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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个小人物

赵贤下班的时候月亮都升起了老久，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都已九点了。李莫忘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估计等得都心急了吧！想到这，赵贤将踏板车的油门又扭大了一点。
到了楼下，果然见到李莫忘站在那儿，肩上挎着个包，除了多了些胡子，还是带着些书生气，终究是个刚迈入社会的学生。赵贤将车停住，一根烟就递了上来。

“你小子学会抽烟了？”赵贤接过来，满脸惊讶。

李莫忘微摇摇头，然后将已打开的这盒“红金龙”扔给了赵贤：“别嫌差！”

赵贤一手接过，另一只手早已将楼梯锁打开了。他带头向上走，嘴中说道：“先把包扔上面，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赵贤的房子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李莫忘观察过了，这栋房子每层有四个房间，楼梯在右边，每层最左边都有个小阳台。

赵贤刚把房门打开，隔壁的房门就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睡袍的女人来，正是陈凤。她正端着一盆子衣服准备到阳台上，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李莫忘跟见了鬼一样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尖叫：“啊！”

这声音把李莫忘和赵贤吓了一跳，李莫忘正想说点什么，这一层最当头那个房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他一出来就对着赵贤吼了一声：“你小子是不是欺负我侄女了？还想不想在这儿住？啊？！”布满纹身的右臂可以看到一块块肌肉都鼓了起来。

赵贤的脸色一变，接着便满脸堆笑的道：“陈叔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在您这儿又不是只租了一天两天，您就是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对陈姐咋样啊！”

“叔，我没事，就是猛然看见门口有两人吓了一跳！”陈凤也有点不好意思，忙向着这个汉子解释。

这个汉子见她这样说，膀子明显松弛了下来。他又瞧着李莫忘：“他是……？”

“他是我老表，要在我这儿住几天。”赵贤边解释着，一支烟就递了上去。李莫忘也挂上了自己特有的谦微的笑容，向着这个汉子道：“您好！”

这汉子点了点头，

又低声向陈凤说了声什么，便又转身进去了。

陈凤没有多说什么，端着一盆衣服就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只是在穿过的时候，她发现这个满脸胡渣的家伙眼睛竟然在盆子里扫了扫，似乎在寻找什么。当时她没有明白过来，直到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方才明白过来，脸微微一红，就那样愣在阳台上很有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李莫忘自然是没去多管，他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大小孩儿，对于陈凤的种种行为不过是青春激素使然，或许在某些时刻下他会产生旖旎的想法，但也就是那那一刻而已。他将包扔在赵贤的房子里，这个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桌子和一个简陋厕所的房子。两人只是稍坐一下就下了楼。赵贤用他那踏板驮着李莫忘就冲了出去。

武汉的夜晚其实很热闹，这要归功于武汉那足以让人在睡梦中热醒的温度。现在踏板车所行驶的这条大道并不是繁华地带，或许是为了节约电费或许是真没钱装空调，大道两边时不时会看见搬着躺椅在路边乘凉的人。

两人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坐下，赵贤点了两碗凉面和一点烧烤，又开了两瓶啤酒。赵贤将一瓶递给李莫忘，口中说道：“我也不跟你过多的客气，这一餐我也就只能带你到这样的摊子上吃一顿，上馆子这件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对你我还真没那个心。”

李莫忘举起瓶子跟赵贤碰了一下，然后狠狠喝了一口，结果呛的不停地咳嗽。赵贤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背，将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后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一个事儿做。”李莫忘耸耸肩，说道。

赵贤便不说什么了，他又加了吃的，两人边吃边喝边聊，不知不觉桌子边就多了些空酒瓶。或许是酒精的原因，赵贤的话特别多，他从自己初中毕业后踏入社会开始讲起，讲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结果在他最穷的时候离他而去，讲他最开始工作时老板怎样克扣工资，讲他在这个社会怎样低着头做人……他就像是一个被生活压抑的快要疯掉的人，这时候的李莫忘就像是根氧气管，可以让他在这个低闷的社会死命的喘气。

李莫忘只是默默地听着，他只是一个还未曾踏入过社会的学生，怎么会明白这么多。赵贤所讲的，让他吃惊，原来生活，如此的艰难。他甚至看到了赵贤的眼角都湿了，要知道赵贤在初中年代那也是无法无天的角色，想不到现在都被生活逼成了这番模样。

心中猛然闪过一丝恐慌：如果我就这样出去打工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就深深的落在了心底，怎么都删不掉。李莫忘将手中的酒死命的灌了一口，想要驱逐这丝恐惧。只是这酒越喝竟是越清醒，无法忘却。

时间就在喝酒中过去了，在午夜十二点过后，不管是路上或是路边的人都愈发少了起来。赵贤将他那辆踏板车启动，然后朝着李莫忘吼了一声：“坐上来，带你到江边吹吹风！”

李莫忘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还是坐了上去。车子开的有点快，好在还比较平稳，这让李莫忘的心稍稍安了些。

在快到达江边时，车子停了下来。赵贤指着路边的那片江边小区，道：“建这片小区时我也在，开的工资还蛮高，一个月三千多。”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一个月三千多啊，我当时就想这跟一些小白领的工资一样了啊，当时就有点小小的满足。直到这个小区快要建成，我留意了一下这个小区一套房子的价钱，结果把我吓了一大跳，竟然要七位数！”

赵贤拿出一根烟点燃，颇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当时稍稍算了一下如果我一直在这样的工地上做需要多久才能买一套房子，结果让我傻了。他娘的，算不了。”

李莫忘默然了，这个没法算。就算赵贤不吃不喝，那也得三十年以后。说白了，想要在这儿买套房子赵贤基本上是不可能。

当车子再次启动时或许是赵贤太过激动，竟一下拐到了路中间，刚好从后面驶来一辆白色奥迪车。只听见短暂的一阵摩擦声，白色奥迪在堪堪要撞到踏板车时停了下来。

白色奥迪车的车门开了，走下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女人。她冷冷的看着李莫忘两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李莫忘两人比她低人一等。这让原本还挂着笑脸准备道歉的李莫忘瞬间阴沉了下来。

“好狗不挡道，你们想死可以，别拦在路上，如果我的车被撞坏了就你们这两条贱命还赔不起！”

女人冷冷的说了这句就准备上车，李莫忘一听，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差点就要冲上去给这个女人一脚。赵贤猛地一吼：“我**的，你再说一遍？”

这个女人转过身来，满脸怒色，就要说什么，但看到赵贤眼中的凶光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个时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这个女人有些怕了，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匆匆钻进车内，油门一踩车子便扬长而去。

“妈的，我呸！欠操地娘们！”赵贤向着那奥迪车离开的方向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拍了拍李莫忘：“别在意，这样长着狗眼的人多得是，跟她们怄气犯不着。”

李莫忘比赵贤想象中的要平静，他的脸色在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他朝着赵贤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

赵贤又启动车子，向着江边开去。赵贤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李莫忘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生生抠下了一块。纵然从小就卑谦的活着，纵然每天都笑着面对任何人，可是李莫忘还是无法和那些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人一样麻木的对待这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的心底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对命运的不甘、对未来的渴求和对钱权的极度占有欲，这颗种子时不时让他躁动，现在这个女人不过是浇了点水，让它处于了一种想要发芽的萌动中。

武汉江滩的夜景还是那么美丽，特别是汉口那边的建筑上面的各色霓虹灯照射在江面上，各种反射的与直射的交叉交映，煞是好看。唯有点遗憾的是等李莫忘两人到了武昌这边的江滩时已经人烟稀少，显得十分冷清。

赵贤将车锁了，两人在江边坐了下来。风吹得很凉爽，但经过刚才那女人一弄心情实在太烂，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随意看着四处的景色。

江对岸的灯光太过绚烂，以至于李莫忘的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小学时代，一根蜡烛，静静地放在家里的那个案桌上燃烧，在那个时候似乎每个夜晚都没有熄过。那根蜡烛的烛光原本应该很暗的，这时候却变得越来越亮，然后在烛光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这是怎样一张脸呵？似乎沉寂了无数的苦楚，那深深的皱纹看得人直心疼，这原本就应该只是一个未过三十的脸啊！那双眼睛充满慈爱的看着李莫忘，眼角深处却渗出无尽哀伤。

“父亲……”李莫忘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然后就猛然地惊醒。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江边就睡着了，赵贤站在江边，嘴里叼着根烟。

“你醒了啊，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