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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咆哮的雄狮

“你的问题很尖锐。”陈哲喷出一口烟雾，在空气中无声地氤氲漫卷，“但是也很业余！”
柳眉的眉梢顿时挑了起来，面含愠sè。这个人真是狂傲到极点了，老师学富五车的人物，他沉思许久提出的观点，竟然被他毫不客气地批驳为业余？！

“我只告诉你三件事。”陈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你还是不懂，可以给吴教授打电话。”

柳眉神情间流露出一丝不屑，三件事就想驳倒老师的观点，难道他最近顺风顺水，成功鼓动了这帮企业家，自信心膨胀的过了头？

“第一，什么叫经济主导权？”陈哲没有理会她的表情，径直说了下去，“商业活动的根本，是人和人之间的较量，是制约与反制约的关系！”

“从个体而言，配套企业相对于大型企业——也就是目标客户来说，是一种依存关系。但是我们的优势在于，所有的配套企业将是一个整体，是以跃马乡为依托的产业一条龙体系！这就是整体优势！一头狼面对一头雄狮是没有资格谈论主导权的，但是同一家族的一群恶狼呢？”

柳眉的目光凝重起来，手中的勺子在龟苓膏中无意识地搅动着，陈哲的说法似乎在她心中揭开了一层若隐若现地迷雾，一条全新的思路在她眼前渐渐展开。

“第二，做人不能忘本！”陈哲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柳眉，“做生意更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要明白我们能做什么，然后再去考虑我们要做什么！”

“跃马乡的乡镇企业，现在连狼都不是，充其量是一群饿红了眼的兔子，这时候考虑和狮子之间的主导权，不觉得为时过早吗？如果狮子能让这一窝兔子都变成狼，变成一群所向披靡的狼，让他主导一两年又何妨？！”

柳眉这时候有些哭笑不得，一群企业家在这家伙的嘴里变成了一窝红眼兔子，但偏偏直觉又告诉她这家伙说的是对的，这种暗含了物竞天择的商业生存理论，对她来说无比新奇，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陈哲的思路琢磨了起来。

柳大龙这时候却忽然抬眼看了看陈哲，也摸出一根烟点上，陷入了沉思。

“第三，谁说跃马乡全都要转型做配套企业的？”陈哲一本正经地看着父女俩，“财神你说过？还是柳眉你说过？反正我没说过！”

柳眉心里那个波澜起伏啊！如果说陈哲前面说的两条，让她对这个年轻乡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那么现在这句话简直就是颠覆xìng的效果。

是谁大张旗鼓地召开全乡企业大会，鼓吹卖扣子理论的？又是谁风风火火地拉着代表团远赴特区，极力兜售配套产业和规模化效益的？

现在这家伙居然满脸无辜地说这些不是他说的？柳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需要转型的，都是发展前景不乐观，或者方向有问题的企业。”陈哲气定神闲的端起杯子喝茶，似笑非笑地瞥了柳眉一眼，“柳庄化工厂才是这滩肥水中养的一条大鱼。”

柳大龙父女俩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陈哲，这句话来的太突兀，父女俩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两个月后，会有一笔外资注入柳庄化工厂，三年还款期限，不要股权，不要利息。”陈哲盯住柳大龙的双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铿然有力，“三年内，用这笔钱，把化工厂变成跃马乡的头狼，十年内，变成咆哮在江南大地上的雄狮！”

“财神，你有这个信心吗？”

柳大龙忽然僵住，缓缓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陈哲，哑着嗓子，声音干涩，“陈乡长，你说的，是真的？”

柳眉也在一瞬间完全失神，她本来就是思维敏锐冰雪聪明的人，陈哲最后的这句话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点亮了她的思维空间。

联想到此前自己和老师的种种疑虑，柳眉忽然发现，他们殚jīng竭虑反复推敲提出的那些问题，在这个年轻乡长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些所谓的漏洞，所谓的战略缺失，都被他准确地反击了回来，所有的学术推断，都被他用更务实更jīng准的行动一一推翻，也许在他的眼里，那些质疑，都只不过是可以付诸一笑的荒谬玩笑！

再想到这些天她兴致勃勃地反驳陈哲的观点，又被他不动声sè地敲了回来，柳眉心里充满震惊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牙痒痒，这个可恶的家伙，明明早就有了主意，还装模作样装深沉，让自己三番五次地出丑，什么人啊这是！

这一来柳眉不服输的劲头又涌了上来，明亮的双眼深深地看了陈哲一眼，心说你少得意，总有让你认输的时候！

陈哲这时候早已把要柳眉高唱征服的事放在了脑后，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大龙，事实上这个计划虽然已经被他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反复推敲了无数遍，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柳氏化工集团是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才走向辉煌，对商业并不陌生的陈哲深知这种磨砺对于一个商业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今他在做的，是帮助柳大龙提前完成这个积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拔苗助长，这种行为到底会给柳氏化工和柳大龙本人带来什么影响，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陈哲不敢保证。

事实上他是在赌，赌自己这两个月对柳大龙的观察没有错，赌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在这个世界发生本质的扭曲，赌自己这份计划是否足够完整与严密。

前路坎坷，唯有全力一搏！

柳大龙颤巍巍地捧起茶杯，艰难地喝了两口，醇厚甘鲜的铁观音似乎有着凝神静气的功效，柳大龙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陈哲的双眼，声音低沉有力。

“陈乡长，我不能接受这笔注资。”

“爸！”柳眉惊呼了一声，难以遏制心中的惊诧，在江南跟着吴教授见多了世面，她当然清楚一笔丰厚资金对刚起步的企业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老爸拒绝这笔资金意味着什么。

柳大龙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摆摆手制止了柳眉，目光依然落在陈哲似笑非笑的脸上，诚恳而坚定地说道，“陈乡长，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得先谢谢您！”

“但是就是你刚才说的，人不能忘本！”柳大龙顿了顿，语气越发流畅起来，“柳庄化工厂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穷惯了的农民，拿了一笔贷款来办厂，我们肯吃苦，敢拼，也许会把厂子办好，能有点出息。”

“但是这笔钱再多一些，怕是有些人就会忘本，就会忘记穷的时候有多艰难，也许这厂子，我们就办不好了！”

“我是个农民，说不出大道理，但是我见过饿极了的人，抓到吃的就拼命往肚子里填，最后撑破了肚皮，活活疼死！陈乡长，现在那笔贷款，已经足够让我们先吃饱饭，胃养大了，才能吞下更多的吃食。”

陈哲笑了笑，在柳大龙的杯子里添上茶水，递了根烟过去，笑眯眯的替他点上火。

柳大龙用力地抽了一大口，又狠狠地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浓郁的烟雾瞬间笼罩了他硬如铁石的黝黑面孔，厚重的声音穿过烟雾，更添了几分凝重坚决。

“陈乡长，还是那句话，这笔钱你帮我留着，等我拿下全市液体皂市场，你再把它交给我，那时候我也配得起这笔钱！”

“看来，你是做不了江南的雄狮了！”

陈哲在柳眉复杂的眼神中点点头，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这笔资金，我先留下。”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这是属于你我的约定！”

“有这份见地，总有一天，你和柳氏化工一定会跳出江南，成为咆哮在华夏大地上的雄狮！”

“我等着那一天，财神，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