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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巧遇（一）

明天是礼拜日，信奉天主教的德顺洋行、哈沙利洋行洋鬼子要赶到教堂做礼拜、诵经、唱诗班等，接受天主对人类心灵的洗礼与净化。十四个学生加上劳文丰过着十天苦行僧生活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让暑期无所事事的程昱大感不满与嫉妒。为了平息某人不满及舒缓紧张的心情，劳文丰自掏腰包请他们在红玫瑰西餐厅海吃一通，见时间还早，又带着他们到顾竹轩的福州路天蟾大舞台潇洒一番。
福州路是原是上海开埠之前最早四条土路之一。19世纪40年代起，英、美、日等帝国主义列强开始在上海强辟租界，福州路东段已有外商建屋设洋行。清咸丰六年(1856年)向西延伸至第二跑马场(今湖北路)。清同治三年(1864年)筑完全程抵泥城浜(今西藏中路)，次年12月以福建省城市名命名为福州路，俗称四马路。20世纪20年代后，福州路东段，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租界行政机构、巡捕房、洋行、银行、大饭店、大药房等集中于此。两端有大鸿运、大西洋、老聚兴、老正兴、会宾楼、王宝和等一批中西菜馆闻名于市。与此同时，租界对妓院开禁，福州路西段妓院云集，成为藏污纳垢之地。

这一条与其他商业街不同的奇特大街，集行政机构、报馆书局、文具仪器、茶楼戏院、中西菜馆、旅馆百货及妓院烟馆于一路，还冠以“药房街”美称。在其两侧还有古玩、化工颜料、衣庄、绣花鞋等特色市场。文明与野蛮交织、进步与堕落并存、新旧思想之搏斗、光明与黑暗之选择、蕴含和散发的文化之光，吸引无数文人墨客，为推翻封建王朝，抗击外来侵略，传播进步思想和革命文化，有着令人难忘的辉煌。

糜靡之音从天蟾舞台飘出，满街流淌，衣着艳丽的舞女伴着一些有钱人在舞厅的门口进出。男人大把地挥霍金钱，女人大把地挥霍青春。而在戏院舞厅拐角处昏暗路灯之下，睡着半死不饿的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乞丐、流浪儿。

“这就是纸醉金迷、富人醉生梦死、穷人死去活来的大上海。”站在流光溢彩霓虹等下，劳文丰发出一声叹气。

见大舞台四周里弄或者小巷子出口，在昏暗路灯之下许多花枝招展的喷着廉价劣质的香水女人卖弄风骚招揽客人，那一句‘大爷，明儿个再来’不绝于耳，与过往车声、摊贩粗犷的叫卖声、卖花女孩侬侬地清脆声混合糅杂在一起，喧闹非凡。

深受天主教洗礼的这群血气方刚的学生有点不适应这种环境，个个面红耳赤。程昱白了劳文丰一眼，心说你怎么带这群学生来这么脏污纳垢的地方。

“同学们，这里除了李怀义还未毕业，其他的放暑假之前就毕业了。毕业之后面向社会，再也不能躲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之下，有的成家立业，养家糊口；有的继承家业，发扬光大；有的继续留学深造，学习更多本领。无论以后做什么都得抵御住社会各种诱惑，沉着地面对鲜花与掌声，克服各种即将面临的未知困惑与艰难。同学们，只要各自心中有国家、有民族、有家庭，这才是合格的男人。”

这些在教会学堂学习生活四五年的年轻人，劳文丰觉得有必要跟他们上堂毕业初心里课，自己与他们相处时间不是很长，期望这些学生走向即将巨变的复杂局面，能够正确的选择。为此，劳文丰准备下次休息之时，带着他们进入码头工人之间、浦东乡村里，让这群一直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少爷、富家公子体验民间疾苦的生活。

一进入大舞台内，正对门的是天蟾大舞台，舞台分三层，上一层比下一层就是一个小台阶那么高，最上一层为演奏人员场地；中间为主唱歌手和一个麦克风，靠近右边是架钢琴；最下面是一个敞亮的舞池，舞池靠近舞台部分为伴舞场地。舞池是整个大厅内中间位置，四周木桌与沙发的组合一格相对于独立小空间，像围棋方格似得，服务员来回穿梭于小格子之间。这个一楼装饰，二楼呈三面围着中央舞台，每一面都有四个凸显小阳台，呈半包圆形，这才是视角最好之地。整个装饰豪华气派，富丽堂皇。

一群衣着暴露艳丽妩媚的舞女在舞台中央上演**舞蹈，欢快音乐随着架子鼓击打节奏跳跃，绚丽的灯光忽暗忽明，变化莫测。舞台辣舞，方格内各色光鲜亮丽相互醉酒，男男女女打情骂俏、暧昧香艳。歌声、伴奏声、陪酒舞女嗔骂声、男人豪爽声、粗野划拳声、干杯声、酒杯碰撞声，混杂蹂躏成五色喧嚣世界。这就是民国版的高档消费场所吧！

因为人数多，劳文丰要了大方格，相互挤一挤应该没问题，位置还不错，正对面着大舞台右边。

“好了，明天休息，今晚上大家好好放松放松，该跳舞的跳舞、该欣赏舞台音乐欣赏，该喝酒时痛快喝，不要拘束。不过我没时间扶背大家回去，不要喝醉哦！”

“那您干么去了？”

劳文丰一歪嘴，暗指向站在旁边的程昱，意思是说我得抓紧时间陪美女。为了带你们这帮兔崽子，害得老子陪老同学时间都紧张，我容易嘛！。

见大伙眼睛瞅着他，程昱白皙鹅脸蛋有点绯红，嗔怒地瞪了劳文丰一眼，不一会儿，劳文丰感到自己胳膊被人偷偷地掐了一下，疼的他直咧嘴，这群初哥才哦的一声哄堂大笑起来。

劳文丰与这群学生年纪相差不超过五岁，在学生眼中劳文丰身上没这个时代先生那么死板严肃，故此在酒精刺激之下，这群学生放开了。

“漂亮的程昱姐，可否荣幸地邀请您与小生共舞一曲？”酒还没喝多久，胆大的费德恒向程昱作了个绅士邀请动作，其他人冲着劳文丰瞎起哄。在劳文丰不满嘀咕声中，程昱大大方方接受邀请，惹得其他人眼红不已，纷纷要求也要与程昱姐跳舞。

劳文丰一边与学生们喝着酒，一边打量天蟾大舞台四周。二楼与一楼是两个不同气氛：一楼年轻人居多，故此相互嬉笑怒骂皆自然，甚至不顾别人感受时常发出放肆的笑声及舞女被人吃豆腐而夸张的尖叫声。二楼显得比较文雅安静，一般能包下一间的都是非富即贵。二楼客人一边欣赏舞台表演一边俯视一楼情景，满足客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劳文丰心里十分佩服长得五大三粗的顾竹轩细腻与精明：不仅是给客人独立空间，而是客人那种俯视天下傲视群雄的满足感。

而天蟾大舞台老板顾竹轩在二楼最好包厢里正陪着重要的客人，这个客人劳文丰熟悉－－－法国人杜多邦。

“顾先生，您的天蟾大舞台生意越发兴隆了，可以超过黄先生的大世界了！”杜多邦见二楼包厢高朋满座一楼座无虚席，服务员忙得满头大汗，给顾竹轩一记小小的马屁。

顾竹轩表面上谦虚一番，可内心还是挺乐呵惬意。自民国二十一年起，日本军人与十九路军在闸北打了几场遭遇战，闸北商铺、仓库、存货惨遭日本飞机疯狂乱炸毁于一旦，虽没触及根本却也受到很大的影响。经过近一年的努力，生意渐渐恢复的原来的七七八八成了。前几日工部局终于同意大生运输公司租赁外滩十六铺码头，从黄金荣手中抢夺了一块肥肉；也狠狠报了黄金荣不顾江湖道义暗中策反挖走他信任的堂妹夫唐鹏飞的一箭之仇。

“杜先生客气，杜先生才是做大生意的，这些个在您眼里都不屑一顾啊，我拉就混口饭吃而已，哈哈。只要杜先生松松口，既可以让我们吃几年的了。”

这话有道理，顾竹轩最近接到一笔大单子：四川一位师长急需一笔军火，杜多邦手里有这方面存货，只是这个洋鬼子死咬高价不放，让顾竹轩又急又恼可也没办法，只能一面与杜多邦多多磨洋工，一面另找他人。这不今天请他来天蟾大舞台看演出，看看能不能谈成。

鬼佬一面喝酒一面拿捏着微笑应付，眼光不住往下面一楼人群中扫射。嗯，杜鬼佬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腚眼一瞧，这不是那个自己推荐到圣约翰大学的劳文丰吗？身边还有一女十几个年轻人。

“那不是劳先生吗？”

“谁，劳先生？”正在喝茶的顾竹轩被鬼佬一声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瞧，果真是劳文丰跟一群年轻人玩在一起呢！

“还真是巧了，相见不如偶遇啊！杜先生，要不把他请他过来？”见鬼佬点头同意，顾竹轩吩咐下去请人。

十四个学生抢着与程昱跳舞，可把程昱累坏了，香汗淋漓。这群学生根本不会跳舞，自己的脚不知被他们踩了多少下。等满足了这群学生好奇心之后，程昱浑身软绵绵的依靠着身旁劳文丰。一脸疲态。

“你么这些家伙，没见过美女咋的？只顾自己高兴，不让你程昱姐休息休息，看她累的……”劳文丰没想到陪人跳舞这么累，他以前与同学们蹦迪玩到凌晨二三点。见程昱很累，忍不住对着学生埋怨一番。

还没等学生们认错，大管家达叔笑嘻嘻打招呼：“劳先生，干么啦？”

“哟，达叔，您也在这，没陪着顾爷！”

“顾爷正在二楼等您嘞，您快上去吧，顾爷请您上去。”

劳文丰才发现二楼顾竹轩和杜多邦冲着微笑点头，他对着他们挥手致意，然后拍了拍程昱肩膀说道：“你先歇会儿，等我跟顾先生他们打个招呼就送你回去。”然后又吩咐李孝志等人好好照顾程昱姐。

一到二楼包间，劳文丰与顾爷拱手致礼，与杜先生是西式握手。杜多邦笑眯眯说道：“劳先生好雅的兴致啊！你不是放假么，怎么还带着一群学生啊？卜舫济博士可不能这么使唤我推荐的人啊！”

顾爷闻之，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嫉妒眼神瞟了一下身旁劳文丰，很是酸味而又得意地说道：“劳先生年轻有为，卜舫济博士人尽其才啊，我老顾也学上这招！很荣幸地聘请劳先生为我的技术顾问，劳先生可帮了我老顾大忙了，哈哈……”

杜多邦见顾竹轩满脸肉敦得意样子，内心觉得吃了苍蝇似得恶心。让他感到最琢磨不透的最不满意是劳文丰：‘劳文丰心甘情愿为卜舫济博士他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心愿是教书育人，可他怎么又回到流氓大亨那里做劳什子顾问，而自己放下身段极力邀请而遭拒绝，而后又推荐给圣约翰大学，忙到最后自己成了外人，这就好比一个男人还不容易找到对象，等扣扣索索地办完喜事刚要进洞房时候，发现新郎不是自己全是别人了。’

劳文丰不知道杜鬼佬心中不满，只是想打了招呼早点回去，他可不想成为两位大佬手中棉花团，你搓一下他捏一下的。劳文丰赶紧说道：“他们是刚毕业学生，圣约翰大学还未从事这方面实践，所以我被卜舫济博士派下这么个差事。今天大伙高兴，我就领着他们到顾爷天蟾来玩耍一下，劳逸结合嘛！”

顿了顿，劳文丰接着道：“杜先生、顾先生，深夜了，我们明天还得上工呢，故此我们想早点回去歇息，我就此别过，愿二位玩得开心，告辞！”

“慢着，劳先生难得到我这里玩耍，这么早就走呢，太不给我老顾的面子吧！达叔，去告诉经理，今天晚上劳先生那桌费用全免了！让这些学生娃敞开地喝！”

“顾先生，劳先生说得有理！”还未等劳文丰致谢解释，杜多邦倒是帮忙发话。他是天主教徒知道明天是天主教礼拜，是休息日。劳文丰说谎无非就是早点回去，他也不想劳文丰继续待在这里成为顾竹轩拿捏自己的棋子。

杜多邦见顾竹轩乡下土财主似得给点小恩小惠神气显摆样子，心说：乡下土财主就是土，什么面子，就会拿这些酒肉出来，劳文丰好歹是欧洲文明教育出来的精英吧，需要的不是这些。杜多邦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就对着身后秘书耳旁嘀咕一阵，秘书不住点点头出去了。

“顾爷，劳先生是教公会学堂讲师，不像咱们夜猫子似得，他们今天已经违背天主礼拜之前不得酗酒的教谕，这也是我今天坚持喝茶而不喝酒的原因。不过，我想今天难得我们三个聚在一起，我想照张相留作纪念吧。”

还未等顾爷和劳文丰作出反应，杜多邦的秘书就带着程昱与十四个学生上来了，照吧！秘书对着他们连照几下才满意。等从天蟾大舞台大门出来，劳文丰才缓缓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