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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十二国记（中下）

“中午好，叶。”将视线从叶涵羽身上偏开，莫芷歌轻声地说道，“那么我先走了，放学见。”
虽然她故意装出了一副语气轻松，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做作。

说完，她脚步匆匆，低着头，就想要从叶涵羽身边穿过去。

叶涵羽寒着一张脸，伸手拦住了她。

此时，他有些分外地痛恨自己。

他没有想到，发生了4天前的那个事件后的现在，管理已经更加严格的现在，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他应该知道的……

这些手段有多么恶劣与隐蔽，总是在人群的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着身边的同龄人的他，原本应该能意识到的——“越是严格苛酷的管理环境，便越会引发被管理者的抵触与反弹，而在抒发途径有限的情况下，安全的途径使用的频率与暴露的可能xìng也会随之增加”，这些，他原本应该是知晓的……

可恶……

死死地按着莫芷歌的肩膀，叶涵羽不顾他的挣扎，死死地压着她的肩膀，静静地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

“告诉我，都有那些人。”

因为血液的搏动，叶涵羽有些干燥与沙哑的声带，发出了一种连他自己没意识到的，嘶哑森冷的话语。

挣扎无果，莫芷歌停了下来——没错，正常情况下，她原本会立马明白自己的挣扎的有多么徒劳的。

将偏开的头猛地抬起来，莫芷歌看着叶涵羽，墨sè的瞳孔里满含泪水，突然就认命了一般，对着叶涵羽有些竭斯底里地喊道：“告诉你，你又准备怎么样！？”

“揍她们？”

“杀了她们？”

“还是苦口婆心地跟她们讲道理？！”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又不能派个人一直保护我！那么你有什么理由，干涉我自己的选择！？”

叶涵羽没有想到莫芷歌居然会这样说。

这一刻，他真的，真的，真的——

很愤怒。

“你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那么出了这种事情，却不和身为朋友的我商量！瞒住！被我发现了以后，还不肯让我帮你！你到底真的……”

说到这里，叶涵羽心里突然很痛，声调突然就滑落了下来，有些茫然。

“……认为我们是朋友吗……”

说到底，他起初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认识才两三天，就成为朋友，成为情侣……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浪漫不是么？

但是……

是因为改变了他的观点，与让他重新认识认识到这一点的人，是一个人的原因吗？

叶涵羽真的……好不甘心……

正因为认为是正确，才前进的……就这样退回原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因为怀中抱着的饮料瓶，莫芷歌无法腾出手抹拭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下来，抽泣着，莫芷歌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绞成了一团乱麻，原本已经决定好的那些事情，在叶涵羽的愤怒却温柔的责问前，就像是一片玻璃，看似坚硬无比，却脆不可言。

“不要说那么哀伤的话啊！”几乎整个人都倚在了叶涵羽身上，莫芷歌探出头，在叶涵羽的肩膀上狠狠地擦着眼泪。

“叶你当然是我的最好，最亲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朋友啊！”

“不仅仅是叶！苏与缇米娅姐也是啊！”

“可是！叶你总是喜欢无论自己能力的大小，就逞着强把所有的东西都独自背在身上！”

“那时候就是那样！明明都叫你不要了！你却还是把刀子挥下去了！”

“你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啊！”

“眼都青了！脸也肿着！站都站不稳！但是你却还是拼命拯救了我！”

“从房间里冲去的时候也是！明明知道他们有那么多人！决斗也是！最后的最后也是！”

“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怕啊！”

“看到杀人的叶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你杀人时候的样子！”

“但是我更害怕叶你死掉啊！”

“当你被枪打中的，失去呼吸的那时候……”

突然间，就像是脱力了一样，刚刚还在叶涵羽的怀中，竭斯底里地颤动，哭喊的莫芷歌突然平静了下来，有些软软地靠在叶涵羽身上。

“那种绝望感……我不想在经历一次了……”

“如果不是你倒下，救援的外骨骼就冲了进来，用手术铠将你带走了的话……”

中间隔着饮料瓶，趴在叶涵羽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莫芷歌已经停止了哭泣。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莫芷歌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但是叶涵羽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背后微微有些发寒。

这一刻的莫芷歌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似乎真的随时都可能死掉一样。

“在等待你的病情消息的那两天，真的是很痛苦很痛苦……”

“所以，我真的不想再经历那种宛若生活在地狱般的感觉了……”

说完，抬起身体，莫芷歌后退一步，从叶涵羽的怀中轻轻地挣脱出来。

“叶……”

看着叶涵羽，此刻的莫芷歌冷静得……有些冷酷。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商量的话，那么虽然平时很冷静，却是在这些事情上却偏执得倔强的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的。”

“所以，我没有跟你商量，真的很抱歉——隐瞒你。”

“但是，就像是那次一样，叶。”

“那些人的身份与家庭背景，是你这种孤儿，与我这种平民所无法抵抗的存在。”

“苏的家里虽然很有钱有势，但是他家里却管得很严，没错吧？”

“所以苏跟离家出走的缇米娅姐，都没法帮助我。”

听到这里，叶涵羽心中乱成一片，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反驳，脑袋中的理智却在告诉他——莫芷歌说的没错。

总是在人群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的他，固然不会被其他人的事情所牵连，但是dú lì与群体之外的他，如果突然想要去影响群体中某些人，或者某些发生的事情的话，他的力量，相对于那些被各种关系所联系着的群体，却显得如此的苍白而无力。

就在叶涵羽的脸sè变得越来越白的时候，莫芷歌的话语依然在继续。

“而且，叶。”

“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我已经习惯了。”

“何况现在学校管得更严了，只要我配合一点的话，她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所以，相对于之前，还有不少人故意绊我，因为教室里转校生的存在，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叶……”

“虽然你说过，你是个孤儿，朋友也没有几个，所以不在乎学校的风评。”

莫芷歌轻轻地微笑着，但是不知道为何，叶涵羽总觉着，那个笑容真的好悲伤好悲伤

“但是叶你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吧？”

“如果在学校中，因为传出了跟我这种风评不检点的女生关系密切的流言，从而被其他女生疏远的话，叶果然还是会感到很苦恼的吧？”

叶涵羽下意识地想到了艾露露那双铁灰sè的耳朵，茫然地犹豫了。

莫芷歌笑得更开心，也更悲伤了。

鬓角的两缕刘海轻轻飞舞着，莫芷歌说道——

“那么放学见了，叶”

“等……”

叶涵羽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指间却只接触到到了莫芷歌鬓角刘海的几缕发丝。

他没敢用力。

也没有追上去。

当想要拯救的对象，拒绝被拯救的时候，作为“善行”，实施者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叶涵羽不知道，至少——

此时还不知道。

。

不知道出于什么感觉，叶涵羽为自己买了一瓶雀巢的雪梨红茶。

怀中抱着十瓶饮料，叶涵羽脑袋有些乱糟糟地，所以直到他回到军事史选修班一群人围坐的长桌旁。

看到自己原本坐的的位置旁边，那个有着铁灰sè长发的身影，叶涵羽才意识到——他似乎没问艾露露要喝什么。

与艾露露告别时的冲击，与其后遇到莫芷歌的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超常，以至于叶涵羽根本就没想起来。

“叶涵羽回来了啊。”待叶涵羽走进，坐在最外围的纪奡娇笑眯眯地接过了叶涵羽递来的咖啡。

叶涵羽心中不禁一松，或许是平时很低调的原因，既然连这个对他人情绪很敏感的纪奡娇，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的话，那么看起来似乎暂时可以遮掩过去。

只不过，虽然如此，叶涵羽对接下来的打算，依然有些茫然。

将怀中的饮料一个个地递给在坐的“同伴”，听着他们的感谢声，叶涵羽不禁隐隐感到丝丝满足。

但是一想到，在此刻的餐厅的某个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莫芷歌正在强颜欢笑地，将被迫用自己钱买来的饮料“请”他人喝。

叶涵羽的心情不禁便一下子变得压抑得厉害。

从莫芷歌的话语，叶涵羽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到，那些人，并不缺钱。

却仅仅因为自己那残酷扭曲的快感，将痛苦赋予他人。

这跟平时旁观时，告诉自己的并不一样。

当自己的“生活”与“幸福”，被他人碾压与踏在脚下的时候。

与看着他人的痛苦，故作冷静的漠然与无谓的同情并不一样。

叶涵羽此刻终于明白，说到底——

莫芷歌比他自己，对“叶涵羽”这个人……

认识得更加客观，与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