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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坏了的蛋

() 吴末坚持白衬衫淡蓝sè长裙，妩媚的卷发也束成马尾，清新可人，俨然娇小学生妹。还是那家小酒馆，卷毛和安坦正靠在一起交头接耳，见我们过来，方才散开。
心里一些嫉妒，曾经的三兄弟或许只剩两位好朋友，而我对于他们可能已相对陌生。是啊，他们，只有四五年空档期，各自经受磨难又在一起，又十多年的友情。而我，这十多年离此地千里开外，没有持续的共同经历，感情又剩几许呢。看着卷毛的自来卷和安坦印度人的脸，我想重新加入，三人帮，欢乐可以持续。

“卷毛，带钱了吗？”我笑道。

“干嘛？”皮夹子掏了出来。

“请客。”

卷毛火烫似的收回，“没带，一分没带。一个科长，一个副总，拔根毛都能压死小秘书，我请客？”

吴末不解的看看我，“不是说你请的吗？”

我和安坦哈哈大笑。

白酒上来，吴末先干一杯，连说过瘾。各自说完最近忙的事情，都已半斤下肚。热力上来，点上烟平复不时上冲的酒劲。

“老大，上回书说道，野生独创云南，开宗立派，开辟红sè根据地的故事。”卷毛说道。

“哪儿跟哪儿啊，张三丰加赤卫队，你就扯蛋跳大神吧，”安坦一脸正sè，“上回，老大明明说yù练神功必先自宫，东厂云南灭朝臣，姜维伺候慈禧。”

“好么，一群太监，安坦，算你狠！”我笑道，“是了，该是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英雄就义的时候了。我是坏蛋。”

“确实。”卷毛和安坦异口同声的说道，吴末笑得捂肚子擦眼泪。

“上次说到哪了？”

“孤儿院，我和安坦七岁被领走，你九岁周游云南。”

最终还是被院长踢走，应该是因为两年后撞过我的阿姨渐渐不来了，恰好有人领自然求之不得。

领我的人叫虎钳，斜眼瘦黑的中年人。我心里明白，如果不跟他走，院长还会安排“外出”，荒郊野外扔掉走人。等火车的时候，我郑重的和虎钳谈了，如果好好对我，我绝不惹你生气；如果不是，我现在就叫，招来jǐng察收拾你。虎钳笑笑，“小爷，九岁的屁孩，哪来的这些花花肠子？”在我的坚持下，他与我拉勾，保证好生对待。

云南。一个月，虎钳带我四处闲逛，超市、广场、游乐园，晚上回火车站旁边的租屋。虎钳动不动买些糖果、零食给我，心底里对他越来越亲。偶尔，他也需要我帮点小忙，比如在超市里往我的裤子里灌东西或者站在街边看看有没人打扰他探访朋友。我乐意帮助他，第一次被大人需要的感觉不错。

直到那天被人追，我才知道那叫偷。孤儿院那所封闭的大学没有灌输这点宝贵的知识，我认为叫拿比较准确。那天晚上，进了商场，我在一橱柜玩具车前面鼓捣，虎钳蹲在拐角不时叫，不一会裤腰里塞满了皮带。出门的时候，我觉得**痒，手伸进裤子里想挠，结果松紧带一下撑断，稀里哗啦十几条皮带像死蛇一样散落一地。

虎钳大喝一声，跑！身后一片抓小偷的叫喊和脚步声，我拼命往前，耳边渐渐只有风声和自己仓皇的喘息。

弯腰撑住墙，将胃里所有的存货吐出，抹掉眼泪鼻涕，才发现自己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定定神，转了几个弯，却仍然是一样的暗。没有人，没有车，只有一个忽明忽暗的自己的影子，心里开始咕咚乱跳，忽然的几声狗叫，更是吓得腿脚发软。终于，前面有一片昏黄的光，还有人说话，我立马加快脚步。

原来是一间破庙，殿前摆着保温桶，一个油亮头发的男人正笑眯眯的拿根长勺。“好人啊”“是啊，大善人。”五六个一身破烂的老头挤在前面，后面三四个小孩。“来来，小朋友，排后面，不用挤，免费管够啊。”油头善人热情的说道。肚子全吐空了，被粥香激的咕隆乱叫，我急忙融入队伍。

分到粥，老头们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快的已经绕到我身后又一次排上。前面急促幸福的吸溜声汇成交响，轮到我才发现没带吃饭的家伙，只好沮丧的退到墙边生自己的闷气。“小哥哥，你来喝一口吧。”

两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边喝粥边jǐng惕的盯着我，身前捧着碗递过来的是个矮小的妹妹，乱蓬蓬的头发还拖着长长的鼻涕。顾不上那么多，接过碗狠狠喝下，喝的太猛引得一阵咳嗽，喷了一地。“浪费粮食，要挨板子。”其中一个男孩窝着拳头冲我示威。

我恨恨的靠墙坐下，心中暗想“换我一个月前肯定揍的你满地爬！”。可现在不是江城孤儿院，眼前又是两个对手，哎，霸王也得低头啊。

小妹妹喝完粥，倒挨着旁边坐下，任凭两位小兄弟扯她衣角。

“小哥哥也是孤儿院跑出来的吗？”

“是，不过不是这里，在很远的地方。”

“多远啊，在山那边吗？”

“不是，我坐火车来的。”

“火车？是什么车啊？”小妹妹摇摇脑袋细想，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扭动自己的手指。

“你几岁啊？”小妹妹终于撇开那个比山遥远的难题问道。

“九岁。”

“大狗哥哥，他跟你一样大，也是九岁！”

于是，两位男士也兴奋的聚拢过来，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一阵叽叽喳喳的交流沟通，几位孤儿院出身的人士基本达成共识：两个地方的孤儿院一样吃不饱饭，吃不到糖，还经常被打。不同的是他们打手心脚心，江城基本围绕屁股和脸展开。究竟哪个部位打的更疼，我们又七嘴八舌充分争论了一番。

渐渐的我们发现，大人们都七倒八歪的睡着了。不约而同的打了几个哈欠，我们几个小孩挤在角落里互相取暖。

我被说话声吵醒，正要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紧闭嘴唇，动弹不得。两个人，其中的油头男正是刚才施粥的，此时手里却提着明晃晃的刀，另一个更高的拿着锤。

“他妈的，小声点！”油头男低声喝道。

“小声个屁，粥里不都下了药么，还怕这堆死猪听见？”

“那也得小心。这次要两个老头。”

“妈的，我说一次xìng全干了，算便宜点，拖拖拉拉的折腾，担惊受怕的。”拿锤的叫道。

“个屁！得按要求交货，动动脑子，你想多给人还不要，不是脱裤子撒尿没事找事吗。”

“nǎinǎi的，一会三个小孩一会两个老头，搞他妈什么花样。”

油头男走来走去，不时俯下身子翻翻这个摸摸那个，“妈的，那边说，最近小孩行情被搞烂了，换老头上，这年头乞丐也竞争激烈啊。”

“说的通，中心大街那小孩多的，烦人。”

“别扯了，来，这个，那个，拖一起，这次的要求是，”油头男掏出一张纸头，“一个盲，一个瘫脚。”

油头男提刀朝地上飞快的点了两下，“我去推车，快点！”

锤子狠命落下的时候，我昏死过去。

早晨，院里只有我们四个小孩。我死命推醒他们，拉起小妹妹就跑，那两位只好跟着。

屋门锁着。我在门口赌咒发誓看到的都是真的，小妹妹一脸茫然，另两位反复咬着手半信半疑，但都答应不再到那间破庙附近去。他们执意邀请我到桥下的小窝参观，几张纸板一堆塑料纸在风中飘摇。中午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垃圾桶里满头是汗的寻找招待大餐，我推说肚子疼不敢享受。

十来天，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虎钳却在大街上找到了我，在确定我没有报jǐng后，生活重新走上正轨。我坚定的不愿意再帮忙，声明如果强迫就独自流浪，虎钳居然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一个月后，我推翻了坚持，答应唯虎钳的命令是从，条件是他能收留三位战友。小妹妹和两位找到租屋的时候饿的话都说不利索。他们再次被jǐng察送回孤儿院，因为造成不好的影响自然被劈为另类，手心脚心天天赏赐几顿按摩，所以又合谋逃出。再回到街上，桥下被人占了，又饿了好几天，过来找我。

虎钳对待大狗、二牛、巧风更凶些，我时常挡在前面，他倒不太过分，因为终究得依靠我们帮忙。

商场、公交车、火车站是经常活动的地方，虎钳会不定期调整活动地点并要我记下，避免混到脸熟被人认出。一来二去，我倒成了活字典，哪里什么时候去过，哪里容易得手，相关信息可以随时查问。

商场巧风是主力，虎钳一般选择中小型的。城区几个大型的因为营业员多且喜欢屁颠屁颠的介绍，危险系数太高。冬天穿棉裤，裤腿卷一块在折痕里用细绳绑紧，那时流行的领带能装几十条；夏天穿连衣裙，自然也是腰里扎紧。选择巧风，是因为关键时候虎钳可以抱起掩住装东西的部位。一个模样乖巧、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靠在父亲的怀里幸福的走出店门，女营业员只会在怀想中送上由衷祝福的目光。

二牛稍经训练，在公交车上唱主角。那时的公交车还没有监控一说，我们选择不挤的线路。虎钳提前一站上车，挑选下手对象，如果有戏到站使个眼sè。我们四个上车后，我带二牛坐在对象后座或靠在旁边，大狗和巧风坐在相邻或对面位置一路打闹。虎钳站在对象旁边遮挡，就是动手的时机。我使刀片划兜二牛接住钱包或现金直接塞进胸口。

一次，我们失手了。前面一切顺利，兜已划开，鼓囊囊的钱包露出，二牛一拉，钱包却啪的一声巨响摔在地上！所有的乘客齐刷刷的看过来包括钱包的主人，那一瞬间我心里咕咚乱跳：完蛋！派出所、jǐng察，牢房，天啊。突然，虎钳大喝一声，“小偷，他妈的小偷！”一边指着自己稀巴烂的裤兜。

众人刚要起身，二牛已被虎钳噼里啪啦抽的嘴角流血，“叫你偷，叫你偷！小王八蛋，叫你尝尝爷的滋味。”那边厢，有几人看不过眼，力劝不要再打：还是个孩子，直接送派出所得了。恰好到站开门，虎钳狠命提着二牛跑了。大狗那次吓得尿了一裤子，下了车巧风才想起嚎啕大哭。

与这些小活相比，干大活更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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