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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丛认取双栖蝶

()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珏。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chūn丛认取双栖蝶。

密林深处，清澈湍急的泉水旁，一座坟墓前，寂寂然站着一个白衣中年男子，已是盛夏，遍地野花烂漫，宛如云蒸霞蔚，随着溪水叮咚之声，吹来一阵凉风，陡然间凌冽的花香扑鼻袭来，白sè的长袍袍角轻轻翻动，露出踩在光滑石头上的一双亚麻芒鞋。

那白衣男子嘴边停留着一支碧绿的玉笛，神sè黯然，想来吹奏完这曲《蝶恋花》，已经伫立良久，眼看满目花草欣欣容的景sè，几只蝴蝶飞在故人坟墓上，嬉戏追逐，不禁回想起往rì之事，伤心不自禁，脸上已是泪痕斑斑。

“爹。”随着一声稚嫩的轻唤，从不远处的大树后，孤零零地走出来一个仈jiǔ岁的孩童来，那孩童面润如玉，白里透红，一身淡白sè长衫长裤，脖子里坠着一个金项圈，只是原本天真无邪的瞳孔里，隐隐含着一丝静默，倒像是刚刚难过了一番。

那白衣男子姓郭，单名一个飞字，是以剑门法术独步云深大陆的七大修真派之一的凤凰玄门的四弟子，凤凰玄门有七个大弟子，为人极重义气，号称光明北极星，郭飞位居第四，人称郭四侠，因为此时刚到亡故了妻子柳素颜三年，故身着白衣，携着独子郭萧在这空谷山林间建了几所茅屋，寸步不离，为妻子守丧。

却说今rì午后，郭飞来到妻子柳素颜的墓前，看着满林chūnsè盎然，几只蝴蝶全无忧愁地缭绕着，不由心生悲伤之意，此刻闻听孩子呼唤，忙回过神来，却拾起袖子往脸上拭去，待转过身来，脸上已是一片笑意，低声道，“萧儿，怎么不读书，到这里来了。”

郭萧一边向前走来，一边朗声道：“爹安排的段落，萧儿已经如数背完，只是许久不见爹爹，才一路寻来。”

郭萧说着却已经走到了高出自己办个身子的郭飞面前，见一身白衣的郭飞眼眶血红，笑容间暗藏着一丝丝落寞和孤独，顿了顿，却伸手拉住郭飞的手，稚嫩的声音缓缓道：“爹，是不是又想娘了。”

本来盛夏一片欢乐之景，但听得郭萧稚嫩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子里问起这话，郭飞的心里却是一阵阵的酸涩，本来是自己要安慰儿子，却倒是自己反过来被懂事的萧儿关心，自己一手带着郭萧，但缺了母爱的慈软温厚，到底心里歉疚。

郭飞笑着蹲下身来，才说了句“萧儿什么时候长得和爹一样大”，却是看着萧儿的脸庞，想起亡妻柳素颜的影子，想起往rì里柳素颜的一笑一颦，心思细腻，温言软语，却似倒了的调味瓶，各种滋味都在心头，言语竟哽咽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却一把将萧儿搂在怀里，眼眶竟又红了。

“萧儿，你娘亲去了已经三年，桂花也开落了三次，这些年，当真苦了你，你却不哭不闹，当真是爹惭愧啊。”郭飞缓缓松开郭萧，双手扶着郭萧的肩，眼眶里泪水滚来滚去，看郭萧心下难过，脸上却是一副静默地看着郭飞，故强自撑着不落下来。

郭萧却伸手去拭去郭飞的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关切地说道：“爹，娘亲昨晚又到孩儿梦里来了，娘抚摸着萧儿的额头，说让萧儿照顾好爹，要好好读书，不可惹爹爹生气。”

郭飞听到这话，心里不知是该酸楚还是该欣慰，一时间百感交集，顿了顿，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柳素颜的坟墓，许久，才一双眸子看向郭萧，神情却是悲伤愤怒交加，说道：“萧儿，你娘亲是三年前的今天给jiān人害死的，爹知道你懂事，也不好再瞒你，现在三年守丧期限已过，爹要给你娘亲去报仇，好叫你娘亲死的瞑目。”

郭飞说着却又蹲下身来，抚摸着郭萧的肩头，眼神中满是舐犊情深，哽咽道：“爹知道有萧儿这样的儿子，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你娘亲大仇未报，爹怎能睡的安稳，你是爹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爹和娘一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萧儿，这几rì，爹送你去你叔父家，你要好好听话读书，等爹回来。”

郭萧心下一阵伤感，娘亲离开了自己，现下爹也要离开，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去一个陌生的没见过一面的叔父家寄居，既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慌，不知此去又是怎样的处境，又有对父亲的眷恋，不忍分离，但父亲既然已经决定要为娘亲报仇，自己也不能阻拦，当下寂寂然的点了点头，神思却是一阵恍惚。

却说郭飞郭萧收拾了行李，出了密林，到最近的城里雇了辆马车，一路往北走去，路过小镇就下来吃碗饭，或者客栈休息一晚，直颠簸了七八天，才到一座叫做蓝桥的城市。

马车在一座红门朱漆的宅子面前停住，郭萧下来时，便见两只巨大的石狮子，不禁生出几分敬畏之心，原来自着郭萧出生，郭飞柳素颜夫妇便一心退却人心险恶纷争不断的江湖，在北方的乡下，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郭飞一边抚养儿子，一边办了私塾，俨然一个教书先生，柳素颜则织布做衣服，饲喂家禽，时间飞快，桂花开落五次，如此闲适的rì子，又有郭萧承欢膝下，三人早已沉浸在天伦之乐里，谁知天不遂人愿，人有旦夕祸福，终究有仇人找上门来，郭飞年久不习练法术，生疏不少，情急之下，又中了圈套，回到家，妻子却被人杀了，孩子藏在面缸里，被施了禁锢咒，郭飞却道孩子也出事，打了两巴掌，才见孩子悠悠转醒，知道妻子为了护地孩子周全，出此下策，心中又是酸苦。所以郭萧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这威武狰狞身躯庞大的石狮子，不免胆战心惊，心中生怯。

郭飞扣了门环，一个灰衣老仆人闻声开门，见着郭飞，愣了一下，问了句二少爷，郭飞点头叫黎叔时，那仆人老泪纵横，一边开门，一边喊着二少爷回来了，便向宅院内跑着通告去了。

郭萧走进宅院，打量开去，只见院子里一个偌大荷塘，荷花正开，粉嫩多姿，亭亭玉立，一阵风过，叶子便刷刷地向前倒去，正看得出神，却见一个和爹神似的青布袍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刚到跟前，却突然止步，上下细细打量着郭飞，却早已是热泪盈眶，终于喊了句二弟，见郭飞也是红了眼眶，两人愣愣的站着，却是都已经忘了说话，直到那灰衣仆人喊了句“少爷，让二少爷先到屋子里吧，”说着，却已经拿起衣袖去拭眼泪了。

郭飞先反应过来，指着郭萧说，“这是二弟的犬子郭萧。”见郭萧不动声sè，连忙说道：“快叫叔父。”

郭萧闻言，才在郭飞的身后怯生生地叫了句“叔父。”

那青布袍男子轻轻哎了一声，见郭萧面润如玉，虽然看来怯场，但自己却心底喜欢，正要去跟前，却见郭萧紧紧抓住郭飞的衣袖，身子向后蹭去，遂止住步子，想郭飞一笑，“到底生疏了。”

郭飞正要回答，忽然闻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喊了过来，娇嫩嫩地道：“爹”。

一个女孩儿从北边的院子里来，粉妆玉琢，鼻翼滑腻，梳着两个小辫子，才七八岁，一副天真烂漫可爱乖巧的摸样，只听她童声道：“娘说来了个小哥哥，是哪个啊，我瞧瞧。”

那青袍男子闻听这话，向郭飞道：“这是大哥的女孩儿郭棠，平rì里娇养惯了，不懂礼数，到让二弟笑话了。”

郭飞道：“女孩儿家，活泼点，没什么不好的。”

那女孩儿听见郭飞这么说，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走到哪青袍男子身边撒娇道：“爹，叔父都这么说，那里有什么不懂礼数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那女孩子走到郭萧面前，一双晶莹若玉的瞳孔孩子气地打量着郭萧，全无一般人家女孩子的忸怩之态，笑道：“小哥哥，为甚了戴这么沉的个项圈呢？”

郭萧一羞，眼见眼前的女孩子粉妆玉琢，脸白嫩的如同nǎi油，香气扑鼻，不由脸上满是红晕，倒是一个女孩儿一般，那女孩子见到郭萧这样，扑哧笑出声来，拿手指作势去刮郭萧的鼻子,道:“小哥哥居然会害羞。”

青袍男子喝道：“棠儿，不得无礼。”

郭飞摆了摆手，示意青袍男子不必如此，道：“小孩儿，由着让他们去玩吧，我们挡着中间倒阻碍了他们的兴致，而且二弟有要事拜托大哥，还请屋里说。”

青袍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郭飞往屋里去了。

郭萧见郭飞要走，正要跟着去，却被郭棠一把拉住，笑着两个小酒窝道：“小哥哥不必着急，大人们说话，好没意思，却倒故作高深,说什么不要小孩子听得,故意引人去看。”

郭萧眼见父亲已经走远，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只觉眼前郭棠言笑晏晏，也不知是郭棠衣袖里还是头发上有幽幽香气，或者这一池荷塘里的花香也未可知，只闻得香气淡淡地扩散开来，一时间心襟舒畅，如坠雨雾之中，听得郭棠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声音甜嫩，却不知说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