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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黄金虎（下）

“嘭！”
黄金虎巨大的手掌拍在榆木桌子上，木桌一阵乱晃，好悬没散了架。.26dd.Cn杨半仙的心肝也跟那木桌一般，颤悠了半天。

腾地站起身来，黄金虎满脸厉色，那神情，再加上雄伟的身躯，看起来真像是一头暴怒的老虎！黄金虎当真被杨半仙那张损嘴气得够呛，但所谓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要是不瞅眼前这厮年纪一大把，黄金虎真恨不得一拳把他那张茄子脸给打烂，他若得知杨半仙的真实年龄，恐怕真就一拳打过去了。

“少他妈跟我装傻！我问你，前些天废了何老六的人在哪？你要是敢再耍嘴皮子，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黄金虎的嗓门极大，震得丹玉斋内一阵嗡嗡回声，原本店里还有几个客人在观看玉器，这一下子哧溜全跑没影了，眼下很明显，这些大汉是砸场子来的，谁都生怕惹祸上身，不跑更待何时，所以店内此刻气氛更显紧张。

正当杨半仙想作答时，季铁牛从后面走来，到了黄金虎背后，开口道：“你是想找我们东家吧。请跟我来。”

黄金虎转过头，见是店伙计与自己说话，他看此人模样虽憨厚，但与自己对视之时神色平和，不卑不亢，心里暗暗称奇，没想这小伙计倒也有几分胆色。

“走！”

不屑与杨半仙与季铁牛废话，既然人家说了带路，黄金虎撇撇嘴，半个字都不多说。

这边铁牛牵头领路，后面跟着黄金虎以及他六个手下，杨半仙与郑老心里不安，俩人把店门一关，随即也跟了过去。

一走出店后门，在院中一株大树前，黄金虎看见了他此行的目标。

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之下，有一方石桌，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紫砂茶壶，茶壶旁，摆着两本古册。曹云正静静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无头枪杆，用不知何种类的细线，一圈一圈地仔细缠绕着。

一缕正午的阳光从树叶间隙照了下来，洒在曹云脸上，映出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甚至连众人纷杂的脚步声都无法惊动他，在他眼中，好似只有那根枪杆的存在，除此外，一切于他而言，都如浮云飘过，落叶凋零。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突然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一副境意深远的国画，竟都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曹云一圈一圈地缠线。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彷佛带有某种魔力的规律，使得人们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手。

时间渐渐过去，曹云始终没有抬起过头，黄金虎终于感到不耐，他转过头来，与手下对望一眼。大家的眼中有些茫然，原本来此地之前还一副欲啖生人的模样，此刻间却不知为何，都消了不少戾气。

黄金虎感觉有点不对劲，细想想又没什么不正常，除了自己的心态变得平和些而已。他突然意识到，自打进到这个院子后，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声了，这可有点不像自己往常的脾气——先声夺势，一向是先发制人的前提，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片刻，随即甩甩脑袋，驱掉那些莫名想法，向前走了一大步，就要说话时，忽听曹云开口了：“你是为了何伟一事而来么。”

曹云的眼睛仍未看向黄金虎等人，而是继续专注在手中活计上，他的语调很平淡，也很平和，就好似对着手中枪杆说话一般。

黄金虎圆睁大眼，定定瞅着曹云，心中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了。看着眼前这个小他不少的年轻人，黄金虎心内生出非常少有的重视，这在往日可是种稀奇的感觉，他不由得暗暗合计起来。

要说曹云此人，黄金虎略有耳闻：曹云和他的师父两人一直住在千鹤村，据说这对师徒的医术不错，在那个村里的口碑非常好。除此之外，黄金虎还听说过有一年千鹤村与外村打群架的时候，曹云曾出过手，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了，好像被他放翻了不少。

这些信息，都是黄金虎临来前打听到的，毕竟就算寻仇也要做到有备而来。不过他对曹云委实了解不多，曹云与他师父往日要么待在村中，要么就是上山寻药，赵凯忠偶尔会带着曹云到新月镇改善改善伙食，或是找几位老友下下棋之类的，很少和外界接触。事实上，不仅黄金虎不了解曹云，曹云对他也不清楚，仅仅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毕竟两方人走的“路”不同。

照黄金虎看来，曹云无非就是个有武功根底、精通卸骨之术的行脚乡医，这点他倒不怕，因为自己也练过几年，好坏先不说，就看曹云的体格，也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黄金虎掳起胳膊都快赶上曹云大腿粗了，打起架来，估摸能把他直接给勒死。

可现在，他明明知道对方就是个以开小店维生，懂些武功的年轻人而已，但心里却不知怎地没底起来，这种感觉实在诡异的很，“莫非对方的背景很不一般？”

脑中转了几个圈后，黄金虎不由暗自生怒，心道我怎么这时软了，乱想个什么劲？管***！爱谁谁，新月镇是爷的天下！

想到这里，他嗡声开口道：“何老六的事以后再算，我今天来，就想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没交保护费就敢在新月镇开店！”

曹云的眼睛终于看了过来，只不过他的神色却有些迷茫。

“保护费？新月镇开店还要交这种费？”

见曹云一脸茫然，郑老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原来黄金虎起家之初，正是靠着在新月镇收取保护费而致富起来，从而养了一批跟他混的小弟。后来黄金虎生意越做越大，许是认为都乡里乡亲的，犯不着再为这点小钱而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按照惯例，凡是在镇上开新店的店主，一般都会给黄金虎送些财礼意思意思，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以示新月镇仍是他虎爷控制的地盘。只不过当初丹玉斋开张之际，郑老早把这码子事给忘了，曹云更加不知内情。

明白到个中缘由后，曹云不由笑了起来。回想一遍方才黄金虎的话，何伟一事他并未说就此揭过，而是以后再提，不过曹云可不这么想，他认为黄金虎说的保护费不过是个由头，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以曹云嗤了一声道，干脆道：

“少废话了，有什么道划下来，我接着便是。想要保护费，可以，从我的拳头里拿吧！”

黄金虎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原本今日之事他并不打算做绝，若换往常，何伟那小子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时被人揍了活该，县城那么大地方还不够他折腾么？祸害乡里乡亲的算怎么回事？张德海那么缺德的人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尤其过分的是，何伟他竟恬不知耻地与个老头计较没完，这事说出来黄金虎都嫌丢人！他其实真懒得管，不过又不能不来，因为何伟实在让人收拾得太惨了，抬回去后一看都没人模样了，冷不丁瞅着还以为从哪捡来的死狗呢。面对何伟全身骨节被卸的惨状，黄金虎等一干大小黑帮分子束手无策，只能大眼瞪小眼，最终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他以前跟着学过艺的林老师帮何老六把骨头接上。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怕曹云痛揍何伟一顿也就算了，本来就是何伟理亏，可这种全身卸骨的手段也太狠毒了，连黄金虎看了都觉胆寒。这么做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自己毕竟是当人大哥的，这时候再不出面就说不过去了，不然别的手下该怎么看？

是以今天黄金虎来丹玉斋，一是他也想看看，下如此毒手之人究竟是谁，试试能否招揽过来；二来，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只要曹云赔个理，拿点医药费，此事也就此揭过了，毕竟何老六不要脸他黄金虎还要，这事要掰开理说出去非得让人笑掉大牙不可。但当他一见到曹云后，不知为何，心里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下意识地，他闭口不谈何伟一事，反而把问题引到“保护费”这件小事上，这本就算是一种“示弱”。黄金虎合计着，只要曹云照规矩交些钱上来，那么曹云就算被他黄金虎保护之人，细算下来，曹云与何伟之间的恩怨也就成了自家人的矛盾，到时候再让曹云摆桌酒，大家喝几瓶下去就此小事化了。其实今天临来之前，黄金虎心里就暗下决心，自己已准备渐渐漂白了，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何老六这小子给剔出去，这厮品性太恶劣，留他在身边早晚会出事。想是这么想，但没与何老六翻脸前还得给他撑撑腰，他便是本着这个打算过来了，谁知曹云这小子根本不上道，摆明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这让黄金虎的脸往哪里放？

“真他妈牛气冲天啊！”黄金虎的火爆脾气顿时被激了起来，气得直咬牙，大圆眼睁得跟铜铃似的，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向外蹦道：“听你说话也像道上混的，虎爷我不欺负你，来！来！来！咱俩单挑独斗过两手！”说完，黄金虎脱掉外衣，撸掉腕子上明晃晃的大金表，递给手下后，又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强壮骇人的胸脯。

曹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近前，看着比他高出将近一头的黄金虎，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不行。还是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黄金虎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就你这瘦胳膊瘦腿的，两只手打你都算欺负人，简直太狂妄了！气得他当即大吼一声：“去你妈的！”随即便是狠狠一拳砸去，钵盂大小的拳头呼啸着就奔曹云面门而来。

“嘭”！

黄金虎身后几个手下傻眼了，只听一声闷响后，黄金虎重欲千钧的一拳竟被曹云单掌封住！两人拳掌相交，相持在半空中，再看曹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与黄金虎比起来看似异常弱小身躯屹然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黄金虎大吃一惊，以至于都忘了再次出手，心里只是一个劲地惊诧：“这怎么可能……”

此时忽闻曹云开口讥讽道：“怎么跟娘们似的，没吃饭么。”话音落下，曹云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突然探出，怒箭绷射般一拳打出，正中黄金虎胸口。

就见这一拳下去，黄金虎“噔、噔、噔”大步倒退不止，随即再也稳不住身形，一个跟头倒栽过去，直到被身后手下用力托出才停止滑行。黄金虎一抡胳膊甩开手下的搀扶，站起身来，迈前一步，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曹云，心里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碰到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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