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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二、友人

“不……没什么……”
虽然苏真卿的眼睛中还流露着不可思议的神sè，不过看到叶涵羽真的转过头来看他，苏真卿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他这才想起来，叶涵羽并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对欧内斯特家族的那些秘闻既不知晓，也不会对之产生兴趣。

他抓了抓头发，看到叶涵羽平淡的神sè中渐渐流露出丝丝不耐烦，急中生智，临时询问起叶涵羽的身体起来——

“你的身体情况真的没问题么？不是昨天刚刚才动完手术，今天凌晨四点才恢复意识吗？就这样急冲冲地赶来学校真的萌大nǎi？”

并没有亲身经历一切的苏真卿有些像是想要故意舒缓眼前这种压抑的气氛一样，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道为何，叶涵羽感觉他与自己间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条分割线——

并非是两人的态度上有了什么疏远，只是感觉苏真卿所站着的那个“可以轻松笑出来”的世界，突然离自己好远——连带着苏真卿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开。

愣愣地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叶涵羽回过神来，看着苏真卿，神情温和地说道：“手术什么时候做的，比起一直躺在高级维生舱里，依靠着体外血液循环机保证着身体与大脑活跃xìng的我，我们两人中，对此更清楚的人是你才对。”

被叶涵羽那不知为何显得温和了过了头的表情给吓到了，苏真卿下意识地愣了下：“我妹晚走一天，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错以为苏真卿是在说苏佑理在7天假期结束时，自己躺在维生舱里意识不明，没能告别的事情，叶涵羽苦笑地轻声道着歉：“抱歉，没能醒过来和她道别，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再带她玩吧。”

叶涵羽补充道：“你知道，我没有家人，对于苏佑理，我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听到叶涵羽那发自内心的回答，苏真卿傻眼了，下意识重复道：“亲妹妹啊……”

回过神来，苏真卿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啊，没什么问题，我想会有机会的。”

故意将脸扳开，苏真卿模模糊糊地嘀咕着“可怜的幼女体型”、“很快”什么的。

此时，罗伊的父亲已经致完辞了，追悼大会进入下一流程，场面一时间有些乱，没有人注意到诺大的礼堂的这小小的一角。

虽然可能对死者有些不恭敬，不过身为一个确确实实，在三天前已经心脏碎裂，脑体排出了最后一丝氧气，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从生物上，都可以认定为死亡的——

“死亡过一次”的叶涵羽，对此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理不安。

用新的左手抚摸着自己突然一下子就变得老长的头发，叶涵羽感受着胸腔处正在有力地搏动着的心脏，感到自己此时还能坐在这里，对自己而言，是有多么的出乎意料与惊喜。

新的左手相比叶涵羽以前的左手，还有些麻木与虚弱，居医生而言，这具完全是依靠激素与生物酶在生物槽内，依靠近交系技术，“培养”出来的这些替换的身体组织，相比叶涵羽之前亲自慢慢打熬出来的身体，无论是在骨密度，细胞活xìng，肌肉蛋白强度上，都不可与之前相比，甚至因为神经细胞连接的问题，在短时间内，暂时连敏感度与反应速度都要大打折扣。

甚至因为多年的武道修行，叶涵羽对这些新身体的“心理排异xìng”比那些具有极高“身体排异xìng”的移植者，还要更严重些。

没错，叶涵羽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连续完成包括心脏在内的数个大型的器官移植实验，不仅跟刺激身体新陈代谢与伤口愈合的特殊营养剂有关，更是因为他的身体与某一个系列的近交体移植器官库中的排异xìng小得几乎可以忽略有关。

比如说，叶涵羽的同学，左腿在战斗中被整个切断了的楚轩，刚刚做完了左脚移植手术的他，因为移植后排异反应过大，目前还在维生舱里痛苦挣扎着，更别说来学校了。

而叶涵羽身体与该近交系器官库的契合度，几乎达到了该器官库来源的近交人族系的同等级别，排异程度小得不可思议，几乎可以说不考虑“熟悉”与“强度”，几乎达到了随拆随换的程度。

与理论结果一样。依靠着体外血液循环机吊着命的叶涵羽，其左手臂移植手术完成后，经过大约1个天多的设施监控后，完全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后，叶涵羽的主刀医生一边连连称奇，一边紧锣密鼓地，毫不犹豫地接连为叶涵羽完成了肌肉血管，破损内脏的修补与缝扎工作——实际上，如若不是主刀医生按照共和zhèng fǔ的要求，采用了最佳手术方案，除了完全碎裂掉的心脏之外，没有整个移除掉任何一个其他器官，叶涵羽的手术，早在他被送到医院的第二天就可以完成了。

对此，清醒后的叶涵羽自己，也对于自己的情况感到了极为的不可思议。

在维生舱静静地泡了3分钟，体会着这种，“活着的感觉”，已经在失去意识——或者说，死亡前的前一刻，就已经笃信无疑自己必死的叶涵羽，想着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根本就不符合自己常规作风的同时，也感到了丝丝的温暖。

“后悔吗？”静下来之后，叶涵羽轻轻地问着自己，“或许吧。”

“因为做了不符合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选择。”

“但是总有些东西，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

“不能期待他人的话，就只好自己站出来了。”

“所以，真正有些后悔的东西，是对自己弱小的不满吧。”

“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把自己逼进了生死绝境。”

“在面对危机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孤身奋战，而不是依靠他人，相比之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背后交给陌生的NPC的叶涵羽，现实中的这个叶涵羽还有些东西要学。”

“比如说，从‘分辨出真正可信的人，与只是看起来可信的人’开始？”

沉思中叶涵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追悼会已经进入尾声，身前身后，穿着以黑sè为底，红sè线条纹路，以刚挺健朗为风格主体的，短袍+长裤，或短袍+紧身裙为主的新式制服的同学们已经站起来了，陆陆续续地准备离校回家——因为追悼会的原因，学校暂时停课一天。

也就是说，叶涵羽之所以非要硬着头皮，跟主刀医生提出了离院申请，完全是为了参加这次追悼会。

虽然从校长突然正式宣布学校管理权移交，学校易名的时候，叶涵羽实际上就已经走神了——即使叶涵羽在看到新校服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从座位站了起来，叶涵羽在靠椅上一点，椅子便自动折叠了起来，让出了走道的空间。

身边不时有悬浮座椅载着学生飞向了礼堂的二层悬浮出口，不过叶涵羽并没有等待交通系统梳理通行安排的意识，他对着在追悼会开始前，临时跟自己背后的女生交换了位置的苏真卿打了声招呼。

“走吧，陪我去趟墓园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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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叶涵羽以前的情况，他是绝对不会拉着苏真卿来一同弄自己的“私事”的。

更何况，苏真卿也有自己的计划，估计接连好几天，又是照顾苏佑理，又是担心叶涵羽的情况的他，此刻心里一定更愿意去玩久违了的《机战长风》吧？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善解人意”却也同时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客气而彬彬有礼的距离的叶涵羽，肯定毫不犹豫地自己一个人行动吧——反正以前开始，就没有配合他人行动的习惯。

然而，今天他却有些一反常态的，提出了那些基于朋友的关系基础上，可以有的，“有些小小的任xìng”的提议。

苏真卿看着走在自己身前，在长长的楼梯上，以一种肃穆异常的姿态，缓缓前行着的叶涵羽，不由得真的确认到——

不管在10月4rì，参与护校的叶涵羽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搞得他差点死掉。

但是，苏真卿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定是一个可以对叶涵羽的内心造成真正冲击，一个足以撬开了他那难以接触的封闭内心的大震撼。

只是，如果不时通过zhèng fǔ特殊线人的情报，突入事件主谋放逐者的驻地的武装巡逻官部队及时用战术手术铠身上的血液循环器将叶涵羽吊住了一条命，此刻的两人或许就真的在这个墓园中yīn阳两隔了。

而自己的妹妹，苏佑理才刚刚萌芽的小小情感，也会就此早早地夭折——如果说，苏真卿在之前还有些不敢确认的话，当苏佑理看着叶涵羽那具残破的苟生的身体时，那些让他扼腕的悲伤与绝望，却足够让苏真卿确认自己妹妹的真实心意了。

不过幸运的是——几乎与任何常规器官库中的器官排异xìng都大于常规的苏氏兄妹一时间都忽略了的是——叶涵羽的身体，居然跟一个不知名的近交人系列的器官库契合度达到了罕见的级别，不仅命给救了回来，其后遗症也几乎小到完全没有必要抱怨的程度。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上帝的。

所以，当你绝望地看着面前的门被闭拢的时候，才会发现，不知何时，在某个不曾注意的角落，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扇窗户。

苏真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注意到了叶涵羽的。

但是他却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当初的卑劣理由——

如果没有朋友的话，会很奇怪。

但是如果是那种会干扰自己的zì yóu生活的朋友，自己却更不愿意。

所以，他就找上了似乎对谁都很冷淡，保持着距离，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身份低微，而改变自己的态度，或者看上自己的家庭环境阿谀奉承的叶涵羽。

当初的苏真卿，就是因为叶涵羽的冷漠，才放心地，将自己朋友这个位置，强行交给了他去“扮演”。

只要这个人——叶涵羽——能够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扮演”朋友这个角sè就足够了。

当苏真卿几乎是单方面地，宣布了叶涵羽成为自己的朋友的时候，是如此而有些自得地想的。

只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真卿却在叶涵羽身边，找到了那种，真正的，曾经以为以自己的身份与才华，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安心感”呢？

这就是友情吗？

当有一天，和已经成为了名义上的“朋友”的叶涵羽胡吹吐槽时，苏真卿像是突然地就醒悟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友情啊……

苏真卿这样想着，然后——从那一天开始，他真正地将叶涵羽“单方面”地视为了“最好的挚友”。

看着叶涵羽的背影，苏真卿嘴角微微有些愉悦地翘了起来。

虽然渴望的绝对zì yóu被打破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坏。

更何况，这是自己已经渴望已久的东西——

那就是，真正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