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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脉

窦毣儿笑道：“好啦，走吧，皇后娘娘还在等你们呢。刚才就是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我才跳到屋檐上观看，可是你们半天都没见人影，我只好无聊去极目远眺了，长安城外的关中景致可真不错啊。”
“是的，亭主，天下很大，城池很小……”义姁答道。

窦毣儿边走边点头道：“待有空了，你们要带我出去玩耍呀。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远离过长安或南皮城呢。不过长安城可一点都不小呢，城市规划整整齐齐，就好象这平原上的一个大棋盘。唉，可惜我的功夫还没有练到家，不然我很想飞到天上去鸟瞰一番……”

淳于小蓟笑道：“亭主，如果你想飞上天，改rì我来替你想办法。”

窦毣儿疑惑道：“咿……难道你有更高超的神力吗？快说给我听听……”边问边凑了过去。淳于小蓟卖卖关子，敷衍着这位大小姐，扯了些其它的话题，窦毣儿都会对其感兴趣。义姁领着宫中的几个小婢走着，心想：“窦毣儿虽机灵调皮，也单纯的紧，没想到倒和乖巧的小蓟很合得来。”

不一会儿，她们一行人等就到了椒房殿的正殿，正殿两侧配殿林立，足有二十多座，但气势远不如正中北的大殿辉煌——这里便是皇后的寝宫。殿前的广场甬道两侧站着清一sè的更为年轻的宫女或者女官，都朝着亭主窦毣儿与义姁她们投以注视和礼敬的目光，没有见过义姁和小蓟的小女生们都会表示得极为好奇，偶尔会与周边的同僚互传眼sè，但不得窃窃私语以表示对来者的尊重。

窦毣儿问道：“姁儿姐姐你们之前难道没来过西宫么？”义姁回应道：“还没呢。平时受太后的嘱托，长寿殿里公务繁重得很哩……只要一得闲，去的也是东宫附近的长信殿、长秋殿或者长昌殿等等。”淳于小蓟补充道：“我也仅有陪姐姐去过东边的钟室，还在那里获得一卷书卷。”

几人聊着聊着便进了殿房殿，嗅觉灵敏的义姁与淳于小蓟顿时闻到一股花椒的香味。窦毣儿看着她们骤变的脸sè，不禁偷笑。“难怪这里就唤作‘椒室’。”义姁对着墙上的花椒泥与篆字匾额小声说道。

“呀，你们几个一起来了。”只听一声温柔的惊叹，王皇后从殿侧的屏风走出来。

窦毣儿、义姁等人均朝她行了礼。王皇后便让附近伺候的宫女领着她们坐在已经事先整理好的席上。席坐前方的几上，放置了用带葵文的漆盒盛放着的造型似花朵的圆形小点心。窦毣儿毫不客气地首先用纤细的手拎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咬了下去，咬出一个小缺口，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众侍女以及淳于小蓟望着她拂袖生笑，窦毣儿不害羞，亦未曾注意到嘴角留着的粉末，赞叹着：“这东西真好吃……”说罢又咬了一小口，边吃边鼓囊着嘴巴续道：“我在家吃的都是海产，很咸很咸……”窦毣儿虽是窦氏一脉，却从小生在冀北海边。

王皇后吩咐道：“姁儿、蓟儿，你们几个也尝尝。这桂花糕都是用宫中桂树的花瓣做的，方才厨厩长丞茅诃子她们差人送来的，新鲜着呢。”

窦毣儿好奇地问道：“茅诃子？是谁啊？”

王皇后笑呵着回答：“你得称呼她为茅姨，是宫中新晋的厨厩长丞之一，咸阳人氏，jīng于面食、点心、汤膳、贡祭以及豢养。”

窦毣儿道：“那有空得拜见拜见一番，我倒是想学学呢……弄给自己食……”

王皇后转换话题，问义姁：“你会做一些东西食么……我有记得你是出身于河东蒲坂。不过恐怕想来也是多此一问啦，你既然懂得医道。”义姁点头拜道：“小的的确从小生在农家，砍柴烧火的事情倒是做的不少，下厨做饭亦作为一种习惯，但是味道好不好可就不好说了。如果皇后可以惠赐机会让我等学习一番，在下万分荣幸、乐意为之……”

皇后又“哈哈”一声道：“妄自菲薄可不行哈。你有平时在家学习过女工么，把你的手掌亮出来看看。”义姁按吩咐朝王氏坐稳，反掌摊开。王皇后又对着一旁的窦毣儿道：“毣儿，你也亮出你的手背看看？”窦毣儿不假思索地照做。王氏又望望小蓟，淳于小蓟立即会意也伸出了手。

皇后王氏道：“你们大家都互相看看吧。”说罢停了停，几位女子左右顾盼，然后面面相觑。王氏续道：“姁儿的手掌皮肤很粗糙，小蓟次之，毣儿光滑得紧。”

窦毣儿笑道：“难道这还有什么学问不成？”

王氏道：“这便是朝野的不同了，你是从小生长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懂得天下的辛苦。平时娇生惯养，加以长辈的呵护，能不生成个嫩苗胚子么。”窦毣儿做了个鬼脸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夸我呀？”

王氏摇摇头道：“你也听你姨nǎinǎi说过了，要好好学习，莫要总仗着自己是个亭主。你身边的人啊，就是你该效仿的榜样。”

窦毣儿亦摆摆手，头摇摇道：“不要啦。要变粗糙，我宁可选择去磨皮鞭子，抓抓上林苑野马的鬃毛，和秦岭的老虎打打架……也不要去大眼瞪小眼地穿铜制的针眼。”

“太后的懿旨，便是希望你能修身养xìng，平rì不要只顾打打闹闹，有空和姁儿她们一起转转去。而我呢，则一直把你当作是我家彘儿的姐姐，是表率，是楷模，将来能够指导其成长，你们都是年轻人，相信不会有代沟……”王皇后教诲道。

窦毣儿点点头：“这个当然。太后和皇后的话语，我都会记在心上啦。但既然是成长，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有道是：‘无效揠苗’，您不也是推崇无为而治的么，我们这些女儿家都有各自的爱好。”

“是是……”皇后王氏也点头道，“只是尽量。哦，对了，姁儿啊，你是你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了吧。太后已经请旨皇上，让你领取‘小长秋’的头衔；我亦求了一道令，希望你能够成为领班此椒室的詹事。还有，小蓟，昔rì你的姑姑缇萦在朝中有一个女史的位置，皇上他已经将它留给你了；我也愿意你成为椒室的府令。往后，这毣儿亭主，以及我家的刘彘儿，都承蒙你们的照应了。”

义姁与淳于小蓟皆拜伏地。义姁作揖道：“不敢。皇后娘娘如有什么差遣，只管唤我们便是。”

窦毣儿在一侧问道：“‘小长秋’是多大的官衔哦？”

“我正yù解释。”王皇后回答说，“太后任用你们为私官，但是我也很喜欢你们。‘小长秋’位列‘长信詹事’、‘将行’与‘中长秋’之下，并为‘四士’。长秋及其以下级宫殿的私职：各殿私府令、永巷令、仓长、厩长、祠祀长、食官长等等，如果她们没有特殊的敕命，均可以任由你调遣。而身为椒室詹事及府令者，椒房及其以下级宫殿的私职：率更、家令丞、仆、中盾、卫率、厨厩长丞，得我旨意，均可由你们调遣。”

窦毣儿望着旁边的两人道：“那便是说，除了太后，皇后，皇上，四士，妃子太子王子公主们，在东、西内宫之中，已经无人堪比了哦？”言外之意是连她这外戚的亭主都要顾忌几分了。

皇后王氏又点点头道：“此外，身兼女史的小蓟，在执事时，你还须听命于皇上身边的诸位奉常，也就是太常和博士们，希望能够对皇上亦有所帮助。”淳于小蓟对王氏躬了上身，作领悟状。小蓟毕竟出身名门，淳于公昔rì是齐国的太仓令，对朝中的事情以及其它方面的见闻，还是有所了解的。

王皇后停了停，续道：“你们来了也有好一阵子了，可曾见过另外的‘三士’么。”

义姁等人都摇摇头。王皇后说道：“现任‘长信詹事’，亦姓王，名蠙，字步玄，是出自汉中西城的女子，与我同辈，如果记录不误，应与我同族。她擅长种植、贡祭、豢养、垂钓、百戏、乐舞，太后和皇上都对她亲睐有加。自文帝殁以来，‘中长秋’数有轮换，最后一任名曰北宫媪，毕生为宫中优伶、礼祀乐师，前不久去世，皇帝把她葬在咸阳塬东还在修建的阳陵内，厥功至伟，故而暂无人能承居其位。现任‘将行’，姓杨氏，名蜚蝵，本为西方大夏国的翁主，两年前嫁入我们上朝汉国，是列贵嫔之一。这余下的二人，你们切不可轻慢，若能从其研习技艺，相信受用终生。”众人应诺。

窦毣儿问道：“听闻那詹事王姨，还当过彘儿的rǔ母？”

王皇后面作惭sè道：“是啊。我生了不少儿女，无奈身体渐衰，彘儿最年幼，所以出生后最吃亏，能健康地成长到如今，也算是欣慰。前些年，因为栗太子的事情，殚jīng竭虑，憔悴了许多，所幸彘儿成了太子，母因子贵，从那猗兰殿搬至这椒房宫。说到这，请你们来，也不为别的，如能为哀家效力，为皇上、太子分忧，待以后太子登基，你们亦有享不尽的荣华……”听闻此语，义姁颇觉不自在。王皇后进而补充道：“我知道你们非为锦衣玉食而来。好吧，和以往在东宫一样，你们也给本宫瞧瞧身子骨的病症吧。”

义姁领着淳于小蓟凑过了过去。此番义姁让小蓟给皇后悬脉，义姁问：“但不知，皇后已有几双儿女。”侧躺于席的王氏舒展着手臂，半闭着眼眸道：“五个女儿，其中一个尚在民间。”好奇的义姁不再多问，心想大概皇后王氏背后亦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淳于小蓟在一侧为皇后诵读着《内经》的《上古天真论》章节，云道：“岐伯曰：女子……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岐伯是上古名医，轩辕黄帝敬称其为“天师”，与桐君、雷公、俞跗、少俞、伯高、少师、马师皇诸人并称“轩辕八极”。俞跗又号巫彭，少俞是他的弟弟，巫彭开创灵山巫门一派，福地位于昆仑之墟的开明兽以东。

“对的。”王皇后叹道：“记得很多年前也听缇萦妹子读过。缇萦对我说：她的师兄宋邑、王禹从师祖公乘阳庆那里取得了《扁鹊脉书》六卷，是一本救死医杂难的奇典。可惜啊，人始终都会是会死的。你们齐国医道‘临淄一派’，为了追寻卢、徐、安三人的仙踪与足迹，和那《不死仙方》，奔走东海瀛涯，也不晓得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