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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平凉之战（四）

庄浪城外，明军和秦军已经短兵相接，秦军大炮依然在轰鸣，炸向明军后阵，而双方弓箭手为了防止伤到自己人，都放弃了射箭，弓箭手的背上，都各自背了一把大刀，他们纷纷取下大刀，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向前冲去，加入了肉搏战。
庄浪只是个小小的县城，但是，正是在这小县城之外，双方数万大军正在激烈厮杀，直教天地昏暗，日月无光。

此地开阔，开阔得有点残忍，在如此开阔的地方，所有人，都能轻易地找到对手，然后，制造杀戮，抑或者被人收割了性命，双方将士已经进入了癫狂，每一个人都杀得双眼通红，在他们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怜悯，在这种犹如人间炼狱的场景里，哪怕是最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会被激起骨子里最凶悍的兽性，迅速蜕变城一台杀人机器……

“哐——”

就在双方正黏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庄浪城内猛地传来一声锣响，声毕，宋杰带人从城中杀出，牛强亦闪出六盘山，自此，秦军向明军发起了总攻。

陈庆一挥手中亮银枪，率领亲卫以及城外后军，一起杀入战场，同时，明军的后阵也一起发动了，有了双方各自的生力军加入，战争变得愈发的残酷。

陈庆有着自己亲卫的护持，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入乱军之中，刘婉儿不甘示弱，打马上前，陈庆眼角余光瞟到了她，心中一惊，大喝着想将她叫回去，但两军阵前，哪里容得他说话，他只是一分神，就有一柄大刀晃到他眼前，陈庆吓出一阵冷汗，连忙用一杆长枪挑开，继而，银枪翻卷如浪，一瞬间就挑翻两个小卒，他马速奇快，这一挑一刺，不过是眨眼之事，那马儿就跑出五丈有余，在他身后，亲卫紧紧跟随，替陈庆挡住蜂拥前来的明兵，陈庆勒马回头，正见刘婉儿使着双剑，在阵中来回冲撞，身手极为灵活，婉儿一介女流，杀敌斩将，丝毫不弱儿男，陈庆长舒了口气，大喝一声，上前与刘婉儿并辔杀敌，二人互相照应，又有近百亲骑护卫，一时所向披靡，无人敢挡。

当时是，宋杰牛强，吴琦吴峻纷纷杀到，诸将各使十八般武器，在军中横冲直撞，官兵阵势渐乱。

“呔！”就在这时，猛听得对方阵中一声大喝，一马跃出，但见那马通体雪白，马上一员骁将，提一把凤嘴刀，姿颜雄伟，恰如人中之龙！

宋杰诸人一惊，只闻得那大将自报名姓，道：“宁夏总兵曹变蛟在此，汝等逆贼，岂敢放肆，还不下马受擒！”曹变蛟声如洪钟，其后跟着的是明军诸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军中豪杰，宋杰更不答话，领着吴琦吴峻以及牛强钱老三诸将，各自拣了个对手，与敌将战在了一处，一时间，刀光斧影交接，双方那个正是针尖对麦芒，不分高下。

曹变蛟的出现，大大的鼓舞了明军的士气，于是，原本有点骚动的明军，立刻又战意轩昂，再次与秦军拼在了一处。

庄浪城外，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双方不分是步卒还是骑兵，尽皆陷在阵中，彼此冲杀着，对砍着，境况惨烈非常……

……………………

庄浪县城外杀声震天，而另一边的三乡镇，却是另一番景象。

神一魁等人，是奉命来此阻击曹文诏的，但是，曹文诏未到，杨鹤的宣慰使先到了。

由于三乡镇聚集了陕北诸路叛中军分量最重的几位头领，所以，杨鹤特意从众多罪官中挑了最能言善辩之人，前来招安。

朝廷特派宣慰使，姓孔名翔，字云飞，原平凉府州判，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宋杰入主平凉当夜，孔大人的家眷都在平凉城内，孔翔为保全家人，方才携父母妻子逃出了平凉城，去了西安。杨鹤知他最善机变，便派他去担当这劝降使。

当下，陆平正领军驻扎于华亭，这更给了朝廷可趁之机，孔翔先遣使见过神一魁等头领，在得到允许后，方才带人前往三乡镇。

神一魁、王左桂、王嘉胤三人，彼此不合，只得各自分别扎营，三人呈品字形将三乡镇夹在当中。

孔翔以及一干护卫首先到了神一魁的营前，孔翔知道，这神一魁是这支义军名义上的最高统领，他有必要先说服他。

“站住！”孔翔到了营门，守营的义军战士一声断喝，将他们拦住，孔翔昂首挺胸，负手立于门前，洪声道：“吾乃大明钦差杨鹤杨大人派来的宣慰使，汝等岂能无礼！”

在孔翔来之前，神一魁就对军中上下打了招呼，所以，孔翔才能大摇大摆地来到这营门之外。但即便如此，这门卒却依然不放心，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门卒便进去通报，而另一个门卒则上前行了个拱手礼，说道：“不知是大人驾到，无意冲撞，还往大人恕罪。”

孔翔微微点头，表示并未挂怀，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乱民，心中还是对朝廷有一丝敬畏的。

不一会儿，那前去通报的小卒回来，向孔翔行了一礼，道：“神将军已经在营中等候大人多时，现正叫小的请大人进去。”

孔翔冷冷一笑，他对这两个小卒自然不能低声下气，所以，他并未答话，负手入了营门，他身后的扈从本想跟上，却被那两个门卒拦下，孔翔回头，招手示意自己的人不得生事，让他们暂且留在营外等候，然后，便孤身一人跟着那小校往神一魁大营而去。

大帐内，神一魁正大刀金马地坐在当中，在他身旁，站着一人，乃是神一魁兄弟神一元，此二人，都长得同样的宽眉毛，同样的细长眼，仿若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是神一魁在面向上显得更为老成，眼神更为敏锐罢了。

待到小卒通报结束，孔翔进入，神一魁面色一沉，并未说话。

孔翔站在帐内，冷眼看着神一魁，回以沉默。

“大胆！见到将军还不参拜！”神一元率先发话，孔翔只是冷嗤一声，瞟了他一眼，针锋相对：“吾乃朝廷命官，为何要参拜乱臣贼子！”

“你……”神一元第二句话还未出口，神一魁将手一招，神一元立刻就缄口了。

“你先下去！”神一魁低声吩咐道，神一元行了一礼，退出帐外。

于是，帐内只剩下神一魁与孔翔二人。

“孔大人远道而来，意欲何为啊？”神一魁既不请坐，也不上茶上酒，就这般冷冰冰地问道。

既然神一魁叫孔翔“大人”，那说明其已经承认了孔翔的地位及身份，所以，孔翔也叫了一声“神将军”，他不说正事，却突然以一副惋惜的语气，叹道：“云飞在平凉，曾闻神将军大名，以为将军乃是当世豪杰，不曾想，今日一见，却令云飞大失所望。”

“嗯，为何？”神一魁浓眉一竖，问道。

“将军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孔翔将手一摊，反问。

孔翔的话是说，他既然来了，就说明朝廷有和谈的诚意，那么，你神一魁的诚意呢？你拉着个长脸，哪是要和谈的样子？

神一魁听后，再也板不住，突然哑然大笑，起身向孔翔行了个拱手礼，道：“孔大人这话，怕是拐着弯儿骂我来着，哈哈，好，孔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来人，为孔大人看个座儿，上酒！”

孔翔淡然拱手回礼，口中称谢，却不受酒，只是拣了小卒抬上来的椅子与神一魁并排坐了，神一魁这才客气地问起孔翔何来，孔翔淡淡一笑，回道：“三遍总督钦差杨鹤杨大人，素问神将军英名，常说将军虽是身在草野，却有大才，正是当世之豪杰，只是可惜，将军为奸人蒙蔽，误入了歧路，所以，特派云飞前来，劝将军入归正途。”

神一魁自然能明白，孔翔这是来劝降的，这些只不过是开场白，其余有价值的东西还未晾开，所以，神一魁假意推辞道：“孔大人能孤身入我神一魁大营，胆识非凡，我神一魁很是钦佩，说来，我神一魁当初起事，也并非为己一人，而是为了给诸位相邻亲戚讨口饭吃罢了，一魁不想因贪图个人富贵而误了手下数万弟兄，所以，大人所请，一魁不敢胡乱答应。”

“哦？”孔翔故作敬仰道：“原来将军如此高义，倒是云飞误解了，不过，将军的难处，云飞有一法可解，不知将军有无兴趣？”

“请讲！”神一魁知道，孔翔这是要说招安条件了。

“实不相瞒，将军处境，杨大人早就考虑到了，他曾私下告之云飞，只要神将军有归顺朝廷之心，那将军手下部众，朝廷定会优渥待之，非但不治他们的罪，还会赐以财银粮草，若是意欲为官的，朝廷也会充分考虑……如此可好？”孔翔说出第一个条件。

神一魁听了心中一动，他起兵造反，也没妄想过要推翻大明，顶多也就是于饥荒中混个出路，如果朝廷不追究，那他岂有不降之理？

但，神一魁的心病并非仅此一桩，他虽口口声声说不贪图个人富贵，可是，这正是和朝廷讨价还价的关口，他岂能放过，于是，他故作为难，道：“可是……孔大人，我们……”

“哎！”孔翔知道神一魁难处，连忙抬手止住他说话，道：“将军勿忧，杨鹤杨大人已经上疏为诸位将军请了免死金牌，若是诸位将军肯投效朝廷，朝廷非但不会追究，还会重用，每人封官拜将，光宗耀祖，岂不正遂了将军心愿？”

神一魁听了一喜，他没料到朝廷会赐免死金牌，这皇帝金口一开，那就是真的给足了诚意，况且，投降还能有官做，这比当一个强盗头子好多了，这诸多好处加起来，神一魁就真的动心了。

孔翔见神一魁眼神闪烁不定，知道自己目的达成，笑道：“云飞话已带到，就此告辞，还望将军三思，三日之内，曹军门还等着将军回话呢！”孔翔这最后一话里，自含杀机，这话外之音，显然就是若是神大将军不干，那就只好兵戎相见了。

神一魁面色一凛，起身送孔翔出帐，孔翔起身拱手一礼谢过，说了声“留步”，便昂然出了大帐……

孔翔顺利见过神一魁，立刻领了扈从，转向去了西北，见了王左桂，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继而，孔翔又去拜见王嘉胤，又是一番加官进爵外加免死金牌的好说辞……如此三番，孔翔这个宣慰使算是尽到了义务，孔翔出了王嘉胤大营，终于长吐了口气，手心竟然因了积汗而有点湿润了。

傍晚，孔翔安然出了三乡镇，正与一个小将撞见，那小将是曹文诏特意派来打探消息的，曹文诏早就等着不耐烦了，他恨不得立刻带兵将神一魁的大营冲个稀巴烂，若不不是杨鹤又打包票又拍鸡胸的保证，曹将军估摸着现在都攻到平凉城下了。

“请将军放心，云飞不辱使命，已经将话带到，若是三日之后未见回话，曹将军便可大开杀戒，杨大人再也不会阻拦！”孔翔向那小将说了事情经过，并给了个确切的答词，那小将大喜，立刻带人回凤翔城上报消息去了。

孔翔回身再看了看三乡镇方向，自信一笑，挥了挥手，跨上白马，在卫兵的簇拥下，往西安方向缓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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