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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壮心未去

早有仆人上来牵马，英烈公华以桐下了马，那两名中年军官见恩师虽然颤颤索索，但面色倔强，因此也不敢伸手相扶。只是一左一右站在恩师身后，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的发生。
“蹴鞠赛一事，你们自去做安排，到时候我要亲自巡检。”英烈公说话声不高，语速不快，徐徐如述家常，那两位中年军官却是俯耳倾听，一丝不苟。

右首位的那名军官脸色白净，再加上一身银盔，颇有儒将风范。他拱身道，“恩师放心，这等小事学生自会去做。恩师身体欠佳，依学生浅见，恩师只需要坐在家中发号施令即可，亲自巡检，学生以为大可不必。”

英烈公挥挥手，“你们自去做好份内之事，其它事我”他眼角闪过，突然见到华颖站在院中，虽然转着脸没有看她，但那模样，那身段，依稀便与十几年前的爱妾有七八份相似。

“恩师，怎么了？”那白面军官见他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心中有些奇怪。

老者被他一叫，便回过神来，“没事，你们各自回去吧，明晚再来我府中议事。”

那两名军官齐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英烈公这时候才向华颖走过去，他走的很慢，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中却渐渐散发出摄人的光采。

“老爷，天大的喜事，二小姐今日回来了。”三夫人笑吟吟的走到他面前说，接过英烈公脱下来的头盔长麾。英烈公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眼睛望着对面一脸冷漠的华颖，神色渐渐有些复杂起来，她回来了，只是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华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十年没见，他老了很多，头发不再像以前那样乌黑浓密，上面霜霜点点，已经被岁月染的半边花白，那眼神，他为什么是那种眼神，没料到我会回来吗？父亲老了，身形上变化了太多，只有那脸上的那色神情，却是丝毫没有变，依然骄傲，倔强和甚至冷酷。

“你回来了？”父女两个彼此凝望半天，英烈公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华颖点点头，“我回来了。”

“你师傅准许你下山，想必你的道法已经学成了？”英烈公问。

她点点头，木然道，“是。”

“好，很好。”老者把目光转移到武柏身上，“这位是？”

“我的道侣。”还没等武柏开口，华颖抢过来淡淡的说。

英烈公的瞳孔一下收紧，武柏看到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甚至连眼角边的青筋也暴长也清淅可见。

“很好”他沉声道，“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她摇摇头，“我没想过多住几天，只是过来看看，顺便问你一些事情。”

很显然，她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心中的情绪已经有些失去了控制。武柏见她的呼吸变重，前胸不住的上下起伏，简直像一口即将爆发的油井一般，心中也是有些无奈。人人有情，但是对自己的父母若是爱恨交加，又岂能是短短几句劝慰就能安抚的了的？

“看我？你离家十年，能想到来看看我，已经很好了。”英烈公转过头，“夫人，小颖远来，房间收拾好了没？”

“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三夫人答道。不止她心中有些奇怪，便是武柏，都觉得眼前这位将军似乎真的有些老了，明明听到女儿说有事要问他，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只是，以他的资质经历难道不知，有些东西是逃避不了的吗？

“我说我有事要问你，如果你觉得不放便，我们可以到里面去讲。”果然，华颖直直的说了出来，这让武柏暗叹，她果然是属于那种聪明脸孔笨肚肠的那种。

“你刚回来，有事以后再说。”英烈公皱了皱眉，“你不是说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华颖却是点点头，“是，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孽蓄，”唯一没有吃惊的便是站在她对面的英烈公。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朝她扇了过去。

华颖可以躲，武柏也可以拦，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这一巴掌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白嫩的脸上，他的手突然收住了。

“三天后我会回答你的任何提问。”英烈公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即过，哼了一声道，“至于现在，我是你爹，你是我女儿，说话的时候要分清长幼尊卑。”

“二小姐，你在外修道，学到的便是这样同父亲说话的么？”众人见父女两个刚相见，一个在骂，一个要打，连武柏，刹那之间也是有些脑子短路。只有三夫人脑子转的很快，立刻站出来对着华颖大声指责。

“你退下。”老者哼了一声，三夫人乖乖的退了回去，转过脸看着女儿，“十年前你坚持要离家修道，我念着你母亲亲丧，便同意了。你莫忘记了，便是你成了道，成了仙，我还是你爹。百善孝为先，你敢说出如此不孝之言，便是修行了道法，恐怕都成了妖孽。”

“我是不是妖孽你管不着，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娘亲是不是你杀的。”显然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徘徊了十几年，这时候趁着被打了一巴掌的怒气，她终于当着他的面提了出来。

“我说过了，有问题三天以后再说。”英烈公哼了一声，“如果你想知道答案，这几日就乖乖呆在家中，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三天之后？”武颖尖叫起来，“是你把我娘扔了下去，我早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强迫我娘那么做的。”

“我和你娘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英烈公哼了一声，“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么你现在就可以为你娘报仇，就当是我那么做了，只是你千万不要后悔。”

华颖万万没有想到他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一瞬间她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就直直的往好跌住，武柏赶紧上前扶住。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指着老者咬牙切齿的问。

“老夫从来不说假话，更不必在自己的亲生女儿面前撒谎。”老者一脸傲然，“你十年前坚持要去学道，我早知道便有今日，既然你三天都等不了，那么来吧，用你学来的道法来取了你老父亲的性命。”

他话说完，干脆闭上了眼睛，直直的站在那里，像一尊不屈的雕塑。

“取他性对，对，我下山本来就是来取他性命的。”她一把推开武柏，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二小姐，你做什么？”刘管家正人屋内出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武柏被她一把推到七八丈远，却哪里还能赶过来阻止？再说他又为什么阻止，二人有言在先，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来取华以桐性命的。

“不许伤我爹爹，”正当华颖手中乳白色光晕越积越大，伴随着一记娇弱的童音，一个瘦小的身体扑了过来，挡在了华以桐的的身前。

“华英”望着那张一脸稚气，却是坚毅决然的小小面孔，饶是华颖此刻杀意漫天，她的心深深颤动起来。这张脸，跟大哥是多么的想似啊。

“拉上吊桥，快拉上吊桥。”华英策马舞枪，满面是血，一边抵挡着蜂拥上来的西夏军，一边对着站在城头上的父亲怒吼。

其实他是有机会冲进城的。只是，守卫城门的军士们恐怕要受到极大的伤亡，甚至连城门都极有可能失陷。

她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但是她听说了。庆州城并没有失陷，但自己的大哥，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却被淹没在敌军之中，尸骨无存。

“夫人，将英儿带走，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情。”华以桐睁开眼，然上凄然一笑，用手一拨，小华英便跌跌撞撞的向三夫人的方向冲去。

“我知道你一直恨着我，你想杀我就来吧。”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华颖的周围白雾缭绕，本来就如同白玉般的手指在阳光下更是晶莹的如同透明一般。一指，只要一指，便能了却了这段恩怨，也就能结束这位大宋朝最铁血，最具威望的圣将军的传奇。

华颖一犹豫，武柏就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不住颤抖的右手，“好了，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她霍然转过头。

“我记得我们做了交易的，这种残忍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武柏微笑着拿出暴风锤，指着华以桐道，“你女儿担心自己下不了手，所以雇佣我来做刽子手，你不介意吧。”

武柏的脸上虽然一直在笑，眼神却是紧紧的盯着他。他想要看看这位威震天下的圣将军会是怎样的反应。

华以桐哼了一声，“身为一个大将军的女儿，连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当真是可笑。”

“话说牛逼是没用的。”武柏可不知他这一套，“你不会是算准了你女儿下不了手，怕死吧。”

“怕死？”华以桐纵声长笑，“小子，老夫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就凭你还没资格来评论老夫。”

武柏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我是没资格，我只是一个刽子手。好了，闲话少说，”他将暴风锤高高举起，眼睛却看着华颖，“杀还是不杀？”

她摇摇头。

“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眼里的几滴眼泪？”

“因为你已经阻止了我。”她冷冷的道，“你将那把小锤子举这么高做什么，演戏啊。”

武柏哈哈大笑，“原来你也知道这小锤子打不死人。好了，好了，这事我做主吧，既然老丈人说三天后就全部告诉你，你就等三天吧，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父女两同时哼了一声，又一起别过了头，似乎都不愿意看到那张丑陋的嘴脸。

武柏叹了口气，“做中间派，就是我这种下场，两头靠不着啊。过来，小弟弟，叫声姐夫听听？”

“嘻皮笑脸，难成大器。”华英却是冷哼一声，竟然转身走了。

武柏干笑两声，“将门虎子，嘿，将门虎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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