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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刘新宇在公司里负责销售部的文案,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可是他拥有一个很细致的大脑和深厚的文字功底,而且还有着其他同事望尘莫及的勤勉。这种条件给他带来的却是无休止的麻烦——渐渐的,其他部门都会来找他写一些看似简单的材料,就连老板也乐得让秘书做些别的事情,而把文字材料的活计交待给刘新宇。这使他感到很苦恼,一个人的勤奋并不是坏事,但是如果这种勤奋被大家所利用,就会让当事人苦不堪言,就象渔夫每天把自己的渔船打扫得干干净净,却要被迫去打扫别人的渔船。这种活儿干久了,人们就不会夸赞他的勤奋,最多说他是个傻子。
星期一刚上班,三皮就溜过来聊天:“兄弟,谢谢你前天晚上给我收尸啊,你的茶杯呢?”
刘新宇四处打量,自己的那只保温杯真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干嘛?”
三皮走到饮水机旁边掏出纸杯,从口袋摸出一袋茶叶来沏好,放在刘新宇的桌上:“铁观音,好茶!尝尝看?”
刘新宇笑了笑:“看来是回家被老婆骂了吧?需要我救场么?”
三皮裂开大嘴乐了:“你哥就一个怕妻懦夫协会的?没那么严重,这茶是小舅子刚送我的,这小子太不开眼了,你几时见我喝过茶?尝尝吧,整一盒呢,都放在我抽屉里。”
刘新宇看着杯子里的茶,经过开水的浸泡,茶叶原本的暗绿sè已经慢慢消隐,并一片片地舒展开去,显现出深重的铁sè,闻上去香气袭人,明显区别于他以往常喝的绿茶。
三皮忽然很神秘地凑过来:“我老婆办公室有个小师妹,脸皮白着呢,前挺后撅的,要不,有空约出来见见?”
刘新宇扭头看了看他,就开始装糊涂:“胆子够肥的啊?连你老婆的同事都敢动?活腻了?”
三皮一愣:“说什么呢你?我动?我拿什么动?人家可是大学毕业生,跟我这个做工程的老粗八竿子打不着,这是给你预备的,你不觉得一个人成天闷在屋里闹心啊?”
刘新宇端起杯子来呷了一口:“得了,就你那审美,前挺后撅?你以为我象你一样也爱养nǎi牛?我谢谢你了,这事儿不劳你费心,我一个人挺好。”
三皮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看见詹杰走了过来,就偷偷捣了刘新宇一拳,同时轻声说:“小心点儿吧,丧门星来了。”
詹杰是公司企划部主任,又是老板的侄子,在整个公司上下绝对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对于老实巴交的刘新宇而言则更是克星了。詹杰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方波!上班时间瞎聊什么呀?没事可做么?”
三皮直起腰来:“詹大主任,我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到这屋来讨杯水喝,这么点破事儿不用向销售部唐主任请示了吧?”
敢于和詹杰叫板的,全公司也只有方波一人,詹杰心里念了一句“晦气,礼拜一就遇上这个一向不给自己面子的三皮”,也就没有接招,而是直接转向刘新宇:“刘新宇!上周四让你写的宣传方案呢?”
刘新宇拉开抽屉摸出一叠纸来递给詹杰,詹杰却没有看一眼,接着就问:“宣传周开幕式老总的讲话呢?”
刘新宇愣了一下:“詹主任,那天……那天没交待要写讲话稿吧?”
詹杰有点生气:“怎么会?我明明让你准备宣传周全套材料的,要不你怎么把宣传方案写出来了?”
刘新宇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不对,那天你只说了要宣传方案的。”
詹杰发火了:“什么不对!想偷懒就明说,工作做一半留一半,还找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你们唐主任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么?”
方波听不下去了:“詹主任,企划部不是没有文案的吧,如果你们企划部的材料都需要让刘新宇来写,干嘛不把你那位秘书的工资也给刘新宇?”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管好自己的事,都象你这样工作时间串岗溜号的,公司不乱了套啦?”詹杰知道方波的脾气,虽然口气仍然很强硬,但是声音明显已经低了八度。
方波却不依不饶:“我串岗溜号?詹大主任到销售部干嘛来了?不会也是倒水喝吧?要是请人帮忙也不该这么个态度嘛!”
刘新宇眼看着二人要吵起来,赶紧偷偷伸出手去抻了抻方波的衣角。方波一低头:“刘新宇!一会儿我们基建室有份图纸麻烦你给改改,不让你白忙,酬劳五百大洋!”
刘新宇抬头瞧瞧他,很疑惑地嗫嚅着:“图纸?我没学过呀?”
方波心里暗骂“这个笨劲儿”,刚想说什么,就听詹杰冷笑了一声:“行,刘新宇,你就磨洋工吧,那份讲话稿你爱写不写,反正两小时之后就是开幕式,我拿张白纸让老总读去。”说完在桌上冒着热气的那杯茶里磕了烟灰,扬长而去。
刘新宇一把拉住挽起袖子作势yù往上冲的方波:“三皮,别惹事儿行不?”
方波问:“我没你那么好的脾气!这种人惯不得!你总这样,就是让他蹬鼻子上脸。”
刘新宇浅笑了一下:“同事之间还得相处嘛,在我离开这家公司之前,只能曲线救国了。”他端起茶杯来看了看漂在上面的烟灰:“你瞧,糟蹋东西嘛,再拿一包茶叶来吧?”
方波摇头叹息着离去,刘新宇端着那只纸杯丢进垃圾筒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其实,詹杰在公司里给他找的麻烦远不止这一次,最终刘新宇的表现总是涨红了脸皮、口干舌燥,他甚至相信在自己头部上方会有一股冲天的火焰,把他的头皮都烧灼得干干静静;而经过了这些时rì的磨砺,他终于学会了在争端发生时仍然保持笑容,尽管冲突结束后,两只前臂都会颤抖,但刘新宇常常用自己在危机来临时仍能尽量保持常态而感到自己进化了,当然,自豪感也会随之而来。
不一会儿,新沏的一杯铁观音已经漂出了浓香,而刘新宇也开始在电脑上敲下了一行文字:在创新机械公司宣传周开幕式上的致辞,然而除此之外,屏幕上没有再着一字。虽然每个人都会在尴尬的境地中努力做得洒脱一些,毕竟人们在羞愤的时候需要调动体内的一切神经细胞来组合成为应对的情绪。刘新宇不明白,虽然詹杰比自己小两岁,但是早已过了胡作非为的年龄,实在想不通这个詹杰为什么还不能成熟一些地处世,就在半年前的民意测试中,詹杰理所应当地评了个倒数第一,如果不是与老板的亲戚关系,早该卷铺盖滚蛋了。在这次测试之后,詹杰只学会了为期两个月的尊重,两个月后又回归了飞扬跋扈和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嘴脸。
刘新宇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提醒他,把讲话稿写完并交到詹杰手中的全过程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可是脑袋里仍然空空的,这样的状态想必是不足以让自己在这个城市里谋生的,而他又想不起该怎样来调整自己。要不,就去见见方波老婆那个“前挺后撅”的同事?他想。
晚上8点,刘新宇正倚在咖啡馆里那个并不舒适的太师椅上喝咖啡。方波的热情和效率都是极高的,得知了刘新宇的意见后,立即打电话给老婆,安排了两个年青人晚上的会面。
相亲这种看似老土的方式时下在任何一个不管有多前卫的城市中都能随时随地的发生,它所代表的内容是,被相亲者往往都是看起来凭着自己的条件已经很难婚嫁的主儿,或者被相亲者惨淡的生活已经成功博取了好事者的同情。有人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里的“牙”指的是以往的“牙婆”,牙婆就是两个手掌着托着两方当事人,掂量着分量相当,就将双方凑到一起来说和的职业。媒婆也是牙婆的一种,所谓“无罪也该杀”,是指在媒婆的促成下,可能会发生一段美满的姻缘,也有可能发生一段以悲剧结束的情感故事。
方波这个当代男媒婆今天晚上的任务很轻松,仅仅是带着老婆和那个“前挺后撅”与刘新宇一起喝咖啡、打牌。真正是百密一疏,他忘了刘新宇是不打牌的,所以四个人只好不尴不尬地唠了一会儿,身材火爆的女方当事人钱小丽便起身告辞了,方波和夫人本来想问问刘新宇的观后感,但是在喝咖啡的过程中发现刘新宇一直闷闷不乐,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只好不停地安慰刘新宇“慢慢来,下次再碰碰运气”,刘新宇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忽然想笑,心说方波把自己陷在婚姻的泥潭里意犹未尽,难道要把他也拖下水才能心理平衡么?于是他决定玩个尿遁了。
普天下的咖啡馆都有一个相同的特sè,那就是灯光一致:昏暗里透着暧昧,在这种环境里相亲对于眼神不济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挑战。不过咖啡馆的另一个相同点就是在洗手间外都会有一盏异常明亮的镜前灯,洗手间门口,刘新宇正抓着一张纸巾擦手,同时在脑子里隆重地检讨刚才自己为什么没有看清楚女主角的相貌,这时对面女洗手间的木门吱地一响,钱小丽袅袅地从里面飘了出来。
刘新宇吃了一惊,难道她也是玩尿遁的?却又想不起该说什么,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该给她挪个地方了。
钱小莉用一丝漂在面部表层的浅笑表达了谢意,就摁下了水龙头:“他们走了么?”
刘新宇站在钱小莉身后,很茫然地摇摇头,忽地又想起她只有转身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就补充了一句:“没吧,大概还在喝着。”
钱小莉摇了摇空空的纸巾盒,转身问道:“你,带了纸巾么?”
刘新宇摸摸口袋,刚想继续摇头,却灵光一闪,伸手拽下了脖子上的领带递过去。
钱小莉一愣,立即笑出了牙齿,就真的用领带擦掉了手上的水。然后竟从皮包里摸出香烟来,递给刘新宇一支,自己也叼上,却始终摸不出打火机来,就向刘新宇伸出了手,刘新宇浑身上下搜寻打火机的时候,用余光看明白了:钱小莉用的是紫sè指甲油。
接过刘新宇递过去的打火机,钱小莉没急着点烟,而是很仔细地打量着这只ZIPPO,眼睛里也有了光华:“够品味啊你,梦露坐姿珍藏版,嗯……”她急急地端详着铆点和打火轮,证实了并非赝品之后就冲刘新宇狡黠地一笑:“送我吧?”
刘新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只好用简单发音来应付:“呃……”
钱小莉倒有些不耐烦:“放心!不白要你的,留下你的手机号、QQ号,我送你一只ZIPPO砂子……再加一块怀表,算是等价交换了吧?”
刘新宇的大脑飞速地转着,一开始他在努力回忆自己这只打火机的来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转入下一个问题,那只怀表,该是怎样的?总不会是自己梦想了多年的三问打簧表吧?可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时,他就打了个激灵:姓刘的,这时候可不能小气啊,尽管对面这位女子大大咧咧还有个抽烟的不良嗜好,可是相亲不成也不能落个小气鬼的笑柄嘛!就急忙强迫自己笑了笑:“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在抽完这支烟的过程中,两个人交换了电话,钱小莉说:“咱们溜?!”
刘新宇探头探脑:“溜不掉,他们坐的位置在门口呢。”
钱小莉啧舌:“那就明着溜。”说完挽住刘新宇的胳膊向不远处正在交头结耳的方波夫妻俩走去。
方波正和老婆打赌钱、刘二人究竟谁能瞧上谁,一抬头看着两个人的架势都瞪大了眼睛,钱小莉对方波的老婆周涵说:“周姐,我们有事儿先走了,你们慢慢喝着?”
周涵下注买的是钱小莉瞧不上刘新宇,眼看着这个赌是输定了,就觉得嗓门有点发干:“嗯嗯,去吧去吧。”
看着两个人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方波和老婆对视一眼,周涵先开腔:“我给人介绍对象少说有十几对儿,头一次见到这个速度的。”
方波坏笑着:“那拜托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呗?”
周涵也满脸堆笑地凑过来:“摸摸头还在不?”
方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周涵竖起两根指头做了一个剪刀的手势,恶狠狠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头!”
chūn夜,都市的霓虹点亮了夜空,从时尚女子的着装上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季节。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刘新宇就被这个年代女孩们对气温的反应方式搅得有些智障了,尤其是身边这个女孩:短裙下两条光光的腿,深褐sè的皮靴大概还能够留住膝盖以下局部的体温;上身是一件毛呢的短风衣,红sè的内衣上方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胸部,那里吊着一只小巧的玉观音;如果说她耐寒,那为什么头上还要戴一顶毛线勾织的帽子呢?
钱小莉见刘新宇上下打量她,下意识地抻了抻风衣前襟:“看什么呢?”
刘新宇急忙收回眼光,看向地面的一只空啤酒罐:“总算溜出来了,也不能在街上傻站着嘛,你家……”
没等刘新宇说完,钱小莉抢过了话头:“你家住哪儿?”
刘新宇回头看了看钱小莉:“公司宿舍,干嘛?”
钱小莉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听周姐的老公说你胆子很小,常受人欺负,万一今晚遇上个劫道的,姐姐我可就不好交待了,反正今天心情好,我送你回家!”
刘新宇也笑了:“姐姐?你是谁姐?我么?别抬举我了,我有那么年轻?再说了,我用得着你送我回家?传出去还不得让人把我笑死。”
钱小莉一把拉住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走吧,带路!”
刘新宇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背透了,先是一大早被詹杰那个“丧门星”无事生非的训斥,晚上又象傻子一样被这个横空出世的钱小莉掐着在街上乱走,打火机被抢去了倒还是小事,因为他必须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看到他空荡荡的三居室,钱小莉突然提出要搬来住下!这使原本口齿还算伶俐的刘新宇结巴了起来:“这个……你看,我们还还还不是……”
钱小莉却把他这小规模的抵制完全丢在脑后,自顾着参观房间,还不时地问上一句:“这两个房间都有空调,为什么你的卧室没有呢?”
刘新宇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地说:“这两个房间都是公司的营销员住的,他们来的比我早几年,公司给装了空调,我是新人嘛,待遇不够。”
“哦?”钱小莉调皮地扫了他一眼:“看来你在公司还真的是受欺负呢,这事儿可不论先来后到的。”
刘新宇讪讪地笑:“无所谓,我不怕冷。”
回到刘新宇的房间,钱小莉指着窗户问:“不怕冷?你这间卧室可是在西面,夏天怎么过?”
刘新宇脸上有点发烧,想了想,觉得还是绕开这个问题、赶紧打发这位姑nǎinǎi走吧:“你看,是这样的,那两个房间都是有主的,虽然人在外地,可是随时都能回来,毕竟这里是我们公司的单身宿舍,你一个……”他上下指了指:“不大方便吧?”
钱小莉没有理会,忽然指着墙上的那幅字惊叫:“这是你写的?不错嘛,有空给我写一个呗?”
急于把她赶紧糊弄走,刘新宇随口答道:“行,一定!你家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家?”
钱小莉脸上仅剩的惊异荡然无存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新宇,在室内灯光的照shè下,那张脸失去了人味儿,大概象一只面具。刘新宇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就急忙把目光转向别处,并装模作样地抬手看表:“嗯……九点四十了……”
“什么破表!”钱小莉凑过来:“我看看,还欧米茄呢?慢了十五分钟,差五分钟十点!我可是跟着新闻联播对时的。”
两个人此时的姿势很有些别扭:刘新宇背对着钱小莉,抬起的左手由于她的这句话竟无法放下了;钱小莉紧帖着他的后背,从肩膀上方探出头来看着他手腕上的那只表。二人的正前方就是窗户,由夜sè作为背景的窗户象镜子一样,两个人在这面黑sè的镜子中动作非常亲昵,完全不象是刚刚认识的陌生男女,根本就是一对恋人;此时,钱小莉的风衣前襟敞开着,刘新宇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后背上的柔软和火热,这令他心慌意乱,就这样,他终于想到了逃开的理由:“看来该去修手表了。”说着,他一边摘手表一边向左前方走去,那里有一把椅子,他成功地摆脱了她,并顺利逃到了椅子上。
钱小莉却跟过来一把拉住了他:“走!舞厅的夜场十点开始,我天天去的,赶紧。”
刘新宇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我不会蹦。”
“谁要你蹦了?”钱小莉说:“跟你说,别以为我这年龄的只会到迪吧里去摇头晃脑,我烦这个,我们去舞厅跳交谊舞。”
“交谊舞?我也不会。”刘新宇的语气中满是无助的抗拒。
“学!”钱小莉恶狠狠地说。
刘新宇只好把进屋后掏出来的钥匙、手机等零碎再一件件地装回口袋,走到门前换鞋时,钱小莉又冒了一句:“舞厅旁边那家配钥匙的铺子应该还没关门。”
刘新宇差不多要抓狂了。二人在路上进行了进一步“磋商”,刘新宇很耻辱地同意了钱小莉那些还算合理的条件——在他的同事没回来之前,钱小莉可以搬进这套公寓,按月交租并负责半数水电费;待刘的同事回家后立即迁出,在此期间,钱负责帮助刘筹备饮食和清洁。达成此项协议的主要原因是,刘新宇知道在这个城市中寻找片瓦存身绝非易事,人类毕竟不是可以住在屋檐下的燕子,虽然钱小莉没有告诉刘新宇自己的住房情况,但从她对搬家的急切来看,刘新宇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理解,这丫头一定是被住房的问题给逼急了,才会这样胡乱地找个窝就趴下。
“便宜你了,我的厨艺超强。”拿到钥匙的钱小莉洋洋得意。从刘新宇的住处打车赶到舞厅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谈判得以继续、对手无奈臣服、协议最终达成,无论是谁,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些自豪:“还想跳舞么?”
这个问题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陷阱,对方目的已经达到了,跳舞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加条件,甚至只是个延续谈判的手段,刘新宇很知趣,急忙以“明天要上班”为由飞快地结束了今天的初次见面。
回到住处,刘新宇感到忿忿不平,这个姓钱的女子不会成为老刘家媳妇的,绝不会!发完了狠,在享受这套房子最后的安静时,他再次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除了抽烟之外,自己竟然说不出其他反感这个钱小莉的理由来。刘新宇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擅长为别人找借口,比如,钱小莉的强势代表着她耿直,钱小莉的狡猾代表着她聪慧,钱小莉的不见外代表着她容易沟通,总而言之,一句不反感代表着刘新宇可能开始喜欢钱小莉了,而前面那句“姓钱的女子绝不会成为老刘家媳妇”只能是牢sāo而已,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容易原谅别人,所以就更容易原谅自己,这时,他已经不再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轻松地同意让一个年轻女子来拼房,反正自己不是sè狼,不会闹出什么绯闻来的。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令方波瞠目结舌:“不能吧?这丫头对你就这么放心?她以为这年头的狼都打光了吗?”
刘新宇叹了口气:“我都答应下来了,还有什么能不能的?我估计她是因为没房住,急了,我刚到这里上班的时候也这样,一想到晚上可能睡马路,死的心都有了。为了房子,真是逼良为娼。”
“不行,这丫头也太有点大大咧咧了,我得问问老婆这到底是个什么路子的,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我兄弟头上安排,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我罪莫大焉!”
刘新宇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先互相了解一下再说。”
方波立时明白了,刘新宇对钱小莉并不讨厌,也就不便说些什么。下班后,刘新宇推开房门就吓了一跳,今天早上仍然四壁徒空的公寓已经彻底变了样子。客厅正中的地板上铺了一块柔软的地毯,两把卡通造型的海绵躺椅龇着牙,面目可憎;墙壁挂了一张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的画,由各种sè块和夸张的线条组成,虽然sè彩斑斓却始终无法看懂画中的具体内容,刘新宇看了半天只能勉强把它概括为达达主义;墙角下斜靠着的庞大相框中,浓妆艳抹的钱小莉作含羞合眸状露出光洁的后背;而在属于她的房间里,一只肥胖的布绒大狗熊占据了整张床,被褥则只能委屈地摆在角落里。
刘新宇正在慨叹,钱小莉提着一捆缆线大步流星踏进来,靠在门框上很费力地脱着脚上的靴子,并喘着粗气说道:“帮个忙!”
刘新宇接过那捆电缆:“这是什么?阳台上不缺晾衣绳儿。”
钱小莉扒下了另一只靴子,甩过来一个白眼儿:“你见过拿网线晾衣服的?太奢侈了吧?”
“网线?”
“怎么?就顾着你自己上网了?我晚上怎么打发?还要偷菜停车养猫养狗的。”钱小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忘买路由器了,你先帮我布线,我马上回来。”
刘新宇看着手中的网线自言自语:“坏了,这家伙是真拿这里当自个儿的窝了。”
(二)
御史大夫张汤开始调查丞相命案时,只剩下半截尸身的公孙弘被追封平寿侯,赐青铜棺下葬。代丞相李蔡每天辅助刘彻处理政务,并随时向张汤询问公孙弘一案的进展。这一切,刚刚继承了国土的济北王刘宽并不知道,他对北疆的战事漠不关心,也不在意刘安和刘赐忽然与自己断了来往,更不想去打听那个娇艳的姑母刘陵为什么不再流连于自己府内的后花园,他仍然喜欢独自关在室内读书,依然带着一两个家奴站在老王刘胡墓前的山间聆听潺潺的溪流,济北王家族好战和凶猛的个xìng在刘宽身上没有任何表现,他甚至于不愿意在腰间悬挂佩剑。这时,他的生命就象后花园的那一池死水,连微澜都不曾有过。
老王刘胡墓地的西侧有一座山,山势并不险要,但是平原上的那两峰凸起却象极了少女的Ru房。所以,山上也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就真的象光洁的胸脯一样。坐在其中一峰上,远远可以看到老王爷那片肃穆的王陵,低矮的嫩草吸引了一群牛羊,却被守陵士兵手中的铁铩惊吓得只敢在陵园外反刍。牛羊是不需要欣赏风景的,它们自顾着低头啃青,卷进胃里的吃食不仅有各种不知名姓的草,更有艳丽的野花。这花以它特有的顽强生命点缀了大地,同时,花蕊中的毒汁也使很多强壮的牛倒毙在草丛中。
不远处,农夫大声地喝斥着牛群,并顺手用柴刀砍下一小蓬野花,远远地丢开。
刘宽坐在山坡上,他的两名卫兵拄着环首铁刀漫不经心地游走着,铠甲反shè的金光刺痛了刘宽的眼睛。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rì康娱以yín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刘宽喃喃地咀嚼着这几句牢sāo。
前几rì,刘宽和他的母亲有过一次争吵,为的是他的婚事,老王后决然地否定了楚嬛。
自刘宽开始读书识字时起,楚嬛就一直照料着刘宽的生活起居,十几年来,当初那个怯怯的小丫头和刘宽一起长大,长成了一个玲珑的美人儿。尽管这平淡无奇的生活形成了刘宽冷漠的个xìng,但是当他终于有一天在睡梦中见到楚嬛的笑靥时,胸内竟也不由自主地怦然作响;而楚嬛则因为这位朝夕相处的年轻济北王那慵懒的洒脱而心仪。只是,老王后只愿意在各诸侯国的公主中为自己选择儿媳,所以,当愤怒的刘宽拂袖而去时,老王后就把原本照料刘宽的楚嬛换到了自己身边。
这时,刘宽身边只剩下那位忠厚的老仆刘句了。好在刘句从不影响刘宽与楚嬛私下里偷偷的幽会。刘句是老王刘胡的旧随,衰老的他仍然以同样的热情照顾着刘宽,从来不端济北王架子的刘宽也很尊重这位老人,但是两天前,心烦意乱的刘宽斥责了老仆。因为刘句交给刘宽一份陵墓修建帐目,刘宽被帐目中的花费吓住了:“什么?要这么多钱?”
刘句说:“按照葬制,这钱是省不下来的。”
刘宽盯着老人佝偻着的后背说:“我用得着现在就修建陵墓么?”
刘句回答:“这是祖宗的规矩,即位次年就要开始修建陵墓。”
其实刘宽从懂事时就害怕那个盛载亡灵的匣子,他更害怕见到不再有血液流动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刘宽可以掩饰自己的悲伤,却无法掩饰在棺椁前守灵的恐慌,何况现在就要为自己年轻的生命准备亡去的工具?所以,他做出了失常的举动。
刘宽把帐目摔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吼着:“我不管什么狗屁的规矩,济北国没有那么多钱!刘句,你看我象短命的人么?”
刘句急忙跪倒:“大王息怒,大王康健自是好事,但是若坏了祖上的规矩,老王后那里可能交待不过去啊。”
刘宽冷笑着:“老王后处自有我去交待,我还没有大婚,还没有后嗣,死得么?祖宗!祖宗是什么?什么门户,什么规矩,刘家的祖宗威风大着呢,连一个楚嬛都容不下!”
刘句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他摇着双手:“大王轻声!楚嬛那丫头……大王若想长久还得从长计议呢。”
刘宽沉吟着:“她……好么?”
刘句说:“看起来,王后也喜欢这丫头,所以一直留在身边,只是……”刘句抬起头来:“大王暂时怕是见不到她,王后看得很紧,叫楚嬛随侍。”
刘宽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掌握一国,在自己的府邸想见个人竟然这么难。你起来吧,叫人准备弓马,我要出去。”
几天来,刘宽都枯坐在这rǔ峰上,对他来说,箭壶和弓似乎只是马背上的饰物,根本没有取下。他驱走了卫兵,倒在矮草中,浮云缓缓地从上空流过,泥土和青草在他身下挤出的芳香象一壶醉人的酒,使他长时间停留在遐想中,想的最多的除了楚嬛那个美丽的人儿之外,还有一张在遥远的记忆中rì渐模糊的脸。当刘宽刻意去搜索那些与那张脸相关的记忆碎片时,头痛来袭了,他只好昏昏地睡去。
张汤很得意。
他没有想到案子的进展会这么顺利,尤其想不到的是,刘陵那个看起来聪颖过人的荡妇怎么会驱使两个如此蠢笨的刺客来做下这天下第一大案。原以为应是逃往千里之外的家伙,竟会在京师乐伶的锦被中偶然获得。
张汤把供状袖在怀中,吩咐狱吏把已经打得半死的刺客拖走,便急匆匆地赶去李蔡的府上。
听了张汤的叙说,李蔡也笑了:“这两个成事不足的东西,可惜了刘陵聪明一世,怎么就会用这等酒sè之徒,看来真是皇帝的大幸啊。”
张汤问:“相国大人,你看下官现在……?”
李蔡说:“密捕刘陵,那可是个绝代的娇人啊,张御史可要仔细了。”
张汤一揖到底:“全凭相国大人,下官愿效死……”
李蔡打断了张汤:“张御史办差谨慎,这次可是皇帝的差遣,出不得差错的。”
张汤说:“下官谨记了。请相国示下,刺客埋在疱厨灶下的人头怎么办?”
李蔡又笑了:“灶下?这两个东西真会找地方。人头么……反正公孙弘已经下葬了,这个老匹夫任相时,你我兄弟可是没有出头之rì啊!这倒也是报应,天让这老东西身首异处。”他看着张汤:“人头就不要去管它了。另外,既有供状,刺客也没有必要再留了。”
张汤告辞而去。
坐在刑房的刘陵没有了浑身的珠玉,锦缎的服饰也被剥去了,但是麻布囚服掩不住她旧有的风情和仪态,倒是桌案后心神不宁的张汤窘迫了起来,刘陵此时的气定神闲让他不得不佩服。
刘陵忽然“格格”地笑了,露出一排皓齿,张汤低下头去:“刘陵,你……”
刘陵依然笑着:“张御史,不必费心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不想遍体鳞伤地去受那一刀之苦,自从父王动了谋逆念头,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张御史请手下留情,以我的容貌,老祖宗也会动心的,就让我这样去见高祖皇帝好了。”
张汤转过头来:“书吏,记!”
刘彻抬起头,问坐在阶下的李蔡:“依你之见,刘安的叛党会有多少?”
李蔡回答道:“臣以为,夜审刘陵,刘安和刘赐二逆应能坐实,若是刘宽确有牵连,兵马钱粮是需要运送的,在诸侯国内不可能没有任何举动,所以淮南、衡山、济北三国的国相加上所辖各州县的官员,当有万人之众啊。”
刘彻的脸sè再次yīn沉下去。
“刘宽?”刘陵始终在浅笑着:“那个连风情都不懂的书呆子,也没有兵马粮草,脑袋里除了头痛容不下别的东西,张大人,若是你要举事,你会联络他么?”
张汤讪讪地陪着笑。
刘陵自言自语着:“那个傻瓜啊,我在他的王府那么多rì子,他竟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从未那么狼狈过。”
忽然她转过头问张汤:“张御史,你说皇帝会留我的全尸么?”
张汤沉吟道:“这个……要看廷尉的狱讼论章,当然最后还是由皇帝圣断。”
刘陵复又低下头去,把垂在眉间的一缕长发掠向头顶,叹了一口气:“皇帝,还能记得我这个妹妹么。”
未央宫内,大汉皇帝和丞相李蔡都在不安地等待着。三个诸侯国主共同谋逆的案件在大汉皇朝已经是仅次于七国之乱的惊天巨案,而且三个诸侯国的座势象军士手里锋利的多刃铁铩,横在大半幅疆土之间,再加上北疆的匈奴,仿佛一具满是芒刺的囚笼,要把刘彻挤向死亡。
君臣二人都没有说话,坐在阶下的李蔡也有着一嗓的不舒服,却不敢痛快地咳嗽。
终于,张汤带着满面的喜悦进宫了。
刘彻和李蔡同时站了起来。
张汤施礼后,把刘陵的供状呈递给刘彻,刘彻急匆匆地浏览了一遍,恨恨地丢给李蔡。
李蔡飞快地看完了供状,长吁了一口气:“皇上,好在刘宽并无瓜葛,淮南王和衡山王毕竟是老朽了,真是天佑我朝啊!”
刘彻强压住胸中的怒气:“老朽本来就应该安于天命,原本二王在封郡中修书立学,繁商兴贾,这是好事嘛,怎么就横生异心呢?你们说,朕的治下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祸患?”
李蔡和张汤快速地对视了一眼,李蔡跪倒说:“臣愚钝,臣记得,元朔三年,皇上广施德惠,推恩令颁布之后,诸王封郡虽有扩张,但是诸侯子弟空守沃土,闲则生事,难免不生是非。”
刘彻想了想说:“是啊,朕记得是主父偃上书,那年朕还不到三十岁,看来是主父偃误了朕,但也是朕一时失察,未曾详见。后来原想悔退,可是,治国之策不能朝令夕改,不想有了今天的局面,朕之错啊。”
李蔡说:“皇上不必自咎了,是臣等之错,不能明察。”
刘彻摆了摆手:“张汤,宫中内应查出来了么?”
张汤跪下了:“皇上,据刘陵所供,中常侍石海是淮南王刘安建元二年即引入宫中,以作眼线的。”
刘彻想起了身边那个狡黠而jīng明的中年宦官:“哦,这厮在朕宫中已经十七年了,那一年朕也方才十七岁。张汤,公孙丞相那夜入宫奏事,是他泄漏出去的么?”
张汤称是:“皇上,虽然刘陵已经招供,但石海毕竟是宫人,臣不便收押审讯,所以……。”
刘彻有些气愤:“不便?难道等他把朕的首级送出宫去才方便收捕么?糊涂!”
张汤惊惶了:“臣万死,臣……”
李蔡转身指着张汤:“还不快去!”
张汤磕了几个头,慌慌地退出去了。
李蔡重又缓缓地上奏:“皇上请安心,张汤此举,也是顾及**的颜面,在狱讼方面,朝臣多不及张汤,虽然百密一疏,但臣以为刘陵系臣安排密捕,想必风声未起,应该没有惊动石海。”
刘彻说:“朕知道,张汤办差朕还是放心的,朝官中庸材很多,你这个丞相要多加聆训啊。”
不一会儿,张汤回来了,忙不迭地跪下,气喘吁吁地说:“皇上天威,司隶校尉拿获石海,已送往大理监收押,臣现在前往刑审,皇上示下。”
此时的刘彻突然做出一个决定:“李蔡,你去告诉尚书令,朕要出巡。”
李蔡问:“皇上,此次巡幸何方?”
刘彻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头:“去陇西查水患,济北国祭泰山。”
李蔡一惊:“皇上,陇西已有大司农料理,济北王虽然暂无实据,可是谋逆重罪,应当不是捕风捉影而来的,皇上慎行。”
刘彻从鼻子里挤出一句淡淡的“哼”:“是朕多思了,刘宽虽饱读,却是个木枘的废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原本就不该在他那里花太多的心思。至于大司农么,三天前刚刚从乐伶的床上掉下来摔坏了腰,这种贪恋酒sè的东西能替朕分忧么?”
李蔡又吃了一惊,这个年轻的皇帝很少出宫,却连大司农的琐事了如指掌,自己有没有不妥的言行留在皇帝的记忆中呢?
李蔡只好接着上奏:“臣以为,通往济北的驰道还没有修好,皇上的身体……”
刘彻说:“朕才三十四岁啊,高祖皇帝三十四岁的时候,还在戎马倥骢颠沛流离呢。没有驰道,朕的子民走得,朕就走不得了吗?”
刘彻看着默不作声的李蔡:“刘宽还年轻,朕此去也并不算涉险,就算他真的要谋反,朕应该能让他回头。”
这时,刘彻才理会一直跪在地上的张汤:“张汤,朕出巡之后,石海在宫中的余党你方便收捕了吧?至于二王嘛,李相国,你用朕的诏书召二王入朝,就说朕邀二王同祭泰山,入京后即捕送审。此案关系到朕的江山,你和张汤要尽心了。”
出了宫门,张汤小声地问李蔡:“相国大人,看来皇帝也不关心公孙老儿人头的去向呢。”
李蔡停下脚步:“张大人,你知道皇帝临政以来,外姓朝官封侯的有多少吗?”
看着张汤黑暗中那一脸的茫然,李蔡接着说:“至今只公孙弘一人。”
张汤若有所悟。
李蔡说:“皇帝的姿态已经做尽了,当然不必再关心那顶枯骨。皇帝圣明,你我都要小心。”
刘宽出生的时候,家人确实感受到一些异状,但并没有什么长虹,王府的天空中也没有呈现异彩,因为那团红通通的生命降生时就象今天一样,木然、漠无表情。老王爷刘胡始终没有听到那惊天动地的一声,他接过锦被中昏昏睡着的刘宽时十分惊异,小东西睡着了依然面无表情,仿佛连梦也不曾做过。如果不是鼻息中还有重重的气喘声,刘胡甚至会以为这是个夭折的王子。
长期酗酒的刘胡没有别的子嗣,这个彻底的武夫象他的祖先一样,有着一把拔山的力气和一腹暴戾的脾气,尤其是在经受了酒的刺激之后,他的力气和脾气总会爆发出来,在这济北国赋闲期间,他的佩剑钝了,战马老了。头不痛的时候,他就喝酒;喝醉的时候,他就提着那把锈钝的剑在王府中追打着王后。所以,终于在刘宽开始懂事的那一年,心灰意冷的王后带着幼小的刘宽住进了紧靠着王府后墙的寝宫,留下刘胡和整整一个酒窖的佳酿独居。直至奄奄一息的刘胡让侍从把刘宽带到病榻前,老王后也没有再见自己的丈夫一面。
与父亲脾xìng截然相反的刘宽就象一条在冬季被农夫挖出来的蛇,对阳光、对家人、对房屋、对田产、对金银都是懒洋洋的,就连思想也是懒洋洋的,只不过蛇在经历了惊蛰以后,便苏醒着四处觅食,刘宽则是一条永远也不需要惊蛰的懒蛇。因为,是否有阳光不是他能左右的;家人的生活一定不必他来cāo心;房屋有人洁扫;田产有人打理;金银更不需要在自己袖内缝上一个口袋装一把金饼,有人替他花钱,干嘛要费这个心思呢。
时至今rì,除了对楚嬛的挂念之外,没有人知道刘宽的脑袋里究竟还有着一些什么思想,而实际上,刘宽也从未想过些别的事情。除了看书,他会倚在床上打盹,不练弓马,不习格斗,或许是只有在思念楚嬛的时候,缓慢的心动会突然加速,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头痛。但是刘宽想:想念一个无法触及的女人,大概每一个男人都是要头痛的罢!
所以,刘宽忍受着这痛,也在享受着这痛。毕竟刘句的能够转达自己对楚嬛的思念,而楚嬛也可以通过刘句带过几句话来,相思之苦战胜了少女的羞涩,虽然刘句传话的时候已经很努力地忍住了笑,但刘宽已经完整地接收到了楚嬛如陈酿一般的心思,这使双rǔ山上的花草看起来顺眼多了。刘宽愉快地躺在草丛中,头痛也明显轻了许多。
刘彻的仪仗自咸阳出发,巡视了陇西,已在去往济北国的路上。就在刘宽倚在rǔ峰上懒懒地坐等夕阳之时,国相则在王府里急得不可开交——这是刘彻第一次出巡,而刘宽却仍然如常的漠不关心,甚至没有过问皇帝的行宫应该安置在什么地方。
一条小鱼跃出了水面,涟漪在池中荡漾开去,惊走了枝头的一只燕子。
“龙马,抱抱”某女不知廉耻的伸出手臂,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去,某男一脸不愿,但还是双手一伸,把某女抱在怀中,某女露出邪邪的微笑,更加靠近某男。“呐,龙马,痛痛,呼呼”某女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正在打网球的某男,迈着腿往某男走去,某男一脸黑线,他刚刚打到兴头上说的,但看到某女大眼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抬起某女的手轻轻的吹起。“龙马,亲亲”某女继续发挥厚颜无耻的功力,某男一脸尴尬,刚想跑,这时,某女,一脸邪恶,拉着某男,轻轻的说,龙马害羞了,没事,我来主动就好了,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随即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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