁”必是第一个被占的！两位请！”这胡姬酒肆因诗仙李白而得名，因此这“酒仙阁”乃是这胡姬酒肆头一等的房间，平时都被朝廷大员亦或名流豪绅所占，杜光庭既然来过，那来头必然也是不小，李九这时才稍微放下心来，欣然给两人带路。

这“酒仙阁”的位置确实不错，正是二楼面朝街市的一间，门口一张屏风，上面画着太白醉酒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贺知章的《酒中八仙歌》：“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屏风后靠窗一张矮几，四边各有毡垫。整个房间布置的古色古香，优雅别致。

两人分别坐在矮几两边的毡垫上，杜光庭道：“据说当年李太白来的胡姬酒肆并非如此，全是胡域蛮风，也并非叫这名字，只不过后人借此名而已，又将这酒楼盖成汉胡融合，才成了现在这样。”

林皮哪里知道这些，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来到胡姬酒肆，自然要喝葡萄酒才过瘾，老九，来点葡萄酒，随便来点下酒菜就行了……肉包子馒头啥的也来点，我可饿坏了！”

李九看着好笑，心想：“就你这德行还跑“酒仙阁”来，我赶紧把你打发走是真的，否则那郭敬述找来，还真不好办！看你这样，也不像那个找回佛骨的林皮！”转身便要出去。

杜光庭却道：“小哥且慢，不知道蒹葭娘子今日在么？”

杜光庭气质非凡，李九可不敢怠慢，忙陪笑道：“道爷，娘子今日刚刚出远门回来，还未曾休息，这个……不过，咳，我可以去通禀一声。至于来不来，就不是我能说了算了！”他忽然想到，若是娘子能来这里，即便郭敬述到时来找麻烦，也不敢太过张狂，是以便改了主意。

杜光庭道：“无妨，小哥只说宾至来拜会娘子就行了！”李九答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杜光庭道：“林兄，佛骨之事可是真的吗？”

林皮知道他必是要问此事，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你吗！”杜光庭既然已知道这事，再加上刚才李九听到自己名字时的反应，自己的出名计划算是成功了，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这时酒菜上来，待人出去了，杜光庭道：“多谢林兄，化解了一场大灾祸。杜某敬你一杯！”说罢举起酒杯。一杯酒落肚，杜光庭又道：“林兄，你到底如何办到？”

林皮早已和智能方丈商量好了，笑道：“其实都是凑巧了，那天法门寺着火，我在远处看到，心想就过去看看吧。不料刚到寺外，便看见几个蒙面人慌慌张张的从里面出来，为首的一个怀里抱着个盒子。我当时想也没想就跟过去了。这些人行踪诡秘，尽找些没人的荒郊野地走，我见他们对那盒子珍视异常，想着里面定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们人多，我一时也不敢下手抢夺，跟了几天，终于让我等到个机会，就这么就把那盒子抢过来了，打开一看，嘿嘿，就是佛骨。杜兄我跟你说过，我就为了出个名，虽然偷佛骨可以出名，但是送佛骨也可以出名啊！所以我就把佛骨送回去了！怎么样，想必我这段时间已经是名扬天下了吧！哈哈，来，干一杯！”

杜光庭陪着他喝了一杯，沉吟不语。林皮哪容他细想，试探道：“后来听说太子被刺了，不知道怎么样？杜兄你在太子身边，居然还有这种事发生，那刺客看来真有两下子！”

杜光庭沉吟道：“此事确实颇为复杂。林兄，依你所说，那些蒙面人武功似乎并未臻一流境界，否则也不会慌慌张张。但是整件事情却又周详的很。那日太子召智能方丈和杜某探讨道理佛法，一直到深夜，突然间闻报法门寺着起了大火。智能方丈急忙回寺，杜某便是为护佛骨而来，怎容有失，因此便随同智能方丈一并回去。到寺内时，火势尚未蔓延开，方丈和我直奔护国宝塔，其时塔下斗得正激烈，眼看众僧人落了下风，我正要上去帮忙，不想塔内忽然传出一声佛号，不瞒林兄说，杜某自负内功深厚，已得师父真传，哪知道被这声佛号一喝，只觉眼前一黑，胸口热血上涌。智能大师便在我身旁，忙对我说：“快快坐下运气行功！”这时塔下那些人各个脚步虚浮，除了三五个人之外，都是口喷鲜血，我知道遇到了绝顶高人，不敢再多想，忙就地运气打坐。不料那声佛号之后，便是诵经之声。待我睁开眼时，塔下那些蒙面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众僧人和几十具尸体。我忙问智能大师到底怎么回事，这诵经声是谁发出的，佛骨又是否稳妥？智能大师说道：“佛骨安然无恙！”这时那诵经声仍不断传来，我虽不解佛经，却能听出那声音中正平和，也就放下心来，便帮着智能大师一起救火。后来神策军赶到，大火没有多久就扑灭了。”

林皮一咧嘴，暗道：“我日，露馅了！我这个方丈老哥怎么没跟我提起杜光庭这回事！”

杜光庭却未曾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皱眉道：“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我回到军营时，才知便是在救火之时，太子大营竟被一支数百人的骑兵突袭，太子虽然只是受了点惊吓，但这队骑兵来去如风，时机又恰到好处，且直奔中军太子营帐，刘中尉事前竟半点未知，等到布置好了，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幸亏刘中尉武艺高强，独立护住太子，否则结果真是难以想象。据说这支骑兵装备精良，剽悍异常，绝非是散兵游勇！”

林皮听着也是心惊，早忘了自己破绽已被人看穿，忍不住道：“是呀，难道是有人造反？”

杜光庭微微摇头，以示不知，道：“此后几日，刘中尉严加布置，又发布信使，让周围诸府镇兵马严加警戒，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竟然凭空消失！后来便接到公主驾薨的消息，迎佛骨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林皮听着杜光庭述说，想起那晚的情景，也有些不寒而栗，忽然想起射向自己的那支弓箭，道：“杜兄，依你之意，夺宝的和偷袭太子的是一伙人？”

杜光庭道：“我虽不敢肯定，但多半差不了！林兄，如今京城乃是多事之秋，林兄若无心仕途，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林皮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话来，看他神情，颇有些落寞，灵机一动，道：“杜兄，难道你已离开了太子，正准备回去？”

杜光庭拿起酒盅，一饮而尽，道：“不错，我已向太子辞行，待见过了故人，便回返茅山！”

林皮道：“可是杜兄，再怎么说你这次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可是为什么却一脸的不高兴？”

杜光庭自失的一笑，道：“杜某随师父修行两年，这一次返回俗世，眼见道法旁落，世间之人信佛者众，而信道者日渐稀少，是以心生感慨。想他佛门经会昌如此大难，短短二十余年，便又好生兴旺，让杜某怎不心寒。且那日护国宝塔中那人，实有鬼神不测之能，便是师父亲临，恐怕也……杜某非是说丧气话，唉……”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住口不语。

林皮对道教有些了解，知道古时道教注重炼丹之术，像葛洪这些炼丹大师都是名噪一时。世传汉时淮南王白日飞升，也是因为吃了道士炼的仙丹。只不过后世化学学科建立，发现古代的这些炼丹术，炼出来的不过是一些稀有金属和矿物的杂质而已，所以淮南王是飞升了或是吃死了，就难说得很了。当下笑道：“你们没事就炼那些仙丹，不吃死人就算好的了，你们与其浪费时间去炼那些没用的外丹，不如潜心修行，练练内丹。”

“内丹？有何说法？”杜光庭眉梢一挑，显然来了精神。

林皮道：“不会吧，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可是你们道家的绝活。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丹炉，身体里的精、气、神之类的当作材料，炼啊炼的就成了个大药丸似的东西，什么千年狐狸精的都有这个，好像也叫“圣胎”或者“元婴”。还有什么大周天小周天……不过你没听过也不奇怪，内丹说好像要到五代的时候才能成形，创立的人好像是叫，叫……杜……杜……我想起来了，MYGOD！”他忽然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就叫“杜光庭”！怪不得自己头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便有些耳熟，只不过写在纸上和听在耳中可是大有分别，况且古时口音也和现代的颇有不同，是以哪里又想得到。而眼前的杜光庭竟连“内丹”这两个字都不知道，那自己岂不是泄漏天机，岂不成了……

他这里胡思乱想，杜光庭却视若无睹，早已是神游物外！林皮对内丹的解释，显然让他狂骇不已，一时之间早不知身在何处。

便在此时，屏风外想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杜郎，想不到你还记得奴家！”话音未落，一个妖娆至极的身影从屏风后婷婷转出。

林皮手中正举着酒杯，闻声看去，眼见到一张绝美的娇魇面含微笑，心头一热，手腕一抖，酒杯“啪”地一声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