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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拳不是拳

“东家，我学武技！”
季铁牛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这时才想起来，“武技”的前面还有“杀人”一词呢！可方说出口却又不好悔改，否则天知道会给师父留下什么糟糕印象。此刻间，季铁牛虽口中还是叫曹云东家，可心里却以师徒自居了。

曹云闻言笑了，笑得很开心，好似季铁牛的选择非常符合他的心意，他说道：“缘分呐……”

闻其言，观其容，季铁牛这会儿突然有种“小红帽”的感觉，而对面正笑得诡异的曹云怎么看怎么好似狼外婆。

正纳闷心中为何有这般感觉，又听曹云说道：“既如此，早上的活计你就先放放，我平日里不一定什么时候有时间，赶上哪阵空闲了便教教你，就从现在开始吧。“说罢，曹云站定身形，左腿弓右腿绷，一手前一手后，冲季铁牛沉声道：“你先来打我，能多狠便多狠！”

季铁牛一愣，问道：“为啥？东家啊，这我可不敢……”

“少废话！”曹云没好气道：“我教武功便是这样子，别再婆婆妈妈，待会你要是被我发觉没使力气或手下留情，休怪我从此后再不教你！”

季铁牛闻言，知道不打不行，心里说声”师父对不住了！”，然后摆定架势，咬了咬牙，一招“黑虎掏心”便打了过去。

曹云瞅铁牛的姿势，脚底无根，后腿无劲，臂膀也不借脊力，一拳过来看似威猛，那也是由于铁牛身体壮实而给人的错觉，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心道以后得费劲调教了。

这时间季铁牛一拳已然打了过来，正中曹云心窝，“嘭”地一声闷响，却见曹云站在原地屹然不动，一脸戏谑地看着季铁牛。

季铁牛又呆住了。他知道自己武术练得不咋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可问题是，就算身手再厉害的武师，也不敢拿自己心窝被人随便试拳，这点与武功高低没有关系，心窝是要害，力度适当的话，搞不好就能打死人啊！要不然打心口的拳法叫“黑虎掏心”呢，名字虽俗到家，但其中厉害只有中拳者自己清楚。

正发愣中，听闻曹云开口道：“为何打不动我？没吃饭还是手软？白长这么大个子了！你看我来！”话音落下，季铁牛就觉一阵劲风扑来，未来得及反映，自己的心口窝不知何时被曹云一拳打中！

一拳下去，季铁牛当即“蹬蹬蹬”接连大步后退，继而一**摔了个倒仰躺在地上。季铁牛就觉自己的心口就像被牛犄角给狠狠顶了一下，说不出的痛苦，疼的他整个人都抽抽起来，蜷缩成一团，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时没忍住，张口便“哇”地大吐特吐起来，看那架势，连隔夜饭估摸都吐出来了。

季铁牛在地上吐了半天，曹云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过去拉他起来。待吐得差不多了，曹云说道：“站起来，再打我！”

季铁牛心里起了拗劲，也不叫苦，吃力地爬起身来，站定后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心道：“师父他武功高得很，用不着我手下留情，我还是多注意点自己吧！”这次不等曹云发话，季铁牛摆了个“亮翅”造型，别别扭扭地架势差点把曹云笑喷出来，不过也知道铁牛开始用最拿手的招式了。

只见季铁牛双拳兜风，忽上忽下，相连向曹云面部以及喉头打去，拳到近前，左拳变爪，扣向曹云咽喉，藏于左手后的右手暗变杀招，突兀而出，腕子一抖，直接就向曹云太阳**砸去。

曹云见状，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很小的一步。只是这么一步，便令铁牛的双拳落空，右拳绕到曹云脑后不知打哪去了，左手由于曹云突然迈进，距离没拿捏好，还未发力便顶在曹云脖子上，差点没把自己腕子给扭折了。

这下可把铁牛疼够呛，痛的龇牙咧嘴，忽又听曹云喝道：“再看我的！”

只见曹云同样双拳并出，忽上忽下，俨然与季铁牛方才的招式一模一样，左手到近前变爪，迅疾无比地抓向铁牛咽喉。

季铁牛心里大惊，本能地就后退，刚退一步，曹云右拳突然迸射而出，嘭地砸在铁牛耳根子上，力道不大不小，恰恰正好。就见季铁牛挨了一拳后突然定住，身躯晃了晃，两眼一翻白，咕咚倒在地上——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季铁牛睁开双眼，发觉曹云正微笑看着自己，他一个激灵，扑棱翻身而起，上上下下瞧了自己一遍，见无恙后，胆颤心惊地对曹云说道：“东家……不会还要再打吧？”

曹云摇摇头，嗤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这点苦吃不下去，如何能够学武？”

季铁牛闻言脸一红，马上说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能吃苦，真的师父！我刚才是想说，咱们不先从站桩之类的练起吗？我看别人学武都从扎马步呀、站桩之类的先练起，所以我才有这么一问……师父你可别以为我受不了苦不想学了，铁牛真没那个心思！”他情急之下，连师父都直接叫出来，对此曹云不以为意，而是疑惑地问道：

“站桩？谁告诉你习武要先从站桩练起？”除了赵凯忠之外，曹云从见过别人如何教授武功，因为这在武林中算是禁忌，所以才有此一问。

“当然要先站桩啦！”季铁牛非常确信回道，“以前我学过一阵形意拳，当时那个拳师就说脚下无根不成拳，所以学拳就得先练马步，练三体桩，待根底稳了，接下来的才能水到渠成呢！我曾跟不少武师学过一些，都是先得从站桩练起呀！”

“庸师！难怪把你教成这模样！”曹云摇摇头惋惜，“哪有练形意拳先练三体桩的，这不误人子弟么！形意拳我略有所知，所谓三体桩，是在练形意者到达一定程度之后，专门用以加深劲力内涵认知而设，是一种中高级的功法，岂是初学者可习？比如像你这般，让你站桩去体验去认知，你连认知啥都不知道，这样练下去除了站死桩外一点用处都没有。对了……”曹云说道这里突然醒悟到：“方才你说外面人教授武功不会都是这般先练桩吧？”

见季铁牛点点头，曹云一捂脑门，顿时无语了。

良久，曹云背过手，来回踱了几步，这才缓缓对季铁牛说道：“武学一途，深奥如海，仰止如天，绝非易事，也不可能几天内就明白各中真理。武学亦如其他学识一般，讲究循序渐进，但正确的习武方式最重要。我呢，不像其他人那般教授武功时总藏着掖着点，我要么不教，若教点什么也必然会让你明白其中道理。”

说到这里，曹云站定身，看着一脸懵懂的季铁牛，认真道：“想要打人，就得先学会挨打；想杀人也得……学会挨打。同样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为何你打中我后毫无反应，我未使多大力气打你一下却险些要命？这当中有一门学问，你称它为打架的学问也好或是武功也罢，但我始终认为，这是门杀人的学问。这里面的门道很深，深到你不可想象，就算我现在对你一二三地摆出道理来，你不仅不能理解，反而从此会产生误觉，把自己的思维定性，继而在武学一途上走了歧路。因为你没有切身体验过，就如地里的庄稼没长出来时，除了自家人外谁也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季铁牛点点头，“我晓得了，师父的意思是打好根底很重要，但打根底的方法方式更重要！”

曹云满意地点点头，但又摆了摆手继续道：“先别叫我师父，待日后你何时能无牵无挂地入我门下时，再叫不迟。”

“是！师父！”季铁牛的回答令曹云哭笑不得，无奈地转回话题，继续道：“我曾听不少人说过，学武呢，讲究的是根骨与悟性。事实如此，许多有向武之心但身体条件不是很好的人经常会被某些武师拒之门外。不过对我而言，我更看中的是悟性，而且我还认为，悟性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就如智慧一样，靠积累而成。你也学了不少年头的武术，结果却没一样练好，换做其他人会说你悟性不够，并且早已定性，无法再有进展了。不过我却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只有大彻才能大悟，你这么多年练下来，疑惑必定不少，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应会有很多，一但你心中的困惑有朝一日得解，于武学一途上的进展也必如鹏程万里，不可限量。我今天所做的事，就是在让你一点一滴的明白练武的道理，也许会很慢，也许会很长久，但我保证，终有一日你会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是师父！我明白了！您放心，今后无论有多苦我都能熬住，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曹云一番话下来让季铁牛心中激荡不已，他知道曹云所说并不是妄言，毕竟曹云的武功在那摆着呢，听师父的话总归不会错的，况且这个师父又是那么与众不同，不像以前跟着学过的几个武师，只是让徒弟们这样那样练个没完，却从不说为何要如此。

曹云对季铁牛的表忠心不以为然，接着道：“你有个心里准备最好，学武的时间长着呢，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你现在哪能知道‘人前风光背后受苦’的道理啊……”说到这里，曹云彷佛回想到以往自己苦练武技时的艰辛，不由感触道，“身体条件不好没有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能给你慢慢打熬过来，只不过任何学问想要专研进去，想要有所收获，期间的道路都充满了寂寞与挫折。对于学武之人来说，最大的难关就是自己，你今后若能把自己这关过去了……所幸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琢磨，不然还要我干啥用？”曹云此刻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修真不也如此么……你还有个师父领着走，可我却只能一个人瞎跑瞎闯，这哪里是条布满荆棘而又孤独的道路，修炼岔了便是死，后悔药都没得买，简直就是条不归路……”

“方才我说过，练武的门道不比世间任何学问浅，而你，却正是刚刚从头学起，许多道理暂时都对你说不通，说多了也没好处。不管怎样，有一点你需要牢记，那就是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放在什么地方都管用。不先下水怎知深浅，不比划比划谁知道那些招式是干啥用的？同样，你要打人，总得先明白该如何打，就像你方才打我一样，明明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在我面前却仍旧不堪一击，这当中的关键若是搞不清楚，就算你今后再长十倍力气也打不动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曹云如此说，季铁牛重重地点点头，然后问道：“师父，那其中的关键是什么呢？”

曹云嘿嘿一笑，回答道：“佛曰：不可说！”

见铁牛一副气苦模样，曹云便不再逗他，继而道：“方才我用同样的招式而且比你小得多的劲力，却为何能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今天是我第一次给你上课，暂时就到这里吧。这个问题算我给你留的一个课后习题，你回去后想明白了，明天再来告诉我。”

铁牛脸一垮，说道：“师父，我要是想不明白咋办？我平日里都笨得很呀……”

“不怕你想不明白，就怕你不想！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无论想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但你一定要把这问题重视起来，因为这是你今后习武的第一个基础。不多说了，我去外面吃点早饭，近来店里没什么生意，你也别瞎忙了，把分内的事做好就行，干多了也不给加班费！呵……闲着时候就多寻思寻思，我先走了……”

说罢，曹云转身离去，只留下季铁牛在原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