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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本是山花烂漫季 却道天凉好个秋

浊浪滚滚，怪石嶙峋。收藏*~网
青珣躺于一块巨石上，身旁兀自摆着十几个空酒桶。他怔怔的瞧着蓝天碧海，已有三四日没有阖眼。

他是不敢。因为只要他一阖眼，便可见到这辈子绝不会忘的那副场景。他并非没有见过杀人，也并非害怕杀人，只是那种**裸、血淋淋，老弱可变魔鬼、妇孺能成食物的场面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毕竟战场就是一个不停制造老弱病残、孤儿寡妇，又不断毁灭他们的过程。战争绝不会像杀人那么简单。

他兀自忘不了那天他亲眼看到一个士兵嘶喊着与同伍一起斫死敌人后，又被一群敌人乱刀斫死的惨象。

他也忘不了一个老媪拉着少女却双双倒在血泊下的呼号。

他更加忘不了仅仅是一个襁褓中的的婴儿，却整个化成碗中腹中的鲜血。

青珣双眼闪过一丝凄然，他也永远忘不了临别时崇熙那哭肿的双眼。

“奉之大哥，无厌、莫语、恨秋、未平、不倚，你们保重，我走啦。”

“崇熙，你可要与我一起？”

…………

“我……我发誓杀了赵匡胤，为我父母报仇。你为甚么要走。你别走不成么。”

“崇熙，这样下去，在你报仇之前，我便要疯了。”

他摇头苦想：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纲常之本，伦理之颠。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小子，原来不可比。自己不也没有忍耐一切伴着她吗？可为甚心中这般难受，惟觉不如死了的好。

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刻，仍是想到与崇熙灵隐相见，在西湖相互依偎的情景。每当此刻，仿佛恐惧、悲伤也被减轻不少。

“云公子，你已躺在那儿，喝了三天酒了。真教人家好生心疼呀。你心里仍对那位姑娘念念不忘吗？”

青珣瞥了一眼这几天来一直跟着他的黛璎，不耐道：“我已跟你说了多少次，我绝不会加入你那个空空宗，帮赵匡胤的。你还是趁早死了心罢。”

“云公子，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吗。我已经对你说了，你帮着我们，待大事成了，或与我共求佛道，做一对空门禅侣。或者黛璎……黛璎先去还俗，再与你齐案剪烛，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青珣懒懒笑了一下，说道：“冯姑娘，你这几天一直照顾我，我心下十分感激。只是我云青珣不过是个浪荡小子，连自己何处而来都不知道，更是全然配不上你的。”

黛璎娇笑一声，嗔了他一眼，说道：“还算你有些良心，知道我待你好。你莫要妄自菲薄，我一眼看到你，就察觉到你身上灵性充沛，举世难寻。你离开那些人，说明你慈悲为怀，绝对可得我佛不二法门。现在赵匡胤可谓三分天下有其二，我空空宗帮着赵氏，正为的早日太平，教百姓安居乐业哩，你身怀绝艺正该为天下苍生考虑才对。”

青珣挥手道：“从今往后，你们怎么闹都好，天下姓赵姓李，甚么百姓，甚么苍生都与我没关系，我只求你们莫要搅扰我，让我像原来一样快活自在罢！姑娘，你行行好，就当从没见过我，放过我罢！”

黛璎紧紧盯着他，也不再说话，只走过去，将地上酒桶拾将起来抛入海中。捡了一块干净处，轻拂两下坐将上去，不久便入定了。

只剩青珣一人呆呆躺着，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就这样一连过去十几日。青珣依旧百无聊赖地躺在岩上，黛璎时时蒸些清水，捞些海鱼，烤予他吃，青珣只是接过，也不称谢。黛璎每日在他身旁念佛清修，虽然时不时地唠叨些请他入宗的事，功课倒是一丝也没落下。青珣答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再不似以往的敷衍了。

咳！时间总能洗却记忆，越是天真，越是容易。好在青珣入世未深，心性淳朴。看官试想自己年少时候，或被长辈教训，或与伙伴纠纷，或是惹了坏事，可有记得超过三天的，纵使记得，也再也没有原本的难过心情了。年纪大了，烦恼自然也会多起来，这也无可奈何。无非重了得失，无论个人的或者集体的，还不如像老子所讲“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然后得归婴儿。如今动不动就冒出什么人为着**而存在、而进步的论调，你为着这害人物事，睡觉都别想睡好，还有甚进步可言。当真可笑之极，荒谬之极！

再说青珣心情少转，鼻翼微动，又闻道一股烤鱼香味。不由微笑道：“这十几日多谢你啦。”

黛璎微微一怔，转而笑道：“别说的那么生分嘛，人家还要对你以身相许哩。”

见青珣接过烤鱼，兀自吃着，黛璎道：“人家的手艺不赖吧，云公子，其实只要你点点头，人家便……做一辈子饭给你吃。”

青珣苦笑道：“那我可受不起啦。哎，冯姑娘，我知你一心想教我帮你们，甚至不惜你自己的清白名声，区区实在是一万个惭愧，更有一万个佩服，只是我已经说了，我真不想再理会这等事了。”

黛璎摇头道：“我只觉你与我佛大是有缘，入得空空宗，渡你出苦海，别的什么做不做也由得你。”

青珣道：“其实我对佛教也是略有所闻，你们的主张大致是以为这个世界“唯心所现”，虚幻不实，基本教义乃持静修炼，破去积业，以求‘无生’，我姑且不论其是非。我以为：’‘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沈、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絪縕、相荡、胜负、屈伸之始。’（出乎《正蒙》），浮沈、升降、动静、相感、相荡、胜负、屈伸这些对立事物才是这个宇宙的组成。是以有死必有生，有生必有死，道教所求长生不老，与你佛家所谓的无死无生，尽皆是不知所……区区万万不能理解的事物。”

黛璎静静听完，轻轻点头道：“云公子说的极有道理，只是宇宙之理是对身于其中，不能有所为的凡人而言，而我等大神通者，自可吸收天地灵气为己所用，你说的死生平衡故是正理，可我等在死亡面前，也是决计不肯束手就擒的。其实只要获得采纳灵气之道，或是参透轮回去业之法，那么损天道，益寿理也并非无稽之谈。云公子你说是么。”

青珣尚未来及回答，却听有人大笑道：“损天道，益寿理。好！好！也只有你假仁假义的空空宗说的出来！”

青珣、黛璎相视骇然，听那人声音已在目前，两人竟未有丝毫所觉。

纷纷循声望去，一张清奇古矍的脸刻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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