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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难民

阳光透过明净的天窗照进教堂，投在洁白的圣灵像上。圣灵的面容充悲悯和爱，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不禁敬以谦卑。
沉闷的钟声响过八下，唱诗班的竖琴手换上轻柔的音乐，为默祷的平信徒献上伴奏。

默祷礼毕，一天的晨祷便作结束，神父、教士、修女和城里的平民信众陆续散去。

这时，一个小男孩提了一小桶水进入圣堂，耐心地抹拭几乎不染一粒灰尘的圣灵石像。之后，他又出去另提一小桶干净的水，一排接一排地搓擦信徒坐过的硬木长桌和长椅。

副祭是晋升神父的初等神职，而见习副祭是副祭的历练阶段。在见习期内，小比比特要打理教堂的各种杂务，学习丰富的知识，还必须完成神父的考验任务。侍奉圣灵、侍奉信众、侍奉自己是神职者成长的必经之路，恰如见习骑士从侍奉骑士开始。

忙碌了两个钟声的时间，小比比特总算打扫完清洁。他收拾好清洁工具，掩上教堂大门，这才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呵欠。

火季的光日是一团灼目的烈火，高悬在空中，不止地喷吐着跃动的火舌。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此时光日开始烤炙大地，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地面烫得很，隔着皮底鞋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痛。

小比比特揉了揉眼皮，打起精神，向王室图书馆走去。

天没亮前他就被唤醒，和厨艺士去厨房张罗二十多人的早餐。天亮后，他要端端正正地站在布道台前，和唱诗班的人一起诵读圣典中的金句。累了一个上午，他还得去图书馆待整个下午。到了晚上，神父会在晚祷后找他抽背经文，询问经义。

这种日子持续了三年多，还将延续下去，毕竟他是把一生奉献给神的人。

好在他已习惯了清修生活，也做好了把一切献给圣灵的心理准备。

图书馆和教堂的路之间有一大片贵族的住宅，其间不乏漂亮的庄园城堡。这些贵族的先辈希望离圣灵更近一些，所以几百年间都没迁过房子。

“副祭你好，要去图书馆吗？”

向小比比特打招呼的是一位正打扫庄园城堡大门的中年仆从。

“是的，”小比比特挠了挠头，不知道要回应什么话，他还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你好。”

“你真勤奋，圣灵祝福你！”

“圣灵祝福你。”说完，小比比特快步走开。

路过小巷的拐角时，小比比待又碰见一个人。这是个衣服破烂的男人，他的脸颧骨高突，前脖上的皮皱得像两片扯直的纸，浑身瘦得皮包骨。

他怎么了？小比比特连忙跑去搀扶他。

“水……食物，请给我吃的东西……”

受到索求食物的人的逼视，小比比特咕噜咽下口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面包。这是他的午餐，打算留在看书时啃。

那人饿急了，见到面包就张手去抓，塞进嘴里狠狠地嚼，把小比比特吓了一跳。他呛了一下，咳出一口面包碎，又慌忙把沾了灰尘的面包碎捡起，塞回嘴里。

等他扶着脖子把干面包咽下后，小比比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瘦汉打量着小比比特身上的灰色教袍，眼珠突然发出明亮的光，问道：“你是教廷的人吗？”小比比特点了点头。“带我进教廷吧！”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该死的野蛮人偷袭了我们，抢走了我们的食物，烧掉了我们的村子……我快活不了……”那人掩面哭啕，似乎遭遇了悲伤的事。

小比比特生怕他发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径直跑向图书馆。神父质问他为什么迟到，他如实讲述了见闻。神父没说什么，指了指桌上的书，示意他坐下阅读。

其后几天，王都的巷子里多了大量饥饿的人。老仆从告知小比比特，那些是从别的王国逃到这里的难民。“难民”这个词在小比比特的脑海里化成了一张张饥饿、疲惫、绝望的脸。

“难民们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我们的曼发顿？”

“伏罗迪斯教廷国是信奉圣灵的国度，他们能在这里得到食物和爱。他们的目的地是神圣维因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们的王国不给他们食物吗？”

“孩子，他们已经失去家园了。”

神父搭着他的肩膀，描述战争的残酷，让他学会怜悯那些饱受苦难的人。

曼发顿教区的教廷神职者用实际行动拯救难民。他们号召贵族和富裕的民众捐赠粮食，组织人在街头布施食物，还给他们搓澡，以免爆发病疫。随后，王室也开放了粮仓，向教廷示好。

伏罗迪斯王国是连接圣城和东部大草原的中转地，引得难民成批涌入。不到十天，王都被难民占满，普通粮仓里的储粮供应不了多少天，再下去只能动用军备粮仓。迫于巨大的压力，王都不得不向圣城求助。

小比比特对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深表同情，把每一份干面包交到乞食者的手中时，心情都很沉重。

“很抱歉只能给你一小块干面包，因为还有很多人在等待食物。”

“谢谢你，好心肠的人！愿圣灵眷顾你。”

他目睹蜷缩在城堡城墙下的难民中还有比他年纪更小的儿童时，愣了一下。那个小孩子的母亲向布施食物的一行人哀恳道：“行行好吧，我的孩子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同行的修女从蒙着白布的篮子里摸出一团拳头大小的干面包，递给那个小孩子，吩咐身边的教廷战士盯紧其他难民，别让他们抢食。小孩子双手颤索地捧着干面包，咬了一口，递给母亲，母亲小咬一口，又把面包团送到小孩子的嘴边。

这一幕让小比比特想起以前览过的初任教皇的自传：

“我，神之左手第洛夫，圣灵教廷教皇，播散光辉的使徒，将以神赐的光明指引信徒通向圣灵的神国……我出身于穷苦家庭。那一年我八岁，家乡遭受了可怕旱灾。父母过早地投入圣灵的怀抱。我成了孤儿，受到饥饿的折磨。我快要死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带来了贵族施舍的松麦粥，伸出温暖的手把我从死亡的边缘牵回生灵界。她是圣灵的修女，犹如神使一般圣洁。原来圣灵一直在我们身边。原来爱可以让人得见圣灵……”

施爱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小比比特帮助了一个接一个难民后，心里获得极大的满足。但是很快他就沮丧地发现，施舍的日子似乎望不见尽头。难民们今天要吃东西，明天要吃，明天的明天还要吃，然而运送到教堂的松麦越来越少，城里的贵族信徒和平民信徒无多余的粮食可以用来捐赠了。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他们的力量又是如此有限。

为什么要打仗？小比比特找出了引发难民潮的根源。战争造就的不仅是挂满荣耀的英雄，还有失去家园与亲人的可怜人。

当晚，他忍不住问老仆从，教廷为什么要去征服南大陆。

“去解救受异端统治的人，让他们沐浴圣灵的光辉。”

“战死的士兵也能沐浴圣灵的光辉吗？”

“他们将回到神的国，得享永生。”

“那死去的异教徒呢？”

“不洁的灵魂没有资格亲近神。”

老仆从对他说的话和神父教导他的话很相似，可是并不能让小比比特满意。他还未回答出战争的意义。

他发觉圣灵是偏心的，反而是被称为异端神灵的由努巴能爱一切生灵。不过他不敢和别人谈论他的评价，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对圣灵的背叛。

临睡前，小比比特念起在南大陆打仗的父亲，联想到城中的难民，不由难过地猜想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是不是也有这么多被饥饿折磨着的人。

想着想着，他沉沉睡去了，梦到了一片沦为战场的沙漠。

火光在漆黑的梦境里亮起，让他瞥见一株受烈火焚烧的巨树。巨树高得不见顶端，孤零零地屹立在沙漠上。浓烟熏黑了天空，火焰把大地烧得通红。数不清的人族士兵和海浪一般奔涌的猛兽在远处进行惨烈的厮杀。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就是这棵巨树，还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枝臂和藤蔓，把骑着大鸟的人当空拍下。庞大的鸟提着圆木桶扑向他，在他的树身上“嘭嘭”地撞出大团火焰。

梦境越来越真实，他逐渐能感受到无法忍受的高温，能听见爆破声、咆哮声、呻吟声和呐喊声，还能体会窒息的难受。“啊——”他嘶声嚎叫，但丝毫不能减轻痛苦。

将死之时，他听到了许多人在齐声呐喊父亲的名字。那令人心惊的声浪，裹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在天空和大地间回响：

“为了圣灵，为了比比特将军——反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