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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床单
那是一幢非常陈旧的楼房,简易,甚至破败。在钢厂,这种房子屡见不鲜,它实际上是由木板和竹篱笆组合而成,顶上盖着青瓦,远远看去,像森林里的简易茅棚。它只有两层楼,加上年久失修,许多竹篱都已经剥落下来。到了夏天,这楼非常燥热,住在里面的人完全像住在蒸笼里,晚上就只好睡在木楼地板上。
唐儿每次来到这里,一踏上那残破的楼梯,心里就会涌出一种下陷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也知道自己的的确确不愿意来这里,但同时她还知道——她必须来这里。
不为了别的什么,只为了承诺。
现在,唐儿又踏上了这层楼。在二楼的拐弯处,就是邓起的家了。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间她熟悉了四年的房门依然洞开着。时间是下午,阳光斜斜地照下来,阳光的重量落在唐儿身上,唐儿感到一种尖锐的眩晕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笼罩了自己。
木楼板在唐儿的脚下咚咚地响。
从楼梯到邓起的家大约只有三十秒钟的路。
但唐儿总是走得很慢,每次都这样。从楼梯到邓起家的这个距离,总要被唐儿走得很长很长,她的速度总让人怀疑她是否在走完这段路之后就要永远地结束她的人生。唐儿永远记得她第一次和邓起的会面。那时她还小,刚上初二,有一天放学回家就看见了邓起,他很健壮,他喜欢穿黑衣服。她记得邓起看她的眼神,异样而赤红。“叔叔。”唐儿叫他。
唐儿的叫声让母亲不高兴了。“叫邓哥!”母亲说。
于是唐儿就叫他邓哥,然后邓起就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托起唐儿的下巴,说:“小妹妹,长大了一定漂亮。”后来邓起就放下几斤牛肉走了。在唐儿幼小的记忆中,穿黑衣服的男人邓起实在应该算是个好人,因为唐儿家穷,但只要邓起来了,他就会让她和母亲吃上甜美的牛肉……现在,唐儿走在楼道上,用一只甲壳虫的速度。远处,有火车的声音像巨大的铁器伏压下来一样地穿过,楼房开始出现明显的震动。唐儿感到耳鼓和心脏都在疼痛,她又想到了文青水。事实上,唐儿每次在走进邓起家门的时候都会想到文青水。
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到,邓起家的门槛是一条分界线,里面是一个少女青春时期的恶梦,而外面却盛开着鲜花。当每一次邓起急不可待地进入她的时候,唐儿就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地叫妈妈,然后用幻觉把邓起当做文青水来度过那破碎的几十分钟。唐儿终于走到了邓起的家门,她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文青水,我永远对不住你!”她痛苦地想。她非常清楚自己跨进这道门之后将会发生的四年来一模一样的细节。唐儿认为这完全是个恶梦,一个地狱里也很难找到的恶梦,但是它却刚好发生在自己身上。
邓起躺在床上听音乐,他穿着黑背心,套着短裤。“邓哥。”唐儿喊,然后走了进来。
邓起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去关门一边问:“昨天我生日你怎么没来,车间里的哥们都说要看看嫂子。”
唐儿在邓起去关门的时候心里又升起每次进门时所产生的那种颤栗。她放下包,整个人变得象个肉做的木偶:“昨天系里有事,要毕业了,事情总是很多。”她用低低的声音说。这时候邓起已经关上了门,他的肩膀很粗,上面冒出一滴滴的汗水,像蒸熟了的蹄膀上沾着几粒油珠儿。邓起不再说话。他一把抱住唐儿,嘴唇开始疯狂地咬起来。
唐儿感到邓起像一股令人讨厌的热浪一般紧紧地缠住了自己,但是她不能说话,她更不能叫喊或者逃跑,她只能忍受,只能忍受。其实夏天已经有些深了,整个小屋流动着火一样的气流。邓起飞快地把唐儿放在床上,提起她的短裙,一把扯下她的裤衩,然后就骑了上去。他连自己的背心也没脱,仅仅只是把短裤褪到小腿上就开始了动作。
唐儿闭上了眼睛。每次都是这样,她只能闭上眼睛,然后默默忍受。邓起在她的身上拼命**着……发着难闻气味的汗水掉下来,滴在唐儿的脸上。唐儿已经成了一具美丽的躯壳,整个人像木乃伊一样地躺在床上,她感觉这时候自己已经没有了灵魂,有的只是一副空架子一样的皮囊。而邓起一脸兴奋。唐儿知道,这一切都是成长的代价,这一切都是自己和母亲十年来丰衣足食的代价,还有自己十年读书的代价……她紧闭着眼睛,但是没有泪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会为这件事掉眼泪。现在唐儿唯一能够做的是:把身上这个人当做文青水。文青水,一个让她疼痛的名字。
唐儿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没有电,只有油灯。唐儿长到七岁才第一次在乡里的中心校看见汽车,而她眼里的汽车,也不过是一辆手扶式拖拉机。
唐儿从小就喜欢读书,尽管她小小年纪就得走十几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但她的成绩总是很好。唐儿的家是用石头砌起来的矮房子,门前种了许多花,全是母亲从山上移植回来的,只要移植一次就够了,因为那是些生命力很强的野花,只要有土壤就能存活,而且每年花谢后,就会自动掉下来许多花籽,第二年春天照样灿烂得一望无际。
唐儿家的门前有许多葡萄架,月亮很圆的时候,一家人就会快快乐乐地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会说:“唐儿,好好念书,长大了考到大城市去,别再回咱这穷山沟。”唐儿就满脸快乐地说:“我一定会考到大城市去的,但是我念完了书还要回这儿来,我要好好孝敬你们。”她的话总是会引来父亲和母亲开心的笑声。
“我们唐儿乖,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大学。”父亲说。
每次想到这里,唐儿就非常开心。
可是后来父亲却死了,父亲是从半山上掉下来摔死的。父亲死的那年唐儿刚念六年级。
唐儿的老家多山,山上长了许多名贵的药材。班里的老师给父亲说,你家唐儿是我们班上唯一可以考到县中去读书的学生。父亲就很高兴。但父亲知道,去县中读书要花很多钱,父亲没有钱,于是父亲便只好上山去采药材。
父亲死的时候模样很惨,他从半山上失足摔下来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后来唐儿放学回来,她看见血肉模糊的父亲安静地睡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得耀眼的布。唐儿许多次地想象父亲从山上掉下来的模样,父亲在唐儿的想象中像一只大鸟,一直停在半空,怎么也不会掉下来,他的身边应该有翅膀和白云,唐儿这样想的时候常常是在梦中,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父亲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没有了父亲的唐儿更加认真地读书。
母亲太辛苦了,这一点唐儿知道。为了让唐儿念书,母亲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那一年唐儿终于成了他们乡唯一考进县城读初中的学生。县中是重点,傻瓜都知道,只要一踏进县中的大门,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的校门。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母亲哭了。看着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校门的唐儿,母亲哭得很伤心,母亲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再让唐儿继续念书了。母亲很美丽,母亲是一朵花。
在唐儿的记忆中,父亲去世后不久,村里总有许多母猫在叫,它们的叫声凄厉而又悠长。晚上,家门外总是有敲门声,母亲就紧锁了大门,还在门后放了石头和一把锋利的菜刀。
那把菜刀母亲每天都要磨,她磨刀的时候眼睛总是绿绿的。
“妈妈,磨刀干什么?”唐儿问。
“有强盗。”母亲头也不抬,仍在使劲地磨,磨刀石发出尖厉的沙沙声。唐儿不喜欢母亲磨刀,母亲磨刀的样子很可怕,脸色总是凶凶的。“妈妈,有人敲门。”有时候唐儿听见了敲门声就对枕边的母亲说。“别管他,外边有狼。”母亲闭着眼睛。
“我们这儿怎么会有狼呢?”唐儿很奇怪。
但母亲不再回答他,母亲只是沉重地叹息。唐儿发现母亲合上的眼睛里有星星一样的东西渗出来。“妈妈怎么了?妈妈怕狼吗?”唐儿的眼睛亮亮的,脑子里装满了迷惑。
敲门声持续一段时间后就消失了。
但有人开始在夜里往房子上扔砖头,砸在屋顶发出闷闷的响声。再后来就有许多母猫在屋顶上叫,一声,又一声,那声音尖锐而又充满了血腥,听起来很恐怖。唐儿害怕,唐儿紧紧地抱住妈妈。“唐儿,我不能对不住你爸。”唐儿考上县中不久的一天晚上,母亲流着泪说,“但我得让你继续念书。”唐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乖女儿,别怪妈”。母亲抱着唐儿,泪水像小河一样汩汩地流。母亲的泪眼慢慢地看着屋子,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了,能卖的东西都已卖完。母亲说:“唐儿,我不能对不住你爸……现在只有靠你自己了……”
后来有一个周末唐儿从县中放学回来,就看见了桌上的牛肉和那个穿黑衣服的邓起。邓起和唐儿是一个村的。在唐儿的记忆中,邓起他们家是村里人的骄傲。
因为邓起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在大城市的钢厂里上班。邓起的父亲是全村唯一一个进过大城市的人,村里人都管他叫邓伯。现在邓伯退休了,但每个月都会有钞票寄给他,唐儿听别人讲那些钞票叫“退休金”。唐儿就想我也要到大城市去,我也要有“退休金”。
唐儿喜欢听邓伯讲故事,邓伯会告诉她火车冒着烟飞跑,轮船在大河上开来开去,城里的人天天能吃肉。唐儿就想天天能吃肉多好。最令唐儿神往的是飞机,那玩意儿能在天空中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邓伯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儿媳妇。儿子邓起虽说进了城上了班,但老对不上象。城里姑娘都瞧不上他,儿子在城里又没钱又没房,顶啥屁用呢,邓伯很不高兴。邓伯就想在农村给儿子找个媳妇,不过邓伯知道农村媳妇很难转城镇户口,自己就吃了这个亏。于是邓伯就想找一个能进城的农村媳妇。
邓伯很喜欢唐儿。邓伯说唐儿长大了肯定能进城,邓伯说农民孩子进城的唯一办法就是念大学,邓伯认为唐儿能念大学。同时邓伯也知道唐儿家已没钱让她继续念书了。
于是唐儿便成了邓伯还未过门的儿媳妇。
于是唐儿便能继续念书了,于是唐儿家里就有肉吃了。
唐儿是在读高一的时候知道自己是邓起的媳妇的。
那时邓起每隔一两月就会从省城到县中去看她,邓起给唐儿买水果,还给她钱。但唐儿很讨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刀子,在唐儿身上刮来刮去。
唐儿想我不愿意嫁给他。
那时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很喜欢唐儿,唐儿在心里也暗暗地喜欢他,唐儿一想起他心就小鹿一样乱跳。后来他们决定考同一所大学,那男生说:“唐儿,大学毕业了我要娶你。”唐儿为这句话激动了整整一个晚上。可是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被邓起知道了。
邓起身高一米八,邓起很强壮。
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邓起把唐儿从寝室叫到一个草坪上。唐儿刚一走到草坪就吓了一跳,她看见了母亲和邓伯,她还看见了那个说要娶她的男同学,他被村里的两个小伙子绑着吊在树上,他的脸上飘满了血花,眼里是惊惧和茫然的光芒。
邓起咬着牙,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刀子。邓起说:“唐儿是我老婆,谁要碰她,我他妈就放他的血!”邓起用刀子在那男生的脸上拍了拍,喊村里来的小伙子把他放下来。
那男生刚一下地,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听着,臭小子,这次揍你算是轻的,下次再打唐儿主意,我他妈下你一只胳膊。”邓起说完,将手中的刀子猛地一甩,插在几米远的一颗树上。
那男生跪在地上直哆嗦:“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不和她说一句话,否则,否则你……你就把我剁了。”
唐儿清楚地看见了邓起眼里的杀机。他完全像一条狼,尤其他的眼睛,红红的,像血水。
唐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感到浑身冰凉。
这时候唐儿清楚地看见了母亲眼里的泪花。“唐儿,”母亲跪下了,她的声音嘶哑,“别折腾了,要不是你邓伯和你邓哥,你哪里还能念书……娘求求你,别胡闹了……你让娘在乡亲们面前活个人样吧,娘这么大岁数了,经不起折腾了,你让娘的老脸往哪儿搁呀……如果你爸还在……”。
那个男同学早已逃之夭夭。月光下,母亲一脸的泪水,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晚风吹来,母亲的白发在风中悲怆地舞动着,有一些已经被泪水贴在了脸上。那一刻,唐儿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懂了,那一刻,唐儿突然发现母亲老了,她真的老了。
“妈,”唐儿冲过去,对着母亲跪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求求你,别哭了……妈……你别哭了……”
从那个晚上开始,唐儿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嫁给邓起,恐怕不是一条人命的问题,重要的是母亲,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容易吗?为了母亲,就算是为了母亲,我也得嫁给他……唐儿痛苦地想:我认了。那时离高考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填志愿的时候,邓起说:“填师大,毕业后就到钢厂子弟学校当教师。”尽管唐儿的班主任认为凭唐儿的成绩可以考一个比师大更好的学校,但是唐儿仍然在第一志愿栏里填上了师大。班主任再怎么劝她也没用。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唐儿坐在教室里拿着父亲的照片偷偷地哭了。然后她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从县城走回了家。一路上她默默地流泪,抽泣……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母亲正在喂鸡,看见她就问:“唐儿,考上啦?”唐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跑到屋背后父亲那长满了青草的坟边跪下,放声大哭着说:“爸,你女儿考上了,爸,爸呀,你女儿考上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邓起是在唐儿考上大学的第七天回来的。
那天夜里天下着绵绵细雨。母亲一边流泪一边在唐儿的床上换着新床单,那床单是白色的,又白又亮,唐儿那时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换床单,她只是想父亲死的时候身上也盖了白床单。那天夜里,唐儿睡得很沉。
可是后来她就被一阵疼痛惊醒,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被谁剥得光光的了,一个男人喘着粗气正趴在自己身上。唐儿吓坏了,她刚开口要叫,嘴就被捂住了。她感觉到了身上的人是谁,她也知道他在干什么,那一刻,她的嗓子突然哑了,她喊不出来,只有无声的泪水像潮水一样漫过她年轻的脸庞。唐儿就这样被邓起过早地结束了花期。
邓起完事后,打亮火机,当他在床单上看见了那片破碎的玫瑰红之后,便光着身子带着满足和胜利的微笑睡去了。
窗外下着连绵的细雨,而此刻的唐儿感觉自己的泪水比雨水还多。她恨恨而又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睡在身边的长满了胸毛的男人,几次都想把母亲那把磨得雪亮的菜刀插进他的胸膛,但她终于没有这样做。第二天早上,唐儿的家门前挂起了那张被玫瑰血染红的床单。这是家乡的风俗,表示新嫁娘的纯洁和清白。
床单在阳光下像旗帜一样地飘动。那上面的血迹像一个鲜红的大口,在唐儿眼里充满了罪恶和厌恶。后来唐儿就进了师大。新鲜的城市和新鲜的环境以及多姿多采的大学生活终于让唐儿的脸上有了一点点光彩和笑容。她偶尔也会暂时把那个恶梦忘掉,尤其是当她在图书馆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遇到文青水的时候,她就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青春,或者说什么叫**情的火花等等。
这之前,尽管唐儿还得定期到钢厂去一次,但她的心中仍然惦念着文青水。和文青水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除了童年而外最美好的记忆。她想在心中留住这四年,留住这充满了幻觉和诱惑的大学生活。
现在唐儿最讨厌而又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钢厂找邓起。每次一到邓起那里,邓起总是把门一关,就将唐儿按在床上拼命地干那件事,干完之后就吃饭,饭吃完之后就离开。这已经成了唐儿去邓起那里的模式,每次都是这样。邓起偶尔也会到师大去找唐儿,送点钱或者其他什么。
唐儿好几次都是鼓足了勇气想让邓起别到学校来找她,但话一到嘴边便狠狠地吞了回去。因为她知道,直到现在,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全是这个令自己厌恶的准丈夫给她的。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这一辈子都得嫁给邓起,但她仍然希望邓起千万别到学校来找她,因为她想自己这一生最青春的四年应该多一些阳光和少一点恶梦,就算这四年的大学生活是一个肥皂泡吧,但起码它也曾经缤纷过,灿烂过,这就够了,唐儿想。
文青水出事那天,唐儿心都碎了,她一直不停地在哭,因为除了流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尤其是当文青水喊出那一句“唐儿,我爱你”的时候,唐儿所有的防线几乎完全崩溃。她差点就想说出什么来了……那一刻,她多么想永远在文青水的怀里死过去……但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逃跑,或者说,只有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当程西鸿和林川厉声质问唐儿为什么不去看文青水的时候,唐儿几乎立刻就要晕过去了。
唐儿明白文青水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她本来计算着自己和文青水的那一段双方都非常清楚而又从未公开的爱情在大学生活结束的时候无疾而终。谁知离毕业越近,她就越感到恐慌,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文青水了,尤其是当文青水为了自己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在去文青水寝室看望文青水的那个下午,唐儿终于明白了自己带给别人的伤害有多么地深。
一天一夜之间,文青水居然消瘦得无与伦比,隐藏在他眼中的暗伤几乎让唐儿想跪下来,为文青水祈祷,但是她不能这样做。除了冷漠和伤害,我不能再给他什么了,唐儿忧郁地想。
“我完了。”唐儿哭着回寝室的时候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喊“妈妈”。
现在,唐儿躺在邓起的床上,像一具尚未风干的尸体。而邓起一脸兴奋。
这是一幢常常被阳光充满的屋子,钢厂那群没有结婚的单身汉都住在这里。有时候唐儿来这里,常常时逢职工们下班,他们都有很好的肌肉,结实而又强壮,但唐儿受不了他们的目光,他们的目光又热又毒,刀子一样锐利,让唐儿感到很不自在。
有时候,单身宿舍还会飘起许多异样的汗臭,难闻而又恶心的那种,让唐儿很受不了。
邓起的房间与所有的单身宿舍一样,零乱而拖沓,屋里的杂物四处乱扔,脏衣裤丢了一地。有时唐儿就会把这些脏衣裤端到洗衣间去洗,有单工看见了,就直夸唐儿勤快,夸邓起找了个好媳妇。唐儿听了这话脸上虽然挤出了微笑,但心里却在一个劲地掉眼泪。
邓起完事后,一脸满足地提起衣裤,嘿嘿直乐。唐儿早就麻木了。唐儿像一根稻草。唐儿感觉自己在无边的洪水里飘,她不知道自己还将飘到什么时候。文青水那张消瘦的面孔又出现在唐儿眼前。唐儿的心里突然出奇地平静。
“我得告诉他。”唐儿想。“我再不告诉他,我一定会发疯的。”唐儿紧紧地捏着床单的一角。
禁地
那个夏天,天空常常出现灿烂的黄色。有时候,阳光里会有许多小黑点。
那个夏天,城市流行疯狗病。但是我很少遇见疯狗,我遇见过一只黑猫。
当时是正午,我正坐在窗台上出神,一只黑猫就在对面的屋顶上开始叫起来,它的毛黑得透亮,眼睛绿绿的。阴森而恐怖。它的叫声很奇怪,一长一短地连续着,声音凄厉而又尖锐,它这样一声一声地叫着的时候我就感到很惊惧。正当我想赶开它的时候,它就突然飞快地滑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我愣了一下,这时候我无意间抬起头,我看见天空布满了阳光,阳光里却有许多小黑点。不知为什么,我出了一身冷汗。
“黑猫滑过的夏天?”我突然出现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我把这事告诉了贝小嘉。
我讲的方式很糟糕,我用了许多恐怖的形容词来形容那只黑猫。贝小嘉听了一半就差点尖叫起来,但是她终于没有叫,那是因为我们正在上课,我们的谈话声音小得我们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困难。后来贝小嘉告诉我,遭遇黑猫不吉利。
“西鸿,最近你肯定会亲眼看到很恐怖的事情。”她居然这样说。
我觉得她的口气像一个小巫婆,就骂她是乌鸦嘴。
她白了我一眼,“信不信由你,”她说,“反正是我妈说的。”
她不提她妈倒也罢了,她一提她妈我就生气,我就想把她妈狠狠揍一顿。
贝小嘉的妈妈告诉贝小嘉,在她没有正式参加工作之前,有一件事坚决不能做。贝小嘉是学习委员,贝小嘉是乖孩子,她妈说有一件事坚决不能做她就坚决不做。
但是——我想做。现在,贝小嘉到师大来的时间很频繁。
“程西鸿,我明天来补课,”她说,“程西鸿,晚上也可以补课的……”
我又高兴又好笑,我说:“你补课怎么像拉屎一样。”
“流氓。”她骂。我很喜欢贝小嘉的苹果脸,我常常想起了就拧她一下。
我们坐的是第一排,有时候上课上得很无聊,我就观察贝小嘉。我发现夏天最大的好处就是阳光茂盛,而茂盛的阳光一贴上贝小嘉的脸,就美丽得可以让我不上课了。
老师在上面讲课。老师很辛苦。
但是我不知道老师在干什么,我只知道黑板的位置不在前方。我还知道最好的黑板就是贝小嘉的脸,于是我就一个劲地盯着贝小嘉脸上那块黑板,后来我就想拧一下这块黑板。
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我干的方法很巧妙,因为这事可千万不能让老师给发现,他如果发现一个很有可能被大学特招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居然在拧女同学的脸蛋,结果就只有一个字:惨。我先把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眼睛目视前方,而观察贝小嘉的动静则是用余光。就在老师转身指着黑板的一刹那,我的手闪电一般伸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在贝小嘉脸上拧了一下。
老师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已经保持了原来的姿式,像祖国的花朵在茁壮成长。
我还偷偷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坐在后面的同学,他们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我就差点乐出声来。但贝小嘉却吓坏了,我看见她的脸变成了白纸。
“小坏蛋,”她常给我乱改名字,“别胡闹,老师在,你找死吗?”
“不找死,找乐子。”我快乐地说。“流氓。”她牙痒痒地说。
“你不是喜欢流氓吗?你还啃流氓的嘴哩。”我一脸的小痞子相。
贝小嘉就立刻被我气得不说话了,但也仅仅只过了十分钟,她就又开始和我说话。
我当然就更加肆无忌惮,于是我上课的时候就经常去拧她的脸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这样想。但是后来仍然被后排的同学发现了,但他们都没有去告诉老师,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全当看电影,后来发现电影老这么一个镜头,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当然,老师一直没有看到在教室里上演的电影。因为班里的学生太多,他只有两只眼睛,又哪里看得过来?班里的同学起初也不相信我会和贝小嘉好,因为在同学们眼里,贝小嘉实在太优秀了。尽管当时早恋的现象比较普遍,但我和贝小嘉实在是有些让他们觉得不理解。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人这样比喻。“程西鸿和贝小嘉……”有人伸出两个拇指做了个拉红线的手式,立即大笑着摇头。但我决不解释,随他们怎么说。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和贝小嘉很要好的事情几乎等于当众宣布。
那天,作为学习委员的贝小嘉在收取作业本的时候和班里的一个同学发生了争吵。那个同学叫彭文武,很调皮,成绩糟糕得厉害。但他爸开了个什么厂,有大把的钞票。本来按照彭文武的成绩,早就可以退学了,但他爸却偏要他读完高中去考大学,而且他爸说儿子很聪明,肯定能考上,于是这小子只好呆在教室里瞎混。
彭文武长期不交作业,而贝小嘉是学习委员,每天要负责收全班同学的功课本去交给老师。
“老子就不交功课,关你屁事。”彭文武骂咧咧的。
贝小嘉很客气:“你说话干净点。”她居然和这种人讲礼貌。
但这小子那天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了位还是他老爸逼他考大学把他给逼疯了,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不对劲,总之越来越不像话,句句都带了姥姥带了娘,后来居然骂出了“烂婆娘”、“傻#25;#25;”、“贱相”之类的话来。
当时早自习刚过,班里的同学见有人发生争吵,纷纷围上去劝。但彭文武不买账,继续在那儿闹,贝小嘉脸都气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玻璃球一样地直打转。
我和朱朱、大勇正坐在教室的后门神侃,见吵起来了,就跑过去看。
贝小嘉不会骂人,即使骂,也顶多只能说上两句“坏蛋”“流氓”之类的语言,于是主要骂人的便是彭文武了,这小子说话像打机关枪一样地快,而且脏话连篇,像垃圾场长大的一样。不要说贝小嘉不会骂人,即使会骂,也决骂不过他,于是整个场面几乎就成了彭文武一个人的脏话表演。
我最先只听见彭文武在那儿嚣张地叫嚷,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件事会和贝小嘉有关。我和朱朱、大勇跑过去看热闹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我看见贝小嘉的眼里有了泪花,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我起初根本就没考虑到要动手揍人,因为同学间吵架是常事,牙齿都会有咬着舌头的时候,更何况一个班里的同学。我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顶多劝一劝就行了。于是我过去拍了拍彭文武的肩:“你干什么,欺负女同学吗?……别吵了,别吵了。”我当时是面带微笑地在劝架,我一边说一边还拉了拉他的衣服,“算了算了,和女同学生什么气。”
谁知彭文武见有人劝,更来劲了,他甩开我的手:“程西鸿,不关你的事,老子就是要骂她。”他的话让我有些不高兴,这时候我清楚地看见贝小嘉眼里的泪珠在亮晶晶地闪。我心里的不高兴立刻就转变成了气愤,这小子居然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我想。我就开始用眼睛斜斜地瞄着他,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多能耐。彭文武嘴巴一张,又吐出一句非常下流的话来。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更何况我决不会让我喜欢的女孩子受到委屈,尤其是在我面前受到委屈。我立刻就扑了过去,逮住他的衣领,飞起一拳就打在他的右脸上。彭文武丝毫没有提防到我会动手,脸上结实地挨了一拳,整个人翻倒在课桌上,鼻血都流出来了。我并没有就此罢手,我的习惯是不动手就罢了,而一旦动了手我就要他知道“怕”字怎么写。我追上去,一肘击在他的小腹上,彭文武立刻就痛得杀猪般叫唤起来。我本来还想再揍他几拳,被大勇拉住了,“算了,刀柄,”他说,“打得太难看了,一会儿老师来了不好说。”
朱朱一声不吭地把彭文武从桌上提下来,狠狠地说:“给你面子你不要,警防老子把你弄了。”
彭文武被我们吓坏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揍,他擦了擦鼻血:“刀柄,你凭啥弄我?”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女朋友。”我指了指贝小嘉。此刻贝小嘉眼里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湿湿地沾在脸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我打架,可能吓傻了。
后来贝小嘉说我打架的样子很凶,活脱脱一匹猎狗。她说以前听别人说我很能打架她还不信,贝小嘉还说我一打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模样坏得厉害,几乎都认不出是我了。我就拍了拍她的脸,表现出很得意的样子。“求求你,西鸿,以后别打架了。”她一脸幽怨地说。但是我不理她,我只是对她调皮地笑。“打架会出事的……”,她说,但那时这种话我不爱听,直到朱朱出事以后。
我揍了彭文武之后,班上的同学都相信了我和贝小嘉要好的事。但是随即就有许多女生对她说:“你和程西鸿?……那小子虽说有点才华,但坏透了,你千万别上他当。”
“谁说我和他好了,净瞎说。”贝小嘉不承认,一脸红红的。
但班里的同学却承认了。
其实那会儿我自己也说不准自己是否真的和她好上了,即使到了后来我终于和她发生了那件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得承认我的确有些喜欢她。因为当时我对爱情没有什么概念,我们对女性的评价一般是用漂亮和困难来形容,比如:这妹儿长得漂亮,想亲她一下。再比如:那妞儿长得真困难,看着就恶心,诸如此类。
后来我在一本流行杂志上读到一个狗屁作家的混帐逻辑,他说爱情一天能发生好几十次,他说当你走在街上发现某位女性长得很美丽的时候爱情就发生了,而当那位女性从你视线里消失的时候爱情就结束了,然后新的爱情又紧跟着来到,他还建议全国人民多往大街上走走。我读了之后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想如果要寻找初恋就得到幼儿园去。“***,”我拿着杂志骂,然后指给贝小嘉看。“花痴”她说,“写文章这人该送精神病院。”
说完之后她就用眼睛嗖嗖地盯着我看,说:“你该不会是这种人吧。”我当然不是。
那时候,我和贝小嘉都很喜欢台湾一个叫夏宇的诗人的诗,他有一首诗叫《甜蜜的复仇》,很短,只有几句话: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贝小嘉非常喜欢这首诗,她说这首诗是她读过的最好的一首诗,并且还把它背诵下来。
但是我觉得这首诗很恐怖,像从我屋顶对面滑过去的那只黑猫,有点不寒而栗的味道。
后来我又读到夏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两句:一个女人每个月/流一次血……。我虽然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我偏要指给贝小嘉看。她的脸立即火烧云一样地红,但是不说话。当时我们正在上自习课,我看见她害羞的样子又乖顺又可爱,心里就一阵摇荡,我就悄悄地捏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嫩而丰满,她微微用力挣了一下,然后就让我握着,我就很快乐。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就想起了王姐。
在我和王姐发生了那件事后我就发誓往后决不再去找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再后来的几天里我一旦想起王姐我就会觉得全身象着了火一样地骚动,心里充满了五彩缤纷的幻想,而且还有一种想上厕所小便的感觉,于是我就去小便。但小便完不久,那种骚动的感觉又从心底涌出来,我感到有些恐惧。这时候王姐洁白的身子和母猫一样的叫声让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它们突然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的脑海,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冲出去找王姐。我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和她再坏一次。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即使要这么做也不能和她做。”于是我想到了贝小嘉。
贝小嘉常常和我在师大开满白色花的校园来回。校园里有许多情侣挽了手在散步,我就想挽贝小嘉的手,可她不同意,她总是跳开去,用大眼睛狠狠地瞪我一眼,好像她祖上某位长辈是被我干掉的,于是我就很生气。“还不高兴哩,”我说,“我们又不是没干过……”“干过什么干过什么!”她嚷。我知道她是怕我说出接吻和其他什么来,所以故意打断我的话对我嚷。这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苹果脸上带着几分轻微的恼怒,她的嘴角还轻轻地翘了起来。我觉得她现在的模样非常美丽动人,眼睛就牢牢地盯住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什么看!”她的声音明显地有些害羞。
“你真的很漂亮。”我心里这样想着,一不注意就把话给说出来了。贝小嘉立即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向天现在给贝小嘉补课越补越糟糕。他常常随便补几十分钟便丢下那句“系上有事”的老话跑了,有时候我一支烟还没抽完他人影子都没了,再后来他干脆就不在家了。我猜他肯定是认为我和贝小嘉在闹恋爱,借补课的名义到他这里借地方来了。
不过我奇怪的是贝小嘉对这个糟糕的补课老师居然一点意见也没有。
她既然没意见,我就更不会有意见了。那天我和贝小嘉走到向天家门的时候向天又不在家。我掏出钥匙开门的同时心里涌出一阵窃喜,我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这之前我和贝小嘉已经有了很多次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除了第一次,现在我咬贝小嘉的嘴唇她再没哭过,相反她的神色还非常陶醉。我在咬她嘴唇的时候手总是非常不自觉,它们会绕出去揭开贝小嘉的衣衫伸到开有两个浅黄色花蕾的地方去……但也仅仅是这样。假如我的手一旦悄悄地滑向她的小腹,她就会坚决地跳起来。“不能这样,”她说,“决不能!”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停止所有的动作,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现在,我和贝小嘉又走进了向天那间由于书籍太多而显得相对拥挤的屋子。我在关门的时候被一种下意识的感觉冲撞了一下,于是我顺手扭下了暗锁。
“你干什么?”贝小嘉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不干什么,”我一边说一边和贝小嘉走到床边坐下,“一会儿有人来让他敲门……”
我曾经告诉过贝小嘉这间屋子的钥匙流传很广。她白了我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书放在靠床的书桌上,“向天老师挺忙吧?”她问。“他不忙,我们忙。”我嘴里胡乱地应付着她,眼睛却放在了她的嘴唇上。贝小嘉的嘴唇总是很鲜艳,尽管她从来不涂唇膏,但它仍然红得灿烂而且炫目,像那种血一样耀眼的红玛瑙。我曾经对贝小嘉说她的嘴唇容易引诱男孩子犯罪,并把我当做例子对她进行说明,建议她戴个口罩。她却说我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贝小嘉发现了我的目光,“有什么好看。”她低下头幽幽地说。
我不说话,眼睛继续在她的脸上爬动。“狗盯人,不转眼。”她居然这样和我说话。
但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和她斗口的兴趣,我伸出手紧紧搂住她,嘴唇已咬住了该咬的地方。我感觉到她的舌头很甜,像涂了蜜水,贝小嘉的眼睛轻轻地合上了,我们的嘴唇像一颗水珠和另一颗水珠碰在一起,柔嫩而光滑。然后我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那天贝小嘉穿着白色的短袖圆领衫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整个人被衣物绷得紧紧的。把她压在床上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健美的青春在我身下波浪一样流动并且荡漾,尤其是她的腿,隔着牛仔裤仍然能够觉察到它们结实而富有弹性,像一张刚从商店取回来的绷子床,但它又比绷子床更具有柔韧性,我立刻就感到内心里所有的泉眼都被暗流冲开了。我就把手伸向牛仔裤上面的皮带,我认为它太讨厌了,我想把它抽出来,然后扔掉。
但是贝小嘉的手紧紧地护住那里,就像一个守山的士兵,坚决不让敌人过去。我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可那一刻她那纤秀的手却突然力大无比,使我根本无法前进一步。于是我的手只好改变目标,去牵开了她的T恤衫,并把它一层层提上去,直到露出上半部分。我的嘴唇从贝小嘉的嘴唇上滑下来。停在那羊脂一样的半圆弧上,那里柔软中带着一些坚硬。在亲吻着它的时候我感到必须要干一件什么事了。我又把我的手停在了她的牛仔裤上。
“不,”贝小嘉坚决地叫,并在我身下开始扭动。
“没什么,”我说,“我喜欢你。”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吐出这几个字。我发现她对这几个字有些敏感,脸开始潮红起来,但她仍然坚决地说:“不,不行。”
“我又不干什么,我……我……只是想看看,”我语无伦次地颤抖起来,“我真的没看过,我只是想看看。”
在说出这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后来贝小嘉告诉我,她说我当时很紧张,声音都在哆嗦,而且一脸潮红。她说她当时最受不了的是我的眼睛,仓促,慌乱,像一匹受伤的狼。我不相信,“不会吧,怎么把我形容得这么丑陋。”我说。“真的,不骗你,”她一脸得意而又是斩钉截铁地说,“真的,像狼,一匹受了伤的可怜的狼,”同时她还加重语气,“而且是条大色狼……”
但当时她并没有这么说,而我那会儿的确又非常慌乱。
贝小嘉迟疑了一下。我又说:“我看一看,决不干坏事。”
她继续迟疑着。后来她就闭上眼睛。我想这就等于同意了。于是我便手忙脚乱地去解她的皮带,但不知是因为我太笨还是因为那皮带加了密码,随便我怎么解也解不开,我就激动得手乱抖起来,这样就更解不开了。我有些生气,就想得用什么方法把它弄断。
“笨蛋。”这时候贝小嘉说话了,她仍然闭着眼睛,我半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手不知怎么地一划,便解开了。我觉得这太奇怪了,就想去研究一下它的构造。“说好了的,不准干坏事。”贝小嘉说,她的脸有些发烫,眼睛合上后露出长长的睫毛。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这才暂时忘掉了去研究皮带的构造,想起自己该干什么来了。
但是我的手仍然颤抖得厉害。我紧张着,感觉心就要离开自己了。我一点点地褪下她的牛仔裤,直褪到她的小腿上,然后我看见了青春的白桦林和秘密的沙滩……我有些眩晕,我把自己提起来压在贝小嘉身上。“你——”她紧张地说。“我不是还穿着裤子吗?”我回答她。
这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确想干坏事了。贝小嘉在我的身下波浪起伏,她的身体充满了热度,像瓷,又像轻轻被除去外壳的嫩笋,脆弱而又充满了坚强。我的手就开始在她的大腿上弹起钢琴来,**的蛇就开始在我体内剽悍着扩充起来,一股比夏天更旺盛的热浪在一瞬间袭击了我……“不,不能这样,”贝小嘉涨红了脸非常无辜地叫起来,她立刻推车一样地把我推开,并且飞快地拉上了牛仔裤,“我妈妈说这样会出事。”她一脸委屈。她一提她妈妈我就很生气。我伤心地看着充满戒备的贝小嘉,我就想有机会得好好揍她妈妈一顿,不过我至今也没敢这么做。后来我一脸不高兴地和贝小嘉坐在向天的屋子里。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我没好气地说。
“你不要这样嘛,”贝小嘉见我不快活的样子就有些担忧,“等以后结了婚……”她说。她居然又提到了结婚这两个字,我就感觉到有点好笑。这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又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我立刻又抱住了贝小嘉,用我的嘴唇去咬她,然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我故意用舌头把唾沫顶进了她的呼吸道里……“程西鸿,”贝小嘉叫起来,“你好坏。”
我已经放开了她,并且快乐地大声笑起来。
在去汽车站的路上,贝小嘉一直气鼓鼓的。我故意问她:“唾沫好吃吗?”
她的苹果脸已经涨得通红,但坚决不和我说话。
我抬头看了看蔚蓝如海水的天,我看见天空飘着五光十色的彩带,一朵朵云像白色的棉花糖,我突然对贝小嘉说:“你知道那些白色的云像你身上的哪个位置吗?”
“呸,”贝小嘉红着脸,“我妈说写诗的人全是疯子。”贝小嘉牙痒痒的模样使我认为她想咬我。
我有些不高兴她骂我们写诗的人是疯子,我说:“贝小嘉,你信不信我把你**了。”
她被我这句粗鲁的话吓了一跳,但她立即又大声说:“你敢!”并且把她柳叶一样的眉毛好看地竖起来。我当然不敢。
**之舞
贝小嘉楚楚动人的身影在我有些失望的眼神里消失的时候,我点上烟,一个人从公共汽车站沿着宽敞的大街往回走。我行走的速度很慢,那是因为我的眼睛正在迅速地加大油门,它在向四面八方出击,它们很不老实。
现在是下午,夏天的阳光让所有的建筑和流动的人群都带上了一种诱惑的色彩。尤其是那些美丽而又年轻的女性,她们花枝招展地穿过街头,像一群群闪烁不定的五彩缤纷的气球,充满了令人眩晕的空气。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夏天的时候,我所居住的这坐城市的年轻女性们的衣饰或者穿着非常个性鲜明,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她们除了不敢不穿,其它什么都敢穿”。所以大街上的风景有点像模特队的舞台,让所有的眼睛都鼓得超过了它本身的圆度。我一边在街上胡乱地走一边在大脑里胡乱地想着什么。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王姐,并且内心立刻就出现了与之相关的某些细节,而那些细节像一颗颗诱惑的果子蛇一样地缠住了我。我感到有些躁热,我感到我的额上有了细细的汗水。
“我得去找她。”我想。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来我就突然感到很兴奋,不过心里仍然有一丝罪恶感,但也仅仅是一丝,它很快就被下午的风吹散了。我想到了王姐白云一样的身体和她母猫一样的叫声。所以说**完全是可以粉碎掉任何人的,无论他多么强大和优秀,如果他被**控制,他就很可能会彻底地使自己的道德观念破碎。不过我当时根本就没考虑到这些,我只想尽快地见到王姐。
其实这之前程岑很多次地来邀我去王姐那儿,但都被我拒绝了。程岑生气地骂我是宝器,他说大家玩玩又不当真,他还说了一些在当时我听起来极不高兴的话,后来我也生气了,我把脸拉下来,语气里有燃着的火药味,“滚!”我说。于是程岑便滚了。
现在一想起这些我就脸红。究竟去不去呢?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站在了王姐的家门前并且按响了门铃。门铃的声音很悠扬。我按了四次门铃王姐才出来开门。
在门铃响的过程中,我显得比较紧张,有一种仓促的不安和慌乱差点使我飞快地逃掉,就像一个学习成绩比较一般的孩子对自己即将知道的考分充满了隐秘和担忧。不过我最终没有能逃掉,尽管我的内心充满了无可言说的矛盾,但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一般,牢牢地不愿离开。
王姐开门的时候可能没预料到会是我,脸上露出母鸡一样的快乐,她穿着宽大的睡袍,赤着脚:“西鸿?怎么会是你?”她像母鸡般地笑了起来。走进她那间零乱而散发着垃圾味的客厅的时候,我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
“坐里屋吧。”王姐说话之间把我领进了她的卧室。她卧室的墙上仍然一如既往地美丽着一大群热情洋溢的吉普赛女郎,那幅草书的“根”字在众多的美女像中明显地有些不合时宜。我感到自己有些紧张,我在靠墙的一个软垫椅上坐下来。王姐从抽屉里翻出一包圣罗兰,“自己抽,”她把烟扔给我,说,“昨天玩得太晚,今天一直懒懒的不想起床,门铃响我还以为是谁哩,没想到是你。”她说完就笑起来。
我被她那质感很强的声音弄得颤悠悠的,就像三叶草上挂着的露珠,风一吹就一晃一晃的。我弹出一支烟点上。圣罗兰是女性烟,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这时候王姐开始在卧室里喷香水,我看见她的软床上非常零乱,绿色的绸被像一条蛇盘在那里,床上和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些衣裙,同时我还看见了一对口罩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是诱人的粉红色,很吸引了我好一阵目光。王姐喷完香水,半跪在床上开始快速度地收拾那些散乱的什物。我一边抽烟一边竭力控制自己越来越躁动不安的情绪,看着王姐翘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臀部随着她收拾什物的远近而慢慢地在移动。
进门这么久,我一直没看王姐的脸,因为不知怎么的我有些莫名的害羞。我不敢抬头看她,尽管我一直想全方位地观察她。
这种害羞的心情让我感到很奇怪。事实上这种心理正是一个少年对性的亲近和恐惧,但我并不知道。因为这种心理从没产生在我和贝小嘉身上,我和贝小嘉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红着脸像一枝羞答答的玫瑰,而我看见她就像看见大米饭一样平易并且简单。而王姐此时却像饭桌上一份数量不多然而又是并不经常吃的菜,我不敢夹得太多,我怕别人笑我,但同时我又非常喜欢吃它,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若即若离的害羞感。
王姐终于收拾完卧室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抬起头全面地打量她。但是刚一看见她的脸我就非常吃惊,因为现在我看到的王姐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炫目和艳丽,也不知道是由于她没有化妆还是夜里没睡好或者其它别的什么,总之她的脸看上去松弛得如同发酵的面粉,嘴唇上没有一点儿颜色,眼眶青青的像一个正在下沉的井眼,并且整个头部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浮肿。这让我的审美观点很受不了,尤其她脸上的几粒雀斑,在我看来就像阳光里的小黑点或者菜叶上被虫蛀坏了的部分……我觉得她有些丑陋的同时又觉得女人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我不相信美丽和丑陋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丈量出来。我很吃惊,“上次就是和她吗?”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不由得暗暗地生出一丝恐惧。我现在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我迷惑地问自己。
而王姐对我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烈性。”我知道她是指我那天打架,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得去冲个凉。”王姐说。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就把自己给剥得干干净净。我不敢抬头去看她现在的模样,我担心她身体的丑陋会使我的眼睛失明,直到她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一点点地远去……后来我就听见了水声。
我独自坐在卧室里。经过王姐的一番拾掇,房间变得干净整齐了不少。“女人的手总是很巧。”我想竭力地找出一些王姐的优点,来重新建立她在我仍然有些骚动的心里的形象。房间里散发着迷人的香水味,我抬头看了看窗外蓝得很高的天,那里有许多白色的云朵,一看见云朵我就想起了贝小嘉。只有贝小嘉才和云朵一样美丽,只有贝小嘉才会使我的心里飘满白云。香水味一层层地袭进我的内心深处,屋外的水声滴得轻脆而细微,我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烟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从这儿跑掉,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这么想的时候我跨出了王姐的卧室。可是我的脚刚刚伸出卧室门半步,我又听到了水声。那水声细细的,密密的,像白糖做的针尖扎在了我的心里,我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王姐洁白的身子……我有些紧张地想不和主人打个招呼就离开不太好吧,尽管我知道这个可笑的想法很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但是我仍然要这么想。
这时候王姐已经冲完凉走了出来,她仍然光着身子,黑黑的头发湿漉漉地靠在右肩上,整个人像一节肥胖的鲜藕一样一寸寸向我飘过来。我闻到一种清新的沐浴液的味儿和一种说不太明白的芬芳。她是个妖精,我想。而此刻这个妖精的**发着波光随着她左右摇曳的步子在有节奏地颤动。我激动起来,大脑出现一阵尖锐的眩晕。我感到自己像风一样吹起来,我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在我的手触及到她的时候,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叫起来。
我突然发现她的叫声像那个下午从我窗台对面掠过的黑猫,它凄厉而又躁动,它让一个刚刚经历青春期的少年刺激而又恐惧。
“你是个妖精,你是个妖精。”当我趴在王姐身上的时候,大脑里出现纸张一样的空白。我就大声骂起她来。我发现自己像一个机器,正在干着一件自己不愿意干而又是非常渴望干的事情。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一瞬,我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耻,什么叫做灾难。但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停止下来了。那一瞬,我像一枚无助的子弹,被迫飞向了山的另一边。
当我终于干完这件事无助地躺在一旁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
我非常清楚那是因为自己内心的忏悔,我突然醒悟到是自己错了,而且是一开始就错了,并且错得无可救药。但是**却像毒蛇,像那种被咬了就会立即倒地毙命的毒蛇,它紧紧地缠住了我。我从王姐身上爬下来,身上全是汗水。
“你怎么哭了,”王姐说,“是太激动了吧?”她放荡地笑起来。一听见她花痴一样的叫声我就想将她提起来,从她那八层楼高的窗户扔出去。
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抱着膝盖坐起来,点上烟,我看见对面镜子里映出的自己,零乱的头发,狼狈的模样……还有,身边一大堆本应该送去屠宰场的白花花的猪肉,他们组合在一起,让我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然后我扔掉烟头,从床上爬起来,一件一件地穿着衣服,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王姐一眼,而她也没有出声,我猜她已经又沉沉地睡去了。
母狗,我恶狠狠地在心里骂她。
当我离开那间飘满香水的屋子的时候,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写着“根”字的条幅。
“‘根’就是家。”这是王姐的解释。但它决不是家,我想。
许多年后,当我回忆自己的青春期生活的时候,王姐常常会波光一样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但那时我心里已经没有了对女人的任何**,哪怕一点点,包括美丽的女体育教师丁香。因为年少和无知带给我们的总是可笑和荒唐。
我想起王姐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一幅“根”字。
许多年后我仍然不明白,那幅“根”字在王姐心里究竟代表了什么,那时候王姐已经去了地狱,因为我决不相信她会去天堂。尽管我在内心希望离开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能够进天堂,但我想天堂绝对装不下这么多人。我一直在想王姐心中的“根”字可能有这样一些意思,一方面她可能非常怀念自己的丈夫,用“根”来表示对那个破碎的家的真诚怀想,但我想这个说法不应该成立,因为如果真正怀念自己的丈夫就决不会这么胡乱地红杏出墙;另一方面我在猜想她肯定是个**非常强烈的女人,她把男性的生殖器看作根,然后把根看作家,她大概是想有了男人就有了家吧。其实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决不是家,它是万恶的源头。当我怀着悔恨的心情离开王姐家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屋里传出“砰”的一声,然后是什么东西碎裂了,接着就听到王姐的骂声:“所有人都一样,发泄完了就走……我是机器……我不是人……”最后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骂。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有什么含义,那时我只认为她是一个祸水,或者母狗。不过那却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除此而外,所有关于王姐的记忆就只剩下“根”了。
文青水怎么也想不到唐儿会来找自己。
自从上回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后,文青水的心态已经慢慢趋于平静。但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因为他常常醉酒,而且醉得一塌糊涂。所以朋友们在他面前总是会谈一些快乐的话题,他们总是想避开什么。不过文青水的笑声总是很少,他开始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
学校方面对文青水的印象很好。负责管《院报》的副院长已经找文青水谈了话,对他的评价很高,他大学毕业后留校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只要安全毕业,这事儿就基本妥了。
向天和程西鸿对文青水留校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一个在院校任教,一个在这座城市阳光一样生长,他们都希望文青水能够顺利地留下来,这样他们就多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青水,什么事现在都别往心里去,”向天传授经验:“到了关键时刻,你一旦出个什么事,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向天的语气显得非常郑重。但文青水只是懒懒地点点头。“嘿,你要听天哥的话,否则被一脚踢回老家多难受。”程西鸿见文青水不来气的样子,就显得比文青水还着急,他高声地嚷着拍文青水的肩。
文青水叹了口气,懒懒地说:“你们看我这个样子会出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让程西鸿和向天哑口无言。
“你这样子不会出事?”程西鸿气愤地说:“我担心你会自杀,妈的,熊包。”他骂。
文青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懒懒地点上烟。
现在他的时间一般都花在图书馆、寝室、向天家,除了这三个地方,他哪儿也不去。更多的时候则是呆在寝室,有时他还写一些玻璃一样透亮并且忧郁的诗句。有时他又取出紫儿的照片,默默地叹息一阵,便流着泪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唐儿主动来找文青水的时候是夜晚,一群人都在向天家喝酒。那晚的月色凄美迷人,林川抱着吉它在弹一曲《秋日私语》,他弹得很专心,河水一样的音乐轻轻翻卷起来,弥漫着整个小屋。大伙迷醉在他的曲子中,不知不觉就把酒给吞了下去。后来林川被一个梳辫子的女孩叫了出去,我们才从他的曲子里醒悟过来,大家就轰地一声开始划拳。那晚不知为什么文青水的心情显得出奇地好,朋友们还认为他已从那个伤心的爱情里解脱出来了,都很替他高兴。于是大伙就很快活,猜拳的音量就大了起来,像小鞭炮。
把林川喊出去的那个女孩梳着小辫,她有一个复姓,名字叫做司马杜。司马杜是师大的家属子女,父亲早早就过世了,母亲在师大物理系做教授。
司马杜很会弹吉它,弹那种忧伤而郁黯的曲子。
林川是师大文学***里最本份的人,他和文青水一样是农民的儿子,林川准备大学毕业后回老家任教,然后娶一个家乡的女孩做妻子,好好地孝顺一下父母。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即将毕业的时候,一个文静的女孩司马杜带着丘比特的心形小箭敲开了他的门。
林川除了能写一手好诗,他还有一个令人惊叹的能耐,他会游泳,而且游得特棒,是师大游泳队的队长。他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绰号叫做“蝶王”,那是因为他曾经在省里的高校运动会上拿了四次蝶泳的奖牌。
司马杜认识林川两年的时候林川并不认识她。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充满了浪漫和甜美的梦幻。
司马杜知道林川的名字是在前年。
那会儿师大校园沿街的玻璃窗里正举行“师大三诗人作品展”,展出了文青水、林川、白狐的诗歌各五首,并且登出了他们的照片。向天应邀写了前言,他在前言里对这三个小兄弟的作品推崇备至。诗展获得空前成功,当地的晚报居然也做了几句话的报道,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却为他们赢得了“师大文坛三剑客”的称号。
举行诗展的时候,玻璃窗前总是围着许多人。
司马杜本来是不喜欢诗歌的,有一天她站在玻璃窗下等一个朋友,那朋友一直不来,她闲着无事就站在玻璃窗下看诗歌。后来她看到了一首叫做《小小的花荫》的作品,她读着读着就感动了,然后不知不觉就读了三遍。“这是写给我的,一定是。”司马杜居然固执地这样认为。后来她就去看作者的名字,“林川”,她想:“这名字真有意思。”然后司马杜就看见了林川的照片,照片上的林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靠在一颗大树上,淡蓝色的短袖T恤随意地扎在水磨石的牛仔裤里,模样轻松而悠闲。尤其让司马杜感兴趣的是林川的胸前居然用黑红的绳子吊了一枚钥匙。“真好笑,他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挂钥匙。”司马杜想。
朋友来了的时候司马杜浑然不觉。朋友连续喊了她好几声名字她也没听见。朋友只好跑到玻璃窗那儿拍了拍她的肩:“嘿,干什么呢?”
“你看他,多帅。”司马杜指着林川的照片对朋友说。
展出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玻璃窗前的人就开始慢慢地少了。但诗歌作品并没有取下来,大学里的玻璃展窗一般都是两三个月才换一次。
但司马杜只要一有时间就往这儿跑,直到几个月后它们被换下来。
而司马杜早已背熟了林川的五首诗,尤其是那首林川认为不太好的《小小的花荫》。所以当这个夏天来临,司马杜背诵着林川的诗句走进林川的寝室的时候,林川兴奋得认为自己完全可能去拿诺贝尔文学奖了。“我的读者。”林川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司马杜喜欢游泳,但总是游不太好。她常常是游一会儿就坐在师大游泳池长满青苔的台阶上休息。司马杜一直认为自己的前世是一只青蛙,否则自己怎么老游不好泳又这么喜爱水呢?司马杜游累了的时候并不回家,她就坐在台阶上看别人游。
后来她就发现了一个游泳游得很好的人。司马杜发现那个人泳技好得让自己啧舌,他在水里像一条大鱼般灵活自如,尤其他的蝶泳,速度又快,姿式又非常美妙,尤其他一连串划开水时拉出的弧度,像一个个连接在一起的小彩虹,又像滚滚的车轮在向前疾驰。但司马杜最喜欢的是他手臂带出的水花,一滴滴一路路地向四周飞展,漂亮极了。“青蛙,活的。”司马杜快乐地想。
当那个人抓着游泳池的栏杆一步步从水里走出来的时候,阳光照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司马杜觉得他健美极了。这时候她突然惊喜地发现,那个游泳的人居然就是那个照片被贴在玻璃窗里的会写诗的林川。“怎么会是他?”司马杜惊喜地想。
“应该会是他!”司马杜快乐地想,“他的前世也应该是一只青蛙。”她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然后她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害羞。
然后司马杜就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打听与林川有关的事情。她几乎知道了林川读大学时的一切,也知道了林川是师大游泳池里的“蝶王”,并且还知道他很讲义气,有时会为了朋友打打架什么的。不过她还知道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林川读了几年大学居然没和任何女孩谈过恋爱。师大游泳队每星期要训练两次,时间是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
司马杜知道这个规律后,只要是在那两天,无论自己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游泳池。但是她并不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游泳池外的矮墙下看。这样一站就是好几十分钟。她总是讨厌雨天,因为雨天就不能去看林川游泳了。
林川游泳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有**。而且每次训练,他都要在游泳池游上二十个来回。每次游的时候,司马杜就会在矮墙下默默地数:一、二、三……他们每次训练都要比赛,最开始的时候,司马杜非常紧张,她非常担心林川游不到第一。后来她就慢慢地不紧张了,因为她知道,在师大游泳池里,林川永远是最优秀的。
但林川也有坏习惯,有时候队里的成绩很糟糕,他就会在游泳池来回地大叫大骂。不过司马杜觉得这很正常。“谁会没有缺点呢?”她想。
冬天的时候,游泳队的训练就变成了一周一次,这让司马杜有些不高兴。
“假如感冒了呢。”司马杜会这样想,后来她居然觉得冬天不应该训练了。但是她认为所有的队员中林川最勇敢,因为做完热身,林川总是第一个跳进水里去,有时候天空还在飘雪花穿着大衣的司马杜暗暗担心林川可千万别感冒了,但她立即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那么棒。”有时候站在游泳池矮墙边的司马杜会遇见熟人。“干什么呢?司马杜。”熟人问她。“不干什么,”她微笑着说:“看青蛙哩,活的。”
司马杜就这样站在游泳池的矮墙边默默地看着林川在水里翻云覆雨,整整两年。有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地觉得高兴和骄傲。但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很忧郁,“他还不认识我哩。”司马杜想。
而林川仍在一如既往地写作和游泳。有时候林川也会在心里设想未来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少女已经默默地关注了他两年,这就是校园爱情的浪漫。而当他们大学毕业后,司马杜飞往深圳,林川却远在四川的水城,这便是校园爱情的悲剧。
初夏的时候,司马杜终于决定去找林川,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去,就很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当她走进那间她早在两年前就知道的男生寝室的时候,心里还怀着忐忑和不安。
可是当司马杜微笑着背诵出林川的诗句的时候,林川幸福得差点晕了过去。
他们的爱情来得异常而突然。而且好像一见面就曾经热恋了多年。
所以当林川第二天带着梳辫子的女孩司马杜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我们几个哥们的时候我们全傻了。因为昨天这小子还在长嘘短叹地说不知回老家后该怎样去找个女朋友,谁知今天立刻就带了靓妹招摇过市。这速度也太快了吧,火箭也不过就这模样。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们对林川佩服得简直可以说是五体投地。
林川被司马杜叫出去了很久才回来。
那时候我们的猜拳已经进入了尾声,最后一个项目是谁输了谁就去洗碗。白狐的拳最臭,每次都是他当冤大头,这次他果然又输了。他一脸的丧气。
文青水正拿着本子在记录:#25;月#25;日,臭拳白狐又洗碗一次,冠军由程西鸿获得,亚军由文青水领走,向天老师为教授级指导拳。备注:林川外出鬼混,没能参加。这是我们每次洗碗的记录,在记录本的封面上,赫然是向天用毛笔写下的几个大字:“神拳谱”。向天说这个记录一定要保存好,他说如果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了,每人都复印一份带上,等我们老了的时候,把它取出来翻翻,一定很有意思。我们哄然响应,都说得好好保留它,它是我们青春时期感情和生活的见证。
文青水记录完,就大声念了起来,刚念到“林川外出鬼混,没能参加”的时候,林川就乐呵呵地跑了回来:“鸟儿,在背后骂我什么?”他一副高兴坏了的样子。
这时候我们全都开心地笑起来,“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我们都嚷:“林川,你个坏小子,如果不老实交待,我们就把你弄了。”
林川乐坏了,但就是不回答我们,于是我们四个都站了起来,故意做出伸胳膊抬大腿的模样。“好好好,你们别欺负我了,我告诉你们,”他嘿嘿地笑着:“我们在教学楼……”“怎么样?”我们四个人异口同声。
“嘿嘿,只是啃了几口。”他有些腼腆地傻笑。他的话音刚一落,我们都欢呼起来。
唐儿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文青水。”唐儿喊。我们的欢呼声被她脆脆的声音打断。
唐儿站在门边,她穿着有花纹的套裙,秀气的短发卷起一个个小小的浪花,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们。当她发现屋里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她的时候,脸上便抹了一丝羞羞的霞。
文青水看见唐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一直认为从此以后唐儿永远也不会再去找他了,永远也不。尽管文青水也爱说爱笑,但他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他对感情总陷得很深,而且又很不容易从中拔出。本来紫儿已经是一个悲剧了……。唐儿站在门外,娇羞得像一枝嫩荷。
文青水却突然楞了,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唐儿,镜片在反光。
向天推了文青水一下:“傻瓜,还不出去。”听见向天的声音,文青水忙慌慌地走了出去,动作有些机械。“唐儿,”他喊,然后他们的身影就在门边消失了。
可文青水出去了大约三四分钟又回来了。
“又怎么了?”程西鸿问,大伙也显得很吃惊,还以为谁在玩什么猫腻。
文青水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唐儿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和我谈谈。”他说。
“嗨,我还以为又闹妖怪了,”向天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借房子吗?有什么关系,我们立马出去……你也是,还害什么羞,吱个声不就行了。”向天的话刚一说完,我们就笑起来,不过笑的声音很小,我们怕被唐儿听见,她多半就在门外。
文青水嘿嘿傻乐,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我们:“那我请你们去喝夜啤酒。”
向天挥了挥手,“留着吧,往后请我们喝酒的时候还多,今天算我们赞助你,”他转过头对大家说:“我们走,还是老规矩。”伙欢呼一声,走得干干净净。
文青水和唐儿坐在向天屋里。屋里有些零乱,小桌子上摆着许多刚收拾好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碗筷,地上有烟头和果皮,写字台上还有一首白狐刚写了一半的诗。
唐儿坐在写字台前,屋里大灯已经熄灭,只有窗台前那盏桔红色的台灯亮开来。
屋里安静而又充满了朦胧的色调。文青水坐在阴影里,心里的紧张已经慢慢消失。此刻,他感到有一种像蜜罐一样暖洋洋的甜蜜围住了自己。“她真是个好女孩,”文青水看着唐儿,心里默默地想。
不过现在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台灯发出柔弱的红光。
但是文青水并不知道,唐儿此刻内心充满的恐惧会有多么地深。
消瘦的文青水在唐儿的眼里开始慢慢地模糊。唐儿感到自己的泪水已经湿了眼眶,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软弱和无助……。“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他。”唐儿痛苦地想,内心好像有一万枚针在来回闪动,“我必须告诉他,否则对谁都不公平。”这时候,她的大脑开始出现非常严重的眩晕。“那么,我肯定会失去他……”唐儿想:“其实我和他一开始就错了……”她透过朦朦的泪光看着文青水,而文青水在他的眼神里像一支青青的翠竹,正在一点点拔高。她可以从文青水的身上感觉到他暗暗压抑的快乐,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更显骄傲,他的嘴唇在颤动,他仿佛又准备说出什么。“天啦!”唐儿在内心呼喊着上帝。
从邓起那间破旧的房子走出来的时候,唐儿就决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文青水。因为唐儿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在心灵上得到一点点慰藉。但是唐儿也知道,只要文青水知道了一切,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一想到这她就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每次想到文青水,唐儿总会在内心骂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他,”唐儿悲哀地想,“都是我伤了他的心……”唐儿认为,现在唯一能够使文青水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就是把关于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只有这样做,才能使文青水对自己彻底死心。尽管唐儿知道回忆过去并且把它讲出来对自己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她单方面地认为,这样做的结果是一个人得到解脱,而另一个人将陷入永远的暗伤……
此刻文青水的内心已经被幸福填满,他以为唐儿终于被自己的痴情打动,他甚至还在瞬间想象了一下大学毕业后美满的生活,他用激动而又满含热情的目光看着唐儿。
就在这时文青水发现唐儿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睫毛。“你怎么了?”文青水有些紧张地问。唐儿闭上眼睛,让眼里的泪珠滴落下来,然后又睁开它:“我……我有些激动。”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但文青水并没有发现。“她总是那么害羞。”文青水看着唐儿被泪水打湿的长长的睫毛,快乐地想。他现在的心情出奇地好,他根本不会料到,就在今天夜里,有一个悲痛欲绝的故事将笼罩自己,并且在以后的生活里,带给自己许多灾难性的破坏。
现在文青水快乐地掏出纸巾递给唐儿。唐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从写字台边站起来,坐在文青水身边。“唐儿。”文青水喊,把手缓缓移到她的肩上。
唐儿的身体出现了颤栗,她不知道过了今天,这只手是否还会再放上自己脆弱的肩,“青水”,唐儿梦呓般地叫,她感到泪水倾刻间已经覆盖了自己的脸,她担心自己的心事会被文青水看破。她伸出手,紧紧搂住了文青水。文青水也伸开双臂,热情地裹住她。
“青水,抱紧我,抱紧我。”唐儿无助地叫着,她的双手死死地搂住这个梦寐以求的身体,头紧紧靠在文青水的右肩上,眼泪像秋天的雨水连绵不断。
文青水感到唐儿像一片风中的叶子一样在自己的怀里颤栗,他的内心充满了感动,“她多纯啊。”这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唐儿有什么异样,因为这之前每当他要拥抱或者亲吻唐儿的时候,唐儿都会掉眼泪,所以文青水一直认为这是唐儿纯洁和害羞的表现。
后来,他们的嘴唇沾在了一起,像两片合上的花苞。
文青水一点一点地吻掉唐儿的泪水,然后把嘴唇移到唐儿的唇上。唐儿疯狂地搂着文青,通过文青水温暖而湿漉漉的嘴唇,唐儿间接地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味道,它是酸酸的,苦苦的……而文青水的手在唐儿的肩上鱼一样游曳,结实而有力。不过也仅仅是这样,文青水决没有丝毫想冒犯唐儿的想法,尽管当他亲吻和抚摸着唐儿的时候,他有一种来自生理的渴望和冲动,但他强迫自己把它们压下去。他不想,或者说他不敢冒犯唐儿。因为在文青水的心中,唐儿是神,是圣洁的女王。
他们只是疯狂地亲吻和隔着外衣抚摸。
“青水,要我,”唐儿梦呓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青水,我要你要我。”
“不,”文青水脆弱地说,他感到唐儿如同钢琴曲一样的声音已经触及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部位,但是他仍然说:“不。等毕了业……等以后……”文青水紧张地说。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而且有了一种想要干什么的冲动。
唐儿不再说话。唐儿泪流满面。她变得更加主动起来,她的手已经伸进了文青水的衬衫,她的手温暖地像阳光一样在文青水的上身飘动,轻轻,又轻轻……她的嘴唇更加疯狂地落在文青水的脸上。
他们终于像两只大白瓷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唐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几滴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当文青水慢慢进入唐儿身体的时候,唐儿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快乐和激动涌遍全身,就像她独自躺在夏天的沙滩上沐浴着天空盛大的阳光,她感到自己的骨头都已经慢慢地被阳光晒软。
桔红色的台灯发出柔柔的热度,窗外有风,隐隐约约会听见树叶的沙沙声。不远处的女生楼,不知是谁在弹吉它,从弦上走出的声音柔和缥缈,像空中盖下的黑沙。结束这次快乐的生理旅行之后,唐儿更加悲哀起来。她想到了邓起。
每次邓起和她在干这件事的时候,邓起总是粗鲁而霸道。他一看见唐儿首先想到的总是上床,他总是毫无顾忌地扒下唐儿下身的衣裙,像一个凶狠的屠夫在熟稔地剥下一只动物的皮。然后邓起总是从裤裆小便处掏出那东西来,连裤子也不用脱就开始了。他的动作凶猛而又粗野,让唐儿感到有一种被强暴的滋味。发泄完后,邓起拉上拉链就干其它事去了,就像上厕所小便一般。而且邓起对这方面的事抱有令唐儿不可承受的浓厚的兴趣,他的**强得惊人,常常一天要好几次,并且有时候不讲究地方,在寝室里也好,在地板上也行。每次干的时候从不问唐儿是否愿意,只要他想干,他就会随时把唐儿扔在床上或其它地方,开始发泄起来。他力气又大,唐儿想反抗也不行,更何况唐儿对这方面的事早就麻木了。
有一次,邓起家里来了许多朋友,他们聚在一起喝水一样地喝酒。后来喝到中途的时候,邓起突然躁动起来,但家里又有客人,很不方便,他居然把唐儿拖进了走廊上的公共厕所,反扣了门,就站在厕所里强行干起来。公共厕所长期无人打扫,加上是夏天,恶臭熏人,唐儿一边被强逼着干那件事一边恶心地呕吐,但邓起毫不顾忌唐儿的反应,仍在疯狂地做,完事后就扔下唐儿,回屋喝酒去了。那天,唐儿躲在充满恶臭的厕所里哭了好久好久。后来当她走出厕所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在一个不容易被注意的角落里躲着一只黑猫。那只黑猫浑身布满了黑得发亮的毛,眼睛亮亮的发着幽幽的绿光,模样阴森而恐怖。唐儿立刻就把它当做是地狱里派来探视自己的使者。唐儿就愣愣地用眼睛和它对视着,这时黑猫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一丝哀艳欲绝的疯狂,它突然叫起来,声音一长一短,凄厉而又尖锐,像孩子的哭声。然后它就从唐儿的脚下像一束黑色的刀光飞快地滑走。
那时候,唐儿觉得邓起就像那只黑猫,充满了兽性和欲火。
在和文青水有过**之前,唐儿总是对这件事充满了恐惧。
但是她已经习惯于(或者说必须习惯于)忍受,因为那个只有她心里清楚的原因。
每次邓起像一个庞然大物或者像一个巨大的怎么也掀不开的阴影压在唐儿身上的时候,唐儿就完全麻木了。她不仅没有感觉到**带来的快乐,相反,还饱受了“性”带给自己的灾难。在邓起干完那件事之后,她常常会感到下身像被撕裂了一样地阵痛,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而邓起在干这件事的时候,还双手拼命地在唐儿身上使劲捏,捏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时候从邓起家里回来,唐儿的**一个星期都在疼痛。有时候她上浴室淋浴都避着人,她怕身上的伤痕被熟悉的同学发现……。
但是唐儿仍然认定邓起是个好人。
“如果没有邓起的帮助,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唐儿这样想,但她同时又更希望这些事从来就没有发生,她宁愿呆在那偏僻的小山村。不过邓起除了干那件事非常粗暴之外,也并没什么太多让人讨厌的地方。他虽然年龄有些偏大,但模样还长得不错,尤其到师大来给唐儿送钱的时候,除了嘱咐几句“一定要拿到毕业证”,或者“你很久没到我这儿来”之类的话,从不多说什么,让唐儿免去了不少尴尬。所以唐儿仍然认为邓起是个好人。
和文青水经历了**之后,唐儿才突然发现了那件事的美妙,她感到那完全是一种全身心的投入和松弛,那完全是一种灵与肉的高度结合。在这个过程中,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和文青水的配合是多么的自然多么的天衣无缝。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快感和美丽的愉悦。于是唐儿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她双肩**,哭得非常伤心。
唐儿的哭声惊吓了文青水。“对不起……唐儿……我……我……”文青水紧张得语无伦次。
“我不怪你,”唐儿说,“真的,我不怪你。”
唐儿擦去泪水,慢慢地止住抽泣声。在这个过程中,文青水环抱着唐儿,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像一个慈祥而年轻的父亲在静静地哄女儿睡觉一般。唐儿的抽泣声便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地隐去了。本来唐儿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要把自己的身子给文青水,不管这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她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她是想用自己的身子对文青水大学四年对自己所付出的感情做出补偿。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愉悦。但唐儿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的幸福了。现在她从床上坐起来,她穿衣服的时候由于内心的恐惧手一直抖个不停。而文青水几下就套上了衣裤,他在唐儿的脸上吻了一下:“这里有水果,我给你削一枚。”他快乐地说。“不用了,青水。”唐儿说。这时候文青水突然发现唐儿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真正的可以渗进骨子里的悲哀。“青水,你坐下,”唐儿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的冰凉。
文青水震了震,他看见唐儿一脸的迷离和茫然。
我和林川、向天、白狐四个人躲在一家火锅馆里喝夜啤酒。
由于在向天家里才刚喝完一回,所以大家的肚子都装不下,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喝得像品茶。
火锅冒着热气。大伙都很快乐,因为文青水。我们先是猛侃了一阵诗歌,后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文青水身上。“这下鸟儿该高兴了吧,”白狐说,“你看他那模样……”
“嘿嘿,”林川笑着说,“呆会儿我们提几瓶酒回去,灌翻他龟儿子。”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伙的轰然响应。“对,他今天高兴,肯定要喝,我们趁机把他灌翻,”向天叫起来。这几天他本来心里不太痛快,但大伙的好心情影响了他,他也一脸兴奋。
当我们提着几瓶酒沿着师大铺满路灯的大道回到向天那门前种有许多花的小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大地在漆黑的夜里沉沉睡去,没有月亮,但星星很多,像宝石一样嵌在天空。万籁俱寂,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像木鱼一样敲响。远远的,我们还看见向天家里的窗口燃着一窗灯光。可是我们刚走到离屋子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就突然听到文青水的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不,不,不是这样……”
我们清楚地感觉到文青水歇斯底里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传得很远很远,而且声音里充满了疯狂和恐惧,在这样的深夜听来如同鬼魅一般,非常吓人。我们全都吃了一惊,这时候文青水已经像一只受伤的老虎一样扑了出来。
“青水!”大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异口同声地喊。
但是文青水不理我们,他像十二级台风一样飞快地刮进了夜色中。在那一瞬,我们清楚地看到他状若疯虎,双眼赤红得快要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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