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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惨叫和哀号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ENxeI。O元宗惊魂甫定,缓缓站起身,举目四面眺望,只见山庄内外血流成河,高墙上下尸骸狼籍。夜色里,远处隐隐飘忽着一股股青烟,惨淡幽暗恍若冥府阴蔼,那是尸体烧焦后凝成的雾气。近处月照寒沙,满地乱骨交横,一阵阵焦臭难当的气息弥散在空中。
元宗茫然而立,四千多具尸体躺在脚下,个个皮焦肉烂,体无完肤。方才还凶悍壮观的突厥魔兵,刹那间已然灰飞烟灭。好象那些魔兵只在梦境中出现过,如今忽然又隐踪匿迹,回到那神秘莫测的幽界冥府。
紫元宗脑中思绪纷乱,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若不是一声轻轻的惊呼传入耳内,也许他会站到天亮。而这声呼叫声如同黑早的晨光,一下子把他惊醒了。
元宗低头一看,那绝美少女仍然倚靠在胸口,双手环绕在他脖颈中,脸色雪白,神情惶恐的朝上仰视。两人目光相接,不知为何心中一暖,仿佛寒夜里握住了对方的手,登时感到温暖宁静,惊恐惧怕的心绪也逐渐消失了。
过了片刻,那少女眼光流传,紫元宗心深处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元宗看的清楚,少女的嘴唇没有动,眼神中关切之意正与心里的话语相合。这分明就是那“心语”法术。紫元宗尚存疑惑,看着那少女,试探着心道(“妹妹?果真是你么?”)
那少女点点头,心道〈“是啊,我叫夜叉师兄把我带到八宗道会,原是想和你相见。后来那个九华北宗的朱掌门一掌向我打来,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觉在城墙上,师兄也不知哪去了,师傅也不在不过,还好有你在这里。”〉
元宗如梦初醒,但这一变化太过突然,一时匪夷所思,暗道(“这么说‘妹妹’不是不是柳青凤柳姑娘!”)
那少女抿嘴一笑,笑意虽有些勉强,但不减动人之色,微笑道:“我自然不是她啊。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可你就是一口咬定我是柳姑娘,真是少见的犟脾气。现在好了,我人就在面前,这回你总该信了么?”一面说,一面挺直腰背,想要站直身体,可是她受了“掌心雷”的掌力尚未恢复,摇晃两下又仰倒在元宗怀里。
少女叹了口气,轻舒玉臂搂住元宗的脖子,心道〈“你受了伤,我还这样粘在你身上,一定很讨厌吧?可我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哎,要不是那天晚上给你疗伤弄的真气尽失,大概也不至于这么没用不过咱们俩伤的一塌糊涂,竟然都还活着。也真是万幸。俗话说‘讨人厌,活千年’,嘻嘻,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应在咱们身上。”〉她看元宗神色不定,眉头紧皱,以为他在为眼下的处境发愁,便想以说笑来岔开他的忧思。
岂知元宗此时心潮翻涌,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妹妹”为他疗伤失去真气在先,青凤长生殿上施展道术在后;“妹妹”自言十六岁,而青凤生于十八年前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二人之不同。但元宗秉性执拗,先入为主的想法深印心底,就把显而易见的线索也忽略了。
此刻他回想起这些事情,真似“当头分开顶心骨,一瓢冰水泼下来”,一瞬间豁然开朗,心中再不存半点疑虑,因青凤别恋他人的伤感也尽皆冰释,胸口欢喜的似要炸裂开来,想道(“妹妹’不是柳姑娘!妹妹可没有厌弃我!她们两个人大大的不同,我早该想到‘妹妹’不是柳姑娘,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是傻到了极点!”)
少女听到他心里话,笑道:“以后可别这样了,本来我就够傻的,再加上一个傻哥哥,那不是傻的七荤八素了吗?”轻笑了一阵,心道〈“我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叫无忧,还记得么?跟柳姑娘的名字可差着好多呢!其实‘无忧’也不是正经名字,我本来的姓名念起来太长,宫里的人叫无忧公主叫顺了嘴。不过师傅常说我不听话,成天跟着夜叉师兄淘气,应该叫‘无法无天’才好,嘻嘻。”〉
元宗见她巧笑嫣然,不由痴了,默念道(“无忧,无忧,没有忧愁,这名字真好听是啊,这才是和我在心里说话的‘妹妹’只是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的模样这样美任是谁见了,也会忘记忧愁烦恼的”)
无忧公主被他直愣愣的看着,微感不好意思,转头朝向另一边,却又看到周遭触目惊心的惨景,禁不住冷冷打了个寒战,心道〈“哥哥,快带我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到处都是死尸,我有点害怕哩。”〉
元宗回过神来,挠挠头一笑,心道(“我一犯傻劲,只顾胡思乱想了。对了,你师傅是李红莲么?眼下她就在大殿上,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无忧喜形于色,欢然道:“师傅也来啦!那我们快走咦,你已知道我师傅的名字?看来刚才我昏过去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两人相互搀扶,沿着石阶梯朝墙下走去。无奈无忧公主腰腿酸软没有气力,走了几步就踉跄起来。元宗索性俯身抄入她腿弯,右手揽住纤腰,将无忧横抱在怀中。元宗长年为囚,早不记得男女不亲的礼法,况且刚才一直就这么把无忧抱来抱去,此时再抱着她并无半分犹豫尴尬。而无忧开始还有些害羞,不一会也释然了,只觉内心塌实安定,便舒舒服服的窝在元宗的臂弯里。
元宗走下高墙,向通往长生殿的玉石台阶行去。无忧不住问他累不累?胸口痛不痛?自己是不是太沉重了?元宗摇头应道(“你轻得象一片羽毛似的,一点也不重。”)无忧微笑着说:“象羽毛呐?我有那么轻?那得小心点,可别让风刮跑了我。”元宗正要回答,忽见无忧脸色一变,指着天上道:“咦,快看,那是什么?”
元宗停步抬头仰望,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见方才还灿烂的星空,此时仅存头顶上窄窄的一片,似乎有两块巨大的黑云正在慢慢合拢。不一会工夫,只剩下一条缝隙还透着星光。与此同时,远方黑暗里隐约传来隆隆声,象闷雷又似海潮,由四面八方朝龙虎山庄袭来,引得脚下地皮也在微微颤动。
无忧倚在元宗怀里,倒不十分害怕,说道:“真奇怪,这声音听起来象是山崩地裂似的。”
一听这话,元宗猛想起一件事,暗惊道(“糟糕,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那赵道长说灵猿搬动‘凌云石’,龙虎山庄就会被封进柳林峰里,难道这种种异样怪声,就是封山的动静?”)心念甫动,黑云间那道缝隙已经消失,四周静下来别无声息,整个天空漆黑无光,好象有一个巨大的穹顶已笼罩在山庄上空。
无忧皱皱眉头,心道〈“封闭山峰?就是说咱们被困在龙虎山庄里,再也出不去了?”〉元宗答道(“我也不清楚,这话是昆仑派赵道长所说,想必是真的。”)
无忧天性明朗乐观,莞尔一笑道:“管他蒸的煮的呢,反正咱们都平安无事。眼下还是快点去大殿吧,我师傅本事比天还大,她一定会有办法。”
元宗点点头,抱紧无忧长吸一口气,迈步直奔长生殿。
还未走到殿门口,远远听里面有人道:“楚鹤龄,你先别得意!如今龙虎山庄已被封在柳林峰里。就算你恢复了功力,不知道出庄的道路,也只有困死在此处!”这语调凄厉尖刻,正是李红莲的声音。
楚鹤龄冷笑道:“哼,少来这一套!现在‘锁魂香’的药力渐消,我腿脚活动自如,头顶剑气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你性命。李红莲,识相的快把‘麒麟丹’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说罢,摇摇晃晃从椅子里站起身。
赵秋玄半躺在地上,腹内痛如刀搅,眼见楚鹤龄要动手行凶,便咬牙道:“楚楚掌门,慢动手,她说实非虚言灵猿遇到山庄有邪魔闯入,就会封闭山门方才外面异象不断,一定有事发生请楚掌门稍安毋动这时候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啊!”
楚鹤龄微一踌躇,又想到周围强手环伺,那位北宗掌门朱秉正更是厉害角色,若不趁其真气涣散之机抢到麒麟丹和翻天令,恐怕以后再难占得上风,心下计较已定,眼中凶光闪烁,朝李红莲这边走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叫:“师傅!你在这里吗?”话音刚落,大殿门口出现那个哑巴的身影,衣衫褴褛,满身血迹,怀里横抱着一个突厥少女。众人一见这少女的容貌,心头都是霍然震动,只觉清丽绝伦不可方物,令人见之飘然神醉。大厅里一时寂寂无声,就连楚鹤龄也停步不前,失神忘形的呆立在原地。
李红莲勉力支起身子,喘气道:“我在这里,好好的没死呢!咦?是谁叫你把面具取下来的?总是不听话!你可是金枝玉叶!岂能叫臭
男人随随便便就看到你的脸?”
无忧惊道:“师傅,你你怎么满身都是血,受伤了吗?”从元宗怀里轻轻挣下地,倚着他的肩膀缓步走到李红莲跟前,俯身扶住李红莲,道:“呀!好多的血!师兄呢?夜叉师兄他到哪里去了?”一面撕下衣襟,手忙脚乱的给李红莲包扎伤口。
大厅另一边,赵秋玄靠着供桌腿坐起身,向元宗连声问道:“那位那位少侠,可曾阻止灵猿封山?”元宗摇摇头,赵秋玄脸色大变,颤声喃喃道:“这么说,灵猿已经搬动‘凌云石’,咱们都困在山庄里出不去了!”
楚鹤龄本不信封山一事,但见赵秋玄如此惊慌,心中也有些狐疑,当下冷哼一声,快步朝殿外而去。李红莲瞅着他的背影笑道:“楚掌门连昆仑派赵道长也信不过,定要亲自去打探一番。等他看明白也好,反正想出去还得听我的!哈哈!无论本事多大,到头来也逃不出我的摆布!”
无忧心思机敏,闻言道:“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能平安脱困吗?嘻嘻,就知道师傅你神通广大,总会有办法的!”
李红莲脸一板,道:“少说好听的!还没有跟你算帐哩!为何擅自把面具摘了?”转眼狠狠瞪视元宗“哼,这个臭哑巴该死,明明看到你的样子了,还敢用脏手把你抱在怀里,真是不知死活!”
无忧忙摇手道:“师傅快别这么说,哥他英勇的很,方才山庄外面有几千突厥骑兵进攻,他独自一人保护我呢!”
李红莲眼光一闪,神情显得颇为关注,问道:“有几千人?哈哈,夜叉居然找到这么多援兵!快说,那些突厥人怎样了?”
无忧猜到几分内情,答道:“那些人是夜叉师兄找来救我们的吗?难怪他们一见我就叫‘无忧公主’。后来,不知从哪里升起一道白气,落地变成一条很大很亮的闪电,竟将那几千人都都烧成了灰。”说到这里,无忧想起那惨烈的一幕,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李红莲却放声狂笑,连连高声叫道:“好!好!烧的好!这翻天令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实在是件厉害之极的宝贝,不枉我为之苦心策划一场啊!”
殿内众人不明所以,但听她话里提到“翻天令”,都不禁屏息仔细聆听。
无忧问道:“师傅,难道那条闪电,就是你常常讲起的‘翻天令’?”
李红莲微笑道:“不愧是师傅的乖徒儿,脑子可真够机灵的。你猜对了,那条把几千人都烧成焦炭的闪电,就是道宗至宝‘翻天令’。此宝乃魔道第一克星,其性是‘遇魔而动’。我叫夜叉带来几千魔兵,就是为了将宝贝引出。哈哈,赵秋玄,你们昆仑仙宗把翻天令藏了十八年,到底还是被我找到了。”
赵秋玄点头道:“原来如此,适才满天的魔气,就是你招集的么?但那‘翻天令’被封在玄天洞的悟静石下,若无本派符咒外人如何能取出。”
李红莲道:“几千魔兵攻打龙虎山庄,早将‘翻天令’吸引出来了。你以为用一块破石头,几道符咒就能把翻天令镇住吗?”
听了几人的对话,众人渐渐明白个中情由。元宗心里暗想道(“原来那些突厥人是来救无忧的,却被李红莲当作引出翻天令的诱饵,白白牺牲掉了。哎,几千条性命使若草芥,手段真忒残忍。”)
无忧摇头道:“师傅,这事做的不对——既然知道那些人身有魔气,为何还叫他们来送死?就为了那翻天令?难道世上真有什么宝物,比几千条人命还要珍贵么?”
李红莲眉毛一扬,正要教训几句,忽然楚鹤龄由门外疾步走入,脸色阴沉,嘴唇紧闭。白善道、蒋莫言齐声问道:“楚师兄,外面的情形怎样?”
楚鹤龄沉声道:“出庄门,五丈以外全是岩石,整个龙虎山庄都被山峰罩住,我们所有的人真的困在此处了!”
道宗诸人大惊失色,大殿上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张守平高声道:“大家不要乱,昆仑派赵道长和咱们在一起,他必知道出庄的路径。”
赵秋玄颓然苦笑两声,说道:“龙虎山庄是供奉昆仑派历代祖师牌位之地,为防止外魔侵入,每十八年才开启一次。进出只有山门一条路,哪里还别有他途?唉,都怪我没把灵猿看好,累得各位道友受困于此。”
赵秋玄这番话说得众人透心冰凉。一想到将要活活困死在山庄中,各派掌门弟子皆感彷徨焦急,有些心志软弱之辈忍不住哭出声来。顷刻间大殿里悲声四起,人人惶恐。只有柳青凤、紫元宗和无忧公主等几个人心有所安,神态平和,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乱了一阵,“三昧锁魂香”的药力逐渐减弱。手脚能活动的弟子争相跑出殿去,然而片刻后又垂头而回,显然徒劳费力一番,没有人找到出庄的路径。
小半个时辰过去,绝望的气氛越来越浓。众人眼里都是彼此惊骇的表情,口中所说皆为后悔抱怨之语,相互感染之下,连老成持重之人也禁不住慌乱起来。长生殿里吵闹如蜂拥蚁聚,哭泣声和咒骂声渐次回响。无忧心下不忍,悄声问李红莲道:“师傅,你知道出去的路,是吗?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呢?”
李红莲二目微闭,斜靠在周时炎身上,低声道:“我自然知道脱困之法。可是我现在还怄气呢!哼,徒弟已经在编派师傅的不是了,我还不如困死在这里的好!”
无忧秀眉微扬,清丽的脸蛋宛如秋池明月,粲然笑道:“师傅有什么不是啊?师傅您最通人情,件件事情都做的合情合理,有条不紊,条理分明,中规中矩,皆大欢喜哎呀,我的汉话本就说的不好,词都快用完了。师傅,你就饶了人家嘛。你瞧这些人多可怜,就把出庄的办法告诉他们吧!”
李红莲哼了一声,道:“贫嘴贫舌的,哪有点公主的样子?先不用急,等他们再乱一会,我自有主张!”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大厅里忽然静下来,众人目光都集中到朱秉正身上。只见他缓缓从椅子中站起来,其势岳镇渊停。道宗诸人知道这位北宗掌门极富智谋,他能如此镇静自若,说不定胸中已有脱离危境之计。
朱秉正走到李红莲面前,躬身作了一揖,道:“师姑,师侄知你恨我入骨。但这里都是道宗同门,还有你的亲兄长和亲生女儿,请念在手足和母女的情分上,把出庄的道路明示给他们吧!只要能保全道宗正派香火,秉正任由师姑处置,要杀要戮,听凭尊意。”
李红莲深深的看了朱秉正一眼,道:“处乱不惊,察微见机,好师侄啊,好师侄。不错,我确实知道离开此地的办法。本来想等你们自取其乱,不过既然被你点明,我就说出来又有何妨?嘿嘿,朱秉正,瞧在这点机谋城府的份上,我便再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众人半信半疑,李云舟道:“红莲,连赵道长都不知如何出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来过龙虎山庄么?”
李红莲悠悠的道:“我从未来过龙虎山庄。十多年前我曾遇见过一个天山仙宗高手,名号叫做‘一叶障目’。这人傻里傻气,可法术极高,高到了我想也想不到的境地从这人口中,我得知了龙虎山庄和翻天令的种种隐秘。说起来出庄的通道也与翻天令有关——就是在昆仑派镇藏翻天令的玄天洞里!”
赵秋玄缓缓摇头道:“恐怕此言难以凭信,哪位天山前辈怎能知晓我昆仑派的事?况且玄天洞我进去过很多次,从未看到过有密道出口。”
李红莲冷笑道:“你算老几?仙宗没有辟谷的弟子里面,你赵秋玄的道行也是最低的。玄天洞的秘密你岂能知晓?翻天令被封镇在洞中悟静石下,而悟静石后面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刚才突厥魔兵的魔气已将翻天令引出,那悟静石必定也被冲破了。石头移开,秘密通道就显露出来。不信么?随我到洞里去看看罢!”
赵秋玄见她言之凿凿,沉吟半晌,点头道:“贫道无能,以致诸位受此劫难。但天理正气尚存,想来道宗不会因此覆灭。左右也是无计可施,大家就一起去玄天洞察探一番吧!说不定真能偶得机遇,可以令我等绝路逢生。”
众人听了两人这番对话,仿佛汪洋里隐约看见一束灯光,重又燃起求生的勇气,都是点头应和。不多时,争吵哭泣安静下来,各派掌门令门人弟子各自归位,依辈分高低站列。众人又燃亮数个火把,健者在前,伤弱在后,井然有序的从长生殿中走出。
赵秋玄由崂山派照护,在前引路。齐云掌门李云舟怕别派伤害李红莲,命几个心腹弟子用一扇木板抬着她行进。周时炎不愿远离,紧紧伴随在李红莲左右。而李红莲心里放不下青凤和无忧,叫她们也相伴而行。走了一阵,李红莲尤为关切无忧,定要她走在自己眼前,还不时喝骂无忧身边的紫元宗,不许他的脏手乱碰无忧公主。
走过长生殿,接着就是延寿殿。众人在赵秋玄的指点下穿堂越门,最后进入一条两丈多宽的小巷子,前面道路渐渐变的曲折起来。
无忧瞅李红莲不注意,拉过元宗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腰,俏皮的眨眨眼睛,心道〈“哥哥,我脚上力气还没有恢复,身子又比羽毛还轻,风一来吹跑了怎么办?你得把我揽紧点呀!”〉
元宗知道她此举是怕自己受委屈,心头温暖,轻轻搂住无忧的纤腰,微笑着心道(“你师傅真凶,但她对你可真好咦,好奇怪,柳姑娘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对你好象比对她的亲女儿还要关心。”)一面想着,一面回头看视。
此时柳青凤正依偎着程观云,夹杂在齐云派中缓缓行进。她经历人伦剧变,又兼道术真气尽失,内心几如死灰,一念尚存的就是对程观云的依恋,其余什么门派道统,师徒兄妹,父母亲人乃至天地万物,不过是轻风拂碧波,只在心里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罢了。
可是程观云自幼从没有离开过师门,此番虽离经叛道,心中到底不舍,走几步便回首,朝九华派的方向观望。就见九华诸人手持火把,簇拥着朱秉正跟在后面。烟雾缭绕之中,朱秉正神色严冷,步履沉稳,俨然已有九华掌门的威仪。
九华派队伍末尾,有一人垂头丧气,踽步拖沓,正是九华真正的掌门柳朴山。旁边两个九华弟子持剑监守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蔑视,哪里还有半点对师尊的敬意。
柳朴山自知身败名裂,难逃惩罚,但又没勇气自尽,心里只存了“好死不如赖活”的念头,行尸走肉一般裹在人群里朝前晃荡。不经意一抬眼,他看到走在前面的朱雀。这时小姑娘正抱着她那个小木箱,木箱里装满了各色铜钱,每一枚都是稀有难得之物。
朱雀间或看看怀里的木箱,满脸的轻松适意。一天中她目睹了种种惨烈血腥的场面,本已经魂不守舍,直到刚才趁大厅里混乱,跑回客房找着那箱铜钱,这才心安神定。她不知道现在要去向何处,但她毫不在乎,任其自然,正是心之所安,身之所安——只要还拥有自己心爱的东西,即便前面是地狱之门,她也会含笑而入。
火光飘忽,朱雀的唇边微露浅笑,稚气可人而又若隐若现。孩子单纯的惬意神态,映衬着周围一大堆忧郁沉闷的面孔,显得苍茫的夜色愈加厚重。这一幕如此诡谲凄冷,直让人不觉间只想轻叹落泪。
九华派之后紧跟着五台,三清等派。一众三四百人,悄然无声的缓缓前进。拐弯抹角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小巷的尽头,前方暮色沉沉,黑暗中隐隐似有嶙峋之势。
众人举着火把挨近一看,面前是一堵巨大的岩壁,高峻突兀,只见底不见其顶。赵秋玄躺在担架上,道:“这里便是龙虎山庄的边界了,诸位且随我来。”两个崂山弟子抬着他,众人贴着山岩底迤俪而行。
又走一刻钟,山岩陡然向里一缩,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宽高数十丈的大岩洞。洞前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刻三个大字“玄天洞”,碑体古陈,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铭文,记载的都是历代昆仑宗师修仙的事迹。两边青苔附地,古藤盘石,幽森森的寂静中,透出一丝神秘莫测的气氛。
赵秋玄当先引路,道宗众人尾随在后,一齐走进玄天洞。洞中甚为宽阔,顶似穹隆,石如玉柱,宛然就是一座巨大宏伟的宫殿,众人站在其中丝毫没有局促狭窄之感。只是此洞虽宽,却并不深邃,洞底离洞口不过数丈,一眼便能望穿。
就在洞底石壁正前方,有一座长宽三五丈的方形石台,上面筑建着一个莲花式样的圆坛,坛底刻有三个篆字“悟静石”。但莲台上空空如也,并无任何东西。赵秋玄一见此景,脸现惊惶之色,失声叫道:“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悟静石哪里去了?翻天令!翻天令又在何处?”
众人围拢看视。火把光亮中,只见石台下遍布着无数的碎石,一个个仅有鹅卵大小。李红莲指着石子道:“赵秋玄,这就是你要找的悟静石。”
赵秋玄皱眉不答,一时难明究竟。李红莲接着道:“悟静石乃是天下至静之物,即便遭受万年风雨侵蚀,也不会稍有变化。再加上昆仑派的符咒,勉强可镇住‘翻天令’。但方才龙虎山庄外魔兵云集,激发了翻天令灵气,天下还有何物能抵挡的住?翻天令破石而出。这满地的乱石,就是悟静石碎裂后留下的残余。”
赵秋玄愣了半晌,点点头喃喃的道:“原来如此”
李红莲道:“翻天令消灭魔气后,又钻进了龙虎山庄的密道。你们若是不信,就登上石台看看——可知我并非虚言。”
几个道宗弟子闻言上台探看。果真在圆坛中央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大洞,一条石板阶梯顺着洞口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
众弟子大声欢呼,李红莲微微笑道:“那个地洞就是直通庄外的密道,那翻天令也在密道里,诸位若是想活命,便随我一起下洞!”
自从离开长生殿,李红莲言出必证,到此时众人已是信之不疑。更何况翻天令就在洞里,若再迟疑不绝,岂不被别人占了先机?当下道宗门人蜂拥上台,争先恐后的想进入洞口。道宗诸掌门连忙喝止,商议一阵后,决定还是按照刚才行进的次序进洞。
众人依次鱼贯而下。轮到赵秋玄入洞时,回头深深看了李红莲一眼,道:“我为昆仑派弟子,对本门之事竟不及李道友广博。想是李道友与我昆仑派有旧么?”口中说话,两个齐云弟子抬着他向洞口走去。
李红莲哈哈一笑道:“赵道长不必谦虚,我跟昆仑派素无瓜葛,也从没来过龙虎山庄,要不是你,我连玄天洞也找不到呢!”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既然已找到玄天洞,我也不来难为你这牛鼻子老道。瓷瓶里是‘三昧锁魂香’的解药,拿着吧!”将瓷瓶掷给赵秋玄,接着挥手招呼青凤、无忧,跟着她一起进入地洞。
众人沿阶梯行走,慢慢的两边石壁向两边伸展,脚下石径狭窄,但四下里的空间却越来越大。走了半个时辰,石阶没有起伏转折,还是径直向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道宗弟子心下惴惴,刚才忽逢生机的惊喜已然消失。有些人低声议论,道:“似这般一直向下,怎能走出龙虎山庄?我们不会中圈套了吧?”
虽然心存疑惧,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众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石阶梯渐渐变的溜滑起来,迎面吹来的凉风潮湿浸骨,更增添了几分幽晦阴森。不知不觉,众人已深入地下数千丈,而石梯仍旧朝下延伸,好象正通向那混沌冥暗的无底深渊。人人心头郁闷,都默不做声的低头行进。
无忧公主走在齐云派诸人之前,与紫元宗相依而行。石径间阵阵寒气袭来,无忧腰腿酸软,背心发冷,忍不住往紫元宗怀里靠去。元宗揽住她的腰,微笑着心道(“怎么了?害怕了么?)
无忧抬头也是一笑,耸耸鼻子,道:“不害怕,我胆子大着呢!嘿,这会儿不就是有点有点小哆嗦吗?”说话之际又累又冷,禁不住“得得得”一阵牙关打颤。
元宗心中爱怜盈溢,想逗她开心,便心道(“那你靠我紧点。我这人天生命贱,俗话说‘贱骨头发干烧’,你靠在我身上大概会暖和点。”)
无忧皱皱眉头,摇头心道〈“哥哥,这话不好听。什么低贱高贵?其实你内心志高气傲,威武不能屈,这一点连我师傅也很钦佩,又为何要轻贱
自己呢?”〉
元宗挠挠头,有些赧愧之色,答道〈“哎,是我说错了。不过不过你师傅她钦佩我?这是真的?”〉
无忧依偎在元宗宽厚的胸膛上,只觉内心无比温煦宁静,心道〈“怎么不是呢!那天在定襄城隍庙前,安公子踩断了你的手指,而你毫无惧色,也不屈服。当时师傅和我还有师兄,在暗中目睹了那情形。我师傅就挑大拇指说——这人威武不能屈,执着倔强的性情真是世所罕见,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概!”〉
元宗从没听过这样的褒扬之词,这时忽从最亲近的少女口中说出,直令他醺然心醉,有如一口气痛饮了十坛美酒。忽又想起一人,心道(“那位叫夜叉的英雄,就是你师兄。我看他气度不凡,磊落豪迈,在强敌面前挥洒自若——那才叫真正的英雄好汉啊!”)
无忧微微浅笑,心道〈“是啊,说起夜叉师兄,他的来历可不小呢!他是大可汗的侄儿,东突厥国的特勒王子!十一岁就当上拓设大将军,常在西边打仗,很少回定襄,所以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哎,我常常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打仗?打仗不是会死很多人么?
他对我说,打仗能让东西两个突厥国变成一个国家,到那时天下的土地都会变成突厥人的牧场了,我也听不懂这些话三年前他被薛延陀打的大败,五万骑兵只剩下一千多人。可汗大怒要杀他,因我苦苦求情才得以饶恕,改贬他为宫廷侍卫夜叉师兄和我同时拜师学法术,
一直把我当亲妹妹。那天在城隍庙前,他当场就想出手救你,但是却被师傅拦住了”〉
她伸手轻轻抚摩他胸襟上补丁,接着道〈“后来,我师傅说你身上有股古怪的罡气。她叫我用摄心术与你心语,想探求这罡气是从何而来。她不许我说明来历,你却因此误会我是柳姑娘。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被你吸走了真气。从此咱们可分不开来啦,要说一辈子的心里话。其实,从小到大,也没几个人和我说过话。大可汗拿我当神一样供着,常人见我不能抬头,否则就要被挖出眼珠师傅老是唬着脸教训我,夜叉师兄虽然私下里和我谈说,但他是宫里侍卫,有人时他也木头似的一声不吭。哎,不知有多少日子,我觉得好象活埋在一口深井里,每天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说到这里,无忧扬起脸来,眼睛里泪光晶莹闪烁,唇边却带着微笑,道:“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你关在建武营里,我关在深宫中,咱俩都是囚犯。囚犯和囚犯说心里话,正是理所应当,得其所便,相见恨晚嘻嘻,我的汉话说的不错吧?”她虽在说笑,声调已稍带哽咽,显是欢喜与伤心都到了极点。悲凉的话题被她用调皮的语气讲出,反而使人愈加凄然心酸。
元宗又感动又难受,强忍泪水,紧紧的把无忧搂在臂弯中。两人相依相偎,彼此都感心静如水。忽然,无忧撅唇卷舌,轻轻吹起口哨来。声音由低到高,清逸悠扬,婉转起伏,在郁郁幽沉的黑暗中回荡飘扬。
这是一首无字牧歌,草原上的牧民用口哨吹着自娱。无忧跟夜叉学得此技,寂寞时常常聊以释闷。她心如明镜,没有半分瑕玷阴暗,吹奏的曲子里也少了牧民的粗犷萧瑟。此刻道宗众人乍闻此曲,顿觉心旷神怡,都不禁屏气凝神,侧耳垂聆。
只听那哨音流转,渐次低落,直至若有若无,细不可闻。好象清泉在山岩里涓涓隐现,又似少女在明月下娓娓低语突然,曲调一转,哨音扶摇直上,越拔越高,仿佛一只飞鸟挥动双翼,正朝天际飞去。片刻间,哨音忽现凝滞,隐含低沉闷塞。似乎乌云密布,雷电轰鸣,刹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飞鸟忍受着雨打风吹,已经筋疲力尽,却依旧振翅引吭,不屈不挠的迎着风雨奋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穿云裂石之声大作,哨音飘摇跳跃,轻快灵动。显是满天云雾都已经散开,一轮红日高悬苍穹。飞鸟历尽艰辛终于拨云见日,不由得喜泪欢歌,在云端自由翱翔穿梭,无拘无束的盘旋曼舞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逐渐忘记了彷徨疑惧,只愿这天籁一般的声音永不止息。
第十章无忧公主(下)
周时炎跟着齐云派走在后面,低头轻声问身边的李红莲:“师姑,这少女就是你常常提及的无忧公主么?她果真是突厥公主?”
李红莲在担架上点点头,道:“这是西突厥汗国叶护可汗的女儿,名叫阿史那摩纳云妮,人称无忧公主。她母亲是波斯萨珊王朝的公主,因和亲嫁给突厥可汗,生下此女后不久后即死无忧公主身世显赫,更兼玉质冰清,自小美名就传遍阴山南北。东突厥颉利可汗以都斤山做聘礼,方才换来无
忧和亲,只等她年满十八,就与颉利可汗之子欲谷设成婚。前些日子李靖攻陷定襄,我带公主脱离危境,一直就把她带在身边。”
周时炎问道:“原来如此,但她既然是公主,怎会又做了师姑的徒弟?”
李红莲道:“无忧八岁时曾生了一场大病,突厥可汗张榜遍寻良医。当时我一时性起,揭榜进宫治好了公主的病。事后可汗封我为七星教萨满**师,并要他侄子和无忧一起拜我为师,为求上天保佑突厥而学习祈祷之法嘿嘿,其实我看这小姑娘冰雪聪明,教她的大多是九华正派道术,就说她是九华弟子也不为过。”
说话间,队伍又下行了数百丈,石板阶梯陡然折向右方。众人微觉诧异,顺着石路转过这个急弯,忽地一齐停住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观。
只见前方豁然开阔,方圆有数里之宽,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底峡谷。石阶梯顺着谷中山脊蜿蜒而上,隐没在黑暗之中。山脊两侧峭壁陡峻,是深不可测的崖壑,从下面穿来隆隆水声,显然谷底有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流。借着火把光极目眺望,隐约可见远处矗立着巨形石柱,飘渺的烟雾萦绕其间,给这奇异的峡谷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众人都被这奇景震慑呆了。无忧早停了口哨,喃喃的道:“好怪的山谷啊我从来也没见过呢!”李红莲道:“大家还是走吧!”说着吩咐抬
担架的齐云弟子继续前行。
楚鹤龄猛然大喝:“且慢!”走到李红莲身边,道:“李红莲,大伙走了十多里也没个头。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往何处?哼!若是你想私心报仇,尽可去找你的冤家对头。不必牵扯别人!”
李红莲微微冷笑,道:“枉你是一派掌门,居然如此胆小。楚鹤龄,你不是想要翻天令吗?怎的又畏缩了?”
楚鹤龄怒道:“口口声声说翻天令,那翻天令在哪?在哪?你”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咆哮声。楚鹤龄回头一看,就见岩石阴暗处
闪烁着两道光芒,碧绿幽幽,犹如野坟鬼火似飘忽游移,令人心悸。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倨拘爬出,缓缓攀上岩石,踞腿盘膝而坐。那两道绿光是它的双眼,正恶狠狠的扫视四周的人群。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听那东西怪声大叫:“巽风!巽风!嘎!——”扭头死死的盯着紫元宗,目光既凶狠又贪婪。突然间从岩石上一跃而起,向元宗
飞扑过去。无忧站在近处,见状下意识的伸开手臂,挡在元宗身前。那东西在空中一个转身,伸出手爪朝无忧脸上猛抓。元宗大吃一惊,急忙把无忧往
身后一拉,挺身迎面一拳直击。
拳头还没有打到,那东西霍然惨声嘶叫,惊恐万状的连连后退。退出几丈见元宗没有追击,立时返身向元宗扑来,堪堪接近,忽又再次疾退。如此反复几次,那东西似乎对元宗又怕又恨,又有索求,取舍难决,欲罢不能。无忧惊惧甫定,心里笑道〈“哥哥,你走近它看看。我瞧它很怕你呢!”〉
元宗依言向前走去,那东西果然避之不迭,惟恐元宗靠近自己,一直蜷缩到岩石下,垂首哀哀低鸣,显出一幅可怜模样。这时,几个道宗弟子持剑围拢上来,意图将其捉拿。那东西龇牙咧嘴,重现凶恶神态,伸爪疾出,闪电般的抓中一名弟子的面颊。
那名弟子立刻长声痛呼,叫声刚起却嘎然而止,接着摇晃几下倒地气绝身亡,片刻间从口鼻里慢慢流出绿水来。众人悚然变色。李红莲道:“它爪子
上有剧毒,须用粗布将其裹住,方可制服。不过一定要抓活的,这东西对我们有用!”她说话的这当口,已有道宗弟子爬上岩石,手里拿了几件厚衣服,居高临下猛地跳落,用衣服当头把那东西罩了个严实。另有几人上前帮忙,七手八脚,隔着布用腰带将那东西双爪上绑。
忙活好一阵才捆好。众人举着火把凑近细看,这东西四肢俱全,五官齐备,只是眼大如铃,鼻似漏斗,两颗獠牙从上唇伸出,足有半尺长短。身形瘦小象猿猴一般,但浑身赤精并无半根毛发。肌肤惨白胜雪,晶莹透明,火光一照,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血脉和骨骼。
众人莫名惊异,都不知这似人非人的东西是什么怪物。只听李红莲道:“这玩意叫‘勾魂兽’,只能在地底深处潜行。见不得天日,一见阳光必死!”
无忧奇道:“勾魂兽?好古怪的名字,它能勾人心魂么?”
李红莲笑道:“它不能勾人魂魄,反而是它的心魂容易被勾走——这东西最喜欢追寻世间稀罕宝物。一旦发现,宁死也要得到,就象被宝物勾走了魂似的。那翻天令消灭了庄外的突厥魔兵。又被勾魂兽的魔气所吸引,钻入密道深处去了。我们让这勾魂兽带路,就一定能找到翻天令。”
勾魂兽在地上不住挣扎扭动,听到李红莲说及“翻天令”三个字,猛然尖叫道:“翻天令!天雷!天雷剑!嘎!嘎!——”叫声撕肝裂胆,直让人卒不忍闻。
李红莲对勾魂兽道:“对,天雷剑。你若能带我们找到天雷剑,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
朱秉正闻言微一沉吟,上前两步,插言道:“慢着!师姑,你说的天雷剑,那又是何宝物?与翻天令有什么关系?”
李红莲看他一眼,冷笑道:“天雷剑就是翻天令,翻天令正是天雷剑。天地间本有‘风雷水火’四把神剑,乃是维系乾坤,操纵生死的无上法宝。天雷剑便是其中之一。道宗偶得天雷剑,便改名为‘翻天令’,还说翻天令是道宗自古传承的宝物。嘿,真是欺世盗名,大言不惭。朱秉正,你这狗头不是想长生不死吗?只要能找全四把神剑,不但能得永生,还可扭转人的运数,更改从前旧事呢!”
说到此处,李红莲心情激荡,气浮意乱,暗想“要是找到四把神剑,我第一件事就是让阿布复活!到时候,我就是世上法力最强的人,报仇雪恨自
不消说,就算道宗、仙宗又岂在我眼中!哈哈!”
这番来由众人都是闻所未闻,连赵秋玄也不知晓。朱秉正微微一愣,未及开口,那勾魂兽嘶声又起。楚鹤龄擎出宝剑,按在勾魂兽肩头,沉声道:“兀那怪物,快带我们去找翻天雷剑!如若不然,一剑砍下你的脑袋!”
勾魂兽左右乱扭,怪叫道:“不!不!别抢宝贝,我的!宝贝嘎!——”声调如哭如泣,似乎伤心不已。
李红莲喃喃的道:“是啊,宝贝”抬头瞪视勾魂兽,眼中精光四射,道:“我知道你最善寻宝。难道你不想见识宝贝吗?那宝贝可就在这附近哦!”语气低沉悠婉,充满了诱惑之意。
勾魂兽闻言止息悲声,侧头似在凝思。李红莲接着道:“天雷神剑是驭使魔道的至宝,有谁不想得到?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你一定知道的”她说话的声音飘忽不定,好象梦呓一般。
勾魂兽望着远方幽邃处,眼光痴迷,道:“那里就在那里我能察觉宝贝,宝贝它在呼唤我”一边低吟,一边双膝着地,顺着石路向前爬行。
李红莲沉声道:“跟着它!”此时道宗诸人都欲一睹天雷剑的神奇,朱秉正、楚鹤龄等人更是欲心如炽。当下由两个弟子牵着勾魂兽走在前面,众人
紧随其后,一齐朝峡谷深处行进。
石阶沿山脊一路向上,只有三丈来宽,两边俱是悬崖深渊,轰鸣的涛声自下传来,更增几分壮阔奇崛。众人仰身举步而行,仿佛是在攀登直通云霄的天梯。
走了一个多时辰,无忧渐渐支持不住,脚步歪斜踉跄,元宗干脆俯下身子,将她背在背上。无忧愧疚不安,心里叹道〈“哎,我真是没用。你身上还
带着伤,这么背着我不要紧么?”
元宗笑了笑,想岔开她的顾虑,心道(“我没事刚才你用口哨吹曲子真好听,是谁教你的?”)
无忧笑道:“是夜叉师兄教我的。平时没事我就吹着玩,小雪听到了还会和着音律跳舞呢!哎,也不知道小雪如今在哪里。”说着,望了望前方的勾魂兽,道:“那东西跪在地上走,真可怜,你瞧它的膝盖都破了,正一路流血呢。”
元宗低头一看,果然地上血迹斑斑,但勾魂兽的背影并无半点犹豫迟疑,还在起劲的爬行,惟恐走的慢了。无忧摇头道:“师傅说它为追索宝物不顾一切,甚至可以舍弃生命我想不通,世间有什么宝物比生命更珍贵。”
元宗深深叹口气,心道(“是啊。我在建武营里日夜做苦役,每天只望能活下去就满足了。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活命更重要。”)
两人心语相谈,随着众人又走出里许。盘过一个大山岩,石阶忽然消失了,前面陡崖峭壁,山脊从中断裂,形成一个巨大的壑口。众人逐渐聚拢,借着火光察看。那悬崖下雾气飘洒,水声如雷,声势震人心魄——正是谷底地下河流的源头。一根石梁凌空横亘,象桥梁一样飞架在悬崖之间。阵阵冷风缘着石梁呼啸吹来,比刚才尤为凛冽刺骨。
李红莲道:“风刮的这么厉害,一定离洞口不远了。过了这石桥大概就能看到。”就在这时候,一名五台弟子指着前方,失声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悬崖对岸不远处,一大堆绿幽幽的亮光忽闪忽明,低低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仔细一看,竟然是几十个勾魂兽环聚在一起!兽群中间空着丈许地方,离地面三尺处有一个荧荧璀璨的东西,正悬在空中不住的转动闪烁。
那只领路的勾魂兽一见那东西,登时浑身颤抖,似癫若狂的吠叫道:“天雷剑!嘎!——”牙咬爪扯,奋力挣脱束缚,飞一般的冲过石桥,伸爪向那
闪光的东西扑去。眼看就要摸到,勾魂兽猛地缩身急退,叫声凄楚惨烈,好似被火烧炮烙一般,停步回头看着天雷剑,神色又害怕又贪婪。周围其他勾魂兽欲进还止,也是同样的痛苦万状。
李红莲大笑道:“那闪光的就是天雷剑!被勾魂兽的魔气吸引到这里的!勾魂兽追寻不舍,但又怕天雷剑的神威,哈哈,永生永世也只能看的到,得不
到,这不是有趣的紧么?”
话音未落,楚鹤龄轻叱道:“去!”二十名五台弟子应声跃出,直朝天雷剑奔去。还没等越过石桥,那群勾魂兽霍然怒吼震天,一齐蜂拥而上,堵在桥头狂抓猛咬。五台弟子闪避不及,立时被抓死了七八个,其余的惊慌失措,忙不迭的抱头鼠窜。勾魂兽搬起地上石头,雨点般的抛砸过去。五台弟子跑至半途,在狭窄的石桥上无法转身,一个个被砸头破血流,纷纷掉下悬崖,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峡谷中,经久不息——二十名五台弟子瞬间丧命,竟无一人幸存!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胆战心惊。李红莲冷笑一声道:“楚鹤龄,你着急什么?这些怪物为了宝物可以舍命相搏,此时此地,道宗掌门也不是它们对手——你想白白送死么?”
赵秋玄急道:“是啊,我等大多带伤,那些怪兽又占据了地势,剑术道术难以与之相敌。但出庄之路仅此一条,无论如何也要想法通过!”
朱秉正在一旁道:“出庄倒在其次,翻天令是道宗之宝,怎可任由邪魔染指?就算送死也在所不惜!”回头吩咐弟子准备强攻。
李红莲把手一挥:“不用硬来!”指着紫元宗道:“让这个哑巴去!方才我看勾魂兽惧怕此人,叫他去取天雷剑正合适!只要有了天雷剑,那几只怪物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朝元宗上下打量。罗浮派掌门白善道说道:“不错,这人身受我的‘阴阳凤凰剑’,到现在还没事,想必天生异禀。说不定真能为我道宗所用。”赵秋玄也道:“我观这位少侠外拙内巧,身具灵气,定有特异之术。权请少侠临危出手,为这里百十条性命寻条生路吧!”其余掌门弟子也大多点头。程观云和柳青凤相依在人群最后,正窃窃低声细语,并未看到这番情形。朱雀人小声微,也不敢多嘴。一时无人再有异议,都纷纷称善赞同。
元宗面无表情,从道宗诸人脸上一一看过去。人群里豪杰名宿为数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对视。
无忧再也忍不住,从元宗背上挣扎下来,踉跄着跑到李红莲身前,急道:“不行!师傅,勾魂兽那样凶暴,一定会伤害伤害他的!别叫他去送死!”
李红莲道:“傻孩子,要是他都过不去,还有谁能过去?如果出不了龙虎山庄,人人都一样要死的。”
无忧又回头看着众人,道:“我们都是同处危境的难友,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冒险呢?他不会道术呀!难道大家忍心看着他被杀死?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众人默不做声,有的充耳不闻,有的尚存羞耻之心,面带愧色低下头去。
元宗毫无惧色,朝无忧微微一笑,心道〈“妹妹,算了吧。你别说了。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哈哈,就算我不愿意,大概这些人也会把我强推过去的。”〉
无忧咬了咬下唇,秀眉微颦,随即轻展愁云,又浮现出恬淡明净的悠然神色,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陪他一起去拿天雷剑。”说罢转身就走。
李红莲大急,厉声道:“给我回来!”无忧站定脚步,回眸浅笑,并不多说一语片言。
李红莲素知无忧的性子,一见这柔美无伦的神情,就知道她心意已决,内心坚毅难夺其志,只得叹口气道:“你大了,师傅管不了你了。你过来,我想和你说一句话。”
无忧迟疑一下,缓步挨近担架。李红莲撑起半边身子,一把拉住无忧的手,好象依依不舍的样子。无忧就觉手心里圆圆的多出一物,正感诧异。李红莲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悄悄的拿好!这是九华派的‘麒麟丹’。若是遇到危险,立刻将麒麟丹抛在地上,勾魂兽一见宝物就会拼命抢夺,你便可趁机逃回。”
无忧笑颜如花,小声道:“我就知道师傅疼我嘛!连九华派的宝贝也舍得啊?”
李红莲瞪眼道:“为了你这小坏蛋,还有什么舍不得?记住,拿到天雷剑,就叫哑巴交到我手里,千万不能给其他人!”
无忧点头应承,收好麒麟丹,走到元宗身边,轻轻的道:“咱们走吧!”元宗本不愿让她同陷危境,但霍地看到无忧沉静坚定的目光,一时间心领神会,伸出手去将无忧的小手牢牢握住。
两个人心心相印,相视一笑,携手上了石桥。走到一半,山风吹的愈加猛烈,似乎连石桥也摇晃起来。无忧战立不稳,紧紧抱住元宗的手臂,心道〈“好厉害!恐怕没等那些怪兽抛石头,咱们就先被风刮下石桥了!〉元宗吃了一惊,定睛注视桥头,全神戒备。
但不知为何,对岸的勾魂兽并没有抛掷石块。一个个只在原地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却不上前攻击。元宗和无忧走过石桥,缓缓走进兽群。勾魂兽口里咿唔低鸣,眼中凶光四射。然而个个伏首畏缩,显露出恐惧的姿态,纷纷向两边退去。
无忧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惊叹道〈“哥哥,看起来勾魂兽真的全都很怕你啊!”〉众勾魂兽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将两人围在中间。元宗脚步不停,仍朝天雷剑走去。勾魂兽无可奈何的连连后退。其中一只忽然吠叫数声,鼓起勇气飞跃暴起,向无忧猛抓过来。元宗大惊,急回身挡在无忧身前。那只勾魂兽的手爪刚碰到元宗的衣服,立刻象遭到雷轰电击一般痛呼惨叫,仓皇万状蹦逃到数尺之外,旋身扭头,猛地狂喊道:“巽风!嘎!——”
众勾魂兽眼露贪婪之色,一齐低吼道:“巽风!巽风剑!嘎——”作势欲扑,但始终不敢靠近,就在犹豫彷徨中反复折回。元宗不理会勾魂兽,左手紧紧搂住无忧的腰肢,上前几步,右手伸向光芒夺目的天雷神剑。
道宗众人凝神屏气,心里“砰砰”狂跳。只见天雷剑神光微敛,缓缓飘动竟一直自动飘落在元宗手上。元宗摊开手掌,与无忧一起仔细察看。那天雷剑形如柳叶,大约五寸长短,通体透明,荧光柔和,好似初春河川中一片尚未融化的薄冰。
勾魂兽看到天雷剑被元宗得到,立时哄然大乱。一个个象青蛙一样蹦跳不止,有些还以头撞地,号叫咒骂,神态既痛苦又狂躁。趁着兽群这阵纷乱,悬崖对岸传来朱秉正一声大喝:“九华弟子!夺取翻天令!”几乎与此同时,楚鹤龄也吼叫道:“给我去抢!”话音甫落,两派弟子仗剑急奔,一齐冲上桥头。罗浮、三清诸人不甘宝物旁落,紧紧跟在两派后面。龙虎、崂山等派原本无心独占翻天令,但看到其他门派你争我抢,不由得也慌了阵脚,没等掌门发令,弟子们“呼啦”一下蜂拥而出,也挤上了石桥。刹时石桥间白刃闪亮,人头攒动,推搡之下有数人失足掉下了悬崖。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众人头上陡然穿越,轻烟般的掠过石桥,直落在元宗身前,伸出手道:“把天雷剑给我!”元宗、无忧定神一看,来人正是李红莲。她重伤之下全力一跃,真气耗尽已是强弩之末。加上身上的创口又都迸裂开,血流如注几乎虚脱,摇晃了好一阵才勉强站住脚跟。无忧愣了愣,道:“师傅!”李红莲满脸狰狞,呼哧呼哧的喘气,眼珠盯住天雷剑一动不动,厉声道:“闭嘴!快把天雷剑拿来!”无忧从未受过这般呵斥,怔怔的看着李红莲,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此刻道宗诸人都挤在石桥上下,柳青凤透过人群望见李红莲那惨淡的模样,不禁耸身一颤——毕竟母女连心难以割舍。当即勉力迈步,程观云赶紧扶住她。一路趔趄到悬崖边,柳青凤伸手呼唤道:“娘!你怎么了?”
李红莲恍若不闻,眼中只有天雷剑,兀自狂叫道:“臭哑巴!快把天雷剑给我!”元宗和无忧心意相通,并不把宝物放在心上,微微摇了摇头,将天雷剑递了过去。
朱秉正见状心急如焚,猛喊道:“住手!翻天令不能给”话刚说到一半,李红莲已一把抢过天雷剑,握在手中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喜悦与愤怒,在峡谷中轰响回荡。
所有的人都静下来。勾魂兽也哑然无声,个个面带惧色,似乎预感到有可怕的事发生
李红莲狂笑不止,一直笑到声嘶力竭,鲜血从她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胸前衣襟。过了片刻,她慢慢把天雷剑举到眼前,心满意足的审视,喃喃的道:“有了天雷剑,就可驱使天下妖魔。柳朴山、朱秉正,我要召唤出暴厉兽,残虐兽来对付你们,割去四肢,剜去双眼,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是谁敢说半个‘不’字,不论道宗仙宗,统统杀光!嘿嘿,还要找另外三把神剑,复活阿布天底下还有谁是我对手?”十几年的精心谋划终于得偿所愿,李红莲狂喜难抑,惨白的脸庞竟泛起了一抹绯红。
忽然间!天雷剑精光大放,先前柔亮的剑体变的刺目耀眼。李红莲浑身剧烈震动,连退十几步,直到悬崖边上才稳住身形,惊叫道:“怎怎会这样!啊!——”众人听她叫的凄楚,都感骇异。就见李红莲脚下青烟簇起,接着“呼”的一声,一团火焰跃然升腾,如一条金蛇般缠绕在她的双腿上。
李红莲疯狂的跳跃扑打,倒在地上翻滚爬摩,也不能将火光熄灭。众人看的心惊胆寒,都不知道这火从何而来。无忧心思慎敏,见机最快,大声道:“师傅!快抛下天雷剑!快放手啊!”
众人心中一动,果见那天雷剑光芒越亮,火焰越猛。但李红莲非但不放手,反而把天雷剑往怀里塞,口中还叫:“怎么会天雷剑怎会烧我?我
又不是妖魔我怎会是妖魔?朱秉正、柳朴山才是恶魔!为什么要烧我?啊!啊!——”无忧肝胆欲碎,不顾引火烧身,就想上前夺下李红莲手的天雷剑。元宗赶忙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李红莲翻滚一阵,猛地站直身体。山风吹来,火焰熊熊,映衬着她那双惶然失神的眼睛,更显的这一幕凄迷苍凉。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人,跌跌撞撞的跑到李红莲身前,一把抱住她,大叫道:“师姑!红莲师姑!”
这人尖脸薄唇,满身血污,正是九华弟子周时炎。他神情急切,半跪在地上抱着李红莲的腰,不管火焰窜到身上脸上,只是不住大叫‘红莲师姑’
李红莲没有低头看他,眼神却渐渐平和下来。烈火烧着了她的头发,忽咧咧的有如残烛临风。但她浑然不动,似乎魂魄已离开了躯体,目光直直的向远方凝望,一直望穿了石壁,望穿了大地,望穿了青天,望遍了过去与现在蓦然回首,一个小姑娘的身影跃入眼帘——穿着一件嫩绿的小褂子,面颊旁垂着两条小辫子,耳朵下两个耳坠子荡秋千一般乱晃,正侧着头盈盈浅笑
透过重重时光,她看到了童年天真烂漫的自己。
此时烈焰漫卷全身,李云舟、柳青凤、无忧的呼叫已在耳中含糊不清。李红莲眼中柔光闪烁,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悄然滑落。但她唇边却带着微笑,笑的那样轻松,那样惬意,那样动人心魄。突然间,李红莲低声哼起一首突厥俚歌。断断续续的声调里,再没有仇恨、狂嚣,只有解脱的愉悦和莫名的萧瑟,只听那歌唱道
“金如故,玉如故。
美丽姑娘织花布。
天神脚踩金云雾,
昨夜来家把我嘱。
‘送个儿郎做丈夫
姑娘你可莫推故’
天亮赶紧办礼数,
没嫁衣,没红布,八抬轿子没钱雇。
花如故,草如故。
姑娘小伙衷情诉。
新婚之夜在茅屋,
破瓦破窗破门户
天神作客气呼呼。
‘送你爱情做礼物,
竟然让我屋外住?’
‘息怒,请息怒,
神仙自然屋里住。
我的心上人啊,我陪他去睡坟墓”
这曲子委婉幽怨,她却以柔和平静的声音唱出,更加催人泪下。唱了一半,火焰已将李红莲和周时炎吞没。两人向后倾倒,一同掉进了深渊中。伴随着李红莲的歌声,那团火焰逐渐隐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周时炎为什么要和李红莲一同赴死?十八年来他们的心语说了些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种种迷团也随两人一起长眠地底,永无见光之日了。
柳青凤泣不成声,李云舟痛极捶胸,而无忧公主早就心力憔悴,忽见视若亲母的师傅焚身烈火,登时神晕目眩,昏迷过去。元宗一不留神没抱紧她的纤腰,无忧顺势俯身跌扑于地,右手垫在头下,无力的朝前伸直。
她手掌紧握成拳,指缝间透出一丝奇光异彩,似乎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勾魂兽一见之下重又鼓噪喧哗,咆哮道:“麒麟丹!麒麟丹!”一边乱吼,一边
从后围拢过来。
朱秉正忽地大喝:“九华派的麒麟丹!快,快夺过来!”其余门派弟子猛然省悟,暗想“得不到天雷剑,就决不能再放过麒麟丹。道宗本自一家,凭什么该九华派独占法宝?”于是众人群起而上,争先恐后的往元宗这边跑来。人多路窄,拥挤中不免推搡争吵,一时意气忿然,不少暴躁之辈立即拔剑相向。
这时候,勾魂兽群忽然一齐回身,朝道宗众人狂声怒吼,叫道:“抢宝贝的贼!又来抢宝贝!嘎!——”纷纷猛扑进人群,又咬又抓,连伤数人。道宗弟子仓皇迎战,忙乱中仍不忘相互厮拼几剑。争斗愈烈,火把被打熄数枝,周围黑暗一点点的郁沉厚重。众人心里发虚,下手愈加凶狠。‘太一剑’‘苍龙步’‘虚神化气剑’‘掌心雷’各施所长,剑气纵横。劲风破空声中,夹杂着中剑者的惨叫,勾魂兽的嘶叫,还有朱雀的尖叫。此起彼伏,刺耳惊心。
元宗抱起无忧,看着眼前纷乱的场面,分不清楚哪是人,哪是兽,心中只觉厌烦无比,暗道“柳青凤姑娘自有程公子照顾,朱雀她父亲道术高强,计谋百出,也尽可保护她,那位赵道长是无为之士,别人不会难为加害——他们都没有生死之忧,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样的争斗,我实在已经看够了。”
想罢,他抱着无忧,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去。朱秉正在微光中看见他的背影,急叫道:“快!快拦住那个哑巴,不要让他们跑了啊!”可这时他身边正有四五只勾魂兽,七八个道宗好手缠斗不休,又哪有工夫分身追击?
元宗迎着山风前行,渐渐远离众人。走了半个时辰,眼里豁然一片亮光,巨大的山洞口终于出现在前方,他快步走出洞口,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登觉胸臆大畅,神清气爽。
元宗脚不停歇,忽忽又走出数里,直到柳林峰遥不可见,这才放慢了步子。此时天刚黎明,空中彩云飞絮,远处苍山如玉。他低头看看怀里,无忧尚未醒转,兀自沉梦犹酣。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蛋上微微颤动,宛若睡莲含苞待放。元宗心神一荡,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一吻。他从未亲近过女孩子,这一吻不禁令他心跳若狂。却见无忧脸上轻红薄绯,似乎睡梦里也害起羞来。
元宗精神振作,正要迈步,忽感胸口恶心欲呕,手膀酸胀发麻。他知道这是“阴阳凤凰剑”的内伤发作,当下强忍伤痛,抓了几把春雪吞下,舒展臂膀,将无忧扛在肩膀上,这才继续行进。
他一路向南,向中原方向走去。他步伐有力,内心充满希望,遥望着广袤无垠的天地,仿佛也可任意遨游邈行。从今后有无忧做伴,他还会在苦海里沉浮吗?无论如何,他已经走出黑暗,见到了满天绚丽的朝霞——
世间丑态万象,但还是有美丽的事物,虽然少,毕竟有。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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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抱抱”某女不知廉耻的伸出手臂,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去,某男一脸不愿,但还是双手一伸,把某女抱在怀中,某女露出邪邪的微笑,更加靠近某男。“呐,龙马,痛痛,呼呼”某女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正在打网球的某男,迈着腿往某男走去,某男一脸黑线,他刚刚打到兴头上说的,但看到某女大眼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抬起某女的手轻轻的吹起。“龙马,亲亲”某女继续发挥厚颜无耻的功力,某男一脸尴尬,刚想跑,这时,某女,一脸邪恶,拉着某男,轻轻的说,龙马害羞了,没事,我来主动就好了,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随即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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