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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流星

如来时一样，佩恩那消瘦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在了门外。
壁炉内的最后一点炭火也渐渐的熄了，充斥着寒意的屋子里步入了完全的黑暗。

对面那张椅子上，就在不久之前还坐着一个老人，一个自称和龙耀年轻时肝胆相照，但却为了各自的信仰而反目成仇的老人。从他的话中看，他的能力足以傲视这个世界，但他从未在历史中遗留点滴。而那背叛了帝国的龙耀，那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伟大，都已经随着他的信仰消失殆尽，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只有桌子上那放满了棋子的棋盘，还安静的躺在那里。

佩恩临去前看到尼克凝望着桌子上的小药瓶陷入沉思，他那略显凹陷的双眼闪过一丝欣慰，和一股深切的期待。

佩恩的话，每一个字恍若遥远天际的炸雷般，轰隆隆的在尼克的脑海中回响。作为尼克的祖先，当年龙耀的死对头，如今的尼克不得不去相信这老者的话。但这老头也表明，缘起缘灭，他与尼克之间的相见也只是缘分，如再有机会相见，到那时也许已经揭开了历史的伤疤，让这世界的丑态显露无疑，而尼克与他，为了心中的意念，也许会成为对立的存在……

尼克虽然不懂佩恩结尾的话，但他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龙耀背叛了当时的帝皇，当然会引来杀身之祸。无论是龙耀还是佩恩，其实都在为心中的信仰而战。

一盘棋有它的规则，一个帝国有它的律法，甚至只知道杀戮的魔兽都会去遵循弱肉强食的命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候鸟择木而息，野兽弱肉强食，神迹降临，邪魔苏醒。即使这囊括神与魔，囊括了万物的天地无不在依照规则而行。

那制定规则的人固然强大，能力无可匹敌。但规则的运行，却都是在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下才得以发挥出它的能力。这真正的力量就是融合，就是创造与毁灭，缺一不可。

之前还热闹无比的房间，此时却显得无比空旷。黑暗中，一滴红色温润的液体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埃。啪的一声，尼克紧攥着琉璃棋桶，强大的手力让这价值颇多的古玩尽数碎裂。

空洞。

无边无际的空洞。

尼克不知道这空洞该如何去填充，它就如漫山遍野的杂草一样快速生长在尼克的心中。

世间之道，无外乎阴与阳。神与魔自从降世时就开始争斗不休，被主神禁锢的魔王尼德罗连斯最终含恨而终，但那所属力量根源之一的毁灭本源却交付给了尼克，让这原本依照固定轨迹运行的世界生长出一朵奇葩。

世间的争斗在大自然中无声无息，但却汹涌澎湃。龙耀来自哪里又消失在哪里，尼克不清楚，但尼克却深知，佩恩这个曾是龙耀信奉者也是死对头、如今大隐隐于市的老者，却给他增添了重量颇多的一份人生轨迹，让原本缓慢成长的尼克刹那间转变。或者说，他用毕生的信仰和理解，给尼克指明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却同时通往终点。

每一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答案也就不同。神之子为了爱而战，他成了父神眼中的异端，龙耀为了信仰而战，他也是继任王者眼中的异端，就连因自己而死的诺亚，在佛瑞德的眼中也是个浪荡的女人。

灵魂，神都无法触及的领域，但隐藏在世界中的邪魔者们却可以避过灵魂，让已死的人再度站起，所以，无所不能的神用神之审判来灭绝一切渎神者。神用信仰来感化众生，让心中充满无畏的人们去信奉他们，让人们心中充满对神的敬畏，并获得对未来的期待。

神迹降临之日，无人敢大声喧哗，无人敢抬头凝望天空，人们只会全心全意去聆听你的教诲，遵从你的意念，将你的福音，将你的信念带至每一个角落。

只要遵从你的教诲，那期待的，必将获得，那拥有的，必将富饶，那失去的，必将归来。

这种信念之下，为何容不下一点点异念呢？甚至一些对神不敬，思想异端的人们也不得善始善终，这又是何道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恍若看透了世事的佩恩对眼下的世界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因为晨曦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黑暗魔法，那尼克根本不会等到他的到来。那掩埋在历史之中的祖代龙耀如今究竟在哪，他曾遥望星空发誓说要建立自己的天堂，这天堂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洁白如霞，恍若天女下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尼克身前的桌上，壁炉没有了火焰，屋子变得清冷无比。

尼克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略微肥胖的手掌中早已被鲜血所浸湿，桌子上的棋局布满了灰色的棋子，他颤抖着手，苦苦思索着，棋盘渐渐的变得模糊，却不知自己那二十年来从未流过眼泪的双眼，此时早已布满了泪痕。

淡淡的黑芒闪烁，晨曦悄然无息的站在了尼克的身后。

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似乎一直缺少着什么东西。在那些表面道德高尚的家伙眼里，自己算的上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了。在普通平民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在那些无恶不作的贵族眼中，杀人，放火，强暴，陷害，教唆，玩弄权势甚至积德行善都被他们嗤之以鼻，和他们比，自己这纯属于小孩过家家般的可笑。可这背后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无论为善或作恶，总是有个目标的，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对于常人来说，对于眼下这暗流涌动的世界来说，自己这一个渺小的人类终究会走向时间的尽头，到那时，无论权势，金钱，还是身边的女人都将化为点点尘埃，融进薄薄的，附满尘土的纸里，作为历史的存在。然而在他消亡之前，依旧会被这广博无边的世界，被蕴含在暗流涌动的世界中那如巨人般的规则所左右。

是做一颗融合在沙子里的钻石，还是划过天际，只是一堆尘土所构成的流星更为夺目？……

尼克看着缓缓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的晨曦，忽然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晨曦默不作声的伸出了洁白纤细的手指，动作轻缓的在尼克脸上擦了擦。

指尖从尼克的脸上轻轻划过，柔软温热的气息就像黑暗中的明灯，就如这世上最后的希望一般，让尼克身心颤抖。

晨曦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她一挥手，一阵浓浓的黑雾泛出，转眼间消失不见。

一缕火红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醒转过来的尼克四下张望，发现晨曦在短暂的回归之后又回到了异界。

尼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忽然间，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偌大的棋盘上，几十个棋子连成了几条灰色的线，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现了出来，‘自由。’

是啊，自由。蕴含在沙砾中的钻石也许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但天际上的流星却灿烂夺目，如若更改不了历史，那就创造一段充满自由的风骚天空吧！

心结一去，尼克恍若重生般又活了过来，在他的心中，仿佛已经卸下了千斤重担。而此时，古旧的桌子上那瓶半透明的深蓝色液体缓缓流动着，瓶盖掀开，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莲花般的清香味道。

“即使我由一只蝌蚪成长为癞蛤蟆，我也要让这天下的诸神都变成人见人厌的苍蝇！”尼克攥着那瓶药水，心中充满期待。

尼克整理了一番，来到恶魔之吻里，却意外的发现艾伦等损友们一个个睁着血红色的双眼，一夜未睡，而几人身旁的侍女，也小心翼翼，衣装颇整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生怕这几个纨绔子弟让她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