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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横尸坐悟

() 冬rì里清晨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干，照在光秃秃的山腰上并不温暖，以致于当洒过小和尚光秃的头顶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出有种飘雪的凉意。
他和雷焕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有些讨厌那个热衷于嘲弄他、没事喜欢装人的青鸟，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却觉得很失落。

他头上的血包开始有点痒，袖袍上的鸟屎也仿佛变成了青鸟jiān薄的贱笑声。

他很不耐烦的挥着手，想要赶走心中莫名的情绪。

他不再盯着那面已经没有任何缝隙的石壁，只是很认真的看从里面逃出来的每一张脸。

庵堂里盛开的那位莲花姑娘神情有些复杂，看不出惊异还是哀愁，或者兼而有之。只是她只看了那道墙一眼便匆匆地转过了头，开始望向面具男子手中的那个匣子。

面具男子眼睛很红，他心想就算自己见天不吃肉，几天不睡觉也不该这么红。可他看不到面具男子的脸，只能看着那双眼睛，而且是越看越红，红的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像从那张银sè面具上反shè出来的yīn寒阳光。

折扇公子的神sè也很复杂，特别还是那种贪yù的复杂。他懂，尤其他做了和尚以后看到别人碗里白花花流油的嫩肉的时候，他也经常用。折扇公子用眼神搜索了一遍被雷焕推出来还坐在地上的女子，确认没有他要寻找的东西之后，也不再看，用同样贪yù的目光也看向面具男子手中的匣子。

最后他才开始很仔细的看还坐在地上的那个女子，令他不解的是他发现自己看却不懂。因为那女子自从被推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动过，身体没动、表情没动、眉毛没动、甚至连眼睛都一动不动。他看着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好像是被抛出来的一块石头，又像是大雪茫茫中一道孤独的风景，画面很长、很久。

“对！最重要的是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欠我一个人，总要找个时间还了吧。”

小和尚边想边闭上了眼，脑海里出现了两条明媚的大辫子。

很长、很久。

“走吧。”司空潇终于还是伸出来拉起祁玉洁道。

祁玉洁像是被猛然间唤回了落在山洞中的魂魄般悠悠转醒，忽然抬起头对司空潇笑笑，站起身来开始细心地拍打身上的灰尘泥土，好像要把身上的衣物打碎一般，只是一只手却紧紧攥着那条还带着新鲜血迹的衣袖。

“咯咯，公子还是把东西留下再去的好，总不能让小女子我千里迢迢的白跑一趟。”龙五开口毫不掩饰。

“本公子自然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我燕山死了这么人，总还是要有些收获才行。”李文涛折扇一打，看似彬彬有礼。

司空潇冷眼看着渐渐成合围之势的两方人马，目光似电分别对两人道：“‘网’中一介女流也想与我一争长短？”“你难道不知二仙之后，再无燕山？”

“咯咯，长短自然是不用争的，可公子莫非不知道我暖阁的姐妹们从都不怕被人探出深浅的，公子难道也想试试不成？”龙五眉目流苏，霎时间变得妩媚无比。

“西域的跳梁小丑都敢来我中原撒野，某虽不才，自是比不得前辈先贤，对付你们这些番外蛮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李文涛边说边合上折扇，遥遥对着龙五一揖半笑接着道，“此乃我中原家事，先赶走外人我再来试试姑娘深浅如何？”

“咯咯，二仙尸骨未寒，李公子还是自求多福保重好身体，有福消受才好。”龙五目光一寒道。

司空潇仿佛对二人视而不见，已经拉着祁玉洁往山下走去。

“你走得掉么？”龙五身边的燕七动了，瞬间来到司空潇面前，挡住俩人去路，伸手向司空潇怀中探来。

“想走，自然就走得掉。”

也不见司空潇有何动作，燕七的一双明明抓住了他的肩膀，却抓了个空。

俩人已经到了龙五那边，龙五‘咯咯’出手，弦拨如暴风骤雨结结实实地打在司空潇身上，那身躯马上就被打成了蜂窝。

可两人却又消失了，他们还在依旧在下山，缓缓又坚定地从李文涛处走过。

李文涛刚要喝止，却听身边鼠眼小四提醒一句：“先前洞中并不曾见到那些个番僧。”

李文涛闻言一惊，拔剑大喝道：“你那些番僧何在？”

与他擦身而过的两条身影继续走着，四周却又同时出现了无数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他们也都在下山。

“他们自然都在。”司空潇的声音随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飘渺，直到消失在洒满阳光山道上。

龙五、燕七两人见过江上伏龙自然知道西域幻术，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略一沉吟，便朝着其中一条山路追了下去。

死里逃生的燕山几人何曾见过这等秘术，一时间看着尚自发呆的李文涛没了主意。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追过去？”小四转着鼠眼道。

“还能怎么办，已经势成骑虎，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当下转头又看了一眼坍塌成深谷的山洞一眼道，“只是可惜了那把紫电宝剑。”

待到众人走了很久，小和尚才发现偌大一个山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还有一间茅屋。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建造，出口的石门就在这间茅屋旁边，茅屋还是种佛心老妪的那间。

茅屋后面就是原来的山洞，现在已坍塌成了深渊。仅余下一道墙和一个茅草屋杵在那里，就像现在的小和尚。

小和尚突然感觉又像回到了几rì前，孤零零地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看看那道深渊又看看眼前的茅草屋，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也许是在祈祷，祈祷哪位神仙姐姐、大罗祖师能够解救自己脱离苦海，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老妪的锄头还留在那片空地上，他拿起锄头卷起袖管开始在地上刨坑。

等刨到足以装得下一个棺材大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到底该种些什么？

佛心已经不在了，还剩下自己这颗佛子。

于是他便把自己种了进去。

试了几次他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自己完全的埋进去，便索xìng仰面躺着，呆呆地看着头顶的那片天空。

冬rì的天空一净到底湛蓝如洗，有云朵飘来舒卷变幻，如众生、如猪狗。

时而好似一弯碧水，婉转绵长，直入天边。

时而又如滚滚黄沙，铺天盖地，湮没红尘。

好比如是人生，世事变化无常，生生死死彼此在彼此的生命中或穿行或匆匆而过或擦肩一瞬。

浮云似流水成沙。

小和尚突然感觉自己化身成为了菩提树下坐悟的佛祖，有些悟了却又说不出悟在何处。

迷迷糊糊地他记起了很多人，然后忘记。

他看到了一些从来未曾看到过的人，想起了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可他却确信这些都会发生。

小和尚半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打着盹仿佛下一刻就会沉沉睡去，而他也确实就快要睡着了。

可在与周公相会之前，他看见了一顶帽子和一张脸。一张长满沟壑的老脸，一顶上书大‘佛’的帽子。

“你把自己种下去，准备结出什么果？”佛脸下探，满脸惊讶。

“我既是佛子，结出来的当然是佛。”小和尚答道。

“你悟了。”

“什么我悟了？我又悟到了什么？我要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悟了什么，便是悟了。”老妪不折不挠。

“悟了便如何？同样不能让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小和尚把手臂枕在脖子下面舒舒服服地躺在坑里，放佛就躺在一张铺满锦被毛裘的大床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老妪也不再说话，拿起坑旁的锄头开始往小和尚睡着的坑里一锄头一锄头的填着土。

“你待若何？”小和尚大急。

“自然是种了你，看能不能结出来一个小小和尚。”老妪依旧填着。

“生孩子是你们女人的事，埋我作甚！”小和尚怒道。

“公鸡若能下蛋，男人为何生不了孩子？”

小和尚闻言眼睛一亮，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也不管身上的泥土喃喃地道：“既不能让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却可以让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

“正好像不能让男人生崽，却能让女人不生育。穷生变，变则通。如此自在之理，通矣，通矣。”

“正好像你也是个女人。”

“而你正好也算是个男人。”

“男女有别。”

“道也，无别。”

“你还是在诱导我做和尚。”

老妪倚着锄头朝小和尚点了点头，脸上颇为欣慰。

小和尚则感觉浑身通泰，起身抖落一身的泥土，‘哈哈’大笑。没得瑟的几时，笑容却僵在了脸上，昂着的脸上渐渐的现出一阵复杂的情绪，似欢喜、似惊惧。

一团硕大无朋的黑云突然从天而降，携着劲风尖啸着往小和尚的头顶拍落。

小和尚重新被砸进了坑里，坑边的泥头也随着那团黑云砸到了小和尚的身上。

小和尚结结实实的再一次被活埋，他摇了摇只被留在外面的脑袋，嘴巴张的如满月，圆凳两眼似铜铃。

那团黑云渐渐地缩小，变成巴掌大的青sè模样，嘴里唧唧咋咋的冲着小和尚的脑袋昂首踏步而来。

一人一鸟互瞪了几眼，青鸟自然不是小和尚对手便‘呱呱’jiān叫几声，揶揄的同时还不忘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填上几个血包。

落在一旁的雷焕对那老妇人拱手作礼，微笑着向小和尚走来。

小和尚只觉眼睛一湿，大叫一声：“小花，咱俩的事有人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