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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洋行与药铺


谭和堂是前朝洪武年间,由谭德轩的先祖、当年两广一带颇具名气的郎中谭惠和创建的。I从前朝至今,谭家数代人苦心经营,最兴盛的时候谭和堂在长江以南几个大城都有分号,可谓声名赫赫。到了几十年前,抽鸦片成为了这个中土大国的一种时尚。谭和堂的几位少东都上了瘾,而且一不可收拾。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又正好遇上了被称为“长毛匪”的太平军攻城掠地。结果谭和堂在外地的分号是结了一家又一家。到现在只剩下广州的一家总店和一家分号了。

谭和堂的现任大掌柜是谭德轩的父亲谭照,老先生也是一位秀才,后来为了家传的生意,无奈放弃了功名,执掌谭和堂。数十年来,谭老先生一直守着谭和堂在广州的这两家店子,兢兢业业,一心重振谭和堂当年的雄风。他的一妻一妾为他生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对于独子德轩,谭老先生确实是抱以厚望的。如其它当父亲的一样,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总想儿子能够实现。所以谭老先生希望德轩能够考取功名……而德轩也确实不负他的希望,不但在十八岁就考上了秀才,而且还博览群书,据说他还在学洋文。谭老先生虽然痛恨那些做洋行的,但也知道世道变了,除了四书五经,如果能懂一些洋文,以后在官场上混饭吃倒容易一些。

谭和堂老号在广州城内,在西关的分号是在十三行大火以后才开的。由于这里南来北往的商人比较多,所以这家分号的生意也比较好。在德轩十九岁那年,谭照就让他在这家分号里当掌柜了。谭照自己虽然也是从小跟着父亲学习医术,但是在谭和堂之中医术最高的还是他的师弟、人称“孙半仙”的孙何哉。由于德轩并没有正式地学过医术,所以谭照便让孙半仙在这家分号里助德轩一臂之力。

广州夏天的天气就象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天中午还是阳光明媚的,可没过两个时辰,一阵风吹过,很快就乌云满天了。眼看着就要下雨,德轩和几个伙记正忙着把晾在外面的药材收到厅里,孙半仙走了进来。

“德轩,外面有一位卓公子找你。”

“卓公子?”德轩一下子想不起是谁。

“他说是你的朋友,是泰兴洋行的少东。”孙半仙说。

德轩这才想起那天在荔枝湾碰到过这位卓公子,便走出了柜面。他走到铺面的时候,卓文杰正背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药铺里的摆设。在卓文杰的身边还有一个提着两个藤篮子的下人。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卓公子。”德轩拱手见礼。

卓文杰本来是想早一点过来的,但这几天洋行里都有事,所以才拖到现在才过来。那天在荔枝湾与德轩的偶遇,使他对与谭和堂合作一事又有了另一种看法。他觉得谭德轩这个人并不象想象中那么难对付,自己应该可以与他谈得来,而且他对这个药铺少掌柜还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亲切感。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真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了。此刻,文杰也回了一礼:“谭公子,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卓公子客气。请内堂说话。”

两人在内堂分主客位坐下,伙记送上了两杯热茶。

“卓公子来访,不知有何指教?”德轩喝了口茶,然后放下杯子问道。

“谭公子,请不要客气了。我的字是俊如。”

德轩一笑,又拱了拱手:“俊如兄。在下表字子邻。”

“子邻兄。”文杰也再拱了拱手。他也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上次在荔枝湾与兄偶遇,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本来想第二天就过来与兄详谈的,但洋行里的事情太多,所以拖到现在才来。”说着他挥挥手,让一直跟在身后的下人把两个藤篮子打开。藤篮子里放着几瓶洋酒和一些西洋玩物。“这些是我从不列颠国带回来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子邻兄笑纳。”

广州与西洋通商已有很长历史了,大多的洋商都是在中国进货,再转运到欧美和其它地方,而进口的部分洋货又主要只是供应给在中国生活的洋人。在市面上很少出现,就是有价钱也十分昂贵。所以,洋酒这一类西洋的物品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奢侈品了。德轩当然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于是他摇摇手:“俊如兄,你太客气了。你我萍水之交,我怎能收下这么重的礼呢?”

“子邻兄,别见外。你我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既然大家是好朋友,那子邻兄就不要客气了。”文杰不等德轩说话,就把话题一转,不动声色地说。“子邻兄,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家是做洋行的。虽然我从小在广州长大,也上过几年私塾,读过四书五经。但我对我们大清国的东西真的是没什么好感。真的,你别见怪。”

德轩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这位洋行的太子爷想干什么。

“我到过很多国家。在外面呆得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我们大清国的东西不行。人家早就用火车了,可我们还在用轿子。”文杰摇摇头。“但是,这一次到不列颠,是贵宝号的药丸子让我改变了这种看法。”

文杰的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文杰的书读得并不太多,他父亲也并没有让他去一门心思地钻那些考科举必读的八股文,反而让文杰尽可能地去看《三国演义》、《孙子兵法》一类的所谓杂书。在父亲的灌输下,卓文杰很小就懂得了商场如战场的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条至理名言,文杰不到十岁就已经明白了。这些从杂书上学回来的知识,可以说是卓文杰逐步成为一个成功商人的一个铺垫。自从文杰步入商场以来,无论是在与商家对手、还是和各方官僚打交道以前,他都会从各个方面了解对方喜好和习惯,以求在正面与对方接触的时候,能够投其所好。那天在荔枝湾与德轩相遇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着该如何与这位本身是秀才的药铺少掌柜打交道。文杰知道德轩的父亲谭照是一个很倔强的老头,而且对自己这些做洋行生意的又极为反感,那么德轩肯定也会受到父亲的影响,于是按照一般谈生意的方法去和德轩谈,是肯定不行的了。想了很久,文杰决定用一种迂回战术让德轩先接受自己,相信自己要与谭和堂合作并非只是为了商业上的利益。果然,德轩听了文杰这一番话以后,态度真的有了转变:“噢?俊如兄,小弟愿闻其详。”

文杰微微一笑:“我刚从不列颠国回来。这次到不列颠以前,我就特别带了一些贵号出品的药丸子。本来只是防身所用,但是没想到却派上了另一种用场。我在不列颠国最大的城市伦敦认识了一位不列颠国的爵士,也就是我们大清的王爷吧。他的夫人患了一种病,胃老是疼得利害。爵士在不列颠、法兰西等国是遍寻名医也没有治好他夫人的。于是,我就把一些贵号的胃药给了他,让他夫人试着用一下。谁知他夫人只吃了几颗药丸,病就好了。子邻兄,你不知道。现在你们谭和堂在不列颠可是大大的有名气。那些洋人简直就把你们的药丸当成了神药。你也知道,洋人一向都不怎么看得起我们中国人,可这一次是谭和堂的药为我们中国人争了面子。”文杰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他看见德轩的脸上有了并不明显的微笑,便知道自己这条路走对了,于是就把话拉上了正题。“我在从伦敦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把药铺开到伦敦去,那岂不是一件扬我国威的事情吗?”

德轩看着文杰:“俊如兄,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我们泰兴行和你们谭和堂合作,在不列颠国的伦敦开一家分号。资金由我负责,谭和堂负责提供药品。赚了钱,我们两家各占一半。子邻兄,你觉得如何?”

虽然经营药铺这么多年了,但谭德轩并不能算是一个商人。特别是谭和堂这种祖传的铺子,就更不需要象卓文杰经营洋行那样,不择手段地勾心斗角了。所以德轩比文杰单纯得多,自然也不会想到文杰要和谭和堂合作在伦敦开分号会有那么多原因。因此,德轩听完了文杰的这番话真的有点给他打动了。德轩犹豫了一下,说道:“俊如兄,有关谭和堂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家父拿的主意。所以这事,我看还给先与他老人家商量过了才行。”

“不用商量了。我决不会同意的。”

德轩和文杰应声回头,只见谭和堂的掌柜谭照背着手,阴沉着脸领着孙半仙走了进来。其实谭照是很少到西关的分号来的,今天他刚好有事去了一趟泮塘,回来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谭照进了铺子却没见到德轩,孙半仙告诉他德轩正在内堂与泰兴洋行的少东聊天。谭照对做洋行的一向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听说自己的儿子与洋行的少东交往,马上就沉下了脸来了。他走到后堂刚好听到文杰说要和谭和堂合作,在伦敦开分号的事,不由得怒火中烧,走了出来。

“父亲,您来了。”德轩站起来,垂着手。“这位是泰兴洋行的少东卓文杰,卓公子。”

文杰原来是想先说服了德轩,然后再想办法说服谭照的。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谭照,所以他有点措手不及,可也只有硬着头皮站起来,拱手见礼,说道:“谭伯父,您好。”

谭照只装着没看到,也不回礼,走到主家位置上坐了下来,冷冰冰地对儿子说道:“德轩,人家卓公子是洋行的太子爷,做的是鸦片烟这种大买卖。你在这里浪费人家的时间干什么?外面没人看着,你快去吧。”

德轩一听父亲的口气,就不敢说话了,赶紧退出了客厅。

文杰也感觉到谭照的突然出现,会使自己前功尽弃,但仍想尽最后的努力。他再次拱手,向谭照说道:“谭伯父,我是……”

谭照不等文杰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卓公子,你我两家并非世交,这世伯二字不提也罢。”谭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卓公子,你也知道,我们是行医和做药铺生意的。这行医和做药铺生意讲究的都是悬壶济世。而你们做洋行的,买的是鸦片烟。这鸦片是干什么的,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古语有云:志不同者道不合。我们根本谈不到一起,就更说不上合作了。何哉,送客。”

文杰没想到谭照会如此不讲情面,甚至可以说不留余地就把自己打了,所以不禁楞在了那里。

“何哉,送客。”谭照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然后站了起来内堂走去,但是没料到却给文杰送来的那两盒礼物拌了一下脚,那些洋酒等物散了一地。谭照哼了一声,对孙半仙说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给我扔出去。”

广州夏日的雨下起来是很吓人的。文杰让谭照轰出了谭和堂,就光着头站在这瓢泼的大雨中。跟班阿乐看到自己的少爷脸色铁青,也不敢说话,只是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收拾着给扔出来的那些礼物。

文杰一手把阿乐揪了起来,咬着牙说道:“别捡了。走!”说完,转身起步就走。

阿乐拿出油伞想给少爷挡雨,文杰却把他狠狠地往旁一推:“滚!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少爷,这……”阿乐仍然跟着文杰。

“没听清楚吗?!”文杰吼道。“我叫你滚。”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落下,又无情地砸在文杰的脸上、身上。刚才还是人来人往的街上,现在只有文杰一个人在风雨中走着。文杰从来没有受到过象刚才在谭和堂所受到的羞辱。在生意场上,无论谈成谈不成生意,大家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的。所谓买卖不成情义在嘛。虽然说生意场上无父子,有时要在竞争中取胜必须采取一些挤垮甚至消灭对手,但表面上是决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的。这一次,文杰只是想和谭和堂合作做生意,可谭照却把他赶了出来,甚至连一个下台的台阶也没给他留下,这确实令文杰感到了十分的愤怒。

文杰一直这样走着,一直走到珠江边上才停下来。雨仍然在下着,冰凉的雨水驱散了积聚了几天的闷热,同时也使文杰的心情逐渐平伏了下来。文杰是一个不会轻易认输的人,通过这一次的接触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与谭照直接达成合作的共识的了,但与谭和堂合作又是泰兴洋行展关键的一步,而且谭和堂是祖传的药行,又不同于一般的生意,需要很高的技术。单是那些药丸子的配方就肯定是不外传的。所以必须要谭照合作才行。于是,文杰想到了一个较为折衷的方法,那就是通过官府迫使谭照就范。近几年泰兴洋行和官府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文杰相信只要花点银子,这件事应该能够办妥。

文杰回到家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又踏着满地的积水出门了。这一次,他是去拜访他的老师,现任广州提刑按察使司,也就是臬台大人的师爷黄维庄。

卓文杰刚被赶出门,谭照就把儿子叫进了内堂。如其它书香门第一样,谭家的家教也极严。但谭照从来没有对儿女们采用过打骂这种手段,每次他们犯了错,谭照总是把他们叫进房间,然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反省……这一次也不例外。

谭照进了内堂后便在靠窗的酸枝椅上坐了下来,自己点上水烟默默地抽着。

父亲不说话,做儿子的也不敢吭气。德轩只有垂手而立,站在谭照的对面。

谭照抽完一袋烟,又喝了一口茶,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象自言自语地说:“本来我们做郎中开药铺的,并不算是生意人。铺子开得越多,救人帮人也就越多。这是好事,积德的。但是,德轩你知道吗?道光年间,林则徐林大人在虎门烧了洋人的鸦片,洋人就起兵攻打广州。那时洋人的兵舰就在天字码头外面**,一颗炮弹就把我们老号的屋顶给掀了。你爷爷就是给这么一惊吓,从此就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了。还有,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叔叔,如果不是抽上了大烟,我们谭和堂又怎么会败落到如此地步?唉!德轩,我们跟洋人和那些做洋行的是不共戴天呀。”说着,两行老泪从谭照的脸上落了下来。

“父亲,我明白了。您老别动气。”德轩低着头。

“明白就好啊!”谭照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世界变了。所以你要学点洋文,我也不反对。但是,我要你记住今天我说过的话。”

“我记住了,父亲。”

谭照又点了点头,他喝了口茶以后便转了一个话题:“德轩,这几天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你和聂小姐的婚事,我们想在明年开春前就给你们办了。你看如何呀?”

谭照所说的聂小姐是广州城郊番禺的大户聂举人的千金,比德轩小四年。聂家是德轩母亲外家的远房亲戚,和谭家也是世交。德轩与聂小姐的这门亲事是在几年前由德轩的姨妈说媒定下的。这几年,德轩也随着父母亲到番禺去拜会聂举人时,曾见过聂小姐一面。他对这个自己未来的妻子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也没什么感觉。自从他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谭照和妻子就年年催着儿子结婚。德轩从小都很听父母的话,可就是广在结婚这件事情上他没有顺从父母的意愿。开始他说想先考上秀才,考上了秀才又说要等考上举人……也许是身处在广州这样一个环境独特的城市中,也许是近几年国事家事都有太多的烦忧,谭照也并没有以父母之命来迫使儿子赶快成亲,只是偶尔唠叨几句。前几天,聂举人和夫人来访,说是来随便聊聊,其实就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聂小姐去年已经过了十八岁,转眼就要到二十了。这也确实不由得聂举人夫妇不着急。谭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也觉得德轩的婚事不应再拖了。本来谭照这次到分号来,其中一件事就是要跟德轩谈一谈结婚的事的。

德轩一听父亲说起自己的婚事,就觉得心烦。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结婚,虽然他的同龄伙伴多半都已经成了家,甚至有了儿女。但德轩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然后再成家结婚。自从成为了大清国不多的对外通商口岸以后,广州正在默默地生着变化,大量洋人的出现以及他们所带来的有关外面世界的信息,使德轩对此充满了好奇。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德轩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很大,除了自己所在的大清国外,还有什么不列颠、法兰西、美利坚等等的国家。德轩认为自己有生之年最起码也应该到那些国家去看看。这也是他学洋文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可他并不敢反对父母的决定,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明年就是乡试了,是不是等科举完了再说?”

谭照摇摇头:“还是别等了。你都二十二了,聂小姐也十八了。你们再不成亲,人家聂家还以为我们怎么回事呢!就这么定了吧。回头让你妈带上你们的生辰八字到城皇庙去,让庙祝公给定一个黄道吉日。”

“父亲,这……”德轩急了。

谭照挥挥手站了起来:“就这样吧。今天收了铺,跟你师叔一起回来吃饭。你妈有好几天没见你了。”说完,谭照背着手走了。

德轩看着父亲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已经变小了,但仍然乌云密布。

文杰要去拜访的黄维庄老先生住在城北观音山脚。

黄维庄表字惠来,是安徽人士,道光年的进士,早年在江南盐道上任职。后来太平军打到了江南一带,黄维庄便投靠了曾国藩的湘军,在曾大帅门下当了几年门人。但黄维庄毕竟不是湖南人,尽管学识渊博,可仍然受到排挤。于是黄维庄便南下广州,投奔他的同门学兄、广州臬台张辅仁了。年轻的时候黄维庄曾经跟着一条美国的货船跑过几年码头,在那条船上他学到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张臬台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就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担任洋务方面的师爷。虽然说是师爷,但黄维庄一般并不用到衙门上班,只是臬台大人碰到了有关洋务上的应酬和事情,才让他出来处理一下。所以,黄维庄也可以说是半个闲人,于是他便收了几个学生,一来挣些闲钱,二来也好打一些多余的时间。黄维庄与卓老爷是在一个官方举办的宴会上认识的,大家刚认识不久卓老爷便把文杰托付给了黄维庄。所以,文杰也是他在广州收下的第一个学生。黄维庄很喜欢文杰,文杰也很聪明,但是却没有做官的瘾。对此黄维庄觉得十分可惜,于是除了四书五经这些必读的书外,他更把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那么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商场上的种种手段都教给了文杰,希望文杰能够在商场上有一番作为。

文杰当然也不负老师的期望,虽然没有在科举高中,但却在商场上如鱼得水,年仅二十岁就作为泰兴洋行的代表,来往于广州、上海、香港和西洋各国之间。这确实令黄维庄感到十分骄傲。文杰每次回到广州,都会到府上拜访黄维庄,同时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告诉黄维庄。黄维庄也会跟文杰一一分析每一桩生意的成败得失。当然,通过黄维庄在官场上的关系,文杰也搭起了一个日渐完善的网络。

文杰到达黄家的时候,黄维庄刚刚午休完,正在书房中看着一本前几天才由一个朋友从香港带来的介绍西洋交通的书。黄家的老仆人进来告诉他,卓文杰卓公子来访。黄维庄便让老仆人直接把文杰带进了书房。

“老师,您好!”文杰满脸堆笑,拱手向黄维庄问好。

“俊如,今天怎么有空到老师这里来呀?是不是又要出远门哪?”老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学生。黄维庄有着一脸引以为豪的大胡子,他自己生性随和,不拘小节。更何况文杰又不是外人,所以此刻他也只是穿著丝制夹衫,而没有换上长衫。

“今天我是有点事来求老师帮忙。”文杰知道黄维庄虽然是个文人,但在军队里混了几年,性格也有点象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说。

“喔?那好。坐下说话。”黄维庄摇着大扇子,扬手让文杰坐下,又回头对老仆人说。“泡一壶浓一点的咖啡来。用前两天我带回来的那一种。”

“老师还是每天两壶咖啡?”文杰笑着。

“年轻的时候,跟着那艘美利坚货船跑码头时养成的坏毛病。”黄维庄摇摇头。“唉!改不了啦。现在是早午晚每天三壶。上次你从不列颠带给我的那几包咖啡豆,我没一个月就喝完了。人家是抽大烟上瘾,我是喝咖啡上瘾了。”

“那好,下次我给您带够一箱。”文杰说道。

这时,老仆人送上了咖啡和糖水。师生二人各端一杯,各自放糖。喝了两口咖啡以后,黄维庄放下了杯子,对文杰说:“好吧!俊如,言归正传了。有什么麻烦事,说吧!”

文杰也放下了杯子。他想了一下,然后说:“是这样。我想跟谭和堂合作,在不列颠开一个中药店。可碰了一鼻子灰!”

“谭和堂?就是广州城里那个中药铺子?”黄维庄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谭和堂。”文杰点点头。

黄维庄摇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俊如,你这个洋行少东吃得太饱啦?怎么会想到要在西洋开中药铺子呢?!”

文杰一笑:“老师,记得小时候您教我下棋时说过,每走一步棋以前都要想清楚下一步、甚至往后的几步该怎么走?这一次,我就是要为泰兴行今后在西洋的展打下一个基础。”接着,文杰把自己在伦敦用谭和堂的药治好了爱德华爵士夫人的病,伦敦的王公贵族把谭和堂的药视为神药,爱德华爵士还希望与他合作在伦敦开中药店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黄维庄。

黄维庄捻着大胡子,听完了文杰的叙述,又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问道:“这么说,你是想把这个中药铺子作为你们泰兴行在西洋拓展的一块垫脚石咯?这位爱德华爵士大人真的能够帮助你们吗?据我所知,在西洋这种爵士可是多如牛毛啊!”

“老师说得对。但这个爵士不同,他不但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表亲,还是一个不列颠国领地的现任总督。他在伦敦的影响力很大。”

黄维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老师,您也知道。洋人是很重视这个信誉的。在伦敦我已经答应了他,一定会与他合作,在伦敦开一个谭和堂的分号了。如果我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办不好。这不是没信誉吗?”

“你答应人家的时候太轻率了。”黄维庄又摇摇头。“谭和堂的掌柜谭照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就算你不认识他,也应该听过这位老夫子的性格。他根本是与洋人和你们这些做洋行的有仇。别说你要在伦敦开他的分号了,就是你买他的货他也未必乐意呢!”

“就是,就是。”文杰连连点头。

黄维庄继续说道:“还有,你也知道。这做药行不同于做其它买卖,人家药丸子的配方可是秘传的。都传了多少代了。哪轮到你插一杠子呢?!所以呀,这事难办!”

“老师说得极是。我也知道这事麻烦。不然的话,也用不着劳动您老人家了。”文杰接着黄维庄的话头。“老师,您看可不可以请臬台大人作一个中间人,撮合这事呢?”

黄维庄又泯了一口咖啡,微皱着双眉,想了很久才说:“臬台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生意上的事呀?!”

“老师,您不是臬台大人的师爷吗?如果您上下活动一下,各方面又打点一下。您看这事能办成吗?”文杰探了探身子。

黄维庄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咖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说道:“既然如此,俊如呀,你这活我就接下了。你回去准备两张银票,一张是给臬台大人的,就五千吧!另一张两千的给我,我给你上下打点一下。”

“五千加两千,就是七千呀。”文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付犹豫不决的样子。

黄维庄一笑,斜着眼睛看着文杰:“俊如,你是想把老师教你的那一套讨价还价的本事用回到老师身上吗?”

“老师,我……”文杰张了张口。

黄维庄挥了挥手,摇头道:“你没有错。俊如,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此时此刻你我是买卖双方,不是师徒。如果我们换一个位置,我也会如此。我漫天开价,你也可以坐地还钱嘛。”

“老师说笑,学生不敢。”文杰站起来,拱手说道。

黄维庄扬手让文杰坐下:“这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商场无父子,这个道理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应该记住,也应该知道怎么去做。”

“是,老师的教诲,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黄维庄点点头:“好,记住就好。俊如,明天你就把钱送过来吧。”

“这……”文杰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维庄没让文杰把话问下去,就接着说:“记住,是两张银票。一张五千,一张两千。”

文杰这才明白,黄维庄绕了一个圈子,就是要堵死自己与他讨价还价的路。禁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老奸巨滑”。

文杰的两张银票,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黄维庄的府上。黄维庄收到了银票后,立刻就去了银号,把那张五千的银票换成一张三千、一张两千的。他把两千的存进了自己的户头,又把三千的用信封装好放在怀里。就这样,黄维庄神不知鬼不觉地坐收了四千两银子。这天下午黄维庄去了臬司衙门。在他看来,卓文杰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一来受了钱,二来文杰是他的得意门生,这是学生第一次正式求老师办事。如果办不成,那么这个老师的脸面也就丢尽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不就一个药铺子吗?

黄维庄知道一般来说,早上臬台大人会很忙,而下午通常是没什么事的。果然,黄维庄到达臬台衙门的时候,臬台张辅仁大人正百无聊赖地逗着挂在窗边的一笼百灵鸟玩。

“文修兄。”黄维庄隔着门就满面堆笑地和张大人打招呼,象他那样可以用张辅仁的表字的在臬台大人府上还真是不多。“怎么有此清闲,玩起鸟来了?”

“哟,是惠来呀。快进来坐!”张辅仁把黄维庄迎了进内堂。两人分主客坐下,张辅仁指着鸟笼说道。“这对鸟可有来头呀,是香山县令卢子贵专门让人送来的。据他说,这是在宋朝那个小皇帝跳崖的那座山上找到的。当地人叫它皇鸟。嗨,你别说,还真神!这鸟呀会学人话、学猫叫、学狗吠。有意思。听人说以前还有的会读圣旨呢。”

“是吗?那可真是神鸟啊!”黄维庄点着头说。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张辅仁才问黄维庄:“惠来呀,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文修兄真是明察秋毫。”黄维庄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张辅仁的面前。“这是泰兴洋行的卓文杰、卓公子托我孝敬大人您的。”

张辅仁接过信封,打开一看,见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他把银票往桌面一放,看着黄维庄说道:“这个泰兴洋行好象不是大行吧?以前跟我们打过交道吗?”

“文修兄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您生日他们不是送了一大堆洋玩意儿过来吗?”

“噢,对,对,对。”张辅仁拍着脑门笑着。“那些可真是好东西呀。上次我回乡省亲,带了一些回去。可让乡亲父老开了眼界。呀,卓公子好大手笔呀!他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啦?”

“对于他是麻烦事,可对于文修兄您哪,我看只是闲话一句。”黄维庄笑了笑。“是这样的。他们泰兴洋行想跟城里的谭和堂药铺合作,在不列颠国开一家药铺。”

张辅仁眯了眯眼睛:“在洋人的地方开药铺?”

“就是开药铺。文修兄,您想一想,这些年来都是洋人们来到我们大清做生意,如果这药铺子真的在不列颠国开张营业,那可真是给我们大清争了大面子了。”

“对,对,对。”张辅仁连连点头。“这是一件好事呀。有什么麻烦的呢?”

黄维庄叹了一口气:“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谭和堂的掌柜谭照不但不肯与卓公子谈这笔生意,还把人家羞辱了一番。卓公子是我的学生,他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了我的。我想吧,虽然这事只是生意场上的事。可也是一件能够扬我国威的大好事啊!对不对?”

“这位卓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帮他们和谭和堂谈?”张辅仁看着黄维庄。

黄维庄摇摇头:“那用这么麻烦呢?听说夫人的外家与谭家是世交,文修兄您只要约谭照出来,大家吃一顿饭。那就成了。我想谭照也在这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了,他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谭和堂,谭照。”张辅仁闭上了眼睛。“这事可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也知道,这谭和堂呀是夫人外家的世交,要跟他们谈吧就要惊动夫人……”

黄维庄立刻明白了臬台大人的意思,马上说道:“这个好办。我让泰兴洋行那边准备一份厚礼送给夫人,不就得了?”

张辅仁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今晚我就和夫人说说,到时候再把他们两家约出来,大家好好谈谈。惠来呀,明天你过来一下。到时候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那这事就有劳文修兄了。”黄维庄站起拱手。

张辅仁身边有四个师爷,其中一个是他的小舅,名叫赵玄,表字敬堂。这个赵玄是张辅仁的正室张夫人最小的弟弟。

张夫人的外家很有来头,张夫人的父亲原来是镇守河西走廊要塞的将军,在一次作战中中箭身亡了。朝庭为表彰其功绩,就封了他的夫人为二品俈命夫人。张辅仁原来只是一个来自安徽小地方的书生,在科举中考中进士以后就被任命为广东新宁县的候补知县。后来,他与张夫人成亲以后就凭着赵家在朝庭的地位和关系网,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张辅仁很惧内。对于张夫人从来是言听计从的。就是他那两房小妾也是张夫人“恩准”了,才娶进门的。

而这个赵玄从小不学无术,读了二十几年书,连秀才也没有考上。赵老夫人为了不让他整天在外惹事生非,就让张辅仁给他在衙门里安排一个差事,张辅仁思前想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个小舅子。赵老夫人又追得紧,没有办法,只有把赵玄带在身边,当一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师爷了。这个赵玄虽然读不成书,但人很聪明,脑子转得很快。他当了张辅仁的师爷以后,倒真为张辅仁办了不少事。于是,张辅仁便委以重任,让赵玄处理洋务和商业上的事务。这两项都是肥缺,一下子赵玄在臬台衙门里身价百倍了。可过了不久,黄维庄来投奔张辅仁。张辅仁便又把洋务那一部分的事务交给了黄维庄。这也就等于削了赵玄的一半权力和减少了赵玄一半的收入。但黄维庄是进士,他赵玄连个功名也没有。所以也只有无可奈何了。也正因为如此,赵玄对黄维庄是恨之入骨的。

这天,黄维庄来找张辅仁的时候,赵玄正好也在衙门里,而且就坐在臬台衙门内堂的旁边,所以他听到了黄维庄和张辅仁的所有对话。对于他们谈话中提到的谭和堂,赵玄比张辅仁更熟悉,因为赵家和谭家本来就是世交,赵玄从小就是吃着谭和堂的药长大的。听完了黄维庄和张辅仁的话以后,赵玄决定到谭和堂去一趟,一来可以一笔小财,二来也可以让黄维庄的如意算盘打不响,挫一挫他的锐气。

黄维庄前脚走,赵玄后脚就离开了臬台衙门,直奔位于城里惠来大街上的谭和堂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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