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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杀降

甘州城东南向，守城校尉孙凯之的府邸大堂内。
大雪已经止歇，隆隆的寒风却愈加狂烈，呼呼地灌到堂中。巨大的冷气在堂中疯狂肆虐，折磨着众将士的身体。

孙凯之被卸下佩剑，扒掉银铠，只着了一身白色囚衣跪在地上，面如枯槁，目光似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一条白绫在孙凯之的颈上死死缠绕着，一端穿过大堂高处的木梁，被握在两名将士手里。

黄巢已经换上了连夜赶制的王袍，在大堂正中央的大座上嗔怒而视，睥睨八方，余光都不将阶下之囚孙凯之放到眼里。

王袍之上，是二十八头形态各异的嗜血猛虎，皆獠牙血口，演绎出了二十八星宿的方位，是五行术士根据天文星象特意安排。二十八头猛虎之外，又缀有千万条或长或短，或雄壮或纤细的蟒蛇，拧成一团，象征着天下各路反王，拱卫大齐军之势，蕴藉深远。

当然，秦渊作为大齐军的二统领，也有他“大刑王”的王袍，只不过看上去就比那黄巢少了几分奢华，少了几分王者之威。当下，他坐在黄巢右侧的大座上，脸色惨白，心绪不宁，似乎心中有所顾虑，不时地跟赵彰进行眼神交流。

突然，“砰”的一声，只见黄巢将桌案上的公文给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暴跳如雷，怫然走到了孙凯之的跟前，喝道：“你侄儿死的惨，那是死有余辜，你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活着也是祸国殃民，倒不如直接将你吊死！你的一干中心的将士，全部都别想活！吊！”

那两边的将士听到黄巢的大令，当即便要向后拉扯白绫，那样一来，这孙凯之非得被活活勒死。秦渊虽不想见这黄巢杀伐，有心营救，但见他正在怒头之上，不可触犯，又想到这孙凯之也是罪恶罄竹难书之徒，也便不再拦阻，生生见他被白绫勒得翻了白眼死掉，才叹了一声。

门外两名士兵来报，城内一干忠心追随孙凯之的将士，已经被带到了堂外待审，是杀是留，请黄巢决断。秦渊让他们将这些人都带上了堂来。

当先是一名身披黑色锁子甲的将领，生的虎目大脸，浓眉长须，眼神之中，杀光隐伏。他身长八尺，体壮如牛，膂力过人，是这甘州城中的一员虎将。他身后是五名小将，以及二十多名精神饱满，视死如归的士兵。

秦渊似乎从这批将士们的眼中，看出了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倔强，傲气，心里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毕竟，能够对孙凯之这般卑琐残暴之徒都怀有以死相报的赤胆忠心，那以后定然能成为大齐军的死士，十分难得，便有心将他们留下。

不过，这黄巢乃是嗜杀野蛮之人，杀人成性，视人命如草芥，茹毛饮血，他的手段，秦渊还没有见识到。毕竟，他是文明社会的产儿，虽然有一腔热血，却始终流着文明的血液，而这黄巢尽管少有诗名，才华横溢，但却掩盖不了骨子里那种蛮性，尤其是他日后啖食几十万人的禽兽之举，更是让秦渊毛骨悚然，

“我跟随黄巢，只不过是想建功立业，成就一世英名，不然在这乱世，迟早要死于非命，但并不代表我效忠他，事已至此，我知道他最终的结局，自然就要及早收罗一批忠诚的将士，免得日后跟他死到一块儿，真是不值！”想到这里，秦渊兀自一忖，就走到赵彰跟前，问他对这批誓死不降的将士作何打算。

没想到，赵彰竟是跟秦渊持有相同的想法，他对秦渊言道：“这批将士，都是沙场上的勇士，不可枉杀，不过这张梁枭，却是不得不杀。此人生性残暴，刚愎自用，又生有反骨，最克主人，若是留下他，必将后患无穷！”

虽然秦渊不晓得这张梁枭的事迹，但他从此人的眼神中，倒也能琢磨出一些东西来，便暗自决计，一定要将其除之。

不想，那黄巢喝问了几遍，一干将士果然不降，便勃然大怒，下令将其全部处死，枭首，曝尸十日，再丢到山壑里喂野狼。

唯独那张梁枭，见黄巢招降，当即三叩首，奉为主公，口中言道：“愿为大王效命，为大齐军马革裹尸，这些人冥顽不化，我来替大王除掉他们！”

张梁枭大吼一声，夺掉身旁一名士兵的佩剑，冲到身后的甘州将士群中就是一阵乱杀。虽说，这批人铁骨傲心，胆色过人，但在这张梁枭的疯狂砍杀下，也都抵挡不住，一刹那的功夫，便有两名士兵死在了他的剑下。

看到这番场景，满心想要收服这伙将士的秦渊不干了，他拔起佩刀，怒冲到张梁枭背后，趁着他不备，一脚踢在他的右肋之上，感到双腿像是打在了铁块儿上，一阵发麻。不过，那张梁枭被秦渊踢中，也顿时觉得右肋像被石头砸断一般疼痛，滚到了一边。

秦渊持刀指着他的头，道：“你这种人，叛主求荣，迟早也将背叛大齐军，不能留！”

说着，秦渊挥刀就要砍杀张梁枭。突然，一只短刀从他脸侧飞射而来，正击中他的刀刃，秦渊只觉得手臂一震，右手猛然一松，刀就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黄巢有心要收留这张梁枭！

大齐军初建，兵力匮缺，也没有一套军阶制度，什么都是混乱状态，黄巢急需这种有经验的将领，让其为大齐军扩军及壮大，做出贡献，也算是爱才心切，便一时拦住了秦渊。

“大王，此人……”赵彰见状，也是赶紧请求诛杀张梁枭，却也被黄巢喝退，他满脸不服的退到了一旁，跟秦渊两人神色一对，便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黄巢身为大齐军的首领，可他性格乖张残暴，有勇无谋，而秦渊虽武力欠缺，但宅心仁厚，计谋深远，所以一干投降的将领，表面上是归顺黄巢，其实多是投奔了秦渊。当下见黄巢无识人之明，赵彰和孟天武便对他是彻底的死心了，对秦渊的佩服，却是陡然上升。

“大王明鉴，小人愿效犬马之劳，为大王霸王大业添砖加瓦，开疆拓土！”张梁枭从地上爬起来，闪到了一旁，唯唯诺诺道，同时余光死死瞪了秦渊一眼，心怀怨恨。

孟天武愁眉不展地奏道：“大王，既然二统领看上了这批将士，就留下他们吧，大齐军需扩军备战，若二统领能说服他们，自然是好事一桩。”

黄巢微微点颔，而一旁的张梁枭却献计道：“眼下城中粮草缺乏，只怕跟百姓抢粮，还接济不来，怎能养活这些顽固的敌兵？大王还是杀了为上！”

“张梁枭，我饶你一命，已是不易，不要欺人太甚！大王，我既然要收留这批忠心的敌军，自然是有把握的，大王不用担心！”秦渊和赵彰几人一再央求，那黄巢情面上碍不过，便勉强答应下来。

“至于抢粮的事，断不可行！我知道，城中的第一富户吕义侯，是朝廷钦赐的侯爷，虽然也成了降臣，不过他家中屯粮数十万石，若能劝服他归降，粮草足够我们度过寒冬的，只是，我们只能劝服，不可生夺，这吕义侯德高望重，一旦招惹他，必将引起民变，附近的几座城池的守军也会冒死来救，那时我们就捉襟见肘了。”孟天武言道，跟秦渊眼色一传，得到了他的准允，便有了底气。

那张梁枭虽是还有话说，但毕竟身为降将，也不敢多言了，退到一边听令。黄巢同意了孟天武的想法，便令秦渊主管这件事，自己返回后堂休息去了。秦渊带上孟天武和赵彰，商量了一阵子，便各自回屋，准备明日动身前往吕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