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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勇士的悲凉

崾峥抓住崇明的手：“到此为止吧，别做得太过。”
崇明看了看那把象牙矛，甩开崾峥：“我要做什么，你管不了。”

崾峥将象牙矛搭在崇明的肩上：“那它管不管得了？”

崇明呼的站起来，冷声道：“就是崾寂复活，也难来管我，这么一个死物，你也想压住我？”

众人静静看着两人的对话，都有些迷惑，怎么一向威风赫赫的大峥今rì这么软弱？该不会是怕了崇明这个犊子吧？

崾峥知道崇明已经有些发毛了。这小子跟他老子一个德xìng，平时极好说话，笑他骂他都无所谓，可一旦惹到他，就算对方是神明他都敢挥刀相向——他跟他的父兄都是不把鬼神放在眼里的混蛋，起码从没把崾山诸神当回事。在崾国，没人能承受崇明的怒火。这个时候，只能顺着他来。

崾峥道：“我没想压你，没人想压住你。只是劝你罢手，别做得太过。”

崇明却将虎骨刀横在胸前：“你想拦住我，先把我打倒在地吧！”

众人哗然，同时又大为兴奋——刚才崇明跟野实的角斗太快，一边倒，还没看清就结束了，没劲。现在第一勇士来了，崾国最强大的两个男人恶斗一番，肯定jīng彩！这也不能说上古先民不是东西。千年不变的生活带来的是上千年如一rì的无聊和枯燥，在这个死生无常，平均年龄不足25岁的时代，人们抓住一切机会尽情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丝毫压抑，容不得半点虚伪。什么事都要拿出来乐呵乐呵，都要载歌载舞闹一番。他们竭尽全力挖掘生活中的乐趣，努力让自己的生命不那么平淡。他们不断的嬉闹，开玩笑，不断取笑对方，拿对方寻开心，不断的大笑，手舞足蹈，那癫狂的模样仿若末rì降临。本以为今天只有一场角斗可看，没想到之前只是开胃小菜，现在大戏才正式开场。人们顿时来了兴致，推推搡搡的往前挤，差点没能给两位勇士留出足够的表演空间来。羊皮鼓又响了起来，助兴的歌伴舞表演再次开始，这次他们跳的是《野鱼游》：

“一条鱼儿游得快

后面群鱼追得急

水草遮挡前路

暗流卷动身体

鱼儿须快游

莫要落后

莫要落后

……”

总而言之，还是推波助澜那一套，非得看别人打生打死才开心。

大人们伴着音乐模仿鱼儿溯游的动作，这种动作被称为“鱼步”，很有动感。小孩子们则如泥鳅一般钻来钻去，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使劲的扭摆身体，大声起哄，舔舔嘴唇咧咧嘴，天真无邪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嗜血的味道。

崾峥没想到崇明倔到了这个份上，油盐不进，不由也有几分怒意。形势发展到现在，他已经被崇明逼到了墙角，按照崾国的惯例，一方亮出了武器，另一方就该应战，两个男人以武力决定该听谁的，胜利者可以对失败者施以惩罚——只要别要了他的命就成。

事情闹的有些大了，姒清站在崇明身后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旁边临墙则一直斜着眼瞅她，心说果然美艳到如此地步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只会带来灾祸。

几个女人簇拥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加入了围观的人群，她们正是崾国众巫，崾山诸神的代言人。女巫们没有一点制止冲突的意思，她们只是静静观察，时而轻声交流几句，似乎在品评什么。

崇明厌恶的皱皱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跟这些女巫打交道，他比她们任何一个都要强壮，高大，勇猛，矫健，只需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们全部弄死，却只是因为她们掌握着神权，就不得不向她们低头，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自来到崾国，他对这些人向来是能避则避。

崾峥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崇明这是在挑战自己第一勇士的地位，如果这个崽子成了崾国最强者，就再没哪个男人敢对他说什么了。原始蒙昧的社会最是遵从弱肉强食的法则，远没有后世尊尊亲亲的条条框框，胜者为尊，败者为贼，所有人都认为这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的权威，是那些掌握了神权的巫师和力量强大的勇士，可两者的待遇却很不同。老朽的巫师可以一辈子受人尊崇，没人敢挑战她的神xìng，强大的勇士却会在年老体衰之后被后来者踩在脚底下，如同被拉下首领宝座的狼王，下场可能比谁都凄凉。

崾峥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巫，心中没来由的一片惨然：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

女人天生就有生育后代的能力，并独占了孩子的所有权，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长大后自然站在母亲这一方，听从母亲的教诲跟那些不听话的老男人们对着干。女人将这种天赐的能力神化，声称自己是比男人更完美的生灵，进而垄断神权，借助神灵的力量加强权威，使得别人不敢忤逆，女人年老之后可以依靠子女和神权的力量继续高居族人之上，享受族人的敬畏，对那些勇猛矫健的男子却只想驱使利用，男子一旦失去了力量，她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扶植新的勇士，对新人大加赞赏，对旧人却弃若敝屣，看她们现在期待的眼神，想来就是在猜测崇明有没有本事取代自己罢？

是不是今天自己输了，从此就什么也不是了？

崾峥又看了看崇明，血气方刚的小犊子，正是最喜欢挑战先辈权威的年纪，他跟别的崽子不同，身上流着崾寂的血，简直就是另一个崾寂，当初崾寂小小年纪，在崾山诸国闯下赫赫威名，令所有人折服，如果不是后来他执意跟姽婳争夺三个儿子的所有权，为此不惜忤逆众巫，亵渎诸神，最后一怒而去，说不定在他死后就会成为崾山神话中的第一位男xìng神灵——崾寂坚信自己身上流着远古神族的血，那是来自东方的巨人夸父一族的遗存。

崾峥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崾寂了，那个半人半神的男人在七年前卷入了一场旷世大战，连同长子一同战死，次子踞冲还活着，却很少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崾峥自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诫自己：崾寂是不可战胜的，他身上有天赐的神力。现在崾寂死了，他的儿子向自己发出了挑战，自己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