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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地死尸

李道殊卖了马车，坐在小院子里哭了一通，把布铺子里的布匹变卖了，然后到城外把欠农妇的布钱还干净，他不想死了还欠别人的钱。自己死后，儿子李如进把铺子卖了，应该够还债。
绫罗绸缎是很好看，谁都想穿，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买得多的，常买的，还是普通的棉布。城外的农户几乎家家都有织布机，农妇空闲时都会织布卖钱。李道殊清晨起来，赶着马车，到城外收布，然后在早饭时赶回来，再打开布铺子营业。

到了晚上，他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想着，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最不幸最痛苦，谁也理解不了我，这也帮不了我，那么多年的懊悔，心痛依旧没有一丝减弱，孤独无处释放。

想到被自己逼死的妻子，离自己而去儿子，巨大的伤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慢慢站起身，拿着一根绳子，拴在门梁上，嘴里念叨：妻啊，我对不起你，我这就来找你了。

啪！当啷！凳子倒地的声音。

吱呀！小院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王石充用刀挑开门闩，悄悄推门进去，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挂在眼前的门口上，他以为有人发现了他们，抬手把刀甩了出去。

哧啦！

咕咚！

叮当！

王石充按住李道殊，打着火折子，看清了眼前的情况，道：“娘的！原来是一个想寻死的人，早知就不救你了！”说着捡起地上的刀，就要往李道殊身上捅。

“不可！”冯瘸子扶着王任杰走进小院，抬头看见王石充要杀人，急忙喝止道，“寨主万万不可杀此人！”

“为何？”

李道殊冯瘸子两人都是人生不顺，历尽沧桑之人，先前冯瘸子在买马车的时候，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因此多聊了几句，他对李道殊印象很好。

“寨主，现在城门想必已经关闭，今晚咱们不能出城。到了明日一早，可让这人驾着马车拉我们出去。”

※※※※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林迟醒来了，他皱巴着脸，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叫醒方寸山李如进，道：“二位兄弟，赶快醒醒，咱们还要去还钱！”

出了客店，此时太阳还没有出来，清爽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街上还没行人，店铺也都关闭着。方寸山打个哈欠，道：“这么早，想必走马帮还没有开门，咱们先回家吧。”

“回家干什么？还钱要紧！”李如进道，说完他好像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冷，扭头道，“我们走这边吧。”

方寸山伸长脖子，向前仔细的看去，道：“哦！是一辆马车。老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想见你老爹啊！”

“就你话多！”

三人拐进了另外一条街道上，往走马帮那里走去。

※※※※

守城门的张汉牛，长官点完名走后，夜里无趣，便和几个同僚偷偷喝酒，喝了个大醉。天刚刚亮，他第一个醒来，赶紧把城门洞下的酒器收拾收拾放好。收拾完酒器，他跑到城墙跟下撒了泡尿，回来看时间到了，便打开城门。

哒哒哒，哒哒哒。

“大清早的这是谁啊，这么早的出城。”张汉牛想，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老熟人，笑呵呵的道：“是李掌柜啊，我说是谁这么早就出城。又去出城收布料啊！”

“是啊是啊。出门收布去”李道殊道，故意挥挥木尺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马车啊！”

“不用，不用，费那劳什子劲干嘛！李掌柜天天出去，能干什么坏事！”张汉牛道。

马车哒哒哒，出了城门，向城外驶去。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死过的人，才明白活着的意义。李道殊昨晚虽说没死成，但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了活着的重要性，最关键的是他还挂念他那儿子。我还没有抱上孙子，我李家还没有后呢，我怎么能死呢，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他现在不想死了，十分的不想。

只是现在如何脱身，却是一件辣手的事情。李道殊赶着马车，抬头向前方看着，突然脸上一笑，似乎有了主意。

马车哒哒哒一直向前行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村庄里。见已经出城很远了，王石充掀开布帘子，往马车外看了一眼，又缩回去，和冯瘸子王任杰说了几句，正要喊停下的时候，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来了，来了。李掌柜来了。”

“终于来了。”

“我得赶紧把布卖了，赶紧回家做饭去，我那锅灶里还烧着火呢！”

“李掌柜，快来，快来，看看我的布。”

“快快丈量丈量布，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卖布，我们卖布都会花那么长时间。”

“你也该雇一个帮手啦！”

一群老妈子新媳妇，呼啦啦把马车围上了，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李道殊跳下马车，拿出尺子就丈量农妇手里的布，脚下不知不觉的慢慢的往旁边走着，收了几匹布，他偷偷看向马车，见车上的人没有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哎哎？！李掌柜，你的马车走了！”

“是啊，李掌柜，你的马车走了！”

人群外围的农妇，看到马车自己走了，急忙提醒李道殊。李道殊却笑呵呵的道：“不碍事的，不碍事。我那马啊，它认识路，想必是到前面吃草去了，过一会儿，它自己就会回来。”

李道殊还真没想着马车能回来，只是盼望车上的三个杀神走的越远越好。但令他意外的是，过了半个时辰，马车还真的回来了。老马打着响鼻，晃着马脸看着他。

此时村里已经有人出门了，路上有了一些行人。李道殊壮着胆子，掀开马车帘子，往里一看，空无一人，这才拍拍心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

不一会儿，林迟三人来到走马帮的赌场门前，他们发现赌场的门仍是紧闭的。李如进一拍脑门，道：“我倒是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后门。”

三人来到后门，发现后门半掩着，推门进去，还未说话，就看到院子中横七竖八，躺着四个尸体。方寸山吓得退了两步，道：“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三人紧张兮兮的，慢慢的绕过死尸，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进屋子。令他们更吃惊的是，屋子里乱作一团，也躺着四个尸体，其中一个，他们认识，就是恶马骝，还有一个也有印象，就是那天吓唬他们的牛二爷。

“怎么办？大哥？”李如进道。

林迟挠了挠头，问：“这里的帮派经常厮杀火拼吗？”

方寸山道：“没有啊。莘子县一直是太平无事，倒是常听人说，哪儿哪儿杀死过人，但是我从没有见过。”

“哦。”林迟哦了一句，不再说话。

李如进道：“怎么都死了呢？这可怎么办？”

方寸山搂住李如进的肩膀，道：“老三，这不死好事情吗？他们都死了，你不就不用还钱了吗？！”

“这倒也是。”李如进道。

“大哥，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别让人看见了，认为是我们干的。”

※※※※

王石充抱着箱子，冯瘸子扶着王任杰，在乡间小路上行走了一段路。王石充突然停下，道：“咱们这么走，也不是办法。”

冯瘸子道：“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从大路走，定会惹人生疑，报官来抓我们。”

王任杰喘了喘粗气，道：“大寨主，倒不如找一个地方，先把箱子埋起来，等我的伤好些了，咱们再回来挖出来。”

王石充想了一下，道：“也好，只能如此了。”

“前面有一个小山丘，就埋在小山丘上吧。”王石充看了看四周道。

“不可，大寨主。”冯瘸子道，“小山丘上都是大树，若是在树下挖了坑，很容易让人看到挖土的痕迹，而且小山丘上的土比较硬，不好挖，倒不如埋在小山丘下的田里。”

“说的有理。”

冯瘸子扶着王任杰，使其在田边坐下，然后和王石充一起用刀，在田里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把箱子埋进去，撒上些干土枯叶。三人便离开了。

※※※※

一路上，林迟都在问，这里是不是经常有谋杀，待弄明白不是他想的那样，暗暗放心。他现在还比较惜命，自己拥有一身本领，还未施展，便在这么一个小城死了，多么可惜。他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大财富，若是自己稀里糊涂的死了，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

一路无事，来到家门口，林迟看到大门大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走进院子里，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屋门也是打开的。

等林迟踏进屋子一步，愣在了屋门口，嘴里喃喃道：“哦，耨！又来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墙上桌子上插着几一支短箭，墙上破了个大洞，洞的那边，一地死尸，血流成河。

林迟看着眼前的一幕，疑惑的想，“难道我是瘟神么，怎么我一到这个世界，就死了那么多人！”

※※※※

县衙的捕快，进进出出，周县令在林迟家里勘察现场，林方李三人站在一旁，等候随时询问。林迟看周县令勘察现场的方法手段，也颇为专业仔细，脸上仿佛若有所思，对周县令的手段不由得满怀期待。

不一会儿，主簿曾轶来了，对周县令拱手道：“禀告大人，下属已经询问多名附近百姓，不少人说晚上没有看到可疑情况。只是清晨起来，看到县城大街上散落了不少碎盐，如今这些碎盐已经被起得早的百姓收回家中。”

周县令轻轻摇摇脑袋，道：“老百姓收走就收走吧，若是强行排查收回碎盐，定会在老百姓之间引起恐慌，倒不如让他们拿去好了。”

“大人仁慈。”曾轶又拱拱手道。

林迟听到此话，心中对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周县令的好感，又增加几分。

曾轶对周县令又道：“属下还得到一个重要情况。在城北的小树林中，有人看到一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在他身边散落着一个打碎的盐罐子。衙役已经把那人抓捕归案，也已经查明那人的身份，那人是一名闲散混混，外号叫野狐，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听着曾轶汇报情况，林迟和方寸山都是迷惑不解，只有李如进脸上笑了一下，眼珠子迅速的转几圈，仿佛明白了一些事。

周县令道：“看来野狐那厮，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定然和此案有关，先押倒牢房里，等我回去审问。”

“是。大人。”

※※※※

县衙的人走后，林迟问：“如今咱们倒是一身轻了，只是咱们家里有了命案，死了几个人，你们还能住的下吗？还敢住吗？”

方寸山李如进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不敢再住了，大哥，我害怕！”

“那怎么办？”林迟看看两位兄弟，“总不能一直住客店吧。”

方寸山李如进相互看看，同时摇摇头，又相互看看。

“不能去我家！”

“不能去我家！”

方寸山拉住林迟的袖子，道：“大哥，你不会是想，到满春园里面住吧？”

“不会。”林迟摇摇头道，“那里面的房费太贵了！”

林迟方寸山一起看向李如进，李如进后退两步，摇手顿足道：“大哥，二哥，不能去我爹那里住，不能去，不能去……”

方寸山向前两步，把李如进扯过来，道：“怎么就不能去了？啊？怎么就不能？？”

林迟也拍拍李如进的肩膀道：“天亲，地亲，不如父母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不是。孝敬父母一直是咱们民族的传统美德，你要三思啊！”

“就是，就算有天大的怨恨，这么多年了，也该散了，血浓于水……”

“我和你二哥，为了你连命都敢不要，你就不能为了我们，啊……”

林迟方寸山强拉硬扯的，把李如进拉到李道殊的铺子前。李道殊看到儿子来了，慌忙扔下手里的布，急匆匆的就往外跑，跑得太心急，让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疼，噌噌噌爬起来，抓住李如进的胳膊，眼泪汪汪：“儿啊～～”

林迟听的直皱眉头，这情景，这声音，太震慑人心了，感人啊！感慨过后，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他也想家了。

把儿子拉进铺子后的小院里，李道殊关上铺子门，今天不再营业了。他给三人摆上茶具，沏壶好茶，倒茶的时候，李如进还是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老爹，方寸山连忙接过茶壶，倒上茶水。李道殊呵呵笑了几声，一溜烟儿出门，直奔酒店，要了几个好菜，几坛好酒。

过了几日，县衙张贴告示，昭告全县百姓，前几天发生的十几条人命大案的结果。经县衙众人的鼎力配合，侦查之下，案子一目了然，是县城的走马帮清水帮帮派火拼，才导致伤了那么多的性命。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什么几处都有私盐散落云云，虽没有人证，但物证上，铁证如山云云，外号叫野狐的胡两刀，也已招供，证实了是帮派之间的厮杀云云。县衙将要彻底清查县里所有违法乱纪活动，要百姓安分守己云云。

没什么事了，无事一身轻，林迟决定买个好院子，然后去王老爷家要农具，然后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