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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惊鸟与疲兵

() 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无咎。——卦二十一·火雷噬嗑
高淯俯瞰着山谷，朝身边的高宝宁使了个眼sè，高宝宁嘿嘿一笑，伸手向腰间皮囊中抓去。

不断的破风声传来，十三骠骑被打的鼻青脸肿，无奈之下躲在马侧捂着脸面偷看时，发现暗器却全是不大的石弹，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他妈的！好准头！”

这正是高宝宁放牧圈羊的手段，自幼练得jīng熟，没想到首次打人，竟能这般凑效，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贺拔胜的坐骑被段韶shè死，正将贺拔胜压在身下，如此却也因祸得福，再想shè他却也难以命中，正当他拼命抽动身体时，骠骑中一个亲信持盾赶上，二人合力将死马掀开，掩护他向后躲入石壁之中。

贺拔胜恨恨的道：“今rì不带弓箭，真是天意！难道真是贺六浑命不该绝吗？”众骠骑只顾防御飞来的箭雨石弹，却也无暇与他共勉了。

眼看后方烟尘大作，想来是宇文泰已经赶来了，山顶上段韶朗声道：“上天庇护高王，岂是你一介武夫可以改变天命的？如今还望贺拔将军好好思量一下你留在东国的亲人吧！”说罢，蓝袍一闪，率军隐去，而对面山上，高淯等人也几乎同时消失踪影，长长山谷中，只有贺拔胜等人往着断槊兴叹。

宇文泰赶来后，得知高欢又逃出一劫，也是心中落寞，但却无法言明，只得安慰贺拔胜道：“贺拔将军不必挂心，贺六浑早晚必死在将军手中！”贺拔胜长叹一口气，只怕这种百年不遇的良机再也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西军打的是突袭战，可凑一时之效，等到东军在各级官长的组织下镇定下来，站稳脚跟发起反攻，人多势众的优势立刻便显了出来。

担任守备重任的西军左翼指挥官中山公赵贵在东军的压力下逐步后撤，如骨牌效应般影响了深入敌阵的中右两军，宇文泰即使想力挽狂澜，也只是徒然无功。

风水轮流转！

时近黄昏，风向转为由东向西，西军逆着风，缓缓向营地方向退却，东军却也不敢过分紧逼，因为从早上到现在，高王的大纛一直都消失不见。

高王是否无恙？这是东军将士们心上的头等大事……

高欢喘着粗气，看看最后跟在身旁的四个亲卫，喃喃自语道：“贺拔破胡不会追来了吧？”刘洪徽也急喘着道：“要是能赶来早就赶到了，想必被谁阻挡了去路。”

高欢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安全了，正想对刘洪徽说不如你去看一看之类的话，却又听到山谷中传来马蹄声响。

惊弓之鸟！高欢已成惊弓之鸟，听到马蹄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快逃！

他刚跃上马背，刘洪徽就抓住马的缰绳道：“高王，你听听，似乎是段将军的声音！”高欢努力分辩传来的声音，依稀是自己的外甥的呼喊，高欢犹疑道：“不可大意，隐蔽起来，怎知他段孝先看我大势已去，不会反戈一击？”

五人在山坳中藏起马匹，隐蔽在暗处偷眼张望。

不过片刻，一行轻骑飞驰而过，为首的正是段韶。只听段韶不停呼喊高欢的名号，一路朝前面去了，几个侍卫道：“看来段将军真心来寻高王，我们去叫他回转吧！”

高欢冷然摆手道：“不忙！且看他后面跟着是谁！”众人一愣，果然山谷中似乎还有快马驰来，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来路。

来人由远而近，不过十余骑人马，当先的是个健壮青年，高欢一愣，这人好生面熟，好像是从永安戍与八郎一同回晋阳的那个契丹人……难道是八郎赶来了？

正疑惑着，队伍中间的少年露出身影，却不是八郎高淯是谁？高欢连忙呼喊道：“八郎！我在这里！”众亲卫见高王高喊，也同声大声呼唤。

高淯一行人停下战马，来到山坳中高欢的藏身地，高淯看着高欢满面风霜之sè，心中激动道：“父王怎么样？没受伤吧？”

高欢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长出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我父子还有相见之rì……”高淯问道：“表兄在我前面，父王没见到他吗？”高欢眨眨眼道：“正想唤他，又听到你的声音，便错过了。”

高淯忙对一个卫士道：“你快追上去，告诉段将军，已经发现高王所在了。”卫士领命而去。高淯将之后两军态势大略说了一遍，高欢兀自不信。

高淯道：“父王，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难道你引以为豪的鲜卑铁骑在你心中竟这么不禁打吗？”高欢摇头叹息道：“八郎你有所不知，鲜卑兵卒勇则勇矣，但善于乘胜，不善于反败为功，这些铁骑来去如风，怎肯将自己陷入险地？你年纪尚幼，必是看不明战场形式才这么说的。”

高淯气恼道：“我看父王是被吓破了胆吧！”高欢老脸一红，正要怒斥儿郎，却听段韶的声音道：“姨丈不必疑心，八郎所说句句属实！”

高欢见段韶回来了，走上两步紧紧握住他手道：“铁伐！看到你我这心才落了地！”

段韶笑道：“如今两军情况已经逆转，西军逐步退却收缩，我军却没能大举进攻，主要是众将顾虑高王的安危，还请高王重返幕府，指挥大军趁势一鼓作气拿下西军！”

高欢点头道：“刚才八郎也是这么说，但我疑心他年纪幼小，恐怕被人利用，你既然也如此说，必不会错！走！上马回幕府！”说罢猛一挥手，领袖气势已回到身上。

段韶向身后一挥手道：“竖起高王大纛！”大纛冲天而起，一路西去，东军将士看到领袖的旗帜，顿时多生了两成力道，高声呐喊着朝敌军追击过去。

一路高歌猛进，直到遇上西军拼死力战时，东军先头部队的势头才稍稍抑制，不敢过度紧逼，列开阵势放缓进度，派人询问高欢下一步如何计较？

高欢在马上与身旁的陈元康商议着之后该如何进行。陈元康不顾一切的厉声道：“东西一统就在今rì！丞相切不可错失良机！想当初曹孟德得了汉中，不乘机南下取巴蜀，终于养出刘玄德这一大患，时机难得易失，万万不要犹豫寡断，遗留祸种给后人！请丞相绝不要迟疑！”

陈元康向来轻声细语，很有些yīn柔味道，这次睚眦yù裂的谏言出乎高欢的意料之外，愣了片刻才道：“我也知道时机难逢，但还要听听大家的意思……”说罢传令众将聚集，在荒野中竖起篝火。

不一会儿，诸营将官一一来到，高欢将陈元康的意思以自己的话说了出来，让这些将军们畅所yù言，却没料到发言竟是一边倒的情况。

“高王，野地没有青草，人困马乏，撑不住了！”

“高王，这次他们全没了抵抗之力，想必再也不敢出关了！”

“是啊，高王，关中残弊，得来有什么用？留给这帮草寇当贼巢吧！也好体现高王的好生之德！”

“哎呀！俺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追下去他们不死俺先死了！”

反对追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高欢给陈元康使了个眼sè，陈元康走上一步道：“东西双方向来势均力敌，多次的战场决胜，不就是为了消灭一方，获得全功吗？如今上天垂怜，将西军交到我们手上，这种时机若是失去，恐怕诸位将来都会追悔莫及！”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在前面冒着刀剑冲杀，你在这说风凉话！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先杀了你！”

“穷酸书生！滚一边去！”无数污言秽语朝陈元康砸来。

高欢忙伸手制止，转头问陈元康道：“若是遇到伏兵，我们如何应对？”

陈元康知道高欢已经被迫妥协，但他还想再争取一次，亢声道：“上次我们在沙苑被杀的大败，他们都没有余力埋伏伏兵，今天已经溃不成军，怎能还有计策未用？丞相……今rì杀贼不尽，他rì必反遭其咎……”说着声泪俱下，用藏在袖中的粉红亵衣轻轻擦拭眼泪。

高欢回头看了看众将，见大家毫无气势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道：“时也运也命也……我贺六浑也只得听从天意了……”说完对陈元康递去了一个歉然的眼神，向众将宣布班师的命令，众将顿时欢声雷动，他们的囊中早已装满了裹挟来的金银财宝，营中拴着众多的俘虏奴隶，回家后自然换的家财万贯，何必再去冒死拼杀？没有贼寇，能有我们吗？

发布完命令后，高欢也是心有未干，将几个亲信将领喊到身旁，再次说出自己的意思。

几人听完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段韶道：“姨丈，我去！”一旁的高淯也同时道：“父王，我去！”

高欢怒斥道：“这么重要的战事，怎能让你插手！快下去！”便要命人将高淯推到远处。段韶却制止道：“姨丈不要如此，八郎真是难得的临危不乱xìng格，他既有此意，我就与他同去，必定护得他周全就是。再说只凭我手下这些兵卒，只能趁机得些便宜，真要成大功是不够的，所以应该没有危险。”

高欢听到段韶这么说，倒也不好反对，只得道：“既然你表兄为你说情，你就随去看看，记住！不必求功，但求无过！”

高淯听了欣然道：“父王放心，我一定给你带战利品回来！”说完伸手朝小脸儿上一抹，抹得脸上几道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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