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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新婚庆典（上）

天蒙蒙亮，闫丽就起来了，把孩子们半新不旧的衣服从大柜里面翻出来，然后挨排招呼孩子们；
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赶紧起来，快点地，把衣服都换上，待会该来人了。

老三、老四哥俩麻溜起来，背心子外面穿上棉袄，就着裤衩子穿上光腚棉裤。闫丽把他们各自的外罩递过去。老五非但没起来“嗯嗯”两声反而又哧喽钻进了被窝里。

闫丽过来呼啦一下子把被乎给老五掀开：麻溜起来。

老五睡眼朦胧：嗯－嗯，人家还困呐。

闫丽：你二哥今天娶媳妇，你不想吃喜糖了？

一听说有喜糖吃，老五立刻就jīng神起来，把被乎往脚底下使劲一蹬，一骨碌爬起来：

妈，赶紧给我找新衣服。

闫丽把老五的衣服递给他：快穿上。

老五拿过衣服看了看，仍然是原来的旧衣服，不过洗得干干净净，还是把嘴撅的老高，气囊地：

妈，我要穿新衣服，我才不穿这旧的呐。

闫丽只好哄着他：老五啊，赶明儿过年妈给你做一件新衣服。你瞅这衣服挎兜又大又深，赶待会儿妈给你多揣点喜糖，比你哥他们都多。

老五乐了：嗯哪。

朝霞满天。大红的爆竹在轻风中摇曳。院门口两边分别用树条挑着两挂鞭，另有人拿着几个二踢脚，稀罕巴擦看着摸着。门口聚集了许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们都穿着臃肿的棉衣服，外面罩着大布衫子，男人都是青蓝绿，女人都是红蓝花。上岁数的人们一般都叼着大烟袋，中年人一般都叼着纸卷的旱烟，极少数的年轻人抽着粗制的烟卷。鞭炮下面聚集一群男孩子，指指点点，胆大一点的孩子乘大人不注意，偷偷摸摸从成连的鞭炮上往下摘单个的炮炸。

大人过来照着孩子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谁让你摘的？待会放你妈的*呀。去一边玩去。

孩子们呼啦一下都散了。

一点红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一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长长的刘海，辫梢扎着一只粉蝴蝶。红sè长条绒围巾随便地系在脖子上，前面搭一段，后面搭一段。红底白花的外罩，淡绿sè的裤子，家做的二棉鞋。一点红这身装扮，往人群中一站，特别显眼。

赵忠外号家丁，管一点红叫嫂子，开着玩笑：哎我说一点红，今天你往这儿疙瘩一站，都不知道谁是新娘子了，别在跟着人家进洞房，让我二哥一个人独守空房。哈哈。

一点红打了他一巴掌，笑骂：臭家丁，放你家的屁去吧。赶明个儿管俺家狗就叫“家丁”。

王邪乎叼着粗制烟卷走过来：一点红，你们家狗叫家丁，我们家狗就叫“衙役”。

赵忠的弟弟赵祥，外号就叫衙役。也许营养不足，人跟没张开似的。细瘦细瘦。短小棉袄抿着个怀，没戴帽子，头发整的戗毛戗吃，脸好像都没洗，大眼角挂着眵目糊。两手遁在胳膊袖子里面，听王邪乎一说，笑么滋地用胳膊肘子推了王邪乎一下：

竟扯您家犊子。明天我他妈管俺家狗叫王邪乎。**抽啥烟呐，给我一颗。

王邪乎：你会抽吗？

衙役：我不会抽我还不会裹。

王邪乎手伸进里兜，摸出一根烟递给衙役：别他妈抽瞎喽。

衙役细看看烟卷上的品牌，赞叹道：瞎子掉井－好淹（烟）。你小子行啊，都抽上了“云风”。

衙役从挎兜摸出火柴，刚想点烟。随着“啪”的一声，面前火光一闪。衙役抬头一看，是王邪乎按动jīng致的火石汽油打火机，为衙役点烟。

吱宾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名字叫张德山。挺高的个子，狗皮帽子挽起来系在一起，大棉袄咧得个怀，露出里面的绿碎花棉坎肩。他从屋里出来：

炮炸准备好，车马上就到了。

嘀嘀－

稍远处，一辆蓝sè的“解放”牌货车鸣着喇叭开过来－

张德山一看送亲的车到了，马上说：快点炮炸！把道闪开。

两个小青年就着烟头点燃鞭炮。放二踢脚的人也赶忙点燃火捻。

一时间，鞭炮炸响，双响连连。彩屑纷纷，烟雾弥漫。

汽车在雾霾中停在院门口。有人打开后箱板，后面快要冻僵的人们纷纷跳下车，搓手跺脚，连连抱怨：

坐车太冷了，快冻死我了。

这手冻的，跟猫咬似的。

有人喊：娘家亲进屋暖和暖和。喝点热水，抽颗烟。

偏偏这伙人谁也不动换，就给那疙瘩搓手跺脚。原来都有这个规矩，只有新娘子下车了，往院子里走，送亲的人们才能在后面跟着，捧场助威。相反，要是因为礼节上的原因或是其它别的事，比如押车钱给的少了，人家新娘子就不下车，你接盆钱给少了的话人家也不下车。车要是开走的话不把他们扔下才怪。

那头汽车一停下，张德山就迎过去，后面跟着闫丽和戴着新郎花的辛老二。辛老二今天也着意打扮一番：新剪得头发，还抹了点头油。灰sè的西服衣裤，淡粉sè的格衬衫，脚上穿着一双棉皮鞋，油打的铮亮。往那儿一站，也风度翩翩，仪表堂堂。随着车窗玻璃的摇下，张德山把一个红包递进去。

押车的是新娘子的弟弟郝桂生，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把红包打开看了看，里面只包了一张“大团结”，把头一扭，手把着里面的拉手，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张德山一笑：孩子嫌少。来，再给一个红包。这回下车吧，天挺冷的，你们娘家亲都在外面等着你们呐。

郝桂生无动于衷，接过红包又打开看看，一看是五元钱的“锅炉工”，又把头一扭，手把着拉手，仍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原来，来之前媒人都告诉好了，不管给你几个红包，你都打开看看，少于二十块钱你就不下车，完了他们还得给你。郝桂生就把这话记住了。

张德山又是一笑：这大人孩子都认钱。还嫌少，再给一个红包。说着，又递进去一个红包。

郝桂生接过红包打开看了看，又是一张“锅炉工”。前后二十块钱了，该下车了。仔细一想，这老头不定包几个红包呐，我不下车他还得给一个红包。于是，又把头一扭，手把着拉手，还是没有下车的意思。

张德山一看，这孩子够贪的。本想给东家省点，前后给了他三个红包，没骗下来他。这回不能再给了，人家东家就准备了二十块押车钱，双方都已经协商好了，可这小子还拧上了，还想再赖点。看来，我得亲自动手了。给钱的时候他注意到，这孩子的手一直把着拉手。想到这儿，心生一计，打了诳语：

哎哟，这孩子还不下车啊。再给一个红包－

郝桂生一听又有红包，不仅心花怒放，连忙松开拉手去接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