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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马匪、剑客和蓝袍人

() 喻杰当然比瘦马更早发现大地的颤动，因为他的面汤溅了一桌子，两根面条还贴到他脸颊上。这震动不同寻常，喻杰隐隐知晓这震动是什么来的，所以他第一时间窜到瘦马旁边，抽出马鞍上的长剑，凝神戒备。大街上依然乱嘈嘈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有什么人来了，他们依然在谩骂，哭喊，发泄着自己的绝望与恐惧。
但总是有敏感的人，有两个衙差就首先发现了异动，提着朴刀走到街上，就在喻杰前方十几步的地方站定。喻杰将长剑慢慢放下，退了回去，无论在哪个时代，“侠以武犯禁”都是江湖人必须记住的一句话，不能以为自己会了武功就能真的“惩jiān除恶”，凌驾于律法之上。这是历朝历代也不会允许的。被父亲耳提面命多少年的喻杰当然更加明白这一点，自己父亲曾经就因为打抱不平而被仇家告到官府那里而受了黥刑，这个教训足够深刻。

大地的震颤愈加剧烈，直晃得像是在地震一般，百姓们如梦初醒，纷纷向城门口探头望去。衙差刚向守卫城门的那四个军士打了个招呼，门外一阵劲风刮来，像是一道大浪猛地拍击在悬崖上，军士们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撞来，身子不由自主狠狠向后倒飞出去，飞出的一瞬间便已毙命，因为撞在他们身上的不是别的，正是四十多匹高头大马！两个衙差中的一个因为距离太近也被撞死，另一个下意识打了个滚儿侥幸闪开，定了定神，大吼一声，“马匪，是马匪，马匪来了！大家快跑啊！”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夜刚有窃贼光顾，今天就有马匪来。窃贼只要人钱财，只要你不是偏巧在起夜时候撞破他们的好事，是没有生命危险的，然而马匪可是有钱要钱，没钱要命的啊！那衙差大吼一声之后发现百姓们都没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一大半的人直接软倒在地，而另一少半的人在跑出几步十几步之后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明白人的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而马匪的恶名早就传遍大家的耳中，今天碰上这事，断无幸理，百姓们已经放弃了反抗。刚才还发泄着自己委屈的甜甜和她的小伙伴们，此时已经惊呆了。

军士已死，衙差也不管用，喻杰向前几步。面前这四十余骑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这附近无山无水亦无丛林的小城里来的，喻杰已经不再考虑那么多了，单看这些人的行头，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不是一般的马匪，或者是，他们根本不是马匪！俱是一袭黑衣，黑sè面罩，一样制式的砍刀，就连胯下的马都是差不多毛发颜sè体格的，“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们不是‘马匪’吗？”喻杰心中暗恨，看出来他们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或许有掩盖的依仗，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本就不想让这些目击者活着离开。

想通这一点，喻杰的心里更加不爽，自己是志向多么远大的人，竟然被逼无奈要和这些粗俗低下偏又手段毒辣的马匪厮杀一场。“我现在能拿得出手与人争斗的剑法不过‘三才剑’和‘天柱剑’，但即便是这两套剑法也不是和这些骑着高头大马，只懂蛮力砍杀的马匪拼杀的啊？”喻杰考虑的仅仅是自身剑术不足以和这些马匪较量，而不是自己下不去手、见不得血，是因为从十岁起他就已经在父亲身边见惯杀人与被杀。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场拼杀，是他独自走江湖的第一场战斗。这场战斗，无关胜负，只定生死。

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双手握剑，剑尖微微向下，停剑于小腹之前，深吸一口气，两分真气游于左手手腕神门穴，三分真气聚于右手小臂，剩下五分却在腰间，正是“天柱剑”第一变“挑山势”。天柱剑乃是五岳剑派泰山一脉中三品剑术之一，也是江湖中流传的五岳剑派剑法中最强的一套。天柱剑法，取字面的意思，犹如擎天之柱，剑招沉稳厚重。起手式“荡剑势”，一路山路盘旋，剑势平稳，第一变就是这“挑山式”，剑势变得厚重，以无锋之力压服对方，是为“挑山”。而且这一招是少有的双手持剑，力道更为雄浑。

摆好架势，喻杰静候来敌。百姓们看到有一个少年剑客终于肯出头，自是欣喜不已，再加上喻杰摆开这架势，也让不懂武的人颇为敬畏，只不过这身打扮有些寒酸：上面是一件短袖单衣，下身的粗布裤子露了两个破洞，配上那普普通通，隐隐还透着些黝黑的脸，卖相上并不出众。

喻杰站的位置离城门只有十余丈的距离，那些人一提马缰就到，所以他不虞马匪会杀伤过多百姓。喻杰现在倒是颇为担心自己，天柱剑练习了四年，算不上jīng深，但也称得上jīng熟，然而自己内力的进境实在有些不够看，也不知道够不够自己力抗这些马匪。然后就在喻杰心里给自己不停打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声轻微的踏步。喻杰心下凛然，自己的武功虽然不算极佳，也不是那种在路边俯拾即是的地摊货sè，而这个人竟然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贴近到如此位置……

来人穿着一身对襟大蓝袍，二十三四年纪，浓眉大眼，一脸英气，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两只手各提了一把厚背大砍刀，看地上的痕迹竟然是一路拖刀过来。喻杰心中的jǐng兆更加剧烈，“这两把刀加起来至少三十多斤，他竟然没有发出一点能让我感知到的声音，他的武功……这到底是什么人？”而在这人之后还跟着六个劲装男子，统一拿着朴刀，动作整齐划一，双手一前一后握住刀柄，刀尖指地，十二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群肆无忌惮的马匪。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两伙有组织有纪律的黑社会流氓街头斗殴呢？”喻杰看到这蓝衣人带来的几个人，觉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有如此整齐的装束。背后隐然有恃的马匪们有此衣着并不奇怪，然而他们又是什么人？除了蓝衣人以外，剩下的六个人体内真气并不十分强大，最多只有喻杰自己的一成火候，一看就是天分不行或是根本不受重视的家伙，但行为动作整齐划一，非一rì之功可成。看起来，不像是宗派人物，不像是世家中人，不像是教阀弟子，难道是帮派人物？天下四帮，丐漕青洪，衣着不像丐帮，而漕帮全是伙跑船的，应该没这jīng神头出这风头，那就是青帮洪帮中人？

喻杰惊疑不定之际，那蓝袍人站住脚步，手背蹭了一下颌下，估计是感觉胡子有段rì子没有刮了，觉得不是很舒服，右手一翻，竟提起厚背砍刀胡乱削了几下。一眼瞥去，喻杰险些笑了出来，蓝袍人这刀的准头还是不错的，偏生只削了两三下就放下了刀，这几削倒是没有伤到他自己分毫，但本来就乱蓬蓬的胡子更加杂乱，左面多一簇，右面少一撮，一边厚一边薄，活像被人来来回回踩踏几圈的一滩杂草。本来英气勃勃的青年，却让人看上去不忍直视。马匪看到这蓝袍人露了一手利索的“刮胡子功夫”，有些嚣张的气焰开始收敛，四十多个人开始慢慢将目光集中在蓝袍人身上，目光中的神情殊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