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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挑衅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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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浴血者，即吾手足。——WilliamShakespeare

用过了餐，高澄命人扶高涣回屋休息，众兄弟也都准备告辞。眼看正月将终，大家便要离开邺都回到晋阳，高澄也颇珍惜这几rì的相聚时光，便约他们晚上也过来一起吃饭，大家答应着去了。

高淯正要出门时，高澄叫道：“八郎，你留一下。”高淯转过身颌首一笑，重又坐在适才落座处，高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道：“又没旁人，咱兄弟亲近亲近。”

高淯笑笑，便换了位子坐下，高澄道：“一会儿让你见一个人，这人有些骨气，不要惹恼了他。”高淯有些诧异，这话似乎不该从高澄口中说出才对。

不一会儿，家仆禀报说御史中尉崔大人到了，高淯才恍然道：“原来是他！”高澄笑道：“怎么？你也有耳闻？”高淯道：“人尽皆知了，大兄的智囊嘛。”

高澄道：“一会儿可不要这么说，这人傲气的很，自认是天子臣，若说他是我的属下，他会当众让你下不来台的。”高淯疑惑的点头，颇有些不以为然。

“御史中尉崔暹敬问大将军安好。”一名身着整齐官府，连脸上表情也一丝不苟的官员走进堂中，对高澄只微微低了下头，便即站直身子，一副凛然不可犯的神sè。

高澄忙离座迎接，回礼道：“崔中尉来了，快请坐。”崔暹双手持着笏板，一路直线走到坐席处，九十度转弯坐下，随手将官服整理的毫无褶皱挤压之处。

高澄一直等到崔暹落了座，才走回自己的位子，笑着对崔暹道：“中尉，这位是舍弟高淯，八郎，这位就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崔中尉。”二人相互敬礼，崔暹矜持道：“听闻章武公刚办完差归来，可算少年有为了。”

高淯笑道：“我也听说自从中尉上任，连举毕义云、卢潜、宋游道等十位御史，短短数rì内弹劾纠察多名官员，被百官称为“十煞”，朝野称颂，这才是于家于国的好事啊。”

崔暹两边嘴角同时弯到十五度左右，然后缓缓松弛，说道：“下官只是做了御史该做的事，若是因此而得到颂扬，那只能说明前任官做得太差而已。”

高淯颌首赞同，心中思索着崔高两人的纠葛，听说崔暹的妹子病情已经稳定，但情绪却一直低落，成了崔暹的病根，只要看到妹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中就升起对高仲密的恨意。

崔暹停顿片刻，转头对高澄道：“大将军，下官今天到此，想给大将军引荐一个人。”高澄讶异道：“是谁？又是个御史人选吗？崔中尉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崔暹道：“不，是下官安插到清河崔家的密探！”此言一出，高家兄弟一起吃惊的瞪大眼睛，高澄笑道：“中尉还会安插密探啊？我这里没有吧？”崔暹道：“还请大将军见见此人再说。”高澄道：“那就请吧，我兄弟也看看密探是个什么样子。”

崔暹上身不动，脚向后蹬，离席而起，仍像刚才一般，走个直角出了门，在门口官服一抖，露出右手来，向一侧招手，便与一个男子一同进了堂中。

那男子长相稍有些猥琐，略呈三角形的眼中偶尔一翻，便有灵光闪现，显然是颇有心计之人。男子走到绒毯外驻足不前，跪倒在地向在座人请安，高澄道：“免礼吧，你也坐下说话。”左手摆摆，便有仆从拿了坐席放到崔暹一侧的绒毯之外位置，男子谢过坐下，神sè也很镇静。

崔暹道：“此人名叫蔡南，蔡南你可将你所掌握的情况，向大将军与章武公呈报一下。”

密探蔡南躬身领命，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小人从清河崔氏族长崔那里得到的书信一封，还请大将军与章武公一览。”

崔暹道：“信不忙看，你切先说说前因后果。”

蔡南答应一声，说道：“小人在崔宅中已有三年时间，崔其人妄自尊大，常常当众诽谤朝廷，而前几rì更与他人密谋逆反，小人从他房中拿的这封书信，乃是上党郡守李希宗写给他的，其中有几句隐语，似乎在影shè高相，小人觉得实在要紧，便毅然放弃了继续坚守的任务，向官府呈报了。没想到清河崔氏的势力太大，地方官府不敢得罪，只是将他一名远亲小辈做顶替抵罪而已，小人只得赶回邺都，将书信交给崔中尉，这才得见大将军与章武公尊面。”

这密探言语流畅，说的简单明了，高澄连连点头，高淯却在心中叫苦不迭，果然那李家二公子不是只寄了一封信，这下可把他父亲置于险地了。

高澄道：“原来那上党李希宗也牵涉在内，李崔若是联手河北震动，这该如何是好？”崔暹对高淯道：“听闻章武公此去清河，也是处理清河崔氏的事务，可有掌握什么类似的证据？”

高淯摇头道：“这信我也得过一封，不过那崔曾说，他过去与人结怨，请我告诉父王，需防他人对自己的中伤。”

崔暹冷笑道：“yù人勿闻，莫若勿言；yù人勿知，莫若勿为。他若不是做下恶事，何必怕人背后议论。”

高澄道：“先不说崔家，这李希宗是怎么回事？让他做一方守牧，难道还亏待了不成？”崔暹以笏板击了一下手心道：“正是，请大将军批准，下官马上对李希宗立案侦查！”

高澄想了想，转头对高淯道：“章武公，你看此事如何？”

高淯脑中一团乱麻，竟没听到高澄问话，高澄再问道：“八郎，你说李希宗那信该如何处置？”

高淯猛地jǐng醒，不理兄长的问话，对那密探蔡南道：“将那信拿给我看看！”

蔡南愣了一下，偷偷向崔暹张望，崔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两手却在桌下按住肚腹，他这身体有个怪病，只要有突发情况，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腹中就会有响动，生出排泄的yù望。

眼看高淯伸出手向蔡南要证物，本以为他听到李希宗涉案就会方寸大乱，怎知他突然间又要看证据，当下无奈答道：“书信真品不敢随身携带，带的是仿制品，看也无益，还请章武公思索如何处置李希宗吧。”

高淯看他二人这般模样，便知自己所料不错，笑道：“我得的那封书信却是博陵崔氏寄给清河崔氏的，想来二崔同出一门，更有联合的可能，还是彻查博陵崔氏更重要些。”

崔暹哼了一声，肚中连连翻腾，额头见汗道：“章武公这么说可有凭据，书信何在？”高淯道：“书信真品不敢胡乱带在身上，仿制品看也无益，还是抓紧时间彻查的好。”

高澄见今rì势成水火，没个了局，恍然说道：“崔中尉，你不是下午还要审核几个重要的本章吗？既然都没带真品，那就下次再议，今rì先散了，各自理事去吧。”

崔暹本已将嘴唇咬的出血，听到这话，连忙起身道：“正是！若非大将军提醒，下官几乎忘却了，蔡南与我一起去吧，还有些事要向他询问。”高澄点点头，让二人一起离去了。

堂中只剩下高氏兄弟二人，高淯双手攥成拳头，一言不发的坐在席上，高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空气颇为凝重。

又过了一会儿，高澄终于忍不住说道：“八郎……看来被你识破了……大兄代崔中尉向你赔礼……”

高淯气恼的看了大兄一眼，直言道：“我实在不知大兄今rì这一出所为何来？拿个假证据与外人一起来蒙骗于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高澄摆手道：“也不能说是假的，因为它确实存在过，只是被你毁了，你承不承认？”高淯道：“我承认有其事，但那信不是李希宗写的，而是他的二公子李祖勋，一个少年办的糊涂事罢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朝局动荡啊。”

高澄讥笑道：“为了朝局？我看是为了李家那天仙般的小娘子吧？别以你大兄是傻瓜！”高淯道：“我承认这是一部分原因，但李希宗其人确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而且又是大族，何必一定要引起混乱呢？”

高澄道：“今rì是我冒失了，你不要见怪。”高淯想起这些rì子的奔波，忍不住掉泪道：“我连rì奔波，换来的只有大兄的猜疑，真是何苦来哉。既然大兄不信我，我也不在邺都惹人讨厌，明rì就与众兄弟一起回晋阳去！”言罢声泪俱下，把这些天的劳累苦难一股脑儿都哭了出来。

高澄静静的看着他，良久才低沉的说道：“八郎，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高淯抬头道：“难道自己的亲母弟也要怀疑吗？”

高澄叹息道：“也许正因为是亲母弟才心有顾忌吧？”

高淯摇头道：“我对天盟誓，绝不会做任何危害大兄的事，我高淯一颗心，可以随时剖出来给大兄看！”

高澄动情叫道：“八郎！真是我的好兄弟！”伸手攥住高淯的手，紧紧相握。

高淯边笑边抹着眼泪道：“大兄，不怀疑我了吗？”高澄道：“从此再无疑心，天rì可鉴！”

高淯低下头，心中却想着高澄刚才说的“正因为是亲母弟才心有顾忌”的话，脑中浮现出黑胖压抑，下巴削尖的人影，那人的旁边站着个下巴同样瘦削的年轻书生，抬头看着高澄因心情激动而泛红的脸，那句憋了很久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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