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爱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九章 理想的高度

东边的天空刚出一丝微亮，江晓风就醒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不管晚上多晚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就一定会醒过来。醒来之后先不忙着起床，盘腿坐在床上，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吸纳了清晨的露气，吐出了夜晚淤积的一丝浑浊。
江晓风没有特异功能，他的功夫都是自己一点一滴的练出来的。这二十年来，他从婴儿时起变每日修炼内功不辍，得益于儿时修炼所炼化的一丝先天之气，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无比坚韧，内力修为也胜过了往昔巅峰之时。由于自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以后的修炼变得事半功倍，进展神，但随着他的内力愈加深厚，武功日渐精纯，江晓风逐渐意识到人体如同一个庞大无比的宝库，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而自己不过是刚刚把这座宝库撬开了一丝缝隙而已。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意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每日的修炼愈看重。

等吐纳完毕，东方也出现了鱼肚白，他走下楼来，来到幽冥湖边，先是围着湖边跑了两圈，活动开了筋骨便开始练拳。幽冥湖是陇大的一个人工湖，在陇大的西南角，湖中有个需乘木船才能到达的小岛，岛上有座不知有什么作用的凉亭，湖内胡乱样了些小鱼小虾，湖边种着些说不出名字的树木花草。幽冥湖是由外国人出资兴建的，所以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做“友邻湖”。只是这个名字实在太不得人心了，后来这里又连续出了好几起自杀事件，于是操蛋学生就开始把这湖谐音叫成了幽冥湖。

虽说这里出过几起自杀事件，但一来年代也有些久远了，二来这里树木茂密适合搞地下工作，所以这里向来是情侣幽会的绝佳去处。当然，这都是晚上生的事情，大清早的，没有哪个夜猫子起早跑来这里喂蚊子的。

等他早炼完毕，微微出了一身细汗，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天都大亮了。这个时间里，该起床的都已经起床，晨跑或者早读，校园里开始有了生气——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还在梦周公，周末时间能起早的毕竟是少数。

初升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冠下斜斜地射入，饿了一晚上的鸟儿在枝头唧唧咋咋地吵闹着，女生靓丽的身影穿越在校园中，为素雅的清晨平添了几分娇艳的色彩，江晓风大口呼吸着空气，正想感叹几句校园的美好，但眼前忽然出现的几个人影让他把咬在嘴边的台词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还不到七点，张召重已经带着两个师弟在楼下恭恭敬敬等了大半个小时。

昨天祖千秋一回去就把几个徒弟叫过来训话。他在江晓风这里受了委屈，回去自然要泄到徒弟身上。目前鹰爪门虽然连师傅带徒弟一共也就四五个人，但对江湖上的老规矩是很讲究的，师傅训话的时候几个徒弟都不敢插嘴，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吃了半天排头，才搞明白今天晚上到底生了什么事。听说师傅又给自己找了个小太师叔，几个人都被雷得不轻。

张召重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练了一身武功却从没和人动过手。两年前进城卖菜的时候见到有个老头被一群人按在地上胖揍，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激愤难忍，感叹着“世风日下”出手将几个小流氓打得抱头鼠窜。

张召重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打完人以后挑着担子就要走路，却被一旁看热闹的6安叫住了。6安看他是个人才，爱惜他的身手，就出高价让他跟了自己。可谁想这张召重虽然练了一身的功夫，胆子却小，别说拿刀砍人，就是让他上门收个保护费他都不敢。

6安花钱是招纳肯卖命的打手的，张召重武功再高，不动手也就是个花架子。日子一长，6安也不怎么待见他，随手把他扔给儿子做了个保镖。上次在江家张召重被江晓风三拳两脚打成猪头，回去以后6军烈添油加醋一说，令6安非常失望，当天就将他赶了出来——每个月可是八千块钱供你起来的，就是养条狗也知道汪汪叫两声吧！

丢了工作，张召重垂头丧气的回了家，祖千秋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虽然说出来很没面子，但张召重还没胆子在师傅面前撒谎，来来回回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祖千秋当场就火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就把你打了？”

张召重头上冒着冷汗：“师傅，听说他有二十岁了……”

“那也是小屁孩儿！他在哪儿，你带我去，把你的几个师弟都叫上，看本掌门帮你出气！他手下要是真有本事嘛，我倒可以考虑收个小徒弟，不然的话，你给我从今天开始再给我练三年的基本功！”

祖千秋趾高气昂地去，却灰溜溜地回来了。没有给他领回师弟，却给他带来了一个“风太师叔”。第二天，一大早祖千秋就打了三个徒弟过来给太师叔请安，自己却躲家里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江晓风看着眼前这个黑脸汉子，依稀有些印象，却记得不是很清了，刚想开口询问，张召重推金山倒玉柱跪地上就给他磕起了头来：“太师叔，召重多有得罪，在这里跟您老人家磕头赔不是了。”

大清早的在校园里张召重这个动作实在有些出格，不但把江晓风吓了一跳，连他的两个师弟也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从个人情感上，张召重虽然有些尴尬，但毕竟见识过江晓风惊世骇俗的武功，打心底里佩服；而他两个师弟却显得不情不愿，被师傅赶着上门当孙子已经非常恼怒了，此时要给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磕头，他们死也做不出来。

好在江晓风也没扫他们的面子，不等张召重第二个头磕下去就伸手把他扶起来了。

“你们也别叫我什么太师叔，我这个年纪是当不起的。昨天是你师父自己想多了，我们平辈论交就是了。”

张召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江晓风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这几个头他磕得真心真意，只要能学到江晓风的十分之一，别说认个太师叔，就算认个祖师爷他也愿意。江晓风说了几次，见他实在要坚持，也就不勉强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奔雷手’张召重？”

张召重脸色一红：“这个绰号是师傅帮我我起的，说是听上去比较有气势，不过弟子太差劲了点，别人都叫我‘大头耗子’张召重。这两个是我的师弟，二师弟李召义，三师弟武召轻。我们师兄弟的名字是师傅按照‘重义轻财’的顺序排列的。”

江晓风听到什么“比武招亲”的笑得打跌，那李召义长得高高大大，看起来倒是一脸正气像，可那武召轻却生得贼眉鼠眼，臀圆体胖，正面看像只肥耗子，背面看像个大肉球，这样的人要是敢上台玩比武招亲，人家姑娘这辈子都不敢嫁人了。

“那照你这么说你不说还有一个师弟的名字叫做‘招财’的？”江晓风好不容易忍住笑问道。

张召重点头道：“小师弟平时好玩，出去玩当大侠去了，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回来。师傅说，在我们师兄弟几个里面，小师弟的天赋是最高的，姓毛，改天让他来给师叔请安，还请师叔多多指教。”

“指教就不敢当了，诶，你说你小师弟叫什么招财来着？猫？”

……………………

“啊……嚏！”毛召财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犯了小人，从早上七点钟开始，这已经是他打的第八十三个喷嚏了。毛召财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怕是又要遇小人。

毛召财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对于村子里的后生来说，理想是个很抽象的词语，出于本能，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期望的生活，但都达不到理想的高度。比大师兄张召重就总盼着圈里猪肥树上果丰，三师兄则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把隔壁村的翠花娶回家。

毛召财对这种狭隘的小农思想是相当鄙视的。毛召财的理想是做大侠——不是武侠小说里整天吃饱没事儿惹是生非那种，而是佐罗或罗宾汉一样真正的大侠，那种可以为了民族和人民献身的。他甚至为自己设计了一个Logo——一朵看起来有点盗版的黑色郁金香。

可是理想和现实总是脱钩了，几十年前地主阶级就被消灭了，现在老家那个破山沟里，至今也没能培养出可以供他专政的阶层来。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交通基本靠走，全村最有钱的是村长家，每年大概能有个两三万的收入，可这唯一脱离了群众的家庭就是毛召财自己家。十一岁那年，他把家里的三只生蛋老母鸡偷到山上和师兄一起做叫花鸡打了顿牙祭，却被父亲揍得三天下不了床，此后毛召财就绝了打自家土豪的念想。

毛召财师从名家，从小打炼得一身好本事，却无处施展，这可着实憋坏了他。半个月前，毛召财跟着师傅来到锦城，这是他第一次踏出老家那个小山沟，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回林乳虎，升天蛟龙。锦城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和对立的地方，这里有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下岗职工，也有脑满肠肥，纸醉金迷的剥削阶级。听说城市里穷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却连房子都买不起，毛召财感到不可思议，就算在自己老家，一个正常人辛辛苦苦干个十几年，攒钱盖间房子娶老婆还是没问题的，由此可见城市里的阶级剥削有多严重。

进城之后，师兄忙师兄的事，师傅操师傅的心，却没人顾得上他，毛召财每天的事情就是坐上人人乐的购物车满世界兜圈，等熟悉了地形之后晚上就化妆蒙面出来做superhero。但是遭遇了几次意外之后，毛召财不但对城市里的剥削阶级深恶痛绝，连带着对被压迫的穷人阶级也怒其不争了。

比如有一次，他见到一辆宝马车停在路边，一个青年男人捂着脚倒在地上和车主对骂着，车主还拿出手机要打电话叫人。毛召财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上前揪住宝马车司机的衣领就是一拳，把对方打得鼻血长流：“小子，七十码撞了人还敢嘴硬？赶快赔钱！”

车主见形势不对，不敢反抗，赶紧丢下五千块钱跑路了。毛召财望着厚厚一叠钱两眼直，他原本只想着要对方赔个两百块钱的医药费的。伤者也不含糊，抽出一小叠数都不数就塞给他：“哥们谢了，这次兄弟别错了苗头，对方路子挺硬，要不是你帮忙出手刚才哥儿们就要栽了。”从此以后，毛召财又学会了一个新词：碰瓷儿。

还有一次，他见到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人搂着一个学生样的小女孩往黑巷子里面跑。毛召财知道肯定有鬼，便悄悄尾随其后，一拐弯果然见到秃顶中年人正把小女孩儿顶在墙上肆无忌惮的又啃又摸。毛召财勃然大怒，三拳两脚把中年人打成猪头，再两脚踢走，回头对着小女孩摆了个很有造型的pose，谁想等来的却是对方飞来的一记巴掌：“老娘还不容易钓到一个凯子，还专门去网上买了套情趣制服，就给你小子搅和了！”

救世主现，需要拯救的和需要惩罚的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知不觉间自己却成为了多余。电影里说，“greatpoereaponsibi1ity”（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可武艺高强的毛召财像蜘蛛侠一样从都市夜空划过，迎接他的却不是粉丝们热烈的掌声，而是从三万英里高空砸到钢筋水泥上的声音。

屁股摔得……好痛！

失望之极的毛召财把自己藏到华医大学的钟楼上想了一整晚，从墨家思想到骑士精神，从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到尼采的人哲学，靠着狄奥尼索斯的麻醉效果折腾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着喷嚏往回走。

虽然宿醉效果让他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但一上公交车还是感觉到一股杀气就潜伏在自己周围，让他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