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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篇 第六十七章 绿苔疣螈

穴里禽，林律之前甚至不能准确地拼写出这三个字，不过经此一遭他大概是知道写法了。穴里禽的主场是自然空间，他们耻于用手刨出葬坑，应该不会像厌胜师那样绝对依赖尺规作业，把世界jīng确分割，把物理**用到玄幻地步。他们喜欢或是擅长因地制宜，利用自然生态的复杂关系勾连出一个全新系统。他们不直接创造，却深谙自然规律和发展秩序。
这样极端尊重自然的造墓流派，用的心机和机械构成都是为了取悦自然。而这样在生态学上造诣极高的家族，林律表示相当敬佩。也许他说不清楚原因，不过也有着模糊的理解：顺应和借力，才是人类的自知之明——“人，是永远抗不过自然天地的。”神也一样。

于是，林律在这黑暗的洞穴里，竟然有了被光亮照耀的自豪。隐藏的丝线在自行纵横经纬，把时间收卷起来，只按照秩序延续下去，这是充满睿智和放养的美感。林律了然这洞穴里面埋藏着坤山的文明产物，绝对高贵冷艳质量过关，不会是什么山寨邪魔——至少，它会让人死得很文明。

“穴里禽的墓，你们也敢盗？还真是能干……”其实该说，真是不知道该说能干还是愚昧。

“若能盗取穴里禽的墓，那么它所带来的信息是极为昂贵的，这也就是为何我们家会跑到这么个危险的地方来。不过虽然危险，却不会有什么让人烦恼的机关出现，全部都是些有爱的动物。而且哥哥你是知道的，其实穴里禽的造墓中，不论配用了哪种生物，有一种生物一定是有的，那就是他们家族的家徽——穴枭。它总是位于整个墓的制高点、中枢，以俯瞰和御使其它生灵，它是守墓的总司令，最难对付了。我们现在一定在它的监控视野内，只要不进入核心葬坑，它不会发动大规模袭击的。”

“核心葬坑在哪里？”

“开山之后看尸气蔓延的方向才能确定。哥哥你是用什么工具来辨别尸气方向呢？”

没料到林西洋反问一句，林律自然不能说“我用闻的”，那样显得多业余，只好闭着眼说：“凭经验。”

“好酷！我们则需要借助食腐蚓来带路。”林西洋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只绿sè的蚯蚓，林律看着那种颜sè诡异的无脊椎动物，打了个激灵。

林西洋道：“它从来不听我的话。不过我已经饿了它好几天，今天放出来后它一定跑得很快。本来想着等爷爷他们过来找我，既然哥哥在身边，那就一起过去找他们吧。我也想好好探探这个墓，哥哥就带我一程嘛。”

其实林律觉得像这样的盗墓行为还是少参与为好，不是危险问题，光是恶心就够浪费粮食的了。不过现在林西洋开始耍嗲贴靠山，并且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考前特训，万一考试能用上呢？啊！肯定如此，否则以自己被庇佑的嫡系运气怎么可能掉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来呢，否则遇到那么多的奇葩是为了什么呢？

于是林律便也不做推辞道：“那好，收拾好你的东西，把那条蚯蚓放出来我们过去吧。”

林西洋整理好背包，一手提着矿灯，一手握着地图，单反机在脖子上挂着，一副观光客的样式。放出那条食腐蚓后，林律看到本来还在玻璃瓶中舒展着四处探望的绿sè蚯蚓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全身立即蜷缩成团，一动不动了。

“被你饿死了？”林律无语了。

“不会吧！”林西洋用手戳了戳食腐蚓，食腐蚓轻轻地动了动，但是还是裹紧着自己不敢动弹。

“罢工了？”

“怎么可能，它们只有自杀的时候才会罢工，而它们只有没有工作的时候才会自杀。”

林律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凑近了看，还有些小小蠕动状的食腐蚓立即僵掉了。溶洞中一时安静，只剩下水滴的声音和不远处尸蠹云集时的吱吱响动。突然林律似乎想起了什么，联系这些虫子面对自己时的反应，似乎它们是害怕自己的。

林律看着装尸体的食腐蚓吐槽道：“不是吧。我体质特殊？招嫌弃？喂喂，小蚯蚓，给我起来带路，不然就把你扔到对面那个洞里喂虫子啊。”

闻言，食腐蚓立即拉直了身体动起来，让林西洋一时觉得林律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哇！哥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我太崇拜你了！”

食腐蚓已经上路，林律让熟悉食腐蚓的林西洋走在前面，而自己在后面保驾。按照一般蚯蚓的速度来看食腐蚓的速度很快，似乎是饿慌了。食腐蚓把两人引到一条仅供一人前进的小号隧道处，林西洋的大背包在石壁上摸出了不小的声响，林律觉得那就是便秘的声音，想要塞出去却异常艰难。更让林律担心的是，这么不和谐的响声似乎惊动了某些土著，有好几次林律都觉得脚边有某种冰凉又软软的东西慢慢地擦了过去，惊得鸡皮疙瘩冒到了发梢。

终于走出了狭长的隧洞，又来到一个怪石耸峙的洞内。林西洋拿出笔来，在地图上圈定自己所在的大致范围，一边写一边说道：“这个洞内有绿苔疣螈，明道的宠物店价格很高。”

林西洋说完用矿灯一照，林律看到墙边贴着几只长相瘆人的两栖动物，泛着绿sè的皮肤还沾着水滴，仿佛全身流淌着鼻涕。它们体态臃肿，皮肤褶皱隆起如同蛤蟆的升级版，身长大概有一米。它们对于擅闯者也不怎么害怕，只是晃晃脑袋向上仰着，巨大的嘴像一条细缝紧紧地贴在粗糙的皮肤上，偶尔蠕动着，像剥落的树皮。它们太安静了，晃眼看去还真的很像集体在cosplay苔藓。以它们的慵懒无害来看，它们是真正的原住者，而非被穴里禽安置在这个地方的守墓生灵。

“它们很可爱是不是？”

“啊。”林律心里吐槽道：“你是说它们的价格会很可爱？在经济利益面前，一切自然的审美都是多余的。”

“它们常年都是冬眠状态，虽然是肉食动物，不过它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袭击人的。”

“什么？它们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竟然是杀手潜水党？还有袭击人的时候？怎么个非一般情况呢？”

“饿了的时候自然要吃东西啊。它们对血的气味很敏感。只要身上没有沾血，没伤口，它们是把人排除在食物范围之外的。”

“血？伤口？”林律的手指似乎被电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上面还留着些兔子血吧。风一吹，脸上顿时凉得起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脸貌似是被吸血蝙蝠擦破了点点皮吧？”一想到远离坤山的自己自愈力简直泯然众人矣，林律的心也凉出了冰。

林西洋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解绿苔疣螈的生活习xìng，林律没心思听只顾着自我安慰：“不会的。我可是有‘动物集体嫌弃综合症’的人，它们是不会甩我的。”

“啊！”林西洋突然大叫起来，然后赶紧抱着林律嚷道：“哥哥啊，你看！它们是不是都活过来了？”

林律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然后说道：“它们本来就是活的啊。”

“不是啊。它们都朝我们过来了。它们会咬我们么？”林西洋有些思绪紊乱，他应该比林律更清楚绿苔疣螈的xìng情。

“不会吧。果然中招了？”

颤抖的矿灯虽然闪得林律眼睛花，不过还是看到了更远的暗处，已经聚集了至少十来只形如鳄鱼似的的绿苔疣螈。林西洋此时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离开了林律开始从背包里拿出电棍作为防身的武器，而林律还是不想告诉他，他能看见的疣螈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在外面。

林律也亮出了剑，不过让林律感到更加难过的事情是，剑似乎对这些原住民完全没感应，连个白光都不冒。林律只好求它道：“喂，我要是在这里喂鱼了，你就一辈子和那些恶心的虫子永远在一起了啊。”

剑隐隐给了他个回应，发出微弱的光芒，但是那已经力不从心似的，不过又引来林西洋的一阵夸口。林律只道：“我去把它们引开，负责对付主力。你自己护着自己便好。”

“哥哥。我黑带，我还……”林西洋想说的话没有地方落了，林律一个纵步便消失在黑暗中。林西洋赶紧提着矿灯朝着打斗的声音照去，笔直的光线却被崎岖的乱石吞没了。而光束尽头，那些绿苔疣螈也纷纷掉头，朝林律的方向追去。

全身湿滑的绿苔疣螈在渗着泉水的地面啪啪地跑着，在无光的世界里，林律的视力比它们因饥饿而异常活跃的触感更有用途。林律jīng准地在崎岖中跳动着敏捷的身子，而那些曳动着臃肿身体的绿苔疣螈却也并不在速度上支拙。相对封闭的空间内，绿苔疣螈来回穿梭的声音压境碾过，无声地演绎黑暗中的饕餮角sè。

“喂喂喂，你还真坏啊！竟然用这种河豚甘油把这些丑陋的东西都给弄出来了。这速度和它们一贯的懒散比起来，简直比打了禁药还要狂躁啊。”林律从两人身边半尺不到的地方擦过，丝毫没有发觉这里还有别人。那两人像动物一样栖息在绝密之地，冷眼做好局外看客的角sè。

“大崽，不关我的事，老姐交代过了每天一粒补充人体所需的……”

“二崽，你确定你那是人体？不是兽体？而且老姐会关心人的身体问题而不是禽兽的身体问题？”

“呃……我怎么觉得大崽的话很有玄机呢？好了先不说话。我在想，要是我们关键时刻英雄救美，他会不会对我们以身相许了？然后我们用药迷翻他，再做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案发现场，事情至此完美了。”

“二崽，你想多了……不过可以借此求勾搭，求好感。然后再骗到家族中，我们从中再作个内应，他就能够顺利登堂入室，成为家族座上宾了。”

“大崽说的也没错。虽然他彻头彻尾是个草包，并且一辈子翻不了身，不过此时我们要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

“二崽，闲话莫谈，还是跟上去吧，万一这小白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最后的底牌也没了。”

“了解！律王子，吾辈哪怕赴汤蹈火，也要推倒你！”

两人相对的微笑纹路组合成细碎的涟漪，阔开了一个绝对不容侵犯的领域，所有的动物不论智商能否被调教，都不敢进入他们领域。那是动物之王的能为，原始的领土意识成为人与动物之间共有的联系，共生而互不侵犯的疆域，自他们站立于此就默契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