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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巧遇（二）

上海南京路是租界内繁华之地，处处舞榭歌台，莺歌夜舞，夜幕下面，一派灯红酒绿。此时一盏盏闪亮的路灯，像一颗颗晶莹的明珠，组成一长条发射银光的巨龙，流光溢彩，姹紫嫣红。爱迪生伟大发现之处在于不但给上海引来了不熄的光明，也使这都市镀上繁华的光芒，更显出了上海不夜城的气氛，‘声光电化之都’美誉。
新雅粤菜馆、国光瓷器商店、培罗蒙西服店、吴良材眼镜店、盛锡富帽店、大昌祥绸布店等洋酒烟草铺以及珠宝首饰、钟表、服装、呢绒、食品、南货、木器等商店星罗棋布；公平、大来、伯兴等洋行和哈同地产、谦和地产等公司11家，泰晤时报、德文新报等报馆6家都成了南京路标志性建筑。

“先生，给您的太太买支花吧！”当劳文丰程昱手牵着手漫步于南京路时候，一个小女孩仰着祈望的小脸说道：“您的太太好漂亮，送一支红玫瑰更漂亮！”

“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卖花啊，阿爹阿妈呢？”见小女孩手中捧着一束鲜花，程昱准下怜爱问道。

“阿爹阿妈不知道在哪里？他们要我卖花，没卖完没饭吃而且还要挨打！”小女孩见程昱面善，眼睛通红地可伶巴巴说道：“我今天这束花还没卖出去了，我不敢回去，太太，你可伶可伶我吧！”

小女孩小脸脏兮兮的被汗水冲刷一道道痕迹，花格的衬衣，身体单薄，面黄肌瘦。程昱忍住眼泪，怜爱抚摸着小女孩小脸：“阿爹阿妈这么狠心啊！”

“她不是我的阿爹阿妈，我们那里有十几个像我这样的！”

世界上最可恶的渣滓－－－人贩子！一种悲凉和愤恨涌上心头！程昱与劳文丰默默对视一下，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让人操控赚钱的工具！不过二十一世纪比这个时代更狠一点－－－为了让人更怜悯干脆狠心地健全的小孩弄残！

劳文丰叹了口气，接着一束并不新鲜的花，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元交给小女孩，说道：“不用找了，这些话我都要了！”

‘噗通’一声，小女孩激动接着银元，向程昱、劳文丰下跪：“谢谢先生，太太……”

程昱把她扶起来，眼泪不住涌出来，见前面不远有个馄饨摊，和蔼说道：“小妹妹，一天没吃饭了，走，姐姐请你吃馄饨！”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虾仁馄饨端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望着新鲜虾仁馄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忍住香气的诱惑，眼泪滴里扒拉往下流。在程昱微笑和善鼓舞下，不顾是否烫嘴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连喝两碗小女孩肚子才感到充实，本来程昱想再加一碗被劳文丰制止了：久饿之人不能太饱，否则撑坏肚子好心办坏事。

小女孩此时觉得今天碰到好人，连忙欲下跪被眼疾手快劳文丰拉住。程昱要馄饨摊老头要了一盆清水，用自己丝巾给小女孩洗脸、手。一番梳理，程昱才发现小女孩的脸长的不错，除了因饥饿而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水汪汪大眼睛特别灵气。

“哟，这不是拉黄包车那位伙计么，可算可碰到您？”馄饨摊老齐接着劳文丰钱，抬头仔细一看，忍不住叫起来。见劳文丰一脸莫名其妙，老齐头拉着劳文丰坐下，娓娓道来！

劳文丰那天从汇山码头拉洋胖子费力诺，杨永福、杨永寿两兄弟后面推车，赚点小钱。劳文丰见他们可伶拉着兄弟两在老齐头这里请他们吃馄饨，顺便给了五块大洋。

劳文丰闻之陡然间想起来了，环顾四周还真当是地方，只是那时候春寒料峭，人们寒衣裹身！劳文丰突然算了算，他们来到民国也有小半年哪！

“那两个小兄弟后来怎么样？”

“唉，来了几次这里说是要感谢您的五块大洋呢，哦，后来顺着您拉车标记去车行找您，我还以为找到您哪！”

“说实话，我当时也有困难啊，一个月才6块大洋，要不然会多给一点，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劳文丰叹了口气说道。

老齐头倒是有点佩服劳文丰肝胆侠义，不在乎多少钱，这乱世能够活下去就不容易了，竖起大拇指夸道：“先生，您是菩萨心肠的好人哪！他俩跟小姑娘一样碰到好人啊！”

劳文丰向老齐头打听人贩子一事，老齐头叹了口气，连声说造孽啊造孽：“这事整个上海滩那儿都有，这些小女孩是人贩子从孩子阿爹阿妈手中买过了的，先养着但也不能白养，所以让他们上街买东西，没卖掉就挨打饿饭。等孩子长大，长的漂亮一点送到妓院去或者书寓去，不漂亮的卖给大户人家做粗活的丫头。”

程昱闻之，一股怒火冒出：“这些阿爹阿妈太狠心了，难道女孩就应该被卖掉换全家生存吗？人贩子趁火打劫，太可恨了！”

“唉，这位太太别这么说，孩子阿爹阿妈还得感谢人贩子呢！”

“什么，还得感谢人贩子？这算哪门子感谢！”程昱与劳文丰异口同声惊讶。

“民国十八年至二十年陕西山西河南三年连续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民国二十年，苏北发大水，泽国千里，房屋、粮食、亲人被冲得一无所有！。穷人家揭不开锅，别说小孩了连大人都无法活命。以其被饿死只好先卖掉女儿，期望女儿多幅能活下去。”

劳文丰和程昱彻底无语了，心底冒出的说不出的悲凉与气愤该指向谁，只能指向着该死的各路军阀和帝国主义了。

“劳文丰，以我现在收入可以收养这个小女孩，为什么女性在社会动荡时候最容易受到伤害！”程昱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向劳文丰发牢骚。

劳文丰哭笑不得，程昱不懂得这个民国时代收养小孩制度，仓促决定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这种人贩子买来的，背后肯定有江湖帮派的黑暗势力，指不定现在在某个黑暗角落里，有几双眼睛盯着这里所发生一切，弄不好惹上上海滩三大流氓大亨。

“程昱，献爱心是没错，但也得分情况，这种与人贩子相关必须谨慎！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你觉得看不下心里难受，咱们多给点钱，也尽了咱们力量！”

程昱闻之，俏脸煞白，怒目而视对着劳文丰责问：“劳文丰，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心肠这么狠啊，见死不救？你怕死我不怕死，”说完，程昱对着小女孩说道：“小妹妹，跟姐走，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说罢，拉着小女孩欲走。

程昱刚要起身，从黑暗中走出一伙人，挡住程昱的去路，流里流气说道：“哟，哪儿冒出来的观世音菩萨啊！嗯，还是个漂亮妞！陪兄弟们乐呵乐呵，怎么样？”

程昱没见过民国时期流氓瘪三，瞧这阵势内心有点忐忑不安，拉着已经浑身颤抖小脸煞白的小女孩的手往劳文丰身后。劳文丰一看，心说坏了，小女孩正主来了！他稳了稳神，脸色冷静地盯着这些围上了小瘪三，脑子飞快想对策。

“各位兄弟，给我老齐头一个面子，这位小姐只是觉得小闺女可伶，施舍个馄饨钱，没别的意思！”老齐头一直在听劳文丰与程昱关于收养小女孩的对话，他认为劳文丰是对的，也过来打圆场。

“老齐头，不想在这儿摆摊了，卖你的馄饨去，管那么多闲事小心老子掀了你的摊！”一位凶巴巴小瘪三威胁老齐头，让老齐头乖乖地闭嘴。

“各位好汉，你们是哪一路的？先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劳文丰表面镇静地向围上一伙人一拱手。

劳文丰这一嗓子清脆洪亮，一下子把几个小瘪三镇住了。在上海滩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指不定地碰上同道中人。

要说旧上海什么势力最大？不是国民政府，亦不是租界工部局，更不是地方军阀，而是江湖帮派，这点连殖民主义者也默认了。当年英法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何等威风凛凛，等在上海划定租界之后，还是要依靠帮派管理。国民政府时期，上海帮派就成了代理国民政府管辖。

这些小瘪三都是依靠帮派撑腰，欺压善良的无名之辈打手。一伙人面面相觑，见劳文丰穿戴不凡，举止谈吐不一般，真怕得罪不应该得罪之人。

从小瘪三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脸色蜡黄，阴鸷眼神不住扫了劳文丰和程昱。老齐头小声地告诉劳文丰，此人是这伙人的头，外号‘砍刀陈’，杀人无数，心狠手辣！

砍刀陈一拱手：“兄弟是哪条道上？”

“顾爷门下，鄙人劳文丰，苏北阜宁人！您是砍刀陈兄弟！久仰大名！”

“你就是劳文丰？就是那个顾爷和兴车行修车的劳文丰！”

“正是！敢问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恒社，杜爷门下！砍刀陈！”

劳文丰听到杜月笙的门下，暗中松了口气：“原来是杜爷门下，失敬失敬！”

“我听何三何掌柜说过你的事情，说是修车技术比洋鬼子还牛，洋鬼子还求着拜你为师，顾爷的上宾！”

呵呵，连这个也知道！

“侥幸而已，何掌柜过誉了！何掌柜曾经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何掌柜照顾一二，劳某还不知在何处？”

砍刀陈瞟了程昱身后的小女孩，对着劳文丰冷冷地道：“兄弟，既然是顾爷的门下，那我们不追究了。只是兄弟你捞过界了，还得按照道上的规矩来！就是你们顾爷来了也得按规矩办！”

“我太太见小女孩可伶，赏了几碗馄饨；尔后见小女孩像我太太故人的孩子，故此欲收养其为干妹妹！妇道人家不懂道上规矩，无意中冒犯各位道上兄弟，恳请各位见谅！还是按道上规矩办！”

“嗯，劳兄弟很上道！太太想收养她还是她妹妹，她们可是孪生姐妹？”

孪生姐妹？劳文丰与程昱惊讶对视一眼。

“这丫头来了有几年了，若是她一个人呢，这几年抚养费等少算得200块大洋；两人一起打八折320块大洋。”一个猴脸的小瘪三说道。

他娘的，轻飘飘几句话三百多块大洋就没了，不过民国时期还真是这个价，只是成人价格，小丫头才十岁啊！

“呵呵，陈兄弟不够厚道啊！大家都是道上混口饭吃，200块大洋那是模样上等的成年丫头，她可是十岁不到啊！”劳文丰当然不会被人这么容易敲诈，轻轻推出去了：既然都是道上混得，那就得照章办事。劳文丰不怕砍刀陈他们发难，因为劳文丰是按规矩讨价还价。

砍刀陈从何三那里听说劳文丰，知道劳文丰现在洋学堂里教书，应该属于中产阶层！没想到劳文丰不是个书呆子，还知道这里面的行情。

“闭上你的臭嘴！”砍刀陈对着猴脸的小瘪三假装咋呼一下，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道：“劳兄弟，这小子刚入行不懂规矩，瞎说！您开个价吧！”

“两个丫头150块大洋，今天连人带文书一起带走，以后就当没这回事！”

砍刀陈心里默算一下，这个价格自己占便宜了。劳文丰意思很明显：我已经出高价了，我不想声张，此事以后大家休提！

“痛快！就按您说的办！三炳，去把丫头的妹妹带过来，顺便带这两个丫头卖身文书来！”砍刀陈吩咐一番，转头对着劳文丰说道：“劳兄弟，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劳文丰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缓缓地掏出一块手表，笑道：“陈兄弟，今日出门匆忙，身上并没带这么多钱，我将这只美国钻石手表抵押给你。你若不信，那边有家当铺，你可以拿去看看！”

这块美国cowboys仿真版满钻复古风格的手表，价格不是很贵才600元人民币，那边时空劳文丰女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劳文丰一直怀揣在身上，计划准备走投无路之时救命之物。

程昱知道这块表的来历，虽在那边时空仿真版的，但那是劳文丰心爱之物啊。劳文丰舍得当掉休闲鞋也没动这块表。她一把夺过去：“劳文丰，这是你的心爱之物，不能当！要当就当这一对镯子吧！”

劳文丰心说，姑奶奶，你倒什么乱呀，这块表才值100块大洋，这对镯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花了280块大洋啦。他抓住程昱的手，用手指使劲摁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出声，假装严厉地说道：“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呀！镯子是你母亲祖传给你的嫁妆，能当么？”说罢从她手中拿过手表递给砍刀陈。

砍刀陈狐疑地接着手表，黑幽幽光洁的不锈钢外壳，手表表壳里面的仿真钻石在灯光之下，发出一圈耀眼的精光，这就是现代工业发展结晶。那些小瘪三被这么有型的外表一下镇住了，发出一阵赞叹。

砍刀陈一时辨识不了真伪，见手下一副猪哥模样，生气瞪了他们一眼，决定还是到典当行去问一问并冲着劳文丰一拱手，闪身向旁边不远处一家典当行而去。

从小瘪三人群中走出一个土黄色衣着的小女孩，眨眼一看一模一样。土黄色衣着女孩见程昱身后丫头，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以为她妹妹犯了什么事，赶忙跪下向其身后一个中年妇女求情。

原来是双胞胎，连砍刀陈那伙人分不清谁大谁小。也是，若两个小女孩将衣着相互调换，还真是分不清。花格子小女孩跑过拉住姐姐，两个人抱头痛哭！程昱满眼含泪将她们带到身边，中年妇女欲呵斥，见旁边小瘪三站在旁边看热闹也没反对，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砍刀陈满头大汗跑回来，笑嘻嘻说道：“劳兄弟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兄弟信不过您；当铺掌柜的说您的手表没问题，就按劳兄弟说的办，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慢着，陈兄弟这话不对，这不成了买卖人口么？要受到律法的制裁或社会民众的谴责！我记得是你们收养了我太太故人的一对女孩，我跟太太拿出150块大洋表示感谢！并不是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劳文丰冲着砍刀陈一眨眼，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大家吃惊。

明明是人贩子怎么成了恩人啊，程昱狐疑望着劳文丰，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砍刀陈毕竟在道上混了几年，劳文丰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几道弯，才明白劳文丰是何意！

他娘的，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人，肚子弯弯绕真多，够谨慎！不就是担心他被别人算计－－－贩卖人口。

劳文丰以满钻手表为抵押从当铺中借出150块大洋，从人贩子手中买下那对双胞胎姐妹。砍刀陈是人口贩子，劳文丰却无意中被动参与人口买卖！

看似荒谬，实则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