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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比比特

距神圣维因兹圣城对南大陆发动的圣战已过去六年。
在丛林的灵殒落的一年后，新神由努巴借机发展势力，收编了大量势力单薄的丛林妖精部落，组建起一支又一支为复仇而生的伏击军队。

圣临历一一二七年，第二场标志性战役爆发。由圣灵军、神圣军团和丛林城市城民组成的人族联合军，与由南大陆各种族组成的混编军队在南大陆西南星方向丘陵打了一场决战，最终以北大陆军队落败。其后两年，两大阵营以中部山脉为界，互相试探、骚扰、进攻、反击。

第四年，战火暂歇，双方都在抓紧时间巩固阵地，消化战后资源，暂时没有能力发动新的大规模战役。

在历史上的多次圣战中，不到最关键的阶段，神灵是不会加入战圈的。他们需要的是信徒与牧场，而不是死灵与焦土。而当神灵冒着被敌对神灵暗杀的风险出现在战场时，已经到了神灵间必须决出生存或殒落的时刻。

当前，人们还看不到战争结束的迹象。

相比惨受战火蹂躏的南大陆，正享受着战争红利的北大陆西部则处于繁荣发展的时期。圣战使从属圣灵教廷的五个荣光王国榨干了战争潜力，同时也为这些王国注入了数不尽的财富。廉价物资的流通促进了商业的发展，从南大陆运回的各种珍贵物产使人们的生活从未如此富足。丰厚的抚恤品也安抚了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家庭。

然而战争带给人们的创伤始终不是物质能够抹平的，毕竟亲情和爱是无法取代的。大多数被征兵的家庭中，妻子等丈夫，孩子等父亲，父母等儿子，姐妹等兄弟，老辈等孙子，一等就是许多年。

这种漫长的等待，伴随着期盼，也掺杂了无奈。

这一年，小比比特六岁了，可他一次也没见过父亲。

他问老侍从，为什么爸爸要去打仗？老侍从揉了揉他的白色短发，说：“孩子，你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为我们的神消灭异端，这样我们才能享受和平。而他的士兵不能离开英雄，正如妖精离不开妖灵。”

直到九岁那年，小比比特获准进入王都唯一的图书馆，在神父的帮助下认识了很多字，又读了一些书，才渐渐明白了当年老侍从对他说过的话。

荣耀和使命，往往伴随着牺牲。牺牲自由，牺牲亲情，必要时甚至牺牲生命。

伏罗迪斯教廷国的王都，圣洁的曼发顿，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据说在圣灵降临之前，已经有人在这里建筑了城墙。城中有许多古老的建筑，由于从未经历过战火，因此大都保存得完整。王室图书馆是其中一座古老的塔形建筑。

记得刚被领进王室图书馆时，小比比特的脚粘在旋转楼梯上，目光怎么也不能从那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挪开。形成这般壮观场面的是将近几百个一百本书，比曼发顿的城民数目还要多得多。从那刻起，小比比特便彻底爱上了这里，每天上午一完成读经祷告就跑来看书，沉浸在学识的海洋之中。

他的老师是沉稳的中年神父。神父教他识字读经，也教他如何在多得看不完的书海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书。

在神父的帮助下，他顺利掌握了独立阅读书藉的能力，能够对照着解释词语的书来阅读一些简单有趣的书。神父夸他聪明，肯定受到圣灵的眷顾，这让他有些得意。

图书馆很安静，进来看书的人不多，都是一些王室成员、王都大贵族、富有的贵族商人，以及像小比比特这样受曼发顿教区重点培养的教廷神职人员。

神职者均为神拣选的仆人，从最高地位的教皇到最低地位的虔信徒，无一不奉神为主。对平信徒而言，他们生前在凡间的地位和死后在天国的地位都是远不及神仆的，所以对小比比特十分恭敬。他们还知道这位年幼的“见习副祭”一旦受到祝圣便能进入“神圣维因兹”圣城。神圣维因兹是最接近圣灵的地方，哪怕是国王也向往那里。

可惜小比比特感受不到旁人的羡意，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如何特殊。他才九岁，不理解的事多着呢。

他常常坐在窗边看书。一束束阳光柔和地透过窗纸的花形漏孔，斜斜地投在地上。熠熠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让古朴的书籍多了一种灵动。

偶尔望向窗外，凝视着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的同龄小孩，小比比特开心地笑了。

神父不允许他像别的小孩那样玩耍，还不时提醒他“保持神职者的威严”。要是在玩耍时把教袍弄脏了，还让手和脸粘了泥，即使教廷的人不指责他，也会有平信徒用异常的眼光审判他。

书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敲在木地板上。他回过神，连忙捡回书接着阅读。

每天，他所坐的偏僻的角落都会有一位十来岁的女孩经过。那女孩从一排排书架下走过，偶尔驻足，伸手摆弄被放乱的书。忙了一会儿，她后退几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见书架上的书都被摆整齐了，她不禁露出微笑。

和别人谄媚的笑不同，那是一种干净的笑容，让小比比特心生愉悦。

有一回，女孩离他只隔了一个书架。于是他抱起厚厚的书，走了过去，问：“你在干什么呀？”

女孩打量着这位矮了一个头的小男孩，别过头继续摆弄架上的书，说：“你没有看见我在整理书籍吗？”

听到这话，小比比特挠了挠头，问：“你不坐下来看书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翻开书。”

女孩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一位仆从，不像你们这些贵族，有资格在王室图书馆里看书。”

“我把书借出去，让你带回家。”

“我不认识字。”

“我可以教你。很容易的，只要会念它们的音，你就能拼读出所有的词。”小男孩这句话让女孩听后愣了一下，心怦怦地跳。不过她转念想到自己身为奴仆是没有识字权利的，不由得叹气：“你不用教我，谢谢。”

小比比特的情绪顿时低落。女孩见状，感觉不好意思，便笑道：“其实对于我来说，看书是没有用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是仆从。但是请你珍惜看书的机会吧，很多人想进入这个地方都没有资格呢。”

“‘珍惜’是‘喜欢’的意思吗？嗯，我很喜欢看书。”

“哈哈，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书呢。当一个贵族的孩子真幸福，不仅能吃好吃的，还有资格识字。”

女孩感慨了一番。

随后几天，小比比特经常找她聊天，跟她讲教廷里的事，把别人向他讲述的爸爸的英雄故事转述给她听，还给她念书上的故事。女孩听得入神，被书中讲述的许多年前的维因兹大陆统一圣战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尽管小比比特懂得如何念出每个维因兹文字的发音，可他不太理解由文字组成的词语的意思。会拼读词，不理解词义，这是初学文字者的通病。神父不打算教会他每个词的意思，只跟他说：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好在女孩能听懂“死灵”“毁灭”“征服”“邪恶”“绝望”“屈辱”“神迹”等词语，能理解小男孩逐词拼读出的内容。

在一个凉风怡人的午后，两人又坐在角落的窗下，一人结结巴巴地念书，一人托着腮聆听。这时，楼梯口处传来“咯咯”的脚步声。

女孩听闻脚步声，脸色聚变，连忙板直腰，踮脚整理面前的书。书架上的书都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了，小女孩的手却还在慌乱地抚摸着书脊。

小比比特发觉女孩通红的侧脸淌下了汗珠，便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

回应他的是一位披着黑布长袍的神父。这位中年神父走出楼梯口，盯着小比比特：“我让你阅读关于各国风俗的书，你读完几本了？”小比比特托起怀中的一本厚书，说：“尊敬神父，我只找到这本书，还没有读完。”

神父让小比比特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书读完，临走前瞥了一眼正假装干活的女仆从。

此后，小比比特再也没能在图书馆碰到过那位笑容干净的女孩，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她是小比比特结交的第一位好朋友，虽然交往得短暂，但相处得很愉快。

自那以后，小比比特变得更沉默了，终日只与书籍作伴，挨本阅读宗教、风俗、历史的书。他的老师高里神父对此感到很满意，因为这位受教区主教重视的见习副祭总算学会长大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