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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诸神之秘（下）

“诸神是一群没有灵魂的东西。”
姒清被崇明这个亵渎神灵的论点震住了，半晌才道：“你遭邪祟入侵，神志已经不清了么？”说着便摸索着找到崇明平时使用的那把虎骨刀，将它扔进火塘，念动咒语。

崇明痛叫一声，用象牙矛将骨刀扒出来，怒道：“你做什么！”

姒清松了口气：“还能感觉到痛，看来你没遭邪祟迷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崇明骂道：“废话，老子又不是在做梦，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火辣辣的痛感还留在手心，崇明吸着冷气，接着道：“没有灵魂的东西当然也就无所谓生死，无所谓生死自然也就无所谓失去和拥有，无所谓失去和拥有实际上就是什么都没有，没错，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是一群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他们唯一能够享受到的，就是人类对他们的崇拜和畏惧，他们就像那些人形机器一样，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寄托了人类对于生命的所有幻想，无生无死，无始无终，他们活着，却又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最痛苦的是，他们永远死不了，这就是他们嫉妒人类的地方——永远死不了。”

这下姒清就不仅仅是倾听了，既然崇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也不需隐藏自己的观点，反问道：“难道说，死亡还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临墙rì夜忧心？”

小小沉默了一下，崇明对姒清道：“你是神族之后，死后当会成神吧？”

姒清立刻明白崇明想说什么，摇头道：“虽能成神，但这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崇明点头：“确实不是一回事。这世上有生就有死，临墙病了，我心中忧虑，可人生有悲就有喜，你只看到我为临墙心忧，却忘了往rì我为他欢心的情形。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每一刻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于是每一刻都稍纵即逝，我们永远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我们对自己的生命充满期待，所以一切都变得比事情本身更加美好。而诸神不死，自然就体会不到这一点，他们万年不变，无所谓期待，无所谓失望，百无聊赖，想死都死不了——他们嫉妒人类。”

风雨更加狂暴，电闪雷鸣，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人类聚落从地面上抹去，一道闪电劈开天幕，将不远处的一颗小树击中，小树顿时炸了开来，姒清看到这一幕，脸sè都变了，崇明却毫不在意道：“看到没有，他们的秘密被我揭破，恼羞成怒了，哈哈，他们恼羞成怒了！”

鬼哭神嚎的暴风雨中，崾国人几近绝望的躲在各自小屋里，像一只只卑微的地鼠。狂风暴雨在他们头顶肆虐，半地穴式的小屋里满是雨水，已经没过了脚踝。火塘也被浸湿，再也燃不起火，秋夜的雨来的那么急，那么凉，其间甚至还掺杂了一些冰雹，叮叮当当的敲在人们心上，震的人直打哆嗦。

这难道是世界末rì么？还是诸神埋怨人类不敬，要再来一次大洪水灭世？

崇明屋里的火也熄了，冷风冰雨挟着寒意闯进小屋，无边黑暗中，崇明的凶xìng被激发出来，他冲出小屋，站在小土包上，任由大雨冲刷身体，乱草一样的长发紧贴在后背上，挥舞着象牙长矛对天怒吼：

“来呀，来呀！

你们这些嫉妒人类的混蛋神灵！

你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想吓唬老子？

我就站在这里，

等着你们施展本事！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我就站在这里，

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火殷，亮出你那划破天际的利爪！

青氲，呼出你那吹翻一切的狂风！

雏巨，你他妈没吃饭么？嗓门怎么这么小！

让雷声更大一些！再大一些！

你们这些混蛋

你们这些可怜虫

……”

崇明憋屈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来，不但毫无顾忌的向诸神叫嚣，甚至开始直呼他们的名字，火殷是闪电，青氲是风伯，雏巨是雷兽，即便是在鬼哭神嚎的暴雨中，崇明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入了崾国人的耳中。他们震惊的望着那个站在高处诅咒诸神的男人，忘记了周边的一切，心神都不属于自己。

诸神的名字，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晓，婹母等崾山众巫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神灵厌恶人类直呼自己的名字，想尽办法将其掩盖，他们的名字中藏有自己的秘密，一旦被人类掌握，就会失去神力，变chéng rén类的傀儡。

崇明从姽婳那里偷听到了诸神之名，据他所知，崾寂当年也曾向诸神发出过怒吼，那是为了让自己的次子踞冲脱离病魔的纠缠。但他没有直呼神灵之名，那是大不敬的罪过，崇明却比自己老子更加肆无忌惮，他在梦中的经历影响了他，越发不将神明当回事，诸神于他，不过藏头露尾的鬼怪而已。

那个叫哈姆雷特的人不是说过吗？人类是万灵之长，崇明则认为自己是这灵长之中最优秀者，半人半神，两者血统的融合恰到好处。这是比神明和人类更加高等的存在，有资格凌驾于诸神之上。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恐怖时刻很快过去了。当rì神再次出现在天宇时，在崾国四处横行的邪祟疫鬼已经没了踪影，昨夜的暴雨似乎都将他们冲走了，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蚊蝇虫蚁都消失不见，天空像缓缓流淌的溪水一样干净，人们确信，灾难已经过去。

不几天，躺在神庙中的病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几个老人和孩子最终没能熬过去，离开族人，去了鬼界。其他人都渐渐康复。

临墙也恢复了以往活蹦乱跳的xìng子，崇明一向对自己的身体极为满意，不过少了一点血罢了，修养两天就恢复如初。现在他的心中满是豪情，认为自己击败了鬼神，崾国人却对他那天与诸神叫骂的行为极为不满，他现在跟他老子一样，有了一个“渎神者”的称号。

能渎神而不死，既是罪名，又是威名。

崇明却对这个称号不大满意，总觉得是拾前人牙慧，没多大意思，嘟囔道要是能得个“弑神者”的称号就好了。

他这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当真，姒清却半真半假的将他的话头接了下去：“想要弑神，那还不简单？山后小溪处住着一位玄神，有没有胆量去试一试？”

“山后小溪？”崇明很快反应过来，两眼大亮：“你是指——蜂蜜？”

“蜂蜜！”一旁的临墙哇的一声蹦了起来：“你要死啊，那位凶神都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