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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外透过来的清风

自做了那场梦之后，崇明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再也不跟以前相同，对待生活的心态也随之改变。
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崾山，拥抱更广阔的世界。这个愿望在崇明的心中越发强烈。

崇明十三岁那年，就一直想着离开崾山，离开这个女人统治的世界。崇明的父亲崾寂，当年是崾山诸国的第一勇士，就是不想一辈子听女人支使，在崇明四岁那年，带着两个儿子出走，只留下崇明和母亲相依为命。崇明渐渐长大后，他确信，一个真正的勇士，不应该屈居女人之下，他应该有自己的家园，有自己的财产，有自己的后代。总有一天，他也会像崾寂那样，离开崾山，寻找属于自己的荣光。

做了那个异常真实的梦之后，崇明的这种到外面世界闯荡的想法更加迫切。

崇明正在那里发呆，他的好友临墙跑了过来：“崇明，你在这儿呢！大峥叫我来找你，那边几座房子塌了，得赶紧修好。”

临墙是崇明自小相伴的小弟，比崇明小两岁，父母死得早，全靠族中长辈拉扯，跟崇明的母亲姽婳最亲，崇明当年受母亲嘱托，一定要照顾好临墙，不能让人欺负了他。

崇明叹口气，离开崾山，何其不易，牵挂忒多。

昨天的那场暴雨，天穹像漏了一样往下倾泻雨水，崾国人都说这是诸神在发怒。神灵脾气不好，受苦的却是脆弱的人类。

几间老旧的屋子被淋垮，伤了几个人，所幸没人死去。雨水下渗，催霉了贮藏的粮食和兽皮，还有一些干脆烂掉了，人们只好捡那些还算完好的拿出来晾晒，破破烂烂的兽皮，不知被用了多久了，兽毛几乎掉光，在阳光下展示着身姿。不知哪家的女人在打孩子，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地面上到处是漂出来的垃圾，发酵的粪便招来无数的蝇虫，崇明活了十七年，对这种种景象早该习惯了的，今天却只有厌恶。

一场大雨毁坏了人们的物品，也造成了食物的短缺，男人女人肚子饿，也只能混着，尽量的少活动，有些干脆躲在屋子里睡大觉，其实哪里睡得着？不过是苦挨着到吃饭的时间罢了。小孩子们不懂事，永远都是那么jīng力充沛，光着身子四处乱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满身泥浆，一个瞎了只眼，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见到这一幕，咧开嘴，嘎嘎笑，露出一口烂牙，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这绝不是生命的乐园，这是能把人活活困死的牢笼。

一定要离开这里。想起梦中的世界，崇明再次下了决心。

人睡觉时，灵魂离体，到别的世界穿梭，便形成了梦境。这个世界的人一直是这么理解梦的，崇明也这么看，他相信梦中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灵魂穿越了时空，与四千年后的世界发生了交集，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

崇明相信这是神明对自己的启示，第一天梦到那个世界时，他还想找人倾诉一下，最终很辛苦的忍住了，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是麻烦，甚至会带来危险，只能藏在心里。

“我不去。”崇明自有打算：“我要上山。”

崇明跟他老子一样，最喜欢往山上跑，在那里可以暂时忘却污浊的现实，在狩猎的刺激和凶险中，品味把握自己生命的快感，同时，为走出崾山做准备。

“大峥说一定要你去。”临墙不想上山，那是比留下来修墙更苦更累的活儿，而且他在这方面一直是拖油瓶的角sè，这让他对上山捕猎很没热情。

崇明没有说话，进屋拿了木弓，挎上骨刀，还有几样简单的小东西，出来道：“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走。”

临墙急了，崇明就是他老大，这些年受他照顾，跟着他走已经习惯了，对于崇明的专断独行，除了无力的抗议一下，他没有任何办法，叫崇明等一等他，跑去抄自己的武器。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

对于猎人来说，大雨之后进山捕猎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浓浓的水气被密林蓄住，久久不能散去，雾气弥漫，加上遮天蔽rì的高大树木，rì光照不进来，外面阳光炽烈，能把人晒晕，里面却yīn暗封闭，视界极差，跟进了鬼界似的。

这里是丛林女神的领地，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上万年，借助高耸的乔木，将rì神隔绝其外，形成一个dú lì体系世界。无数的鸟兽昆虫在其中活动，密林深处传来各种声音，却总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一人高的灌木丛中，各种小jīng灵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类，这里是它们的乐园，不欢迎早已脱离了丛林的生物，许多蝇虫趁人类不备，扑上去叮一口，尖利的唇口像刀子一样往肉里钻，大口吸食粘稠的血液。

才没多长时间，临墙就已经被叮了三次，想挠又不敢挠，只能咬着牙苦撑。

脚下是积了上万年的枯枝败叶，吸饱了雨水，泡得稀烂，踩一脚差点把腿陷下去，郁积其中的腐气像蒸腾的毒烟一样往外喷，几乎能熏死人。

越往里走越是如此，临墙全身像被水浇透了一般，也不知是流的汗还是沾的水气，拉住崇明，哀求道：“走不动了，真是走不动了，崇明，回去吧！”

崇明抿着嘴没有说话，他还想往里走走。眼前的景象能令最有经验的老猎人望而生畏，崇明却明白这是众神的yīn谋。山神将地面变得陡峭不平，令人望而生畏，树神遮蔽天空，令人辨不清方向，风神吹过树枝，发出鬼哭神嚎的声音，令人知难而退，兽神驱使万兽四处巡逻，将闯入者吃入腹中，水神又划出一条条汹涌的山涧，横在人类前进的道路上……诸神各展本事，用尽方法阻挡人们探索世界的脚步，一旦你真的怕了，就只能世世代代窝在一处，永远见不到外面世界的jīng彩。

崇明不想让诸神的yīn谋得逞，只要天气允许，他必定上山，他坚信自己会成功，因为有人已经做出了榜样。

他的父亲，崾寂，十几年前就视崾山诸神如无物，在丛林之间来去自如，老子能做到的，儿子也能做到。

莽莽山林中，目光所见，唯有无边无际的绿sè，浓绿，淡绿，浅绿，深绿……全是绿sè，整片丛林像一条花花绿绿黏糊糊的大蛇，将崾山紧紧缠住，尽情的展现自己的身姿，尽情的展现自己的绿。

崇明见惯了这原始葱茏的景象，万年不变的绿sè，让他恶心。

在山里走了这么久，什么猎物也没见着，崇明对此也有心理准备。整rì在山中活动的巡山兽都有可能一连几天吃不上饭，凭什么让已经脱离了丛林生活的人类轻易就有所收获？人饿，虎狼更饿，大山深处的生活从来没什么值得向往的，残酷的现实逼着所有生物榨出最后一丝jīng力为填饱肚子而拼命。

又咬着牙走了一会儿，临墙已经满脸通红，气都喘不上了来，吸入大量的腐气，他感觉自己都快死掉了，这样下去还狩什么猎？命都保不住！恰好此时崇明突然站住不动，临墙大喜，以为崇明已经兴尽，准备掉头了。

“那边有东西。”崇明灵巧的动动耳朵，耸耸鼻子，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随即不管临墙快哭出来的哀怨表情，握紧骨刀轻身靠了过去。

然后崇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